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丝坚持她打电话给戴安娜·庞德时不能有别人在场。回饭店后，她自己找了大厅一个角落待着，不断拨打和重拨一堆电话号码，然后跟对方进行严肃的对话。二十分钟后，她回来时脸上带着些微不爽，肢体语言看起来有点不舒服，但也略带兴奋。

她说：“花了我一点时间才找到她，结果她就在这附近，她已经在洛杉矶北边的爱德华空军基地待了几天，她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说明会。”

欧唐纳说：“这就是为什么妳的内应说赶快打电话给她。他知道她就在加州，所以真的是每个字都很重要。”

法兰西丝说：“她要下来找我们，她想当面谈。”

李奇说：“真的？什么时候？”

“等她可以脱身，就过来。”

“这下精采了。”

“废话，‘仙翼’一定很重要。”

“打那通电话让妳很难过吗？”

法兰西丝点头说：“这一切都让我难过。”

他们上楼到法兰西丝的房间看地图，想看看戴安娜·庞德最快可能何时抵达。爱德华空军基地位于东北方七十哩处的莫哈维沙漠里，翻越圣加百列山就到了。一路上必须经过庞岱尔市与兰卡斯特市，大概位于洛杉矶与尔汶堡两地的中间点。如果庞德立刻就能脱身，他们最少也要等两小时，如果不行，那就要等更久。

李奇说：“我要出去走走。”

欧唐纳说：“我陪你去。”

他们沿日落大道往东走，到了西好莱坞和好莱坞交会处。当时才刚过中午不久，李奇觉得自己的平头被太阳晒得好烫，感觉起来，阳光在空中闪闪发亮的污染粒子间乱窜射出后，热度好像更强了。

他说：“我要买顶帽子。”

欧唐纳说：“你该买件比较好的衬衫，你现在买得起了。”

“也许吧。”

他们看到之前去淘儿唱片行时曾经过的一家商店，一家生意很好的连锁店，虽然店头有个白色橱窗，摆的商品也少，看来很有品味，但价格不贵。里面卖的是棉质衣物、牛仔裤、休闲裤、衬衫、T恤，还有棒球帽。商品都是新的，却故意做成好像已经洗过一千次的老旧模样。李奇拿了顶蓝帽，上面没有字样。他穿制服的时间够久了，不管是名牌、徽章，或有字母面条的汤，反正上面有字的东西，他都不希望牵扯进去。

他把帽子后面的调整带调松，试戴看看。然后问道：“觉得如何？”

欧唐纳说：“找个镜子，你自己看看。”

“我满不满意无所谓，是你笑我看起来很蠢的。”

“帽子很棒。”

李奇还是戴着，走到店里另一边的一张矮桌，上面一叠叠T恤堆得很高。桌子中间有一座半身模特儿套了两件T恤，其中一件在另一件下面，淡绿与深绿各一件。下面那件只看得到下摆、袖子与衣领部分。两层T恤看起来让人觉得厚重而安心。

李奇问：“你觉得呢？”

欧唐纳说：“反正只是衣服嘛。”

“如果要这样穿，两件大小要不一样吗？”

“可能不用。”

李奇挑了淡蓝与深蓝各一件，两件都是超特大号。他摘下帽子，把三样东西都拿到收银机结帐。他说不用袋子，直接把标签拿掉，在店里脱下身上的保龄球衫，站着等柜台算出价格，因此在凉爽的空调冷空气中，他打着赤膊。

他问：“有垃圾桶吗？”

柜台后那位女孩弯腰，站直后拿了一个装有内袋的垃圾桶，李奇把旧衬衫丢掉，穿上两件新T恤。他把衣服拉平，动动肩膀，让自己舒服点，然后把帽子戴上。接着他又回到街上，继续往东走。

欧唐纳说：“你在躲什么吗？”

“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留下旧衬衫？”

李奇说：“这就像骨牌效应。我如果多了件衬衫，马上又会多件裤子，接下来我就需要行李箱了。然后，我会有房子、车子和存款计划，我还得填写各式各样的表格。”

“谁不是这样？”

“我。”

“所以就像我说的，你到底在躲什么？”

“我猜，大概是不想跟一般人一样吧。”

“我就跟一般人一样。我有房子、车子和存款计划，也填写各式各样的表格。”

“你习惯就好。”

“你觉得我是一般人吗？”

李奇点头说：“就这方面来说，你是。”

“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你一样。”

“你这句话说反了，应该说有少数几个像我这种人没办法跟你们一样。”

“你有想过当一般人吗？”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办不到。”

“为什么？”

“好啦，就当我在逃避。”

“逃什么？逃避成为我这种人？”

“逃避成为跟以前的我不一样的人。”

“我们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不是每个人都得喜欢这样。”

欧唐纳说：“我不喜欢这样，但我试着习惯。”

李奇点头说：“大卫，你做得很好，我说真的，我担心的是自己。我一直在观察你和法兰西丝，还有卡拉，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真的？”

“看看我的样子。”

“你跟我们唯一的差别，只是你没有行李箱而已。”

“不过，有什么东西是我有，但你们没有的？”

欧唐纳没有回答他。

他们在范恩街转向北边，此刻下午已经过了一半，他们置身全美第二大城中，看到两个家伙从还在移动的车上跳下，拿着手枪指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