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8
一个用三瓶啤酒、一份面包和一份火腿就能塞满的冰箱,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桌,一台半旧的九英寸电视,一个坏了的彩色储物箱,一个破了的衣柜,一台通了电需要很久才能变热的电炉,还有两纸箱杂物——若生的行李只有这些。盖了四年的被子已在昨天随废纸一道扔掉了。
这些东西用一辆轻型卡车足够装走。若生从家旁边的米店借来了卡车,在中午之前便把东西搬上了车。接下来便只剩打扫卫生并向房东告辞了。
已移走地毯的榻榻米上空无一物,若生躺在上面,想起了刚搬来时的情景:一半惊讶于房间过于狭小,一半也满足着终于有了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刚搬来时带的东西比现在还少很多:桌子、被子、几件换洗衣服——似乎只有这么多。这些东西根本用不着卡车,用藤堂父亲的轿车就运过来了。
因为距离远,从家搬到这里简直就是一次小小的旅行,尽管如此,当时却来了一群人帮忙:加贺、沙都子、藤堂、祥子、波香还有华江。四个女生人手一块毛巾,把房间的边边角角都打扫了一遍。男生则根本帮不上忙,只是抱着双臂在一旁胡乱指挥,完全不着边际。
可是今天谁也没有来。
这是自然的,因为若生没通知任何人自己今天搬走,何况那时的阵容里,除自己外只剩下三人。祥子和波香连住处都没收拾,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藤堂则开着那辆当时为若生运过行李的皇冠冲进了大海。
于是,毕业也就是这样一个结局,若生心想。
他感觉到门口来了人,于是抬起头来,只见华江站在那里,表情看起来就像被训斥后察看父母脸色的孩子。
“今天搬走吗?”
“嗯,”若生站起来说道,“我打算悄悄离开。”
“为什么?”
“无缘无故就想这样。一个人总会有这种时候,对吧?”
“是啊……”
华江右手扶着门框,低垂着头。若生禁不住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努力换上一副轻快的语气说:“我哥哥的一个朋友让我去他的印刷公司工作,那里也有网球俱乐部,只要能打球就行。”
“是吗……”华江声音有些颤抖,眼泪不觉间滑过脸颊,落到了地板上,“对不起……”
“没关系的。”若生又把目光匆匆转向华江,“推掉三岛电机的工作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必愧疚。”
“可是……”
“我本来就没指望那种大公司能录用我,一听到要录用,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所以当你说出一切内幕时,我就想,果然是这么回事。你别太在意了,真的。”
“加贺一直以为是你给波香下了药,我至少要把这个说清楚……”
“这也无关紧要了。”若生就像哄着一个撒娇的小孩一般,温和地说,“你不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嘛。而且波香死后,你已经足够伤心自责了。”
若生从华江口中得知她受三岛亮子指使,在比赛之前让波香喝下了药,是在雪月花案发生不久之后。当时华江一直以为波香是自杀,担心波香自杀的原因就是输掉了那场比赛,于是找到若生,倾吐了一切。若生虽不相信波香会为这点事而自杀,但也决定要向大家和盘托出,因为他觉得下药一事或许跟雪月花案有某种联系。但华江央求他不要说,否则若生的工作很可能就要告吹。
但到最后,一切几乎都被加贺查得水落石出。至于下药的是若生还是华江,已经没有本质区别了。
“要是当初我没那么做……”华江双手掩面,啜泣声从指缝间传出,“波香和藤堂也许就不会死了。”
“这种事谁也料想不到。”若生从口袋中取出手帕,塞给华江,“而且也没有必要去多想,你还是把这次的事忘掉吧。”
“我忘不掉。”
“能忘掉的,这次的事件也能,还有我。”
华江抽搐了一下,停止了啜泣。她的目光越过手帕望向若生,双眼充血,悲伤不已。
“忘掉吧,把我也忘掉。”若生抱住华江纤弱的肩膀,喃喃地重复着。
“我不能,我做不到。”
“没问题的,”若生静静地抱着华江,“习惯了就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