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这并非很困难的工作。
从车库出来的水田商店之厢车内,只坐着一位中年男人。
跟踪一阵子,发觉对方似很熟悉道路布置,总是穿行小巷走快捷方式。彼此距离很短,但对方似乎毫无警觉被人跟踪。
超车。超越后立刻向前转,急踩煞车,车腹受到撞击。那是颇牢固的厢车,喜美有如被手指弹动的火柴盒般被撞飞。高志紧紧把住方向盘,并未受伤。被撞到的是后视镜部分,前玻璃完好。
男人下车。身穿茶色夹克,头发梳得很整齐。上身略前屈,十足的商人模样。
“不要紧吧!”男人打开车门望向里面。
“你是怎么开车?”
“是你不对,突然上前。”
“有猫啊!”
“猫?”
“猫冲过马路。”
“那又如何?”
“你应该也看见了。”
“可能被你的车挡住视线。”
“我胸部受到撞击。”
“要叫救护车?”
“能送我去医院吗?我的车先停在这里。”
“那正好!我也要去医院。”
“你是水田先生?”
“你怎会知道?”
“车上写着,不是吗?”水田颔首。
高志将喜美停靠路肩。两侧是小工厂,好像无人注意到发生车祸。
高志手按住胸部,下车。
水田打开驾驶座旁座位的车门。
“要当成车祸处理?”
“什么意思?”
“我想,应该确认是谁不对。”
“我的路线没错。”
“可是,很麻烦呢!是你撞上我。”水田沉吟着。“前面就是医院了。如果有人问,就说是撞上电线杆。”高志上车,轻摸右手的手炼。
“很痛吗?”
“不,还能够撑得住。”水田让车前行。
“去哪家医院?”
“位于两国的长峰医院。”
“我讨厌那家医院。”
“为什么?”
“报纸不是刊登有议员打算吞占那家医院吗?在那种地方不可能受到正确的治疗。”
“那完全是误会。”
“反正,我讨厌那家医院,带我去别家。”
“很抱歉,这是不可能的事。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前往长峰医院。”
“等治疗后再去不就行了。”
“不行,我很急。”高志从口袋里掏出刀子。手的动作有点迟钝!这种事为何需要用刀?他的脑海中,一片鲜红扩散。他用指尖揑出刀刃,想藉此动作挥除那片鲜红。
这是折合式的刀,号称连铁丝都能切断。只要是喜欢玩刀的男人都会知道。但,水田不知,他连高志掏出刀都未注意到。
高志将刀刃轻按在水田裤子上。好不容易,水田注意到了。
“这把刀很锋利!”
“别乱来!你打算干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不愿意去长峰医院。”轻拉刀刃,布料被割破了。没想到使用时比想象中还简单。
这东西用来切割没问题,但,刺人或许就不行了。
高志仿佛又听到男人被刺伤时的叫声。
“停车!”
“你到底想干什么?事情闹大了你会吃不完兜着走。”
“趁我只割破你的裤子,快停车。”水田踩下煞车。
“好,左转,慢慢前进。”
“我必须去长峰医院。”
“等事情处理好再去。”
“你要带我去哪?”
“照我的话做!左转。”车子缓缓开始前行,在第一条岔路左转,两旁是住宅的围墙,也有公寓建筑。
“再左转一次。”
刀仍搁在水田腿上。在横滨车站西边出口的刃物专卖店,好几次见到这把刀。并非没钱买下,但……记不得是第五次或第六次,他闭上眼买下了。
住宅区过去了,接下来是工厂的围墙。
“停车,靠路边停车。”
“要去哪家医院快说。”高志伸手拔下车钥匙,然后在水田身上系妥安全带。“双手扶在方向盘上。”
“你打算怎样?”
“你眞蠢,我根本没受伤。”
“那……”
“死心的陪我聊聊吧!”
“我必须参加长峰医院的债权人会议,我是大贯先生的代理人。”那位议员名叫大贯义夫。
“明白了吗?我是大贯先生的代理人。”
“别吠了!”
