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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近内拖着熬夜工作后疲惫的身躯在浴缸里泡澡时,喜子打开浴室门。
“蜂须贺先生来了。”
“这么早?现在几点?”
近内拿泡在热水里的毛巾擦脸,吐了一口气。
“大概一点半吧。你说太早,但距离人家刚才打电话过来已经快一小时了。”
“是吗?省吾呢?”
喜子一听没说话,只是摇了下头。
“你试着找过几个他可能去的地方吗?”
“我打了几通电话,但都没找到人。”
“算了,反正他应该很快就回来。”
虽然是自己提起这件事,近内最后还是安慰了喜子几句。
“怎么样?要订外送寿司吗?”
“寿司?不用啦。”
“不是给你的,是要招待蜂须贺先生的。”
“不用了,都过了午餐时间,准备茶水就好。”
“这样啊。”
她讪讪地回答,关上浴室门。
喜子的口气令近内有些不是滋味,他板着一张脸走出浴室。
编辑蜂须贺笑容满面地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非常感谢。真不好意思,让您百忙之中拨冗完成稿子。”
蜂须贺清点过近内交给他的稿子后,放进公司信封里,慎重其事地放在腿上。
“有什么喜事吗?”
近内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对一脸开心的蜂须贺问道。这个啊,他难为情地摸摸后脑勺,似乎早等着近内发问。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中了张万马券哪。”
“哦?万啊。”
搞什么,原来是这种事……近内拿起桌上的香烟。省吾身上的那些瘀青,始终未从他眼底消失。
“前天的最后一场。不过我是瞎蒙到的,没什么好骄傲的。”
“奖金大概多少?”
“唉,我原先想反正一定不会中,所以只买了两百圆。真该买个一万圆的,只能说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两百圆最后能拿到多少?”
“彩金分红是买一百可换两万一千七百圆,所以我能拿到四万三千四百圆。”
“那不错啊。”
“是啊。”
蜂须贺附和了一句。
“所以如果买了一万圆,就能中两百万哪。”
“两百……这还真是可观。万马券一中真有那么多钱?”
“您对赛马不熟吧?真不好意思,我居然只顾自己开心地说了起来。”
“别这么说,这很有意思。想中马票的话,有没有什么秘诀?”
“咦?”
这个问题似乎在蜂须贺意料之外,他疑惑地看着近内。
“这个嘛,所谓万马券并不是能事先预料的。如果能事先预料,那也不叫万马券了。”
“原来如此。”
“赔率超过百倍的才叫万马券。换句话说,买一百圆能中超过一万圆——所以才叫万马券。”
“有道理。这么说来,你又是怎么买到的?”
“我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买的。因为是第十二场,所以我买了1—2就这么简单。没想到居然让我中了。”
真无聊,近内心想。
这时,另一个房间传来一阵吵杂的声响。
——省吾,你等一下!
接着听见喜子如此高喊。
“抱歉,稍等我一下。”
近内将烟往烟灰缸一丢,向蜂须贺打声招呼后站了起来,一到走廊上就看见喜子一脸铁青地跑上楼梯。
“他回来了?”
近内跟在后头上楼,一面问道。
“这孩子连句道歉也没有……”
喜子到儿子房门前,伸手转动门把,但房里似乎有东西顶着,房门纹风不动。
“喂!省吾!快开门!”
喜子拍打着房门,省吾却不回应。
“我叫你开门!省吾!”
喜子用力敲门,硬扯着门把。
“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出去,你究竟上哪儿去了?我可不准你这样!快开门!怎么搞的?快给我开门!”
“吵什么吵,少烦我!”
房里传来省吾的吼叫。
“你让开一下。”
近内来到喜子身边。
“省吾,你这么做根本解决不了任何事。有什么困难就跟爸爸、妈妈谈谈。好不好?省吾?”
喜子突然推了一下近内。
“老公……”
只见她睁大双眼。
“怎么了?”
“这、这是什么味道?”
嗯?近内张望四周,用力嗅了几下。
隐约有股东西烧焦的臭味——
“让开!”
近内要喜子站到一旁,整个人用力往门上撞。门虽然没开,但感觉里面有东西松动,他使劲一推门把。
房里的东西在一阵咔哒咔哒声中移开,但门也只能开到一半。
“省吾!你在做什么!”
坐在房间中央的省吾抬起头望着门外,只见他在双腿间挟着一个方形饼干盒,卷起一本类似笔记本的东西丢进盒子里,点火燃烧。
“快住手!你想烧了房子吗!”
近内冲进房间,一个箭步到了省吾身边。省吾则连忙将正在燃烧的笔记本塞进盒子里,几张残留火苗的纸片飘落在房间里,近内赶紧上前踩熄火苗。
他转过头看着省吾,盒子里的笔记本还冒着一缕轻烟。
“省吾……”
喜子在房间门口无力地喊着儿子的名字。
“你这孩子……”
近内打开房间窗户,让满是烟味的空气流通,走到省吾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万一失火了怎么办?”
“才不会。”
省吾爱理不理地答道。
“那是什么?你刚烧了什么笔记本?”
省吾突然站起来。
“烦死了。出去啦!”
省吾一把揪住近内胸口。
“喂!”
“快滚出去!”
近内奋力抵抗,但省吾的力气比想像中来得大。他被推出房外,在整个人差点失去平衡跌倒前,喜子赶紧抱住他。
“省吾!你——”
近内还想转身回到房间,挡在面前的门却再次关上。
“省吾!”
这下子无论怎么叫都没办法让他开门。
“那个……没事吧?”
一转过头,发现蜂须贺一脸担忧地站在下方楼梯口往上探。
“呃……我听到了一些声音才过来看看,不好意思。”
“没什么。”近内应了蜂须贺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房门。胸口一阵剧烈的悸动,他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晃了下头后,离开儿子房门前。
“啊。”蜂须贺整个人往后弹似地让出一条路,近内下了楼梯回到会客室。
“居然让你看到这种丑事,让你见笑了。”
蜂须贺听了赶紧摇头说,没这回事。他一脸尴尬地连忙抓起沙发上的信封,再次确认里头的稿子。
“不好意思。非常感谢您的稿子,那么我先告辞了。”
说完后鞠了一躬,似乎想赶紧逃离现场。
近内原本要送他到玄关,但他说了句,“不要紧,请留步。”后,匆匆忙忙地走出会客室。
近内在沙发上坐下。他盯着桌面发呆了好一会儿。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近内按着左肩,刚才撞开房门的部位仍隐隐作痛,不过此刻发作的头痛更让他难受。
不久他总算回过神,伸手拿了一支烟。抽了一根不是滋味的烟后,近内起身再次往省吾房间走去。
上了楼梯,他看到喜子瘫坐在省吾房间门口。近内走到房门前,正打算敲门时却停下了手。
房里传来省吾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