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慢熬风花,细炖雪月 蒸笼饭与小白猫
有天去广州郊区的创意工业园区办事,被迫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眼看时间已经接近饭点,只好随便走进路边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小店吃晚饭,一般这种店谈不上多人间美味,但经济实惠是跑不掉的。这是一家广州的传统蒸笼饭小馆子,广东人有“秋风起,吃腊味”的传统,在这南国依旧湿热的初秋空气中,我点了腊味蒸笼饭。
收银是个平头小哥,收银机前贴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打包讲声”。青绿色的塑料筷子插在鸡精罐子里,一切都很市井。有只流浪小白猫,悠然自得地跑来跑去,肆意穿行在每张桌子下面,身上有点脏脏的,毛发看起来泛灰。我正认真地打开蒸笼,小白跑来和我互动,见我没有要理它的意思,磨蹭了一下就走掉了。
期间别的客人不断进来。有一家三口,爸爸拎着两瓶啤酒,老妈绷得紧紧的脸上有天生皱眉的神气,小孩拖着行李箱一样的书包面无表情。有两个大叔,边咀嚼边挥舞着筷子,义愤填膺地用脏话议论社会热点。我注意到他,一个孤独的中年男人,油腻腻的头发,衣服虽然陈旧但尚且整洁,腰间别有一串钥匙。他像大部分不得志的社会人一样,脸上有一股松垮掉但略带蛮横的气息。
腊味蒸笼饭是一种容易吃得人神色涣散的食物,因为你需要很认真地去对待它,客观地分配腊味、青菜、白饭、腌萝卜仔的比例,让它不至于从一开始就失衡,最后只剩下一堆青菜或是一堆白饭。当然,偶尔也会负气地挑食,但这种比例的博弈就像左手和右手玩的把戏,是一个人进食的消遣。
等我吃完一回头,只见中年男往地上丢了一块肉,小白猫吃得很欢快。他也埋头非常专注地吃他的饭,他用筷子把米粒扫成一堆,又用勺子舀起来一口送到喉咙深处,仿佛不想错过每一粒米饭。他的眼神就像有条麻绳牢牢地捆住面前的蒸笼,一人一猫,以接近的频率迅速律动,此起彼伏。
这一刻,秋天湿漉漉的晚风从门外灌了进来,带着附近农田燃烧稻草梗的特殊香气,瞬间席卷了我们仨。这一刻就觉得啊,虽然你们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们,但是你们还真是戳到了我一个奇怪的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