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不想被说成卑鄙小人,也不想被当成受人操弄的傀儡。
经理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女人,女性在职场上才一直抬不起头。我就直说吧,我看到你就不爽,请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她的语气依旧僵硬,但话中充满了对你的恨意。
阳子——
你在狭窄的电梯里迎接了三十六岁生日的到来。
2009年10月21日,午夜的新宿歌舞伎町。
你步出电梯,走在昏暗的走廊上,你每跨出一步,大腿根部便微微一抽。就是前天被那家伙踢了一脚的地方。
房间全都并排在走廊的同一侧,离电梯最近的是309号房,越靠近走廊尽头,房号数字越小。
你检查了便条纸上的房间号码。
303号房。
你站到第七扇房门门前轻轻吸了口气,按下门旁的电铃。
几秒后,传来一声“请进”,同时,房门被慢慢打开。
这是最紧张的一刻。
你不知道门后是怎样的人。公司交给你的便条上只写了饭店名称、房间号码、服务项目与金额。
那是一间每隔几秒就会变换灯光效果的小房间,室内飘着宾馆特有的烟味,里头是个肥胖、不修边幅的男人。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年纪大约四十多岁,虽然肤色黝黑,五官却还算立体。不过,他有双浮肿的眯眯眼,皮肤也很差,脸上有许多小粉刺,而且油光满面,活像一只癞蛤蟆。
一股厌恶和恐惧油然而生。
但你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努力赔笑。
“初次见面,我叫麻里爱,请多多指教。”
你叫麻里爱,不叫阳子。这是你工作时所用的花名。
“你好,请多指教。”
男人的口臭扑鼻而来,那气味宛如腐坏的蓝干酪。
想到待会儿得和这个男人光溜溜地抱在一起互相舔舐,你心中的厌恶感便如同加热的海绵蛋糕般逐渐膨胀。
糟透了……
但这就是工作。
没错,工作必须提供等价服务。
你把名为金钱的鲜奶油抹在恶心的海绵蛋糕上,硬是吞下了这块令人反胃的蛋糕。
把自己的心,扼杀。
你从一年前开始卖淫,那是刚和母亲重逢后不久的事。
那时,美国爆发了房地产信贷危机,最后演变成全球性的金融海啸。
而你也仿佛跟随着潮流,面临了人生最穷困的经济危机。
挥霍成性的你,除了还卡债,每个月还得多付一笔生活费给母亲,这使你开销大增,无力负荷。
抚养母亲才一个月,你便深感后悔。
尽管后悔,你却无法忘掉母亲住在那幢破公寓里的悲惨身影,觉得自己有义务负担这笔开销。
你也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是因为觉得让母亲领补助金很丢脸?还是说,你想让母亲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总之,你决定不管再厌恶,再勉强,也要继续抚养母亲。
你主要的收入来源——保险业绩——却像破了洞的游泳圈般急速萎缩,消失。
买业绩和陪睡的报应来了。你已没钱再买,也找不到陪睡的客户,这种业绩急速下滑的情形,与上次人情牌用光时的极为相似。
不同的是,接任芳贺的女经理轻易地便抛弃了你。
你找不到客户陪睡,又没钱买业绩,第一次业绩未达标。当月最后一天,经理找你约谈,用酷似提款机和自动贩卖机的僵硬语气说:“你下个月不用来上班了。”
“怎么这样,我没办法接受!”
你一时冲动,出言顶撞。没有人愿意乖乖地被炒鱿鱼。
开除未达标者很正常,但仅因一次未达标就逼人卷铺盖,实在不寻常。突然叫你不用来上班,你认为这太不合理了。
“我只是这个月的状况差了点!下个月会好好完成业绩的!”
你为自己辩解,经理却冷冷地看着你,摇头说道:“业绩只是其中一个问题。铃木小姐,你和客户进行不当金钱交易对吧?此外,听说你也买了不少业绩?这两项行为都违反劳动契约,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突如其来的指控令你大惊失色。你以为陪睡的事没人发现,而买业绩则是公司默许的行为。
“您、您误会了,我是清白的。”
你赶紧否认,经理的眼神却逐渐变得冰冷。
“有好几位客户坦承你与他们发生过关系。此外,公司内部也收到同人的投诉,指责你买了太多业绩。”
原来经理已经事先查证过了。
她公事公办地宣告:“在我的通讯处里,不需要你这种人。”
她这样说激起了你的反抗心。
你知道我是抱着多大的决心才努力陪睡,努力买业绩的吗?
“我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卖保险而已!”
然而,经理只是冷冷一笑,直截了当地说:“那是无能的借口。说这种话,就等于承认自己不耍卑鄙手段就卖不出保险。这套歪理,该不会是前任主管教你的吧?”
