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东西 08 全世界最恐怖的厕所

在阿拉伯各国和南亚,上完大号后不用卫生纸,而是用左手手指和清水清洗屁股。

我抵达的第一个阿拉伯国家是摩洛哥。

进入国境后,我在不远处的小店点了一份三明治,等待上菜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我盯着店里大叔的左手猛看,他完全没注意到我炽热的视线,用洗屁股的左手一把抓住法国面包,刀子划了一道,再用双手手指(换句话说,也包括可能刚刚插过肛门的左手手指)戳进面包上的缝里,撑开来,涂起了奶酪。

我把刚做好的三明治放进嘴里之前,趁老板不注意,偷偷闻了一下味道。然后看着那块面包一会儿,“罢了!”才张嘴咬了一大口。

该怎么说呢,那时候我大概是对排泄物有点神经质(?)吧。


不过,旅行一段时间后,我也在某种程度上适应了当地。

一般来说,在阿拉伯世界卫生纸并不普及,在商店里也很少看到,要买到这种东西还真有点辛苦。

有一天,我为了寻觅卫生纸踏遍大街小巷,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肤浅,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你到底还要被日本的价值观束缚多久?

于是我放弃继续寻找卫生纸,空手走进厕所。

摩洛哥的厕所里备有大型量杯似的容器,就是用来冲洗屁股的。

我胆战心惊地注视着量杯的杯缘,观察的结果,并没有什么脏东西粘在上面。

上完大号后,我深吸一口气,右手拿着杯子,伸到背后,把杯口对准肛门上方,杯子慢慢倾斜,细细的水流像蛇一样爬过屁股,流进肛门,我痛下决心,不管了!然后把左手手指往肛门插进去。

“啊……”有种奇异的感动。

似乎自己体内有什么随之崩坏,获得了新生,感觉像从根深蒂固的诅咒中解放出来,来到广阔无垠的天空。

我再也不受文明束缚了,接下来无论身在何方,都能无入而不自得。

老实说,身体的触感也相当舒畅,活了二十九岁都还没体会过这种清爽自在的感觉,真是太浪费人生了。

现在我上完大号已经不能没有水了,回日本后,我也把五百毫升的保特瓶当成“携带式冲洗器”,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

我现在就具体讲解一遍冲洗方式吧。

倒水的容器因国家或地区而异,各有不同,主要可以分为两种类型:水杯型(或水桶型)以及浇水器型,几乎一样好用。水杯的容量约一升,拿到背后,往肛门上倒水,左手中指接住水流,往肛门哗啦啦地泼,再用手指擦洗,容器里的水不要倒光,完事之后可以用来洗手指。

过程中最重要的是,在手指和肛门间必须一直有水流过,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东西沾到手上。当然,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一定程度的练习,熟练的话,最后连手指也不用清洗了。

若有读者觉得“好像有点脏兮兮的耶”!我要郑重宣告:只用卫生纸清洁的人才更脏,光用纸怎么可能完全擦干净呢?

听说每年有将近一百五十万人参访富士山,山壁后头到处是沾着脏东西的卫生纸,要是大家都用水清洗,就可以避免这种惨状了,甚至只要全世界的人跟着群起效法,说不定也能减少森林砍伐(使用疏伐的木材制造的卫生纸当然另当别论),我甚至认真地想,干脆世界各国一起来大力推动好了。

我采用这种水洗的方法后,也觉得自己进一步融入了当地生活。有次在印度却发生这样的事。

我在小镇上漫步时突然内急,东张西望搜寻了一阵,周围怎么看也找不到地方像公共厕所,这时候,我看到巷子深处有个印度老爷爷蹲着上大号,我也就走到巷子里,在老爷爷旁边脱下裤子,蹲了下来。

我们面前有许多印度人和平常一样来来往往,丝毫不在意我们在这么近的地方排泄,我欣赏着他们悠闲的脚步,满足生理需求后,用装饮用水的保特瓶洗了屁股。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毫不犹豫,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越来越和当地人融为一体的感觉非常畅快。