“难道你……”高志点着烟。这中间,右手仍握住刀柄。水田的手似乎想动。他轻轻一拖刀刃——布料裂开,刀刃贴在皮肤上。立刻,皮肤被割裂,有血渗出。脑海中的红色影像又扩大,那是水田大腿渗出的红点所无法比拟的量!
如今,血已经不能让他震惊了。那是酷似人类身体喷出的血,高志并非害怕,他企图去克服,但,影像却消失。不,也许明知道自己害怕,才故意去买这把刀!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水田的声音微带着颤抖。
高志呼出一口烟,扭开收音机。主持人的声音很开朗、很兴奋。
“我曾在长峰医院接受手术治疗,可以称为病患代表,又是区代表,是去向债权人说明大贯先生一向重视地区医疗工作。”有车来了。高志用力将刀刃压在水田皮肤上。车子驶过,开车之人是位年轻女性。
“今天的报纸有错误报导,所以大贯先生希望我能去解释误会,如果我没去,债权人会议会乱成一团。事实上,另外有人想夺走那家医院。”每个人的做法不同,高志毫不关心,他的工作只是把眼前的男人留到十二点过后!
“新闻记者都来了。若大贯先生自己前往,难免不会再受到误会,所以,我是病患代表,为了长峰医院,必须参加会议。”收音机里转为阴沉的声音。
看看表,差五分十一点。高志说:“住口!”水田噤声了。
高志捺熄烟,头靠在椅背枕上。忽然,眼前浮现远山叶子的脸孔——室田的女人。
若是室田,拥有那样的女人没什么不可思议。一眼即可看出她是与惠眞和美惠子截然不同种类的女人。
他想,这种女人和自己是无缘的。如果和那样的女人单独在一起,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很难预料。
“如果想要钱……”
“住口!”
“但是……”
刀锋轻叩水田大腿。手炼发出清脆声响。
“那家医院,包括设备在内值十亿圆。”
“再多嘴的话,我可要狠狠割下了。”高志用力划下刀锋,水田尖叫出声。血在长裤上形成渍痕。
没关系,自己非常冷静。高志暗暗告诉自己。只不过是鲜血而已,用刀割伤流出的血和用铁棒殴打时溅出的血并无不同——脑海中的红色影像已不再扩大。
“再来就不是用拖划的,而是往下割了。”
“我知道。”水田的声音颤抖。
高志瞥了水田的伤口一眼。不深,只要静坐不动,血马上会停止流出。
“血……”
“待会儿再去长峰医院治疗就行。你动过手术吧?”
“很痛哩!”声音还是颤抖。
高志伸手向收音机,转台,是流行歌谣。他扭高音量——尽是一些萎靡酒馆常听到的歌曲。
“我的手……”水田出声。
高志茫然望着前车窗玻璃对面。
“我的手可以动吗?很痛,我希望用手帕按住。”
“已经没有流血了。”
“好痛!”
“那是还在流血。”
“拜托你!”
“别动!如果你不想死,乖乖坐好。”有脚踏车过来。也有好几辆车过去。高志将刀夹在水田大腿和座椅之间,防止外面能见到。只要稍微翘起一割,马上就见血,毕竟,其中还得加上水田的体重!
回到家已经一点过后。
十二点放走水田,就直接回来了。一到家,马上把刀刃洗净,用塑料皮拭过。折合时,用刀刃照照脸——那表情很可笑,缩成一团!
把刀和钱一块放入衣橱抽屉。
喜美未受到很严重的损伤。当时,只是以顶多二十公里的时速擦撞!
打开冰箱。里面有披萨,似乎用平底锅煎热即可。包装纸上印有:以文火煎五分钟。
把平底锅放到瓦斯炉上,丢进披萨。不一会儿,奶酪开始融化。
拿出罐装啤酒佐着披萨吃完。
电话铃声并未响起。
两点半刚过,美惠子来了,身上穿着送她当圣诞礼物的皮制短大衣。这件大衣不到五十万圆,如果是惠眞,一定会讥讽是廉价物,但美惠子却很高兴。
“你出去过了?”