前任主管——她是指芳贺。
经理冰冷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同情。
你感到胸口一紧。
你不想被说成卑鄙小人,也不想被当成受人操弄的傀儡。
经理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女人,女性在职场上才一直抬不起头。我就直说吧,我看到你就不爽,请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她的语气依旧僵硬,但话中充满了对你的恨意。
被新和人寿解约后,你的收入骤断,只剩下负债。
你的存款所剩无几。尽管千百个不愿意,你还是只能把至今购买的名牌服饰、包包和珠宝首饰卖给二手精品店。
你过去为自己精心挑选的配件,如今却只以十分之一的贱价出售。
卖掉总额近两百万的服饰配件,换得的现金却不到二十万。
这段日子,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你觉得自己的身价暴跌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不,更少,根本少到看不见。
更可怕的是,想活下去还得花更多的钱。
不论人生是否活出价值,或者只是随波逐流,人只要活着,就得花钱。
你每个月都得缴房租和水电瓦斯费,三餐也得花钱,此外还有卡债及母亲的生活费。
没有钱就活不下去,当务之急是找到新工作。
你翻遍了求职和打工情报志,却找不到一份能支付你的最低开销的工作。
不够,不够。钱不够用,完全不够!
为了贷款应急,你求助于电线杆上的广告,来到新宿三丁目的综合大楼,拜访某家小型信贷公司。那是不属于银行或信用合作社的非法金融业者,俗称地下钱庄。
有过父亲的前车之鉴,你深知向他们借钱的后果,但你实在别无选择。反正你又不是要借好几千万,只是想借点钱撑过待业期而已。
直到现在,那个可怕的远藤夺走你的整个家的情景,你仍历历在目,想到就背脊发凉。怕归怕,你依然鼓起勇气,轻轻敲了门。
接下来的景象,与你原先预想的完全不同。就某方面来说,你的期待落空了。
办公室里的办公桌排列得井然有序,只见六名员工各自打电话,敲键盘,淡然地处理分内工作。他们个个西装笔挺,当中固然有人染着棕发,却没人留小平头或烫电棒烫,也没人和远藤一样满脸横肉。那里没有电视剧中常出现的神龛,也没有叼着雪茄、擦高尔夫球杆的老板。
接待你的人姓中村,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眼镜男,他的话简直令你不敢置信。
“依您的状况,我们第一次只能贷给您三万元。等您还清款项,下次就能借更多钱了。”
三万?就这么一点点?
经济不景气,就连地下钱庄也不敢贸然借一大笔钱给个人户。东借一点,西借一点,债台高筑后被穷追猛讨——这种案例只会发生在经济景气的旧时代。
泡沫经济崩盘后,日本经济一蹶不振,很多事情勉强不得,金融信贷业也逐渐不再霸道。不由分说上门讨债的时代过去了,严格管制客户,使其能慢慢地小额还款才是趋势。
但是,三万元对你而言连塞牙缝都不够。
“怎么这样……”
中村见你大失所望,不禁苦笑。
“恕我直言,小姐,你现在失业对吧?我认为你连三万元都还不出来。”
这番话真是一针见血,冷静想想,你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偿还债务。
中村端详着垂头丧气的你,说道:“不过,如果你的工作足以偿还欠款,我愿意再多借你一点。有没有兴趣当应召女?我帮你介绍。”
中村劈头便介绍你去做特种行业,语气自然得活像推销薯条的快餐店店员。
据中村所言,一般应召站的工作行情是,一天若能工作超过八小时,至少日领三万五千元。
你下意识地开始算钱。这样即使一个月只工作十天,也能赚进三十五万,用来支付开销绰绰有余。如果上班二十天,就是七十万,你拉保险时从未赚过这么多钱。
你说要回去考虑考虑,暂时先借了三万元。隔天你马上打电话给中村,请他介绍工作。
其实你不大愿意在应召站工作,也就是卖淫,但你需要钱,而且越想越觉得陪睡拉保险和卖淫没有太大差别,况且卖淫是日薪制,条件更好。
你编造出各种理由来合理化卖淫,最后自愿走上了这条路。
对方只是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方向,并没有强迫你接受。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宪法保障人民选择职业的自由——你如此催眠自己。
中村介绍的应召站位于新宿,店名叫“幽会人妻”。
但我又不是人妻……
这是你听到店名时的第一反应。原来“人妻”是色情产业的术语,指的是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子。
实际上,做这一行的多半是和你年龄相仿的三十多岁单身女子,拥有家庭的则大多是单亲妈妈。
应召站的办公室位于新宿七丁目,在歌舞伎町宾馆街旁的小巷公寓里,是间未经装潢的普通民宅,两室一厅一厨。应召站不同于泡泡浴或色情酒店,没有实体店面,直接在这间办公室里接洽业务。
其中一间房作为办公用,另一间则是休息室。客厅和厨房是应召女郎的等待处,她们主要通过网站接洽业务,客人来电指名后,她们再乘车前往会合地点。
办公室由数名男性员工驻守,他们会管理应召女郎的出缺勤和业绩结算,还负责帮她们叫车。主管姓风间,职称是“经纪人”,由他负责面试。
风间相貌和蔼,说话轻声细语,穿着polo衫与休闲长裤,颇有“休假日的时髦老爸”的味道。
这场面试其实更像是以录取为前提的说明会。
风间说明完公司的运作方式、付费方式、纠纷处理对策与员工守则后,问道:“怎么样,要不要马上‘入店体验’看看?”