在印度,像这样有人在路上排泄并不稀奇。大概有人会觉得肮脏吧?其实正好相反,印度洋溢着清洁感,牛、猪、狗、猴子和人们在同一个空间自然地生活,狗和猪自然会把路上的粪便大口吃掉,因此也不会产生粪便长时间堆置、散发恶臭的问题,相当接近大自然的生态系统,可以说是在城镇中进行的理想资源循环;不像富士山,表面清洁,有损美观的秽物却在岩石的另一侧堆积成山,在印度并不会发生这种糟糕的状况。


不过,就算是经过这番磨练(?)的我,有时还是会遇上让我哑口无言的厕所。

就让我依国别列举前三名(该说是倒数前三名?)吧!

首先是越南。

有次我住在乡下某间廉价旅社里。

旅社建在学校运动场般的广场上,房子腐朽得很厉害,门窗上都是裂缝,当然也不能淋浴。这还好,问题是厕所。

根本没厕所。

“……?”

“本来就没有。”旅社的老伯一脸抱歉地说。

“那我该怎么办?!”

老伯指着房子后面的一片草丛,我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一看,形形色色的排泄物满地都是,真是蔚为奇观哪。

后来我在越南又遇上一次这种旅社。我想,投宿的地方很少会没有厕所,至少就我的经验,其他国家并没有这种情形。


越南的公共厕所,可以比较彼此的健康状况。

接着是乌兹别克斯坦。

我在饭馆吃过饭后想上厕所,往老板说的方向走。厕所设在屋外,我乍看之下却觉得有点困惑,那是一间摇摇欲坠的简陋木造小屋,让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地推开快要掉下来的门,下一刻,强烈的恶臭像阵狂风般扑面而来,那不只是“恶臭扑鼻”的程度而已,简直刺痛人的眼睛,就像切洋葱一样,让眼睛渗出泪水。

在朦胧的视线中,我看到远远超乎想象的一幕。

在地板的正中央,开了道宽度约有三十厘米的长洞,正下方有如油田,堆满焦油般的黑色液体。这些液状物很勉强地塞在地板下,以日本人的观感来说,就叫“快要满出来”了。这可不是尿水可能溅起来那么简单哪,“水位”高涨,已经到稍微蹲低一点,屁股就会碰到的程度了啊!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厕所地板,虽然和厕所的墙壁一样以木头搭盖,却像竹帘子一样布满缝隙。透过每一道缝隙,可以看见下面漆黑的液体,换句话说,整片地板下面都堆满了水肥,简直就像在粪尿的大海上漂流,几片木板搭成的小小木筏成了唯一的依靠。别提上厕所了,这栋小屋我连一步也不敢踏进去。


大概由于下水道设施尚未完备,乌兹别克斯坦当地的厕所主要都以手动汲取的方式来化粪。而且,一到乡下地方,几乎都是在地面上挖个直立的洞,搭上几片木板的原始厕所。

这种厕所在世界各地都有,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这个国家的厕所之所以让人觉得“全世界最差劲”,是因为那种恶臭。

据我所知,全世界就是这里最臭了!也许是因为以羊肉为主食,或者是土壤中缺乏分解有机物质的微生物吧?但,我想最大的原因还是,大部分的厕所里不知何故都大量堆积着那种液状物质。

绝大多数的厕所里,坑洞表面都没有再以水泥加固,如此一来,洞里堆积的东西多少都能渗透到土壤里,状况总会好一点。不过大概这一带的土质都是黏土层之类,渗透力相当低,才会这样吧?