“一会儿。”
“开红色BMW?”
“听谁说的?”
“良介。你昨天见到过他吧!开红色BMW,穿范伦铁诺。他说你最近眞有派头。”
“那不是我。”最近常驾驶BMW,被谁看到也没什么不可思议。若是良介,倒眞的想让他见识见识。
“良介说他很可能辞掉店里的工作,因为,为了赶走想停在店门口的车,曾经挨揍,而且连燕尾服都破了,结果薪水全部泡汤。”
“眞是蠢货!”
“他表示希望当你的手下。”
“我要他干么?”
“谁知道。不过,驾驶BMW,身穿范伦铁诺,一定是混得相当不错……难怪他会这样觉得。”
“那家伙做事情本来就缺乏耐性。”
“何不用他?”美惠子不应该会知道高志在干些什么,她从未问过,只是见到衣橱内的范伦铁诺,而很单纯的感到佩服。
“用他干什么?”
“当你的助手或司机呀!”
“我开车的技术比他好多了。”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有钱,也不差分给他一点。”
“我是怎么赚钱的,妳知道吗?”
“大概是股票掮客吧!”
“谁说的?”
“良介。他说,否则的话,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的收入。而且他还说,你的胆识过人,一定能成为大人物。”
“别胡扯了!妳以为被那种家伙保证,我会高兴?”
“BMW是向哪个女人借的?”
“女人?”
“他说见到你和女人在一起。”
“喂,我可不是吃软饭的。”美惠子转过脸。
最近,并未和惠眞一起坐过BMW。
“而且,我也说过,别自以为是我老婆,什么事都想管。”
“那么,也不要让别的女人一副如你老婆般的神情!”
“别的女人?是谁?”
“男人不可能开鲜红色的BMW。”
“就算我是向女人借来的,也轮不到妳嘀咕。”美惠子的眼眶沁出泪水。“可恶,我也会买一辆BMW给你。想要买车或什么送我的男人,随便扫都有一堆!”
“到时候妳再借我开。”
“你去死吧!”先是橘子飞过来,然后是美惠子自己。她趴在高志怀中,有如小女孩般啜泣着。
“我可不喜欢爱哭的女人。”高志推开美惠子。“在俱乐部干了六年,也见过不少用哭泣来欺骗男人的女人。”
“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我知道,不过,我不喜欢见到女人哭。”美惠子从手提包内拿出手帕拭泪,然后,看看化妆镜里的自己脸孔。
“嘴巴张开。”
“什么?”
“嘴张开,我想看妳的牙齿。”
“为什么?”
“妳别管,照我的话做!”美惠子张开嘴。牙齿很漂亮,但两颗臼齿却泛黑。
“蛀牙该去治疗了。”
“又不痛!只是偶尔会塞着食物渣。”
“看起来不美观。”
“我又不会让别人看嘴巴里,只有你。”
“我看了就觉得不漂亮。”
“你的呢?没有一颗蛀牙?让我看看。”高志紧闭嘴唇。臼齿已相当磨损,有时也会疼痛,他却不愿去看医生,因为他认为牙齿是骨骼,看医生会被拔掉!
“店里,我只上班到明天。”美惠子说。
“二十九日呢?”
“是星期六。”
“妳不会是想在这里大扫除吧?”
“我替你做过年的料理。”
“到饭店去的话,要吃什么都有。另外,中华街的店铺也都照常营业。”
“那我们一块去吧!我有钱,可以过个奢侈的新年。”
“只是一块吃饭,可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为什么?”
“我的工作可没有新年或假日之分。”感觉上,室田这次的工作尚未结束,甚至有着才刚刚开始的预感。因为,平常不会亲自出马的室田,这次竟自己出面!
“BMW是谁的?”
“女人,比妳更早就有来往的女人。”
“并非旧的就好!”
“话是这样没错……”美惠子笑了。
高志瞥了电话一眼。室田仍无连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