“咦?可是,我第一次做这行,什么都不懂……”
你以为特种行业应该会有教育实习,风间却笑着摇头。
“没关系,没关系,记得收钱就好,其他看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有时生涩一点反而更受欢迎。”
你当然也希望越快开始赚钱越好。不安归不安,但凡事都有第一次。
你点头同意后,风间马上操作起办公室的计算机。
“我立刻把你的数据更新到网页上。先取个花名吧,你想取什么名字?”
“呃,我没什么想法……”
“那……就叫麻里爱吧?”
风间在计算机页面上输入“麻里爱”三个字,展示给你看。
你觉得这名字很做作,但还是点头说“好”。
风间上下打量你一番后,径自在档案栏中输入数据。
“先这样啰。”
屏幕上的数据显示为“新人麻里爱,二十九岁/胸围八十三厘米(C罩杯)/腰围五十八厘米/臀围八十二厘米”。
“啥?!”你惊呼一声。
这太夸张了。你的年龄四舍五入后是四十岁,平时穿的内衣是胸围七十五厘米的A罩杯,衣服都穿十一号,腰围应该是六十七厘米。
然而,风间笑着说:“没关系,我们卖的就是梦想。”
原来应召女郎的数据都是假的,谎报年龄,多灌水一到两个罩杯,不管腰围多粗一律填五十几厘米,这都是基本常识。
据风间所说,一般男人对女性三围的认知都来自偶像写真集,所以A罩杯叫“飞机场”,腰围超过六十厘米就是“肥婆”。
假设他说得没错,那在“一般男人”眼里,日本女性不就绝大部分都是“飞机场”和“肥婆”吗?你感到不服气,但也只能入境随俗。
于是,你化身为比真正的铃木阳子年轻、胸部大、腰围小的应召女郎麻里爱,就这样过了一年——
“时间是九十分钟对吗?”
首先,你向房间里的癞蛤蟆确认方案。男人盯着你的脸,点头说“是”。
“好的,请您先支付两万元。”
你面带笑容,请他先付款。
这是九十分钟一万九千元的方案,再加上一千元的指定费,所得出的金额就是两万元。由于客户选择了歌舞伎町的宾馆,因此免付交通费。你可以从中分得一万两千元,经纪人风间说,这是东京都内的平均行情。
男人摊开五指问:“多五千,来真的,怎么样?”
客人只要额外支付五千元,便可要求真正的(即伴随插入的性交)性服务。
日本法律禁止集团型卖淫,所以特种行业表面上并不提供正式的性交易。只用手或嘴进行交易,这样就不会被法律判定为卖淫。
但事实上,多数店家都提供可进行真枪实弹的性交易。其中最明目张胆的就属泡泡浴了,他们搬出“这是提供服务时自然发生的恋爱行为”这种夸张说辞,大胆提供性交易。色情酒店也多半如此。当然,进行真正的性交易会额外收取费用。
相较之下,应召站的经营方式更加多元,有些店家严格禁止性交易;也有店家仿效泡泡浴,以“自由恋爱”之名,行卖淫之实;还有店家一开始就把金额加在交易方案里。最常见的情形是,公司表面上禁止,却默认小姐与客人私下交易。“幽会人妻”就是如此。
虽然法律禁止集团型卖淫,但若是私下交易,只要年满十八岁就不会被抓。
你不懂这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卖淫定义和取缔标准是怎么来的,只是越做越发现这一行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于是摸摸鼻子接受了。
男人提出的五千元交易费,是业界的平均价格。不少客人会趁交易进行到一半时说“稍微来一下”或是“我只插入前端”,因此,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反而好办事。
“你愿意戴套吗?”你娇羞地询问男人。
你的原则是戴套就接。
因为私下交易的费用不会被公司抽成,全都会进到你的口袋里。反正这份工作本来就接近卖淫,既然“正式来”能多赚一些,你当然乐意。
男人眉头一皱,扁着嘴说:“我付一万,让我直接上。”
直接上——意即不戴套的性交易。
你犹豫了。
事到如今,你已确定自己不会怀孕,但这么做有感染性病的风险。
今年春天,你的泌尿道才感染过一次。
出门上工时,为了预防细菌感染,公司会给你一个装有杀菌沐浴乳和漱口水的小包包,你在交易之前一定会和客人一同沐浴,仔细清洁身体,而且不忘漱口。你向来遵从这些规矩,所以不担心自己会得病,但人算不如天算。
仔细想想也对,病原体藏在身体里,表面杀菌当然无法预防感染。
当时,你察觉阴道分泌物变多,去做了筛检后被诊断出感染了一种叫作沙眼衣原体的病毒,因此接受了抗生素治疗。你不知道自己是被哪个客人传染的,而且恐怕也传染给其他客人了。肉眼看不到的病原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散播开来。
