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十五章

凯辛在路边的公共石台旁坐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他问。

“五分钟前。”维拉尼回答道,“一家换外汇的地方,实际是一家当铺。经理明智地处理了这件事情,他派人跟踪了他们,记下了他们的车辆信息,并第一时间报了警,只可惜这个线索一直搁在某个脓包的办公桌上,现在才报告给我。”

“告诉我细节。”

“丰田小货车,皮卡,车主是马丁·弗雷泽·盖蒂根,家住克罗马迪市霍尔特街14号。”

“要命!”凯辛说,“怎么又是个盖蒂根?”

“怎么了?”

“一个帮派,姓盖蒂根的人很多。”

“你指的是什么?意思是嫌疑人有可能是土著?”

“有些是土著,有些不是。”

“有点像意大利的黑帮啊。咱们得找到这辆小货车,千万别打草惊蛇。不能指望克罗马迪那帮废物,他们不把事情搞砸就不错了!”

凯辛回想起建筑工地上的那件事,那辆震颤的小型厢货车:“我会去查查。”

“别惊动他们,明白了吗?”

“怎么不再用黑话卡屁事?现在过时了?”

维拉尼无奈地说道:“别在这件事情上花太多时间,速战速决——我的意思是。”

“我看着办就是。”凯辛不耐烦地说。

他打电话回警局,联系上了肯德尔:“听着,肯德尔,前不久处理小学的那个投诉案件,我整理过一个卷宗,你帮我找找里面关于艾伦·詹姆斯·莫里斯的出警记录,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

电话拨出后,过了一分多钟莫里斯才接电话,他大概又在哪个建筑工地附近忙着穿裤子呢,凯辛想。

“你好。”

“是艾伦吗?”

“是的。”

“我是蒙罗港这边的凯辛探长,还记得我吗?”

“哦……有什么事吗?”

“这边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愿意配合吗?”

“什么忙?”

“马丁·弗雷泽·盖蒂根,家住霍尔特街14号,认识不?”

“怎么了?”

“你小子最好痛快点,到底认不认识?”

“我认识他,没错。”

“他现在在城里吗?”

“不知道,我不经常见他。”

凯辛按捺住情绪警告道:“艾伦,我希望你配合我。”

“天哪,老兄,我才不帮你们这帮臭警察做……”

“艾伦,五个字,某人的孙女。”

凯辛听到工地上嘈杂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气钉枪的冲击声,锤子的敲击声,建筑工人此起彼伏的喊话声。

“你想知道什么?”莫里斯没底气地妥协道。

“我想知道马丁那辆丰田小货车是谁在开。”

“我他妈怎么就……”

“照我说的做,我只给你五分钟时间。”

凯辛把车开到肯梅尔十字路口处的卡拉汉汽修店,加满了油,德里·卡拉汉从维修舱里走了出来,他把帽子拉低到眉毛处,胡子拉碴的,凯辛从小学时代开始就认识他了。

“你们这些家伙除了开车到处闲逛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鼻子下方蹭了蹭,脸上的油污又加深了些许,“布戈尼的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中。”

“调查中?那些该死的土著都排查过了?要我说,就他妈得对土著片区实行宵禁,第一步就先用铁丝网把他们圈起来,出入的每个人都要严查。”

“你这个想法很新颖。”凯辛说,“你为什么不给首相写封信呢?啊,你的拼写可能会是个问题,这也没关系啊,你还可以打电话跟他说嘛!”

德里不知所谓地瞪大了眼睛,眉毛隐进了帽檐。“他们能接到我的电话吗?”他说,“是对讲的那种吗?”

电话响了,凯辛正要把油费递给德里的妹妹胖罗宾,她长着一双眯眯眼,嘴角永远都吊着一丝不屑。他没有理会兜里的手机,拿上自己的找零,兀自裹紧衣服钻进了冷风中,他在自己的车旁立了片刻,望着高速公路对面那处平地,枯草都被寒风吹弯了腰,他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

“那什么,他在这儿。”艾伦·莫里斯说,“在他老爷子家关禁闭呢。”

“那辆小货车呢?”

“这事说起来还挺曲折的。”

“怎么说?”

“他说他把车借给了巴瑞·科尔特,被巴瑞的孩子开走了。他现在真的很不开心,我跟你说。”

一小处疼痛从他的左腿,大腿上侧,向髋部蔓延。他非常清楚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老朋友,他将身体的重心右移,继续问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唐尼。”

“全名是唐尼·科尔特是吗?”

