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慢熬风花,细炖雪月 你所不知道的好
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你无从得知,就算有心和你一一详解,也很难得到衷心理解。
唉,有时候想到这件事情,就会觉得小小失落。这世界这么大,我却只能认识来来去去差不多的一群人,到死也只能尝试为数不多的职业,而且居然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从不知道!就我目前能想象的范围,我想我这辈子已经可以预见到许多无法体会事情,比如极速赛车飘移的快感、拥有十个不同颜色的铂金包的自豪感……当然还有很多我听都没听过的领域,更别说做白日梦了。但是想回来,我也有好多喜闻乐见的好事,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不懂的。想到这点,也稍稍有点安慰。所以不管你们想不想知道,我还是要说一个只有过去没有将来的故事。
我的童年,后面一大截都活在了潮州一条叫作南春路的街上。这条街上有一个长胡子的叔叔,小朋友都叫他“细叔”。我现在想起来,只记得他长得很戏剧化,两撇小胡子有点像赵雅芝的老公。他家有一条大黑狗整天拴着,丧心病狂地吠每一个人,以及他的太太“细婶”长得很像吴家丽呢。童年的记忆就是这样,总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记忆犹新。
细叔好像没什么钱,几次生意失败之后,他干脆开起了一个熟食摊子,于是开启了他人生的另外一个春天。他卖的东西,不知是否回忆总是美好的,我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又馋又难过。因为细叔后来死了,再也不会有了,那种味道是无论如何都吃不到了。
他卖什么呢?猪杂胡椒汤。粉嫩的猪粉肠、猪大肠、猪肺……许多已经煮熟的猪的内脏整齐地码在银光闪闪的盘子上,那个颜色都是新鲜得粉嘟嘟的。但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最赞的是他家的汤,已经熬成了牛奶色的猪杂汤,鲜美又滚烫的。他家的酸菜也是卜卜脆,一点儿黑黄的老菜都没有,全部是嫩黄色、酸咸适中的咸菜心。
你说要买大概多少钱的汤,他就会拿着锋利的剪刀,咔嚓咔嚓地把猪杂剪碎,汤里撒上一把凛冽的海南胡椒,还有切成薄片的酸菜。然后他麻利地把肉和汤分开两个塑料袋,扎好给你带回家。那个汤又麻又鲜又香,喝下去一口好像身体都要变半透明了。冬日的晚餐喝一碗,眼睛是要像猫一样半眯起来的。
这个味道,是一种很难用文字和你传达的美好。我也和它久违了。
这是一个寡淡的故事吧。你应该也有不少故事,想起来很值得回味,但是说出口又觉无趣。很多笑话,也是要旁征博引多少的往事才能笑出来,如果这世界还有一个人懂,就觉得不寂寞。我想细叔也不会知道,多年后,有一个人还在难以忘怀他那一碗郁郁不得志煮出来的猪杂胡椒酸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