有了这次教训,你深深体会到,不管平常再小心,只要拥有不特定的多数性伴侣,就有感染性病的风险。不戴保险套,风险更是会增加好几倍。
可是一万元不是小钱。只要接受这个条件,整套九十分钟的服务就能赚进两万两千元,相当于时薪一万五千元,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
况且,你也不敢拒绝他的要求。与人高马大的男人共处一室,如果他想霸王硬上弓,你根本无从反抗。尽管公司是你的靠山,他们也没办法马上赶来救你。
既然有外快可赚,接受应该比拒绝好。又不是没戴套就一定会得病,只是风险增加了而已。如果戴套是万能的,性病就不会这么可怕了。若是真的得病,大不了去看医生就好。
你找借口似的衡量利益得失后决定妥协。
“好吧……机会难得,我们好好享受吧。”
与不喜欢的癞蛤蟆做爱,当然不可能开心。
“好,我保准你爽歪歪。”
男人喷出口臭说道,从钱包里抽出三张万元大钞。
收钱这一刻是如此美妙。除了获得金钱的喜悦,更重要的是有人渴求你(无论对方是谁,渴求你什么),这使你感到无比欣喜。
因为有人需要你。
男人脱光衣服后看起来更像癞蛤蟆,他身上有好几层肥肉,肤色十分暗沉,表面还散发着黏滑的光泽。
这是你见过的数一数二的丑陋裸体。
反正——
你看着倒映在床边墙壁镜子中的女人,心想。
反正我也没资格批评别人的外表。
镜中女子的身形与网页上描述的“麻里爱”相去甚远。
肉体松弛,胸部扁平,下半身赘肉一堆,屁股和大腿太胖。这就是一般三十六岁女子最真实的样貌。
唯一还能看的,只有尚可算白的肤色,而且没什么皱纹。可惜你身上到处是那家伙造成的瘀痕,其中又以大腿根部的新伤最明显。
这副躯体能卖到什么时候?
你一边思索着这般令人倒胃口的问题,一边和癞蛤蟆上床。
真的好恶心。糟透了。
想归想,但你的感觉逐渐迟钝,打从心底生出的厌恶也只持续了五分钟。不一会儿,厌恶感逐渐淡去,你甚至觉得男人胖嘟嘟的身体比起干枯、硬邦邦的身体好多了。
男人用浮肿的手指与意外坚硬粗糙的舌头摸遍你的身体,反复询问:“怎么样?”“爽吗?”从语气中听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自信。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蠢问题。卖淫怎么可能会舒服呢?
但你选择了说谎,不仅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即使没有爱,也不快乐,你仍顺应着性器官与敏感带的自然反应发出呻吟:“嗯啊……好棒……”
你假装很舒服,接受了恶心男的插入。
你唯一做的小小抵抗,就是过程中尽量避免接吻。
根据从前陪睡卖保险的经验,你知道与讨厌的男人舌吻比做爱更恶心,更别说这个男人还有口臭。
你刻意使用不需要面对面的体位,扭着腰色情地说:“再来,再来……”如此一来,男人就会忘记接吻,奋力冲刺。
进入后没几分钟,男人就射了,你却觉得这几分钟格外漫长。你体内的感觉越来越迟钝,况且内射本身就不会带来快感,顶多阴茎会在当下膨胀,带来些许紧绷感。
“啊!要高潮了!要高潮了!再来!全部射出来!好棒!”你算准时机,喊出下流的词句,抖动着身体假装高潮。
“嗯!”男人笨重的身躯轻轻摇晃,发出愉悦的呻吟。
啊,大概就是这时候吧。
病原体正混合着精液,从他的体内射出来。
男人先喘了口气,身体依然与你连接在一起,满脸通红地问:“怎么样?”
又是这个蠢问题,简直糟糕透顶。
但你说了违心之论。
“很棒……我高潮了好几次,还以为自己会坏掉呢。第一次尝到这种快感。”
“这样啊。”男人满意地笑了。
你的心中产生两种矛盾的情绪。
一种是满足男人需求的成就感。
一种是甩也甩不掉的落魄感。
我的身体就这样被陌生、没有感情、长得像癞蛤蟆的口臭男从内侧污染了,而且我还假装很高兴……
只是为了钱。
就连陪睡卖保险时,你都不曾感到如此凄惨。
难道是因为当时不是直接卖淫,而是有“卖保险”这个烂借口,所以你才觉得自己是清白的?你搞不懂。
你的眼角倏然闪过橘红色的影子。
啵啵啵……多么耳熟的笑声。
化身为金鱼的小纯的鬼魂,从宾馆的天花板处朝你游了过来。
他最近时常像这样看着你工作。
偷窥姐姐上床实在很低级,但仔细一想,小纯死时正值青春期,八成早就了解做爱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来得及体验就过世了。
想想也挺可怜的,你决定随便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我说啊。”癞蛤蟆男似乎还想事后调情,摸着你黏湿的身体问,“这是怎么来的?”
