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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藤,来猜谜吧。”我们离开鉴别所,从车站朝法院走的途中,阵内突然这样说。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棚冈佑真对我们的质问。心情能够转换得如此之快,令我很是羡慕。

我们走在日比谷公园里。从这里穿过去,就离法院不远了。散步小路两侧生长的树木并未散发出欢迎的氛围,但也没有嫌弃我们的感觉。今天天气不错,空中零星散落着一缕缕烟云。

可能是晴朗的天气让人感到舒畅吧,阵内心情大好,在公园里散起步来,时而慢悠悠地走到池塘边转转,时而翻开地上的石子寻找小虫,那举动和我孩子逛公园时一模一样,因此我每次都要喊一声“现在不是闲逛的时候”,把他拉回来。

“猜什么谜啊?”

“在车祸中不小心把人撞死的人和试图杀人却没能成功的人,哪个更坏?”

这根本算不上谜题,而且他提出了“车祸”这个关键词,很明显在暗指棚冈佑真。

“哪个……”我喃喃着想象起来。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因为偶然的失误,比如出了驾驶失误,或者不小心撞到了楼梯上的人,因此夺去了某个人的性命。一个心怀杀意的人,在执行犯罪计划时受到阻挠,最终没有把人杀成。到底谁更坏呢?

如果只看结果,前者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后者没有造成伤亡。从社会影响的角度来说,前者更坏。可是,那同时也让人想说“可是”。

“A只是运气太差了,要说谁更可怕,当然是B。”

“你还给人家取名字了。”阵内笑着说。

“如果问我更愿意跟谁住在一起,我会选A。”

“我猜也是。”

B只是碰巧失败了。只要没有障碍,B就会变成杀人犯。而A只是运气太差,并不是可怕的人。“可是放到现实中,A同样会被排斥,毕竟A曾让一个人失去了生命。”反倒是B不会引起人们警觉的可能性更高。若林正是A。他好不容易考取了资格证,却无法成为一名急救员。虽然开车走神绝对是他的错,但那毕竟不是故意杀人。

“好,进入下一个问题。”

“哦……”

“一个碰巧因为驾驶失误而撞死人的人和为了报仇把别人撞死了的人,哪个更坏?”

“啊,嗯……”

“你选哪个?”

“这个嘛……”我想了想,然后说,“与刚才同理,我觉得复仇者更可怕。”

有故意行为的更可怕。这点不会有错。相反,任何人,包括我,都会犯错。

“话是没错,但那个人想报仇的心情也并非不能理解啊。”

“嗯……”

或许世人还会产生共鸣。

就算只是个孩子,干了坏事也应该赎罪。

为什么未成年人一定要受到保护呢?让他们感受同样的痛苦不就好了?这种严酷的言辞我们经常会听到。

如果法律不惩罚凶手,反倒让凶手逍遥自在地活着,那就由某个人来复仇吧。我也会有同样的心情。

“那小子可能一直想要报仇雪恨吧。”阵内说,此时他所谈论的已经不是谜题了,“从小学开始,就在想着报仇。”

“那一定很痛苦吧。”我虽这么说,却也不知道究竟痛苦在哪里,说不出痛苦的具体部位和理由。如果一个人长大后实现了孩童时的梦想,那固然值得称赞,但如果是了结了孩童时一直怀有的怨恨,当然不会有人发出赞赏。别说赞赏了,应该是责难才对。

我想象着棚冈佑真的心情,感到了绝望。本应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却像待在光线无法到达的深海中,全然浪费在了负面情绪里。棚冈佑真被报复心这种强大的负能量玩弄在了股掌之间。

为什么非要变成这样不可?

“武藤,你当过网络服务的会员吗?”阵内突然问道,“随便哪种服务。”

“怎么突然问这个?”

“假设你使用某种服务的时候,发生了让你无法接受或者无法理解的事。”

“嗯。”

“于是你决定咨询,可是找遍整个主页,都没找到咨询的地方。”

“啊,我知道了。”有时候想取消某家购物网站的会员,却发现无论点击什么地方,都找不到取消的方法。“明明有开通会员的热线,却找不到处理问题的热线。”

“对吧?”

“那又怎么样?”跟我们现在的话题有关系吗?

“会产生一样的心情啊。”

“什么?”我刚问完,便领悟了阵内的意思。

棚冈佑真为什么要遭遇这一切?他在车祸中失去了父母,又在车祸中失去了朋友,而这次,换成他自己把别人撞死了。虽说他是无证驾驶,自作自受,但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虽然没有拿他跟别人比较,可是,这也明显太不公平了。

面对这样的不公平,自然会产生想找人诉说的心情,至少,想找个人咨询。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这不是投诉,只是想知道答案。

可是,棚冈佑真却办不到。

我不知不觉间看向了天空。虽然很想问问咨询窗口在哪里,却连这个问题都无处去问。

“这次的事情让我想了很多。”阵内说。

“想到什么?”

“汽车真可怕。”

“啊?”

“你想想,发明汽车的人肯定没想到自己的发明会害人失去生命吧。你再看看,世界上已经有多少人遭遇过车祸了。”

“哦……”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汽车并没有罪,车祸造成的悲剧却数不胜数。无论是加害人还是被害人,其人生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尽管我很赞同,却无法否定汽车的价值,毕竟汽车不是以破坏为目的被创造出来的武器。

“武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阵内立即说道,“因为汽车,我们的生活方便了不少,如果没有汽车,就不可能有现在的社会。也许有人会质疑汽车究竟是不是现代社会构成的必要因素,可是没有了汽车,或许会有更多人失去生命。”

“嗯,我赞同。”

“汽车是谁发明的?”

“是谁来着?在网上应该能查到。”但我并不打算去查。我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想,就是这个人发明了那个夺走无数生命的东西吗?

“反正肯定是平贺源内。”

“我觉得不是吧,而且你那‘反正’又是怎么回事?”

“基本上所有事情都是平贺源内搞出来的。土用丑日这种纪年方法是他发明的,计步器也是他做出来的,还有汽车。”

“不对啊。”我说完后,想起上次小山田俊告诉我的话,又补充道,“他也不是‘殿下蝗虫’的命名人。”

“那是真的,不信你上网查查。”阵内一脸认真地说。

“我才不查。对了,主任,你真的不记得吗?”

“不记得什么?”

“十年前你对棚冈佑真说了什么。”

“说什么了啊?”

“他不是说你十年前是撒谎吗?你又撒什么谎了?”

“别说的好像人家总在撒谎一样好不好。真正重要的事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可你不是不记得吗?”

“那肯定是他自己理解错了。不是什么事都能生一顿气就轻易解决的。”

刚才的棚冈佑真看起来不像生气,而是有点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