“要不然呢?”

“他把车开到哪儿去了?”

“悉尼,他打电话回来说,还有一个孩子跟他一起,叫卢克·埃里克森,开车的就是他,他们是表亲,远房表亲可能是,唐尼脑袋瓜子不是很灵光。”

“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这些小子?”

“这帮土著小年轻啊?在咱们这个城里一直是刺儿头,你不知道啊?你难道是火星来的吗?”

“是不是?”

“我不知道。”

“我们俩从来没有联系过,记住了!”凯辛交代道。

“妈的,我还打算满世界跟人说这事呢!”

凯辛打电话到克罗马迪警局,找到霍普古德,告诉他两个孩子的名字。

“唐尼·科尔特,卢克·埃里克森。”霍普古德回应道,“我会跟处理土著问题的顾问联系,有消息会打给你。”

凯辛驾车驶离汽车修理站,在马路旁边停了下来,坐在车里考虑要不要点燃一根香烟。要不要再试着联系薇姬一次,让他见见那孩子,她真的这么确定孩子不是他的吗?

她不会愿意讨论这个话题,他已经有爸爸了,她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从未改变过。他们的最后一次亲热是一时冲动,那时候她已经跟唐约会了,就是后来她嫁的那个男人。约会,厮混,洗衣房有好多男人的衣服,后门外边还有一双泥泞的靴子,院子里挖出一块菜地来,菜地里插着好多木棍,上面贴着种子包装外的标签——那些绝不可能是薇姬做的。

眼睛瞎了才会认不出来孩子的生父是谁,那孩子的前额跟凯辛简直一模一样。

手机又响了。

“那俩玩意儿是土著片区里出了名的黑鬼混混。”霍普古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们有些小前科,之前他们有过团伙入室抢劫的嫌疑,不过基本可以认定就是他们干的。卢克年纪要大一些,一直幻想着自己是个战士,唐尼就是个二傻子,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卢克是鲍比·沃尔什的外甥。”

“多大年纪?”

“唐尼十七岁,卢克十九岁,我听说他们可能是堂兄弟,卢克的老子就是个种马,到处鬼混。不过对那些黑鬼来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你问这些干吗?”

“这两个人里有一个好像在悉尼想卖掉一块疑似布戈尼丢失的百年灵手表。”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他的口哨声:“啊……我早该猜到是这样的。”

“从新南威尔士收到一条线报,这两个男孩开着一辆丰田小货车,车辆注册人是家住霍尔特街14号的马丁·弗雷泽·盖蒂根。”

“对对对,那我们赶紧去会会这个马丁。”霍普古德说。

“去调查他绝对是个愚蠢的主意。”

“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我只是在跟你讨论案情。”

“注意你的措辞,凯辛警探。算了,随你便吧!”

“我回头再跟你联系。”凯辛没有理会他,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谢谢。”霍普古德更不耐烦了,“搞得好像自己还在重案组似的,你他妈入戏也太深了吧。”

凯辛打电话给维拉尼。

“我的天。”一接通电话,维拉尼夸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是长在那儿了吗?怎么还不回来?我收到消息,可疑车辆最近出现在古尔本,车上坐了三个人,看起来你的小伙子们马上就到家了。”

“三个人?”

“可能其中有一个是搭便车的,谁知道呢?”

“你应该知道卢克·埃里克森是鲍比·沃尔什的外甥吧?”

“知道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跟你说一下!要把他们带回来问话吗?”

“我可不希望在高速公路上演警匪飙车。”维拉尼说,“接下来他们会在休谟路段把车速飙到180,再撞死一家开着低趴霍顿房车的平民,最后只有狗幸免于难。要是真发生这种狗血的事情,这个黑锅我就背定了。”

“所以呢?”

“如果能让克罗马迪警局那帮蠢货多打起精神来盯梢,少花点时间看美女裙底,我们就能一路跟踪他们了。”

“如果他们回到这里,”凯辛说道,“这件事就归霍普古德管了。”

“不。”维拉尼说,“还是由你来负责,你这病装得也太久了。我可不让那些电视剧看多了的蠢货来执行这个任务,他们准会把那几个小混混当成杀人犯一样追捕的。明白?”

“卡屁事。”凯辛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管它是不是‘明白’的意思,就这么用了。”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那个卡屁事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个来自谢珀顿的乡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