男人的手掌摸着你大腿上的瘀青。
身上带着瘀痕工作,总会被问东问西。你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跌倒撞到的。”
“哦。”男人心不在焉地搭腔,仿佛刚刚只是随口问问。
看来他是有话直说的类型。
这种男人会说的话不出几种模式。
接下来他大概会问年龄或是故乡——果不其然,他问了。
“我说啊,你其实超过三十岁了吧?”
“咦?”
你努力憋住笑意,装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不用瞒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不会去网上抱怨的。”
“很明显吗?”
“我就知道。你大概三十二岁吧?”
“好厉害,猜对了。”
你顺着他的话说谎。
“我就知道。”男人得意地大笑。
“就算主打人妻,还是二十几岁比较受欢迎吗?”
“当然啊,所以老板擅自改了数据。”
“这一行就是这样的。”
男人没发现三十二岁也是假的,还自以为是地说个不停,眼神中还混杂着优越感与轻视。
“我说啊,你还是快点辞职,找份正当的工作吧!”
男人开始说教,仿佛忘了自己是“这里”的客人,而且还没戴套。
“你也老大不小了,做这种工作,父母会伤心的。”
亏你说得出口。
你的父母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花钱嫖妓,该做的都做了,还趾高气扬地说教,想必会老泪纵横吧?
这枕边话实在烂透了。
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很多男人都这么低级。按照你的经验,每三四个男人中就有一人会对你摆脸色说教。
你左耳进右耳出,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等待手机闹铃响起。
灯光依照色阶从红紫色变成蓝紫色,再变成蓝色,慢慢改变房间的色调。
狭窄的房间变成了深蓝色,你宛如身在水中,听不见远方癞蛤蟆的吹嘘。
相对地,鬼魂的声音则变得更大声了:“说真的,妈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她不是因为爸爸上酒店而饱受伤害吗?”
哦,对啊。
你脑中浮现出褪色的古老记忆。你想起了那个即使受伤、愤怒,却仍屈服于暴力之下,任人宰割的弱者。
她先是靠丈夫养,丈夫失踪后靠兄弟养,现在则靠你养。
告诉她不也挺有趣的吗?
妈,你现在可是靠着女儿卖身的钱过活呢。
凌晨四点多,准备下班的应召小姐聚在公司的等待处聊天。
“哇,太可爱了吧!”
“真的,哇,超可爱的!”
“我也好想要小宝宝。”
“幽会人妻”是弹性上班制,应召小姐们可自由安排上班时间。晚上生意比白天好,因此大部分的人都是晚上上班,凌晨四点多下班,你也不例外。
大家轮流传阅新人的手机,上头有她小孩的照片。照片中是一对学龄前宝宝,男孩跟女孩都穿着电玩角色的布偶装,真的很可爱。
手机传到你手上时,你也赔着笑,称赞他们可爱。
可是……
“为了这两个宝贝,我什么都愿意做。”
孩子的母亲自豪地说。她是离婚的单亲妈妈,独自抚养这两个小孩。
“我也要努力加油!”另一名单亲妈妈点头附和。
你心头涌现一丝灰暗的情绪。
小孩。在我短暂的婚姻里,我从未怀上孩子。
到目前为止,你的阴道不知接纳了多少男人的精液,却不曾怀孕。
你认为自己注定不孕。
如果我有孩子,人生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家庭会不会幸福美满,免除离婚的命运?还是我仍然会离婚,堕入烟花巷……你脑中浮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最近新来的应召小姐多半都是单亲妈妈。
经纪人风间说,这是因为日本企业受到世界金融风暴的影响,频频压缩人事费用,使得高薪职缺大减,导致许多人为了养小孩而下海。
为母则强,单亲妈妈很少翘班,工作也很卖力,店家最喜欢这种员工了。风间说公司正在考虑增设托儿所,好让妈妈们上班时无后顾之忧。
在应召小姐中间,妈妈们似乎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或许该说特别受到礼遇。
你明白女人家独自抚养小孩很辛苦,也觉得她们很厉害。
可是,你同时也感到如坐针毡。
生得出小孩的她们与生不出小孩的你,身份地位就是不一样。
为了养小孩而卖身多么伟大;你没有小孩,却自甘堕落,真是下贱凄惨——明明没有人指责你,你却黯然神伤。
你匆匆收拾东西,对着开心传阅小孩照片的大伙说声“辛苦了”,走向办公室门口。
“啊,麻里爱,等一下,我们一起走吧。”树里跟琉华喊住你。
应召小姐之间通常没什么私交,不知道彼此的本名,当然也不会透露真实身份。只是,总有些同事会和你在等待处聊天吃饭,久而久之熟稔起来,树里跟琉华就是这种“好同事”。
“啊,嗯。”
你在玄关处边穿鞋边等,随后和她们一同离开了公司。
你们走进走廊尽头的狭窄电梯,门一关,树里便啐了一口。
“受不了!晒小孩晒成那个样子,真烦。”
有些人不仅不尊重单亲妈妈,甚至讨厌单亲妈妈。应该说,大部分的人都会在当事者面前大赞“一个人抚养小孩好厉害”“小朋友好可爱”,背地里却说“嚣张个屁”“当她的小孩倒霉死了”。
这两种情绪大概是一体的两面。
“有小孩了不起是不是?还不是死不避孕,像畜生一样乱搞一通才生下来的。”
树里毒辣的批评让你心头一宽。
“对啊。”你附和道,“说什么‘为了这两个宝贝,我什么都愿意做’,有脸说这种话,干吗不辞掉这种工作?”
