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星期五早上,满脸倦容的博斯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走进审判室。贝尔克已经到了,他坐在被告席上,正在黄色的拍纸簿上写写画画。博斯走过去坐下,贝尔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看着像坨屎,闻着像烟灰缸。陪审团能看出来你没换衣服和领带,还是昨天那一套。”
“这些就能证明我有罪?”
“别自作聪明。你永远猜不到怎么就会失去一位陪审员的支持。”
“我其实不在乎。再说了,今天你才要看着像那么回事,对吧,贝尔克?”
这句话说给眼前这个超重至少八十磅的胖子听,好像并没有什么鼓舞效果,更何况每当法官注视着他,他都会满头大汗。
“你不在乎?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可你倒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好像在车里睡了一宿一样,还说你不在乎。”
“我很放松,贝尔克。我管这叫‘禅’或者叫‘关我屁事’的艺术。”
“为什么现在你不在乎了,博斯?两周前我能花五位数把事情摆平,当时你怎么不说?”
“因为我现在才明白,那十二位所谓的我的陪审团朋友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想。即使作为朋友,他们没有给我哪怕一天的自由。”
贝尔克看看表,说:“别烦我了,博斯。还剩十分钟,我要准备准备。我还在修改陈词,我要说得比凯斯规定的还要简短。”
早先在审判前,法官规定双方各自的总结陈词不能超过半个小时。时间还经过划分,原告方钱德勒先陈述二十分钟,接着被告方贝尔克陈述三十分钟,最后原告方再说十分钟。一头一尾都是钱德勒在说,博斯觉得这又是体制跟他过不去的迹象。
博斯望向原告席,看见德博拉·丘奇独自坐在那儿,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她的两个女儿坐在她身后旁听席的第一排。博斯没看见钱德勒,不过她的文件和黄色拍纸簿摆在桌上,看来并没走远。
“你准备你的发言吧,”博斯对贝尔克说,“我出去一会儿。”
“别回来晚了,千万别又迟到。”
如博斯所料,钱德勒在外面的雕像旁吸烟。她冷冷地瞥了博斯一眼,什么也没说,从垃圾桶旁往后退了几步,就像没看见博斯。她穿着那套蓝色西装——也许是她的幸运西装,后脑勺上的发髻有一绺头发散了出来。
“在排练呢?”博斯问。
“我用不着排练,这部分简单得很。”
“我想也是。”
“什么意思?”
“我猜你在总结陈词的时候会不受法律的约束,表现得更自由一些。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没那么多限制,然后你就能发挥自如。”
“很有见解。”
她这么回了一句,好像还不知道她和埃德加的事情被博斯发现了。博斯也希望她还不知道,并把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简短地睡了一觉后,他开始用全新的思维和眼光检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看清了之前漏掉的细节。现在他打算试探一下钱德勒,他做好了铺垫,现在要出招了。“等审判结束,”他说,“我想要那张字条。”
“什么字条?”
“模仿犯给你的字条。”
钱德勒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又马上恢复成博斯往常看到的那张冷漠脸。不过她的反应还是不够快,博斯看清了她的眼神,她感知到了危险。博斯知道自己猜对了。“那是证物。”他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博斯警探。我要回里边去了。”
她把抽了一半、带着口红印的香烟扔进垃圾桶,朝大门走去。
“埃德加的事我知道了,昨晚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钱德勒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博斯。
“在悬判的吧台上,一杯血腥玛丽。”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说:“不管他跟你说什么,肯定都有利于他自己。如果你打算公之于众,我也有防备。”
“我才不会公之于众……除非你不给我字条。藏匿证物本身就是犯罪,我想用不着我提醒你。”
“关于字条,不管埃德加跟你说了什么,全是撒谎。我什么都没告诉——”
