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京报》
金性尧《清代笔祸录》说,清代每日上谕,由军机处承旨,下达内阁。内外陈奏事件,则有奏摺,有题本。这些文字传知各衙门抄录遵行,是朝廷传布消息的方法。清初有南纸铺名荣禄堂,与内府有关系,得到不少“缙绅录”、“京报”发售。当时山东有个生意人觉得贩卖内府消息有利可图,乃在北京正阳门外设立报房,发行《京报》,转载内阁发抄的上谕和奏摺,每册约十余页,售价十文。那些文字都刻在泥板上,以火微烙之,立坚,再用煤屑和水印出,墨色暗淡,却成了中国报业沿革的重要历程。上谕奏摺这样南北流传,影响自然很大;内容偶然牵涉内府机密、朝廷倾轧的情事,不免酿成大祸,株连远近。这是满足大家知情权的途径,也是新闻文字狱的肇端;新闻从此成了群众的鸦片,也成了官府的砒霜。
古今中外看新闻、骂新闻之声不绝於耳。有人说,脑袋让骡子踢坏了的人才会相信星期日报纸上说的东西("He had been kicked in the head by a mule when young, and believed everything he read in the Sunday papers")。有人说,报纸永远分辨不出脚踏车相撞和文明大崩溃的不同之处("A device unable to discriminate between a bicycle accident and the collapse of civilization"),有人说,美国星期天报纸的重量太可爱,光是俯身从地上搬起这堆报纸对身段体态就大有好处了("I love the weight of American Sunday newspapers. Pulling them up off the floor is good for the figure")。美国一位篮球教练要队员静默五秒钟,说这样新闻媒体才能做一次完全正确的引述。
可是报纸并没有消亡。新闻媒体天天在忙。坐在豪华汽车里的大官照样怕新闻记者怕得要死。大大一个国家要把小小一个记者关十二年。历史越悠久的老报纸越受人尊敬。林行止《政经短评》的一条註文说,伦敦金融中心区有一条街叫隆巴特街,历史悠久的银行各在这条街上设总部,十九世纪着名财经评论家W Bagehot在《金融时报》上的专栏以此为名,《金融时报》至今还有这个栏。都上百年了,报纸的责任不变;满清的内府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