方才觉得癞蛤蟆很低级的你,如今也说出了跟他一样的话。
“对啊对啊,就是说嘛。妈妈跑去当应召小姐像话吗?欸,你也这么想吧?”树里忽然将话题丢给琉华。
“啊,嗯。”琉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她似乎有点无精打采,但树里不以为意,继续大肆批评。
“说到底,这个社会就是对那些有小孩的人太好了!那些人都是靠着小孩领钱的!”
她是指育儿津贴。地方政府会拨款给单亲父母,小孩越多,领的钱也越多。身为单亲妈妈的应召小姐们常在等待处聊起这件事。
“这样有点狡猾。”你再度附和。
怀孕生下可爱的孩子,竟然还能领钱,简直太贼了。
“就是嘛,生小孩、离婚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又没人逼她们。”
高谈阔论的树里比你小两岁,入行的时间却比你早很多。
前阵子,你在等待处听到树里讲述她的过去,原来她十二岁时就以五万元的代价将自己的贞操卖给了一个陌生大叔,从此靠卖身度日。
十二岁就卖身,树里的家庭环境究竟是什么样的?其实,她连家都没有。
她的包包里有一个很大的护身符,你曾经请树里打开来让你瞧过。那是她跟父母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们在树里七岁时自杀,只留下了这个护身符。举目无亲的她只能投靠孤儿院,但那里职员太少,孤儿太多,实在不是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
树里经常逃课,跟坏孩子鬼混,不久便开始利用当时盛行的电话交友(算是援交的前身)卖春。只是,那段时间她遇到过不少恐怖的客人,因此十八岁离开孤儿院时一度从良,尝试一般的打工。可是,一个连高中学历都没有的女孩子,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最后进了应召站。
论收入,自己接客当然比较好,但考虑到风险及拉客效率,还是进应召站较有保障,也较能做得长久。
对她而言,当应召小姐才是最实际、最安稳的工作。
“我说你啊,不要傻傻地让客人射在里面,不然会中奖(怀孕)啊。”
你心头一惊,以为树里在说你,但她其实是在说琉华。树里的原则是“长幼有序”,她不在意资历深浅,对年长者一律(姑且)以礼相待,对年纪小的人则口不择言。
“啊,嗯,我会小心的。”琉华点点头。她有些闷闷不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琉华在你们三人之中年纪最小,才二十七岁,算是“幽会人妻”的幼齿族群,而且外表还是俗称的“童颜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公司官网的个人资料页上说她是“二十五岁的幼齿嫩妻”。
相较于强势而伶牙俐齿、有话直说的树里,琉华文静寡言,而且不擅长拒绝别人,容易随波逐流,有时甚至会被客人白嫖。
追根究底,她进这一行是因为替当时的男友背了两百万的债务。琉华在借据上签名后,那男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琉华不擅长整理思绪,判断力也不好,对方只要稍微强硬一点,她很容易就会妥协。琉华固然令人不耐烦,却也不讨人厌,个性开放的树里经常照顾她。
下电梯来到大厅后,你嗅到空气中的潮湿粉尘味。
天空依然微暗,将城市染成一片深蓝。
空气稀薄,即使深呼吸仍会感到窒息。不只是宾馆,整座城市都宛如置于水中。
你们三人在新宿七丁目的蜿蜒小巷中漫游,树里一路都在抱怨单亲妈妈不该享有特殊待遇。
走到明治大道时,树里和你们分开了。
右转就是树里住的大久保独立套房公寓,这是公司提供给应召小姐承租的宿舍。房租不算便宜,但是地点好,通勤方便,也省去了签约跟押金的麻烦,马上就能入住。
东京的特种行业多半附设这种宿舍,树里每隔几年就换一次店家,在各宿舍间辗转迁徙,跟搬家没两样。
你跟琉华朝着车站的方向继续前进,接着越过明治大道的十字路口,穿梭于歌舞伎町之中。
负责炒热气氛的树里一走,你们俩顿时无话可说,只好无精打采地走在清晨的夜店街。
琉华住在高田马场,位于西武在线。你今年搬到了东中野,所以得搭JR。有时赚得多,你会搭出租车回家,但常搭出租车很浪费钱,因此和别人一同下班时,你会走到车站,再搭电车回家。
更何况家里还有那家伙。老实说,你并不急着回家。
你们在歌舞伎町中间的交叉口拐弯时,一对年轻男子唤住你们。
一个是穿着红色帽T的金发男,一个是肤色黝黑的牛仔外套男。
“欸,小姐,你们刚下班吗?”
