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7岁 高考,高考
高考就是一锅粥,百家欢喜万家愁。晃晃悠悠混过了高一和高二的时光,转眼到了世纪末1999年,我像一只懵懂的鸭子,被赶上了架。
延续了十几年的“中等生”地位以及临考冲刺的恶习,已经快变成血统融入我的基因里了,我根本就不懂应该怎样头悬梁锥刺股地玩儿命冲刺,心里虽然也着急,但上课的时候位子底下依然放着摊开的漫画,上补习班的时候也经常和同学聊天、传小条。晚上听着音乐对着英语卷子发呆,待到11点就上床睡觉了。
说到我当时的心态,全国的考生应该都大致能理解……拿我某同事的经历来说吧。这位来自祖国北部某小县城的姑娘提到,她老爸从小就教育家里的孩子:“好好学习,将来穿皮鞋;不用功,将来就光脚。”她那些没考上高中的同学,基本都在20出头就走上工作结婚生子的道路了,每个月领着1000元上下的工资,没有年假,没有双休日,不享受国家规定的保险。这就是现实,高考要复习的那些东西庞大、死板,估计没几个人真正喜欢,但爱或不爱,它就摆在那里,你不学,你就出局。
因为喜爱优美的文字和有趣的故事,我高中学的是文科。但直到临近高考,我所有的光环依然只聚焦在语文和数学上,其他三科一塌糊涂。
我的难兄难弟还有王凌云和孙欣欣,她俩当时的学习状态跟我差不多,每天晚上对着打开的课本发呆,自我麻痹是在用心读书;其实抽屉里还装着小说和听音乐的Walkman。我们仨每次考试成绩都吊在班里十五六七名的位置。爸爸常去开家长会,见到我们三人的排名,觉得很有趣,几个父母总是彼此相视会心一笑——他们还以为我们仨正进行你追我赶的激烈友谊赛呢,殊不知我们只是没出息的程度比较接近,一看课本就会自动切入魂游天外的模式。
爸爸不清楚我的游魂状态,但他知道我的排名情况。事实是明摆着的:一个区级非重点中学,全班将近40个同学,我的成绩只在第十五,想要考上全国名校那就是猴子捞月。这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老爸和老妈本人都是考试达人,但他自己却很反感应试教育、反感一考定终身,认为这种教育压制了孩子们的潜在才能,特别是我这种容易分心、缺乏野心的女孩子。他也非常不赞成大家都拼命拔尖往金字塔尖上蹿——金字塔尖就那么大点儿地儿,绝大多数人会成为“失败者”。为什么孩子们小小年纪就要成为失败者呢?人各有长,人各有乐,为什么全社会都要照着一个模子活呢?
身处这个环境中,大家都很无奈。
他也希望他的宝贝女儿能考上清华、北大,但他不得不正视现实。
爸爸妈妈都不给我施加压力,他们泛泛地鼓励我,先冲刺再说。
那一年,我最终也没进入冲刺状态,在浮躁的等待中好不容易熬进了考场,草草考完了事。
但我们那批北京考生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报名改革——先出分,后填志愿。这就避免了像摸彩一样的盲目报考。要知道,1999年以前,北京高考从来都是“先填表,再考试”,如此不合理、如此令人发指的规定,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延续了好几十年。每年都会有很多孩子在挺过十年寒窗苦之后,被绊倒在填报志愿的门槛前——有的同学心高气盛报高了,结果败走麦城;有的同学妄自菲薄报低了,最后白白浪费机会;还有同学因为几分之差没考上第一志愿,又耽误了被第二志愿录取的时机,最后一败涂地。而我和我的同学们却可以根据自己的成绩,以及一本和二本的分数线来填报志愿,仿佛走夜路的人手里凭空多出一盏小橘灯,为报好志愿增加了很大的筹码。
我的成绩出来了,清华北大咱就不惦着了,那是天边的彩云,没有云梯够不着。考虑到我的成绩是骑墙分,高不成低不就的,爸爸和妈妈反复讨论了之后,就与我商量不如复读一年,明年争取考个好的学校。我也因为自己在高三的时候没全力以赴过,始终觉得有点儿不甘心,所以爽快地同意了。于是,我在志愿表上胡乱报了几个“清华”“北大”之类的顶尖名校,过了一把YY的瘾,开始等待落榜和复读。
没想到想要的不来,不想要的却自己到了。招生结束前,家里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我的第三志愿,一所本市重点大学打来的。可惜不是我所希望的中文系——招生老师说他们俄语专业和政教系还可以招人,问我去不去,我陷入了矛盾之中。
对于这所学校,爸爸一直很心仪,因为当年他参加自学考试之前,曾在那里参加过短期培训,体验过他此生唯一一段“大学校园时光”,所以老爸很有些“旧情难忘”,挺希望我去那儿上学的。
但是政教和我太不搭了,我的功课里,学得最差也是最痛苦的就是政治,像我这样沉浸在漫画世界里的晚熟小女生,让我学政教,那无异于半个身子探进地狱!
俄语?尽管爸爸觉得俄语很“哈拉硕”(好),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要求和这个专业“达斯维达妮娅”(再见),因为除了政治,让我第二痛苦的科目就是英语了,再让我学俄语,我还是在身上裹上午餐肉跳进食人鱼密布的亚马孙河游泳去吧。
就这样,虽然有点儿可惜,但我还是把这个自动送上门的鸡肋机会推掉了。爸爸妈妈尊重了我的选择。爸爸还兴致勃勃地跟我畅想未来,说我有好几个表哥表姐都上的北大,像燕子姐姐;而波波哥哥更是家族的骄傲,在云南作为“优等资源”而受到清华和北大两校争夺,后来还是北大抢先一步拿走了他的档案,波波哥哥才去的北大。也许我复读一年,超常发挥也能考上北大呢?说得我很雀跃。
我所不知的是,其实那时爸爸心情很沉重:一来,他怕复读会让我产生负面心理,觉得低人一头;二来,他又觉得我单枪匹马复读,连个志同道合的伙伴都没有,会很孤独。另外,听说明年高校收费要全面涨价,妈妈一个人挣钱,负担就更重了。
爸爸的种种忧虑,我一概不知,只听见爸爸悠悠地和我聊复读的好处。他说,人生有时是需要停下来休整巩固的,等到养精蓄锐够了再冲刺更容易成功。再说,“温故而知新”,复读期间一定会有许多新的体会。他说他14岁的时候因病休学一年,结果那一年他不甘心留级就拼命往前看完了所有的教科书。虽然最终也没能跟上原来那个班,但从此练出了终身受益的自学能力……
爸爸的鼓励如同给我吃了定心丸。于是,我一边在妈妈的敦促下积极锻炼身体,一边沉下心,一门心思迎接复读时光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