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问题一大堆
给陈升的第二封信No.02 忽然,问题一大堆我在想,受伤的事你是怎么跟孩子说的?告诉我。我在想,我为什么始终没问你那一夜到底怎么回事?决定再一次开始写信给你之后,我把写于一九九六~一九九七年前后十个月间的所有信件又看了一遍。好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六年前我们就在说:“如果有一天,这些信集结成书……”,只是,没想到比我们完成这件事的理由,会是我的句点和你的惊叹号!我的句点划下了我过去八年生活的休止,你的惊叹号突然切入了你夜夜笙歌的节奏。公平有趣的人生谱啊!回头看着,好像觉得慢慢自己向着你的性格倾斜。回头看着,清楚看见你注定要出现这意外的一天。忽然也就懂了你进手术室的那一天,盖儿透过越洋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中,意外冷静的意义。想起自己在前一本书中说的:“忽然的事其实从来未曾忽然过。”考试考好了才“忽然”知道自己书念得不错。失恋了才“忽然”知道对方原来不爱你。事情发生过了才“忽然”懂了好多道理。失败了才“忽然”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回家了才“忽然”知道自己一直拥有些什么。就像我看着自己的电视演唱会,才“忽然”明白;我在努力舒解、安慰的人,不只是观众、更是我自己。奇怪的一件事:我怎么“忽然”就会讲成篇成章的演讲?导引排解别人的情绪?读人的心?这些天我一直在进行着大大小小的演讲会、座谈会……和读者观众聊着……擦他们的泪水、为他们拍手、劝他们原谅自己、助他们一臂之力;同时,我还要和他们在私人关系上保持距离,保护他们,也保护自己。我真的有能耐做这件事吗?我该这样做下去吗?你反正受伤在家养病、而我天天四处奔忙,你就花点心思帮我想想好吗?我的书出版后第五十四刷了,人们到底在里头看见了什么?他们在找什么?销售数字仿佛是某一种急促的战鼓;咚咚咚敲着逼我寻找答案。一本书如果就只是一本书,我就不想写了。你懂吗?如果它是一颗心剥离出来的一个部分,那么我的手脚要怎样跟随?今天的信里问号太多了。我要自制一点。我想喝一杯,好吗?我是说,好吧。
2002.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