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雾 4

松永和中根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决心采取行动,亦即,调查课方面若无法突破治外法权的障壁,何不向犯罪防范课试试看。

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有充分的卖淫嫌疑,而和其有相互关联的“达加宴会”,岂非又是伤风败俗的组织?何况又有日本上流阶级人士参加,这种特权阶级的卖淫组织和性游戏不去取缔,只虎视眈眈针对土耳其浴和深夜咖啡店,岂非本末倒置?

松永勉强激起此种怒火(之所以说勉强乃是因为身为“欢场通讯”执笔的他,对于警察全力取缔风化案件,不管是基于何种名目,皆表示反对),试图想解决掉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

“但是……”犯罪防范课的警部双眉紧锁,说:“这很困难的。你知道吧?他们并未触法,不,不是未触法,而是能以多种借口脱罪。医院里当然有个人病房,有特别护士照顾住院病患也没什么不当,特别护士不需资格,不管雇用几岁、何等美貌之女性,都非问题,对不?”

“可是,病患和特别护士大白天在病房里上床……”

“但是有这样的证据吗?不可能进医院强制搜查,而且,就算当场人证俱获,对方也可说彼此在谈恋爱。还有,即使会员从外面打电话找特别护士出去,也可推称是住院时受照顾,请对方吃饭致谢。”

“但,会员采推荐制而不公开,岂非有问题。”松永虽明知自己太情绪化,仍反驳着。

警部冷冷望着松永,缓缓摇头。“你也知道,根据医疗法,医院时以‘公众且特定多数人为对象’进行医疗,所以采会员制也没什么不对吧!目前,东京都内就有多家采取会员制的医院。”

“可是……带高级女侍应生外出时要带着卡片、签名……这已算是实质卖淫……”

“卡片只是因为医院有责任照顾特别护士,在其外出时,希望证明她是和会员这种保护人在一起。”

“但,凭卡片在月底请求医疗费用……这根本就是玩女人的代价!”

“要如此认定很难的。或许请款的金额是比普通医疗费用高出很多,但,那并不能视为问题。若是各种保险的特约医院,医疗费有限定,但如果不是,就无任何限制,可能药物费再加上技术费吧!而所谓的技术费,像‘医师,我好像有点感冒迹象……’、‘是吗?那么喝杯酒,早点休息吧!’这样的问答,也可要求病患支付一万元,亦即,你信任医师的医术,若医师指导他认为最佳的治疗法,收取相当价值的费用也是合理,所以……”

“你……”松永苦笑地讽刺着。“好像替大宫辩护似的,该不会是他开始经营该医疗中心之前,已经先向警方打过招呼?”

警部神情严肃地否定:“就算我们不理睬,也会有高明的律师替他摆平一切麻烦。”

“我明白了。如果警方那样怕事,我们报社会独自采取行动,可以吗?”

“当然啦!言论自由嘛……”

松永当然忍不下这口气。第3天,《中央日报》报导出影射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从事卖淫行为的内容。

当然,报导中并未写出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之名,而且也只是在社会版第2版面的左上角标出“警视厅正秘密进行侦查伪装卖淫组织”的标题,所以,很多人可能认为这只是用来填补不足版面的文章,并不加以注目。

松永将自己的情报网所得的“药物卖淫”(向工厂的男宿舍推销所谓卫生器材,并当场实验品质的卖淫)、“反应召卖淫”(在领薪水之日,女人随便打电话至各公司,引诱困于处理性欲的单身汉)予以公开,再简单介绍“O.医疗中心”,却未公布O.医疗中心的地址和负责人姓名。最后,并加上一句:最近将对这些形态的伪装卖淫进行彻底调查。

但是,这篇报导差点就被剔除。本来,这并非正统报纸处理的题材,社会版部门的副主任和审查员的判断可谓正确,但,松永坚持要刊登,目的就是攻击警方当局,而且这项报导说不定能发展成重大新闻。

但,刊登于社会版第二版角落的这则报导却引起出乎意料的反应。

先说明我的部分。这天中午时分,久米来了电话说希望见我,我于2时过后在附近咖啡店与他见面。

“上次……”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招呼。

但,他只是轻轻颌首。

女服务生送来咖啡后,久米从口袋里拿出中央日报,说:“稗田先生,这篇报导不会是你写的吧?”