好像不是搭讪。
他们都穿着便服,看起来像是玩了通宵的年轻人,但九成是牛郎店的皮条客。
最近歌舞伎町的牛郎店多半奉行“日出而作”的规定,一早就在固定地点拦截你们这种刚下班的性工作者。
前阵子树里说过,这几年歌舞伎町的生态系是上班族将白天赚来的钱交给晚上的应召小姐,应召小姐再将钱献给早上的牛郎。
从前人称“东方第一夜店街”“不夜城”的歌舞伎町,从2000年代中期便产生了巨大变化。
那位以拥有高支持率而自傲、曾身为作家的东京都知事提拔自己的爱将担任副知事,而这位警界出身的副知事则大刀阔斧地颁布了新法令,意图“净化”风化区。政府严格执行原本在都内风化区早就名存实亡的《风营法》,也彻底禁止违法深夜营业与强迫拉客,尤其是都内最大的风化区——歌舞伎町,更是被列为扫荡的首要目标。2004年年底,一场俗称“歌舞伎町净化作战”的大规模扫荡行动使许多店家只能摸摸鼻子歇业。
“净化”之后,举凡性交易场所、酒店、牛郎店,无不遵照《风营法》的规定,在午夜零点打烊,也大幅减少了不当的拉客行为。现在敢在歌舞伎町营业到半夜的,只有家庭餐厅、便利商店及居酒屋等不受《风营法》管制的“正当店家”。
表面上,歌舞伎町的治安改善了不少。
但是,不夜城的居民们难道甘愿安然睡去?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潜伏到了台面下而已。
你就职的应召站就是典型的案例。这类店家没有招牌,连柜台都没有,通常外派应召小姐到宾馆提供性服务,是堪称完美的密室产业。对此,外人无法一窥究竟,应召小姐所提供的服务内容也容易擦枪走火,职业风险颇高,但好处就是不容易遭到取缔。《风营法》对无实体店面的店家的管制原本就较宽松,因此,深夜营业基本不受限制。从经营者的角度来看,省去实体店面的租金,就能在创业初期省下不少费用。
歌舞伎町净化作战之后,应召站在东京如雨后春笋般兴起。街上的霓虹灯悉数熄灭,通宵上班的性工作者却比以前增加了不少。
牛郎店看准了这一商机。牛郎店也是《风营法》禁止深夜营业的对象,但是若遵照“日出而作”的规定,将客群锁定为刚下班的性工作者,就完全合法。时下的牛郎店会在午夜零时先打烊,然后凌晨五点再度开店,通过这种乍看相当荒谬的营业形态起死回生。
你跟琉华丝毫不理会那两名男子,加快脚步离去。
甩开皮条客的最佳方法就是无视。
他们追了几米,朝你们呼唤了几声,见你们毫无反应,他们也懒得自讨没趣,说声“下次见啦”就掉头了。
当时那家伙与我攀谈时,我若是也能置若罔闻就好了——你脑中闪过一丝后悔,但已于事无补。
西武新宿车站的巧克力色外墙映入你们的眼帘,此时琉华突然开口。
“呃……”
“嗯?”
“呃,我……”
琉华欲言又止。
搞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呀。拜托你开口前先想清楚好不好?
你在心里暗暗抱怨,等待琉华开口。
“不瞒你说,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
“咦,你要辞职?”
“嗯。”
难怪琉华今天心不在焉。
应召小姐的流动率很高,所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是……
“你怎么不跟树里说呢?”
再怎么说,树里都比你关心琉华。树里还曾说:“我就是放心不下琉华。”如果琉华不告而别,树里恐怕会很伤心。
“刚才我本来想说……”
琉华依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跟树里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我跟她没有什么……只是……我怀孕了。”
“咦?”
你大吃一惊,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她方才讲话吞吞吐吐的。
“啊,我不是要当单亲妈妈,我要结婚了。”琉华为自己澄清。
哦,原来是奉子成婚啊。最近好像改称“双喜临门”了?
“恭喜。”你只能先挤出这两个字,“原来如此啊……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的老顾客……”
呃,怎么是客人啊?话说回来,他真的是孩子的爸爸吗?
你没有将真心话说出口,只是应了声:“哦——”
琉华支支吾吾地解释说,那位客人是在东京拥有好几笔房产的富二代,靠收租过活。他住在父母提供的房子里,出入都开奔驰车。
这是怎么回事?不工作却不愁吃穿?
