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以前还是后来的工作，李奇跟波琳都进入过无数建筑物，有的躲着怀有敌意的嫌犯，有的没有，所以他们很了解该怎么进行。经过战术讨论，他们觉得情势不利，因为两人身上都没有武器，而且侯巴特以前见过波琳两次。当初安·蓝恩失踪后，她跟蓝恩的每一个手下都有过详细对谈。所以即使经过五年的创伤经历，侯巴特应该还会记得她。不过能平衡这些不利因素的是，李奇深信豪斯顿街的公寓会空无一人，他认为除了匆忙中乱翻的衣橱以及腐臭的垃圾桶，什么也不会有。

没有门房，这不是那种高档大楼，四四方方的五层廉价公寓，外墙是暗红色砖块，还挂了一架黑色铁制逃生梯。这已经是这个街区最后一栋老旧建筑，其他的早已改建成精心设计的办公大楼或银行分行。黑色大门有缺口，铝制对讲机镶在门框侧边。十个黑色按钮，十张名牌。葛雷琪诺整齐地写在4L。

“没有电梯的大楼。”波琳说：“中央楼梯，前后长，左右不宽的公寓，一层楼两间，左边一间，右边一间，4L应该在四楼左手边。”

李奇拉一拉门，锁得很紧。

“后面有什么？”他问。

“大概是跟格林威治街上的建筑隔了一条通风井。”

“我们可以从屋顶垂降到她的厨房，再从窗户进去。”

“我在宽堤科时受过训练。”波琳说：“可是从来没有实战经验。”

“我也一样。”李奇说：“没从厨房进去过，浴室窗户倒是有一次。”

“好玩吗？”

“不好玩。”

“那该怎么办？”

一般来说，李奇会随便按个钮，冒充是优比速或联邦快递的送货员，可是他不太确定这招对这栋特殊的建筑是不是有效。这里的人应该很少收到快递，而且他心想，时间差不多下午四点，送披萨、送中国菜的时间都不对。午餐时间早就过了，晚餐时间又还没到。

于是他按下除了4L之外的每个按钮，用含糊的声音说：“我找不到钥匙。”至少两户人家有人外出未归，因为大门响了两次，波琳推开门。

里面有个昏暗的中央走道，右边一道狭窄的楼梯，楼梯往上一层后要绕回来，从建筑前方才能继续往上爬。梯面铺着破裂的亚麻油地毡，低瓦数灯泡负责照明，看起来像栋危楼。

“现在呢？”波琳问。

“等。”李奇说：“至少会有两个人探出头来看到底是谁没带钥匙。”

于是两人等着，一分钟，两分钟。黑暗中在上面很远处有人打开门，然后又关上，之后又有另一扇门打开，距离比较近，可能是二楼，三十秒后，门再度关上。

“好了。”李奇说：“现在可以走了。”

李奇把重量压在最下面的一级阶梯，楼梯大声哀嚎。第二阶也一样，然后是第三阶。等他踏上第四阶时，波琳从后面跟上来。他爬到一半时，整个结构发出的声响就像一阵小规模枪战。

二楼走廊上，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楼梯上来后，他们面前出现两道门，左边一个，右边一个，2L跟2R。很明显这是火车式公寓，走道贯通建筑物前后，出入口设在中间。大概门一进去，墙上就钉着大衣挂勾，直直往前就到客厅，厨房在后面，转过头就会看到浴室，而卧房位在建筑物前方，俯瞰着下面的街道。

“还不差。”李奇静静地说。

波琳说：“如果要我把日用品搬到五楼，我可能会软脚。”

从小时候起，李奇从来不曾搬过日用品，他说：“妳可以从逃生梯那边丢条绳子下来，然后从浴室把东西拉进去。”

波琳对这方法没有表示意见，两人一起转了一百八十度，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来到另一道阶梯下缘，在吵闹声中爬上三楼。3L、3R就在他们面前，跟楼下情况一模一样，大概也跟楼上一模一样。

“来吧。”李奇说。

两人穿越走廊，转过弯看着四楼的昏暗。从这里可以看到4R的门，4L的看不到。李奇率先迈开步伐，一次跨两阶，让发出的噪音次数减半。波琳跟着，把脚放在梯级边缘，因为这里比较不会发出声音。爬到上面后两人站着，整栋建筑发出一种低沉的背景音，是那种大都市里每栋拥挤的建筑都会有的频率。街上的车水马龙变成静音，汽车的喇叭声，警笛的哀嚎声都被墙壁的厚度削弱了。十部电冰箱在运转，还有窗型冷气，房内的电扇，电视机，收音机，故障的日光灯整流器，水管里的水流声。

4L的门在很多年前漆了暗沉的绿色，漆面老旧，不过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大概是工会的油漆匠，经过天长地久的学徒岁月，功夫自是不凡。新漆的光芒已被多年尘埃屏蔽，公车的烟灰，厨房的油烟，地铁轨道的铁屑。有个跟李奇胸口差不多高的模糊透镜，4跟L是黄铜铸造，分别用铜螺丝不偏不倚地牢牢锁在门上。

李奇侧过身，弯下腰，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一下。

然后他打直身子。

“里面有人。”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