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5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我马上从墙壁前离开。
“你发现什么了?”沙也加问,“看你这么久还没回来,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我把手电筒夹到腋下,双手拍了拍灰尘,“不过也不算什么重大发现。”
“你检查十字架了吧,又有了新发现?”
“嗯,果然这里也刻着字。”我用手电筒照着那个地方。
安息吧 二月十一日
水泥墙壁上刻着这样的字。
“和那个十字架旁边刻的字一样呢。”
“是啊。”
“但这是什么?”她指着“安息吧”那行字的上方,“好像被削过一样。”
“就是纯粹的划痕吧。”
“不是,你仔细看看。”
沙也加这么一说,我又凑到墙壁前凝神端详。
“很奇怪吧?”她说,“这里似乎也刻过什么字,但被人磨去了。你不觉得吗?”
“不能说没有这种感觉,”我点点头说,“但没准只是磨掉写错的字。”
“这么说也对……”她的视线依然执拗地停留在那里,“但究竟写错了什么,怎么会写错呢?要写的只有‘安息吧’这三个字啊。”
我走开几步,没有作声。此时,随口敷衍她的疑问并不是好办法。
沙也加无力地垂下肩膀,看着我苦笑。“搞不懂。”她说,“或许就像你说的,只是写错字后磨掉罢了。”
“我看还是从已经掌握的情况入手比较好。”
“好吧。”
见她走向楼梯,我便轻推着她离开。
“这次就到这为止,我们先回东京好不好?”回到客厅后,我提议道,“这户人家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你父亲来这里的原因也明白了。你儿时究竟看到过什么场景,我们也得出了结论。我觉得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可是我的记忆还没有恢复。”
“我知道。但即使继续待下去,对解决问题也没有帮助啊。比如要了解御厨家的事,去横滨调查比待在这里更能得到可靠的信息。”
沙也加没有回答,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砰地敲下其中一个键。钢琴发出沉闷的声响,就连对音感毫无自信的我,也听得出那不是它本来的声音。
“我曾经这样弹过钢琴,很久以前,遥远得恍若隔世。”她望着四周,“就在这个房间里,我敢肯定。”
“是在这栋房子的原型那里吧?”
听我这样说,她浅浅地笑了。“是的,在原来的老屋里。”
“你经常去那个家里玩,当然有机会走进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客厅。既然有架钢琴摆在那儿,拿来弹着玩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弹着玩……”她搬来椅子,坐在钢琴前,摆出的姿势俨如即将弹奏一曲,但我从没听说她会弹钢琴。然而她并没有开始弹奏,而是突然转向了我。“我觉得我会弹。”沙也加说,“也许在你看来很可笑,但我真的有这种感觉,虽然我压根儿不知道该怎样舞动手指。”
“女孩子嘛,谁不希望自己会弹一手钢琴呢。”
“不是这样的。该怎么形容呢?就是仿佛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记忆。”她烦躁地捶着膝盖,但可能意识到这样宣泄情绪也于事无补,转而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可是该查的地方不是都查过了吗?”
“还有没查过的啊,那个保险柜。”
“那个啊。”这回轮到我叹气了,“没办法,没有密码打不开。”
“那是什么样的密码?需要输入几位数字?”
“是几组两位数字的组合,而且拨号盘的转动方向也是固定的,总之不可能靠碰运气打开。”
“如果是那么复杂的数字,说不定会记在什么地方呢。”
“我也这样想过,但哪里都没找到。”
“数字啊……”沙也加转向钢琴,合上了琴盖,“反正我要再待一段时间。”她的语气很平静,但透着无法动摇的决心。
“我知道了。不过先去吃点东西吧,你肚子也该饿了。”
“我也不知道我饿不饿,你一个人去好了,我留在这里。我感觉要是现在外出,即将浮上心头的往事又会离我远去。”
“那我帮你买点什么吧。老吃三明治也腻了,我买点饭团和茶饮料怎么样?”
“嗯,你定吧。”沙也加有气无力地回答。看来她现在心里想的全是追寻消失的记忆。
我独自驱车前往小镇,一边开车,一边想到底这次陪她来这里是对是错。我愈想愈觉得,这其实是一次失败之旅,虽然解开了很多谜团,但是否对她有帮助,却是很大的疑问。我反而担心最后会伤害到她。虽然她自己还没意识到,但这种可能性非常高。
幸运的是,昨晚路过的那家便利店已经开了门。我买了几盒饭团、蔬菜沙拉和两罐绿茶,便不再多买。无论如何,吃完这顿饭我们必须离开。
回来的途中经过松原湖,或许是期待着迎接星期天的游客,湖畔的商店看上去比昨天多了几分生气。
回到屋里,我把食物拿到客厅,却不见沙也加的踪影。我先去和室看了看,发现没人后,又上了二楼。
我在二楼御厨夫妇的房间里找到了她。她正坐在摇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她转向了我。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沙也加说。
“等我?等我干吗?”
“等你看里面的东西啊。”
“什么里面?”
“保险柜里。”她干脆地回答。
“保险柜?”我朝壁橱望去,让我烦恼了很久的保险柜已经赫然敞开。我吸了口气,看向沙也加。“你怎么打开的?”
“我试对了密码。”她做了个转动拨号盘的动作。
“你知道密码了?”
“嗯。”她点点头,“和这栋房子有关的数字只有两个,二月十一日,十一点十分。也就是02,11,11,10。”
“然后就打开了?”
“对。”她回答,并没有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
“哎呀,”我说,“亏我还费了那么大劲儿,真是够笨的。”
“这种事情不用在意啦。”她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我身旁,“你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你还没看?”
“没有。”说着,她挤出一个明显很勉强的笑容,“我觉得有点害怕,所以就等你回来一起看。”
我也一样害怕啊,我在心里自语着,把手伸进了保险柜。
放在里面的,是一个灰色的A4信封。从它那鼓鼓囊囊的样子来看,里面装的不只是信纸。
信封正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御厨藤子夫人”的字样,即是御厨启一郎的妻子,佑介的祖母。背面则写着“神奈川县警小仓庄八”。
“是警察啊……”
“里面有什么呢?”
在沙也加的催促下,我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两张信纸和一副蓝色的手套,手套看上去是儿童用的。
“日记里提过这副手套。”沙也加说,“记得是过年的时候,他说‘我戴上了妈妈新给我织的淡蓝色手套’。”
我把手套摊在手掌上,手套的拇指和食指部分已经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