“他没跟我说过字条,用不着他说,是我自己想到的。星期一你打电话给埃德加时就已经知道新发现了尸体,还知道跟人偶师有关。我一开始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后来才想清楚。我们虽然收到了字条,但一直是保密的,第二天才公布。唯一知道字条的人是布雷默,但他在报道里说未能采访到你,那是因为你在和埃德加碰面。埃德加说那天下午你给他打电话问尸体的事,还问我们是不是收到了一张字条,那是因为你自己也收到了字条,大律师。现在我要看看它,如果和我们的那张不同,也许对查案有些帮助。”
钱德勒看看表,又点燃了一根烟。
“我能拿到搜查令。”博斯说。
她冷笑了一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拿到搜查令。报纸上每天都在说这个案子,我倒要看看法官会不会给你们洛杉矶警察局签发搜查令,让你们去搜我家。法官都是政治动物,警探,没人愿意因为一份搜查令惹一身麻烦。”
“我本来想搜你的办公室呢,多谢你,至少告诉了我字条藏在哪儿。”
震惊的表情又在钱德勒的脸上一闪而过。她竟然说漏了嘴,也许这才是让她震惊的地方。她抽了两口就把烟插进了沙盘,汤米·法拉第找到这根烟时一定觉得捡了个宝贝。“再过一分钟就要开庭了。警探,我没见过任何字条。明白吗?从没见过。没有字条。你要是想在这上面找我麻烦,我会回敬你更多麻烦。”
“我没告诉贝尔克,也不打算跟他说。我只想要字条,它跟这场官司没关系。”
“你说得倒轻巧……”
“我说得轻巧,因为我没看过那张字条?你又说漏嘴了,大律师,最好注意点。”
她没回答博斯,而是岔开了话题。“还有一件事,要是你觉得因为我……呃,和埃德加见面,你就有理由提出审判无效,或者举报我行为不端,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埃德加和我接触没有受到任何胁迫,实际上是他主动找我的。如果你举报我,我就告你诽谤,还会通过媒体发布。”
博斯有点怀疑到底是不是埃德加主动找的她,但没放在心上。钱德勒带着杀手般的表情,用最冷酷的眼神瞪了博斯一眼,接着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博斯继续抽烟,希望自己的招数至少能稍稍挫一挫钱德勒总结陈词的锐气,而最令他满意的还是证实了自己的推理——模仿犯也给钱德勒寄过字条。
钱德勒走上讲台,整个审判室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充满了紧张感,跟宣判时刻的安静别无二致。博斯觉得这是因为许多人已经可以预见审判结果了,钱德勒的陈词只是为了做个了结,是最后的致命一击。
她首先按照惯例向陪审团致谢,感谢他们保持耐心,密切关注案情。她说她完全相信陪审员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过去博斯曾以调查员的身份参加过多次审判,每次双方律师都会向陪审团表达感谢和信任,他觉得全是废话。大多数陪审员只不过是想逃避办公室或工厂的工作,但在这儿,案子也是那么复杂、恐怖或者无聊,他们只能竭尽全力在审判那几天保持清醒,在休庭的间隙用糖、咖啡因和尼古丁来让自己支撑下去。
开场的致谢结束后,钱德勒马上转入了核心问题,她说:“各位记得星期一那天,我在这里跟大家提到了路线图。我说了我打算证明和需要证明的观点,现在轮到各位来判断我的论证是否有效。只要各位认真考虑这一周的所有证词,就不会对论证有任何怀疑。
“说到怀疑,法官会向各位说明,而我也想花一分钟重申,本案是民事案件,不是刑事案件,和《梅森探案》不一样,和大家在电视上、电影里看到的任何案子都不一样。在民事诉讼里,只要证据对原告有利,你们就要做出对原告有利的判决。什么叫证据有利?就是说支持原告诉求的证据多于反对的证据。只要支持原告的证据占大多数就行,哪怕是刚好过半,哪怕是百分之五十加一。”
钱德勒在这个问题上花了很多时间,因为这是决定她输赢的关键所在。她必须引导十二名不谙法律的公民——遴选陪审员的环节可以保证这一点——帮他们消除媒体给他们造成的误解和偏差,比如依据合理怀疑、无可置疑等概念来断案,因为那些原则只适用于刑事案件。本案是民事案件,在民事案件中,被告失去了刑事案件中的优势。
“把审判看成一架天平,正义的天平。每一条证据、每一份证词的重量取决于各位赋予它的认可度。天平的一边是原告,一边是被告。等各位回到陪审团休息室商议如何判决时,请充分权衡本案的所有证据,我相信天平一定会向原告一方倾斜。如果各位发现情况的确如此,请一定做出有利于丘奇夫人的裁决。”
开场白已接近尾声,博斯知道钱德勒马上就要亮出底牌,因为原告方实质上是在采用双重保险策略,指望至少收获一重战果。其一,丘奇可能就是人偶师,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但即使如此,博斯身为警察,其行为也是严重违法、罪不可恕的。其二,诺曼·丘奇是无辜的,博斯残忍地杀害了他,让一个无辜的家庭失去了好丈夫和好父亲。要是陪审团采信第二个故事,钱德勒一定会大赚一笔。
