陆 桥上的爱情 灰色:性别的中间色
神话和寓言
人类的两种性别的分野,是不是绝对精确和清晰的?
希腊神话中,传令神赫耳墨斯(Hermes)和爱神阿芙罗狄忒(Aphrodite)诞下一子,叫做赫马佛洛狄忒斯(Hermaphroditus)。这位神的孩子十分俊美,引起水仙女萨尔马西斯(Salmacis)的爱慕,但却遭到他的拒绝。萨尔马西斯并没死心,专心等到赫马佛洛狄忒斯在水中游泳的时候,钻进他的身体,并祈求众神不要让他们分开。众神应允了,他们的身体便永远融合在了一起,同时富有两性的特征。
柏拉图的《会饮篇》中,记载了阿里斯托芬编的一则寓言,远古时代,所有的人类,都是双性人,身体像一只圆球,一半是男一半是女,后来被从中间劈开了,所以每个人都竭力要找回自己的另一半,以重归于完整。
神话和寓言意在说明,不论从身体的属性上,还是在精神的领域,两性并非判然分明,而像黑色和白色之间那样,有无数种过渡色。
双性化生存
为什么我们非男即女?“据说科学的解释是,无论我们从生理还是心理的角度来看,生理和心理性征统一的明确男征或女征生物在脊椎动物中都一直是占据进化优势的,而少数注定就成了异类。”
但近年来,心理学家桑德拉·贝姆提出了“双性化气质”,她认为,“传统文化将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当做一个维度,男性气质高的人女性气质一定会低,女性气质高的人男性气质一定低,而中性人就被视为是不男不女的人。”她认为,这种习惯性认识将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对立了起来,她提出了新思维: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是两个独立的维度。根据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得分,可以有多种气质表现。她的研究结果得到了普遍的赞同,有人认为,“当两性面对的问题一致时,性别差异甚至会消失”。
另有心理学家通过对孩童的研究发现,过于男性化的男孩和过于女性化的女孩,其智力、体力和性格的发展都较为片面,而且智商情商都较低。而那些有“兼性”特征的男女,发展则较为全面,日后更易获得成功。但我也怀疑,这和所谓左撇子更富创造力的研究成果一样,只是一种伦理上的补偿与安慰。
性别印象和性别规范的演变,未必是科学研究努力支撑的结果,而是权力强弱演变的结果,所以中国传统文化,对女性的仪容行止有详尽的规范,却将男性轻轻放过,十九世纪,女权主义者为了争取穿裤子的权利,就得忍受街上男人的咒骂和拖把石块的袭击。
为了美,或者为了诚实?
具有双性气质的男女,未必普遍更优秀,更有创造力,但他们中形貌最出色的那层人,往往具有一种特殊的、奇异的魅力。杜拉斯曾说,女性的美是溢出的,男性的美是收缩的,双性气质拥有者却兼有两种美的长处,并且互相映衬,最后呈现出一种险峻诡异的美,而且以溢出的方式,形成了单纯的两种性别的美都不具备的气场。
《亚历山大大帝》中,舞者的那种美,《法拉内利》里,十八世纪阉伶的那种美,《蝴蝶君》、《霸王别姬》里,反串演出者的那种美,《哭泣游戏》中,那种泼辣如野玫瑰的美,《魂断威尼斯》里,那种让人甘愿搭上性命的美,还有《男孩不哭》、《川岛芳子》、李宇春和众多的“超女”、“超男”那种富有争议性的美。
仅仅是为了美么?不。《卧虎藏龙》中,俞秀莲向玉娇龙无私赠送她守规矩的一生最大的感受:“无论何时,你都要诚实地对待自己。”任何群体中的美丽者,都是极少数人,所以,他们为的不只是美,更多是为了诚实。诚实对待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是对一切规范、铁律的最大的反动。
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小说《奥兰朵》(Orlando)写的是面对自己时的诚实,奥兰朵自由地选择她的性别:“在奥兰朵的选择中,她也许只不过是更公开地表现了……某种存在于大多数人身上却又不曾如此明白显露过的现象……性别固然是有差异,但两性也的确会混合。在每一个人身上,性别总是在两极间摇摆,男性或女性的外表,往往仅由衣服来维持,而衣服底下却遮盖这与表面截然相反的性别。”
在众多的奥兰朵身上,有的不只是美,还有诚实,他们不仅是“性别刻板印象的被动接受者,更是主动的塑造者”。而归根到底,这是一场权力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