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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跟波琳在第二大道招了辆出租车,一路往南直奔豪斯顿街,再往西到第六大道。两人在东南角下车,回头看了空虚的天际一眼,这里原本是双子星塔矗立的位置。然后一起转向北边,迎向温暖的微风,垃圾与灰尘的味道随之而来。

“带我去看那个有名的消防栓吧。”波琳说。

两人一路往北走直到消防栓旁边,消防栓矗立在右边的人行道,街区中间。肥肿、矮胖、直挺挺,斑驳黯淡的油漆,两侧立了两根保护用的铁柱,相距四呎。消防栓旁的路段净空,其他每一个合法停车格都有人占据。波琳站在消防栓旁,慢慢绕了一圈,往东看、往西看、往南看、往北看。“从军事观点,会希望待在什么位置?”她问。

李奇开始背诵:“士兵应了解适当的观察点,必须拥有不受阻挠的前方视野,适切的侧翼、后方安全,提供恶劣天候防护,以及具备隐匿观察者的功能,并在完整行动期间,不受干扰的合理可能性。”

“期间是多久?”

“应该最多一个小时,每次。”

“那么前两次的时候,他是怎么布局的?”

“他看着葛瑞格停好车,跟着他走到春天街。”

“所以他并没有躲在废弃的建筑物里等?”

“只要他是一个人的话,应该就没有。”

“可是他还用了后门。”

“至少在第二次的时候。”

“为什么不用前门?”

“我不知道。”

“我们已经确定他是一个人操盘吗?”

“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波琳再次缓缓转了一圈:“那么他的观察点设在哪里?”

“这里往西。”李奇说:“要能综观全局。”

李奇点点头:“在街区中段,不至于太北或太南,角度不能太斜,范围最多大概一百呎。”

“他有可能用望远镜,就跟派蒂·乔瑟夫一样。”

“就算这样,他也需要很好的角度,跟派蒂一样,她也是差不多在街道对面。”

“那就订个范围吧。”

“最多四十五度角弧线,也就是往北二十几度,到往南二十几度,最大半径一百呎。”

波琳转身正对着人行道边缘,两手伸直,张开四十五度,手掌垂直平伸,像模仿空手道劈砍手势,看着这段范围内的景物。四十五度角范围,半径一百呎,给了她差不多七十八呎的圆弧距离可以观察。超过三个标准的二十呎格林威治村店面,但不到四间。共有五栋建筑要考量,中间三栋有可能。北边那栋跟南边那栋比较边缘。李奇站在波琳正后方,从她头顶看出去。她的左手指着一间花店,隔壁是他的新欢咖啡店,再来是家裱框店,再来是家两间店面的酒商,比其他店都要宽。她的右手指着一家维他命专卖店。

“花店应该不适合。”她说:“虽然后面有墙壁,前面有窗户,可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是关门的。”

李奇没有说话。

“酒商就有可能还开着。”她说:“可是酒商早上七点不会开门。”

李奇说:“花店或酒店不可能一次待一个小时,这两种店面不可在完整的行动期间不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扰。”

“那其他的也都一样。”她说:“除了咖啡店。咖啡店会在这三个时间点都开着,而且也可以在咖啡店里坐上一小时。”

“咖啡店风险太高,三次分别都待那么长的时间,一定会有人认得他。我只不过喝了杯咖啡,他们就已经记住我的样子。”

“你在这里的时候人行道上很拥挤吗?”

“非常。”

“所以或许他就这么站在街上,或者是站在某个门口,躲在阴影里,他有可能冒这种风险,因为他人在停车地点对面。”

“这样就没有隔绝天气变化的能力,也没有达到隐藏的效果,连续三次待在那里,很可能会不太舒服。”

“他可是海陆的特种部队,而且在非洲关了五年,对不舒服应该很习惯吧。”

“我的意思是说,战术上来讲在这一带,他必须担心被当成毒贩抓起来,或是恐怖分子。在二十三街以南,条子再也不喜欢有人到处乱晃。”

“那他会躲在哪里?”

李奇看看左边,看看右边。

然后抬头往上看。

“妳提过派蒂·乔瑟夫的公寓。”他说:“妳说那里是猛禽的巢穴。”

“所以?”

“什么是猛禽的巢穴?”

“就是老鹰的窝。”

标准答案,在古法文里的意思就是秘密巢穴。重点是,派蒂的公寓有一定的高度,七层战前盖的楼层,差不多比树的顶端再高一点。不受阻挠的视野。海陆特种部队会选择不受阻挠的视野,而在马路上他没办法确保这种视野。一辆货车来,就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刚好停在他面前。

萝伦·波琳转头看着马路,再次把手张开,这次抬高了一定的角度,再一次摆出同样的空手道手势。范围涵盖了同样五栋建筑物的上面楼层。

“他是从哪个方向来的?第一次的时候?”她问。

“从我南边。”李奇说:“从我右手边,我那时候面对的方向有点偏东北,在最后一张桌子。而他是从春天街过来的,没办法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出发。我坐下来,点了咖啡,而他在咖啡还没有送来前,人就已经坐进驾驶座。”

“可是第二次,柏克把钱放过去之后,他一定是从观察点直接过来的,对吧?”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到车边了。”

“还在走?”

“最后两步。”

“从哪个方向?”

李奇沿着人行道走到他先前的位置,从布里克街转弯绕过来的地方。他在脑海中想像一辆绿色积架,停在波琳往前一点的地方。并回想那家伙最后两个流畅的步伐,朝着车子前进,然后把明确的动线拉出来,检查可能的来向,眼睛盯住,走回波琳身边。

“事实上,跟第一次很类似。”他对她说:“朝着东北方穿过车阵,从我坐的地方南边过来。”波琳调整右手的位置,往南移动,在咖啡店靠北边的桌子左边一点点,切了下去。这一切把街景切出一小片,包括花店那栋的一半,跟咖啡店那栋的大部分。花店上面有三个楼层的窗户,窗内有垂直的百叶窗,窗台上摆了打印机、折鹤兰跟文档堆,天花板装了日光灯管。

“办公室。”波琳说。

咖啡店上面也有三个楼层的窗户,有的里面有褪色窗帘布,是红色印第安布料,有的有流苏花边的帘子,有的里面吊挂彩色玻璃片,其中一个什么也没有,也有一个贴满报纸。另一个则在玻璃内侧朝外贴了张切·格瓦拉的海报。

“公寓。”波琳说。

花店跟咖啡店中间挤了一个蓝色内嵌式的门,门的左边有个暗银色盒子,里面有按键跟名牌,还有个喇叭。

李奇说:“要是有人从那个门出来,要朝消防栓过去,一定得朝东北边的方向穿过车阵,对吧?”

波琳说:“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