琉华说,她本来想独自抚养小孩,但是向男方坦承后,对方却说“我们在一起吧”。
“刚才你也说过……做妈妈的不应该从事这种工作,对吧?”
你的确说过。
这种工作——大家都说不应该做,你自己也觉得不应该做,却无法说辞就辞。
然而,她却要辞职了。就因为她怀孕了——不,就因为有个多金男子要娶她。
你觉得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哦,是啊,真是可喜可贺啊。欸,树里,人家根本不需要你担心嘛。
前一刻你还觉得“琉华固然令人不耐烦,却也不讨人厌”,如今你认为她可憎可恶。
不过,想必琉华心里其实一点恶意也没有。她眉开眼笑地与你分享喜悦,完全不管你想不想听。
“他说名字由我来取就好,所以我想帮宝宝取个比较特别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宇宙’或‘寰宇’之类的。”
嗯,对,随便吧。你取这种名字,小心孩子一辈子怨恨你。
琉华继续往下说。
“喏,你瞧,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很容易被骗,而且笨手笨脚的……”
我知道啊。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呀?
“到头来,像我这种女人,还是只能嫁人靠老公养啦。”
琉华自我嘲解,但对你而言,那话语的杀伤力如同迎面而来的铁锤。她大概连自己在讲什么都不知道。
你哑口无言。
说话啊!快教训一下这个笨蛋!
你绞尽脑汁想回嘴,双脚却已走到西武新宿车站的阶梯前。
“呃,麻里爱,这段日子多谢你的关照,也请你代我向树里问好。”
琉华低头致意,眼睛红肿。
我才想哭呢。
“啊,嗯,保重。”
你说出了违心之论。
“拜拜。”琉华挥挥手,转身步上阶梯。
“拜……拜。”你也挥挥手,目送琉华离去。
不对吧!你要说的是别的话吧!
琉华头也不回地登上阶梯顶端,从你的视野中消失。
与琉华道别后,你独自走在连接东西新宿的新宿高架桥下方。这里总是飘着一股腐臭味。
人行步道的墙壁成了新宿的艺术展示区,这阵子的参展作品是身心障碍者所创作的剪纸艺术画。当然,目前的你没心情欣赏艺术。
你在脑中不断数落那个本名不详的女人,将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一吐为快。
王八蛋!你以为自己一无所有?我看你运气好得很,你可是怀了有钱人的孩子啊!你还辞了“这种工作”呢!你这个人笨归笨,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一无所有的女人只能嫁人靠老公养?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可是姐姐,你不是还有一个方法能助你脱离困境吗?”
一旁传来鬼魂的声音。
你停下脚步,艺术展示区有一幅金鱼剪纸艺术画,只见鱼群中混了一只橘红色金鱼。
没错,我还有一个方法能让我脱离现在的生活。
鬼魂在你耳边(或说脑中)喃喃细语。
起初你觉得太荒谬了,自己根本做不出那种可怕的事。
可是鬼魂反复告诉你:“你办得到。”
“姐姐,你还在犹豫吗?你讨厌这种生活吧?每天拼命卖身,还得忍受那家伙对你拳打脚踢。”
“我办不到。”你对着飘在空中的橘红色鱼影说,“太不正常了。”
“什么叫正常?姐姐,现在的你正常吗?难道一边想着‘为何我要从事这种工作’,一边卖身,是正常的行为吗?说到底,这个世界正常吗?如何出生,如何长大,如何思考,如何生存,没有一件事能由我们自己做主,全都是自然现象,毫无道理可言。在这个受命运摆布、痛苦煎熬的世界中,哪有什么正不正常之分?”
人类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鬼魂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而你也认为他说得没错。
“可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哈哈,姐姐,就我看来,光是在这种地方求生,就够大逆不道了。”
你这位很久以前就放弃求生的弟弟说道。
“姐姐,你换个角度想想嘛。我以那种方式死去,你去当保险业务员、下海卖身,以及那家伙找上门来——其实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好让你放手去做这件事情。”
“胡说。你不是说全都是自然现象吗?不过是巧合罢了。”
鬼魂发出啵啵啵的笑声。
“没错,所以我才叫你换个角度想想啊。管他是不是巧合,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是活人的特权啊,姐姐。”
弟弟的鬼魂所说的“方法”显然是犯罪行为。而且,此事无法独力完成,必须找个帮手,你却不知该上哪里找。
“我还是办不到。没有人帮我啊。”
“不对,姐姐,你不是办不到,只是时机未到罢了。机会总有一天会到来的,而且会从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只要静待水到渠成,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不能听信他的话。再怎么说,这都太强人所难了。
你对鬼魂的话充耳不闻,正想迈步离开那幅剪纸艺术画,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股黏稠的液体从你胯下沿着大腿滴落。生理期明明还没到啊,你想。
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你马上便明白了,这是数小时前那只癞蛤蟆射在你体内的精液。
“恶心!”你不禁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