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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一整天待在岗位上,整个早上,整个下午,一直延续到傍晚,连续十四个小时。

蓝恩没有出现。

四人轮流,一次一个,短暂休息吃个饭,或是更短暂地上厕所。四人以顺时钟方向绕着房子转换岗位,稍微做点变换。手上八磅重的步枪,渐渐变成仿佛八吨重,杰克森稍微开溜了一分钟,跑去把驱鸟器打开。从这时候开始,完全的宁静偶尔会被不定时的枪响粉碎。即使他们都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枪响,但每一次还是都会吓一跳,立刻蹲低。

蓝恩没有出现。

凯特跟洁德待在屋里,避免现身。他们会准备食物和饮料,放在盘子上端到窗户和门边。泰勒跟杰克森有茶可以喝,李奇喝咖啡,波琳喝柳橙汁。太阳在雾中发热,气温渐渐回暖,下午后又开始降温。

蓝恩没有出现。

洁德负责画画,每隔二十几分钟,她就会拿着一幅新作品到不同的窗户,问画得好不好。每次问到李奇时,他会低下头,看看那张纸,然后转头看着外面,发表他的评论。非常好,他这么说。而且通常画得确实也很好。这个小朋友的艺术天分不差,画风从未来的预测,转变成现场的写实。红色的Mini cooper;波琳拿着枪;泰勒张开嘴,看起来像是撞烂的别克汽车水箱罩。她也画了李奇,很大,比房子高。后来时间比较晚时,画风又从写实转变成幻想,开始画马房里的动物。虽然大人已经告诉她,杰克森一家没有养动物,连狗都没有,但她依然故我。

蓝恩没有出现。

凯持弄了些三明治让大家提早吃晚餐,洁德开始跑到角落的窗户,轮流问每个人她可不可以出来玩。每个人轮流说不行,她必须躲起来。到了第三回合,李奇听到她改变了说法,问泰勒说天黑后她能不能出来,泰勒说或许可以,就像全天下心软的父母。

蓝恩没有出现。

晚上八点半,能见度再次降到零。李奇已经连续站了十九个小时,波琳也是,泰勒和杰克森则累积超过二十四小时,中间只有五个小时空档。他们再次在前门聚集,天色渐黑,众人随意围成一圈。因为疲累四肢酸软,内心深感挫折,毫无成效的警戒让人忧心。

泰勒说:“他在围城。”

“所以他会赢。”杰克森说:“我们再撑也没多久。”

“二十七小时。”波琳说:“我们必须假定他现在已经取得装备。”

“他会在明天黎明的时候来。”泰勒说。

“你确定?”李奇问。

“不尽然。”

“我也是,凌晨三、四点效果一样好。”

“太黑了。”

“如果他们已经买到枪,那有可能也买到了夜视装备。”

“是你的话会怎么进攻?”

“三个人绕到北边步行进来,另外四个从车道进攻,可以两个坐在车内,大灯关掉,高速前进,另外两个在两侧步行。两个方向,七个人。有七个窗户可以进攻,至少会有三个人可以攻到里面。在我们来得及救援之前,他们就会抓住你或另一个人质。”

“你还真能抚慰人心。”泰勒说。

“我只是试着从他们的角度想。”

“我们会在他们靠近屋子前把他们搞定。”

“前提是我们四个在未来的八小时还能一直保持清醒。如果他再延后一天,就是未来的三十二小时。如果延后两天,就变成未来的五十六小时。而且机率很高。对他来讲时间不是问题,他不是笨蛋,如果已经决定要跟我们耗,为什么不耗得彻底一点?”

泰勒说:“我们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个要塞。”

“以三次元空间来说没错。”李奇说:“可是战争是在四次元的条件下打的,不是三次元,长度、宽度、高度,再加上时间。而时间现在站在蓝恩那边,不是我们这边。态势变成长期围攻,再下去我们会没东西吃,而且早晚我们四个会同时睡着。”

“那就把警戒人手分一半,一个守北边,一个守南边,另外两个休息但随时待命。”

李奇摇摇头:“不行,该是采取攻势的时候了。”

“怎么采取攻势?”

“我去找他们,他们一定躲在附近某个地方,差不多该去看看对方在搞什么,他们一定没料到这招。”

“一个人?”波琳说:“疯了吗?”

“反正我本来就得去。”李奇说:“我还没拿到侯巴特的钱,还有八十万在外面飘,不能让它飞走。”

泰勒跟波琳留下继续站岗,李奇去Mini的置物箱里拿出地形测量图,将洁德放在厨房桌上最新的画作拿到旁边,叠在椅子上。把大地图铺在桌上,跟杰克森一起研究。杰克森对这附近的地理只有一年的了解,低于李奇的满意程度,不过聊胜于无。地图本身已经把大部分地形问题交代清楚,淡橘色等高线很有用,每条线的距离很宽,只有轻微的弯曲。平坦的地面,大概是英伦群岛中最平的,就像个撞球桌。葛兰吉农场跟毕夏普·巴盖特大约在一个广大的三角平原中间,东边的界线是马路,从诺维奇往南走,通往南福克的爱普思维奇。西边是李奇跟波琳已经走过三次的赛特福路。三角平原的其他地方有弯弯曲曲的小路和孤立的农场。偶然与历史,在某些十字路口布下零星的小小社区。从地图上看,这些区块是以灰色的小四方形或三角形显示。有些四方形画出短短几排房屋。有些比较大的建筑个别标示出来。离毕夏普·巴盖特不至于太远的范围内,标示为PH的,只有毕夏普的徽章。

这是方圆几哩内唯一的酒吧,年轻人,酒吧里的农夫说过,不然你以为这里为什么这么挤?