“开玩笑!报社里的势力范围观念很浓厚,并非外人所想象的那般单纯。”

“那么,是你告诉社会版的松永的?”

“松永?为什么?你认识他?”

“你上次不是希望我推荐你为医疗中心的会员吗?”

“是啊!但,你拒绝了,说是在报社任职者不行……”

“后来我考虑过,你确实是报社的评论委员,但是私底下的呢对性并无那种道貌岸然的态度,而且对我的卖淫非罪恶的论点也未反对……”久米压低嗓门,似很在乎周遭动静,每当有新客人进入,眼神就浮现警戒之色。

“但是……”

“不,让我说下去。”久米以手势阻止我。“所以,我也告诉过院长,说是有这样一个人,能不能……但,院长却说若是《中央日报》的职员,即使是评论委员也不行。我问原因,才知贵报的松永记者托称想请教他有关壮年病的意见,曾至医院采访,因此院长对此事很有戒心。”

“那么,那天你招待我之事呢?而且,你又告诉我有关高级女侍应生的各种事实,你是听过院长说明后,仍这么做吗?”

“第一,我相信稗田先生,我认为你想知道医疗中心之事纯粹之事希望享乐,所以才抱着不瞒你的原则,邀你为伴,但今天的报纸却出现这样的报导。难道《中央日报》的评论委员也会当警察的间谍?”

“警察的间谍?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我也生气了。其他各种批评我都还能够忍受,但是,当警察的间谍之说法实在无法忍受。

“不是吗?依这篇报导,警方在不久将进行彻底的调查。”

“不,那是……”

“你现在辩白我也不可能相信了。除此之外,你也派一位姓高原之人调查那时的汽车车牌号码?”

“高原?”

这件事我就毫不知情了。那天的翌日,我面对高原、松永、中根谈自己的经验时,曾提及装有镜面的汽车之事,也许高原自行去调查吧!

“那辆车的车主是某年轻企业家,高原去找他想问出各种事,甚至还没礼貌地问对方是否医疗中心的会员。但是,稗田先生,如果你认为我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虽相信你,但也替你拍下照片……”

“照片?”

不必问,我也知道是指什么照片。应该是搂住双叶米子肩膀站在拍立得相机前拍摄的那张吧!

“双叶米子已把照片交给我保管了,可当作《中央日报》的评论委员也和医疗中心的高级女侍应生有交往的一项证据……”

“原来如此。”我苦笑了。

但,很不可思议,我的心情却很平静,别说愤怒或困惑,连狼狈皆无。一想到X大学副教授、女性杂志颇有名气的撰稿者为了自保,也会做出和流氓同样的事,反而觉得久米有些可怜!

“所以……”久米凝视着我,说:“为了你自己,今后最好不要再写有关O.医疗中心之事。”

“我明白,谢谢你的忠告。”我抓着账单,站起身。

回到公司,我将此事告诉松永。

他似比我更困扰。“那可麻烦了……上次听你说明时,我还觉得奇怪,对方似乎不太有戒心,原来是想把你扯进去,打算塑造成为共犯……”

“没什么好困扰的,你不必替我顾忌,反正,我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就被革职。”

对此,我很乐观。若以中央日报职员的身份接受招待,企图占人便宜,可能会造成问题,但,我以私人身份的玩乐行为,大不了是可能适用“明显有损报社声誉”的员工规则的罚则,却也顶多只是减薪二成,而且执行两、三个月的程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过,今天的报导算是成功了,得到意料之外的回响。”

松永特别搬来一张椅子让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