难以理解的是,为何当地人不经常汲取水肥?举目所见,这里并没有什么肥沃的土地,如果好好利用人们的排泄物,应该很有帮助。

我在伊朗见过水肥车停在一片荒原上,对着荒芜的大地拼命喷洒屎尿的光景,让人感叹这种处理方式还真是方便省事哪!周遭完全是杳无人烟的荒野,自然也不会有卫生问题,而且一定能为贫瘠的大地带来相当充分的营养。伊朗上厕所也不用卫生纸,自然也不会给大地留下垃圾。

乌兹别克斯坦国土有相当比例是沙漠,我觉得要是也能效法就好了……


最后,我要举出的是众所皆知(?)的中国。

恶臭的难受程度虽然比不上乌兹别克斯坦,也不像越南那样,旅馆竟然没附厕所,但我心目中的第一名还是会颁给这个国家。

某种意义上,会有这种结果大概也是理所当然。中国会得到第一名,其实并非单纯基于厕所设备的评价,而是和文化与民族性有着深刻的关系,理由很严肃喔!

中国的厕所不但没有门,里头也没有隔间。最近听说都会区已经大幅改善,但是,乡下的公厕或廉价旅馆里公用的厕所,仍然是这种形式。

特别是沙漠地区的廉价旅馆,很猛。厕所多半设在户外,一踏进小屋,里面是六个榻榻米大小的空间,中间挖了个四角形的洞,上头搭着四片木板,每片间隔约五十厘米,人们就蹲在木板上解决,一次大概可以站十个大人。人很多时,你可能会和相邻的人踩在同一块木板上,这时若是一脚踩了个空,就会跌进妖魔鬼怪的世界。一边便便,一边还得和旁边的人一起保持平衡,好一段紧张刺激的如厕时间。

这种形式的厕所,已经算冠军级了。但我会把第一名颁给中国,其实还有别的理由。


那是我刚到中国大陆的时候。

一走进廉价旅馆的公用厕所,我大吃一惊,里头的四个便座上全都是堆积如山的大便,冲水设备好像故障了。

“真是够了!大概因为这里是中国吧。”

这种情况竟然可以放着不管,的确有种大陆民族的悠哉。从粪便堆积的规模看来,厕所大概已经坏很久了。

我还是试着转了一下冲水栓,没想到水却哗啦啦地流下,我又吓呆了。大量的水冲下来,没多久,堆积如山的粪便就清得一干二净。

“搞什么啊!”

经过一段时日,我才知道中国有不少人上完厕所是不冲水的。

有次,我遇到一名能说流畅日语的老伯,就单刀直入地问他:“为什么你们都不冲水呢?”他回答:“中国有许多人出身农家,并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

我已经不再错愕,反而忍不住放声大笑。原来,“上完大号要冲水”之类的行为及公德心,在这个国家是要在课堂上才学得到哪。

某一次,还发生过如下的事:我和一名大叔并排上厕所,他先上完,站了起来,大便还留着就想走人,我忍不住(用中文)脱口而出:

“喂!冲水啊!”

我瞪了他一眼,想好好威吓他,但在露出半边屁股蹲着的状态下,怎么看都缺乏魄力。不过他还是露出有点抱歉的表情,走回来好好冲了水。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多少还是有点罪恶感的。

为什么上完厕所不冲水呢?中国人独特的民族性大概在这一点上表露无遗了,这和他们在旅馆走廊或电车等公共场所随地吐痰却毫不在意的日常行为,有共通之处。

不能说他们“旁若无人”。

根本是“满不在乎”哪。


也曾有过这样的遭遇。

我在旅馆共用的澡堂里淋浴,当然没有隔间,比较晚来的一位大哥走到我旁边,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站着,在我身边理直气壮地撒起了尿来。那些飞溅的黄色液体岂不是会喷到我这边?我自然又心头火起,凶巴巴地(用中文)说道:

“你搞什么东西啊?”

他转过头来,看到我时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接着竟然又若无其事般爽朗地向我搭起讪来。我满脸怒气地答了几句,渐渐也被对方毫不在意的态度感染,不再生气,不知不觉跟他有说有笑了起来。

我果然还是无法讨厌中国人这种大陆性格特有的满不在乎(?)。不过,他们的厕所之所以会得倒数第一,理由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