“你觉得他们在那里吗?”李奇问。

杰克森说:“如果他们先到泛教堂·圣玛丽,再把目标转向毕夏普·巴盖特,那里就是唯一会经过的地方。不过他们也可能朝北边走,如果靠近诺维奇的话就会有很多地方。”

“去诺维奇不可能买到枪。”李奇说:“如果你都得打电话到荷兰的话。”

“有猎枪。”杰克森说:“但没有更重型的武器。”

“所以他们大概没到那里。”李奇说,回想着开车地图。诺维奇在地图上是个密集的点,位置在东安吉利亚半岛右上角,也是这条路线的终点,没有通往任何地方。

“我想他们就在附近。”他说。

“那么毕夏普的徽章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落脚处。”杰克森说。

五哩,李奇想,步行,来回要三小时,午夜回来。

“我要去看看。”他说。

他绕到杂物间,多拿两个G36弹匣备用。在厨房里找到波琳的包包,借了波琳的警用手电筒。地图折起来放进口袋。然后他跟其他人一起聚在漆黑的门口开会,选定一个密语。他可不希望回来时让子弹伺候。杰克森建议用金丝雀,这是诺维奇足球队的绰号,因为制服是黄色。

“他们厉害吗?”李奇问。

“以前很厉害。”杰克森说:“二十几年前是支劲旅。”

他们跟我都是,李奇想。

“保重。”波琳说,吻了他的脸颊。

“我会回来的。”他说。

他先从屋后往北走,然后转向西边,和马路保持平行,距离大约一个球场宽。天空中仍有一丝丝微光,最后的余晖,分散成锯齿状的云朵后有淡淡的星光。气温很低,有点潮湿,一层大约及膝高的雾气薄薄地笼罩着地表。泥土是软的,踩在脚下很费力。他用左手提着G36的把手,随时准备把枪举到定位。

李奇,独自一人走在黑暗中。

葛兰吉农场的边界是条十呎宽的水沟,有六呎深,底下都是泥巴,负责这块平原的排水,虽然不像荷兰的运河,不过也不是想跨就跨得过。李奇得滑下这边的边坡,穿过烂泥,再从对面的边陂爬上去。才走一哩路,他的裤子就已经乱七八糟,而且回去之后还得花很多时间把鞋子擦亮,要不然就得从侯巴特的补偿金当中拿笔钱来买双钱尼牌的鞋子。或许他可以拨个空去专卖店,驾驶地图上显示,北汉普顿在剑桥西边四十哩左右,或许能说服波琳花两个小时去做购物探险,毕竟她也曾坚持去麦希百货买东西。

走了两哩路后,他觉得非常疲累,动作缓慢,进度落后。于是改变路径,稍微移向西南,比较接近马路,找到一条牵引机走过的路径,跨入另一个农夫的农地。巨大的轮胎把泥土压出坚硬的凹痕,中间凸起一块长满杂草的土峰。他在杂草上把鞋子擦一擦,稍微加快速度。下一条水沟上有道临时便桥,用铁路枕木铺成。足以撑起牵引机,也足以撑起李奇。他顺着胎痕走,直到轨迹突然转向北方,再自己往前跨越田野。

四哩路后,他脑中的时钟告诉他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天空中的微光已经完全消失,残云散得更开,月光皎洁,星星也出来了。左手边远方,偶尔可以看到车辆从路上开过。三辆往西,两辆往东,大灯很亮,速度平稳。理论上往东开的有可能是蓝恩的手下,但很令人怀疑。晚上十点十一分不适合当作发起攻击的时间。他猜想乡间的马路大概会在这段时间碰到小型尖峰时刻。酒客解散,亲朋好友回家。太多目击者。如果他知道这点,那就表示蓝恩也知道。当然,葛瑞格也知道。

他继续往前走,口袋里的备用弹匣开始在屁股上磨出伤痕。十点五十五分,酒吧招牌的灯光出现,招牌本身被建筑挡住,雾气笼罩下,只看得到一团电力发出的光芒。这里可以闻到烟囱传来的木头烟味。李奇刻意绕了一圈,朝灯光和味道的方向前进,维持在马路北边好一段距离,以防蓝恩派人站岗。他在田里走着,直到面对建筑正后方距离四百码远处。许多小小的四方形,透出明亮的白色萤光。窗户。没有窗帘遮住,没有引人遐想的空间。所以是厨房和厕所,毛玻璃或雾面玻璃,看不到外面。

他往南前进,直直朝灯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