“本周呈上的证据为各位指出了两种可能性。”钱德勒告诉陪审团,“而为博斯警探量刑对各位来说是最为困难的任务。毋庸置疑,在诺曼·丘奇遇害的当晚,博斯警探行事冲动、鲁莽、漠视生命、不顾安全。他的行为不容开脱,他让一名男子丧命,一个家庭失去了丈夫和父亲。
“不过请大家转移目光,关注被杀死的男子。有证据——那盘录像带如果无法排除诺曼·丘奇的所有嫌疑,但至少明确证明一名受害者不是他杀的——还有丘奇亲朋好友的证词,应该能说服各位是警察弄错了人。如果这还无法说服各位,那么博斯警探本人也曾在证人席上承认,丘奇死后,凶杀案并未停止,他杀错了人。”
博斯看见贝尔克在拍纸簿上记着笔记,希望贝尔克写的是跟博斯的证词有关的东西,以及钱德勒在总结陈词中故意忽略的几点。
“最后,”钱德勒说,“各位必须放下死者,审视杀害他的凶手。”
凶手,这个词安到自己身上听着真难受,博斯心想。他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个词。没错,他杀过人,在丘奇之前和之后都杀过。不看具体情况,就这么简单地说谁是凶手的确很可怕。在那一刻,博斯发现其实他还是在乎审判结果,尽管之前他告诉贝尔克自己不在乎,他希望陪审团能支持他的做法。他多想有人对他说,你做得对。
“大家面前的这个人,”钱德勒说,“多次表现出嗜血的欲望。在杀害手无寸铁的丘奇先生之前和之后,这名西部游侠还杀过其他人。他先开枪,后找证据。各位面前的这个人,他的动机藏在内心深处,他之所以杀掉丘奇,就因为他觉得可能是丘奇杀害了那些女人,那些站街女……就像他的母亲。”钱德勒假装翻看拍纸簿上的笔记,故意让最后这句话在大家的脑海里回荡,“等各位回到休息室,你们要决定的是我们的城市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警察。警察保护社会,他们应该是社会的一面镜子。警官应该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代表。在裁决前请各位问自己几个问题:哈里·博斯代表了谁?他反映了我们社会的哪个方面?如果问题的答案不会让你们心烦意乱,那就请你们支持被告。如果答案的确让你们感到不安,如果你们觉得社会需要更好的警察,不需要残忍杀害嫌疑人的警察,那么你们别无选择,只能判原告胜诉。”
钱德勒就此打住,回到原告席,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贝尔克凑近博斯悄悄说:“不错,但我见过她发挥更好的时候……也见过比这差的时候。”
“她发挥更差的那次,”博斯低声回应,“她赢了吗?”
贝尔克低头看看本子,答案不言自明。钱德勒回到讲台,贝尔克靠近博斯,悄悄对他说:“这是她的套路,她马上要谈钱了。喝了水,财迷总会谈价钱。”
钱德勒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在座的十二位陪审员,你们的作用很不一般,你们有改变社会的能力,有这种机会的人不多。如果你们觉得不论轻重,博斯警探总归犯了错,并判原告胜诉,你们将为社会变革做出贡献,因为你们将为城里每一名警官传递信号与信息。不论是两个街区之外的帕克中心的警监,还是街上所有的新手巡警,他们都将明白,我们不愿意让他们再继续他们的行径,我们不能接受。此外,各位在判决的同时,还必须议定赔偿金。这项任务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前一项,是裁决博斯警探的行为是对还是错。至于赔偿金,多少都无所谓,一美元,一百美元,或者更多,都可以。金额多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说的信号。只有通过这个信号,你们才能还诺曼·丘奇一个公道,还他的家人一个公道。”
博斯回头张望,看见布雷默和其他记者一起坐在旁听席上。布雷默会心一笑,博斯转回了头。布雷默说对了,财迷果然在赔偿金上做了文章。
钱德勒走到原告席,拿起一本书,又回到讲台。那是一本旧书,没有护封,绿色的布封面有些破损。博斯看见有个标志印在书的切口上,好像是某个图书馆的馆藏戳。
“最后,”她说,“我还要提出一个大家可能正担忧的问题,因为我知道要是换我当陪审员,我一定会放在心上。这个问题是,我们究竟是怎么让博斯警探这样的人当上了警察?好吧,我不指望大家能找到答案,并且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但各位是否还记得,在本周刚开庭的时候,我引用过哲学家尼采的话,我说过那个被称为深渊的黑暗之处。尼采的话是说,我们必须时刻警惕,那些为了我们同怪物战斗的人自己也可能变成怪物。如今的社会的确有怪物出没,为数不少,这点不难理解。一位警探自己化身为怪物,这点也不难理解。昨天的庭审结束后,晚上我去了图书馆。”
说到这儿,钱德勒瞥了一眼博斯,好像在炫耀自己有本事面不改色地撒谎。博斯瞪着她,强忍着移开视线的冲动。
“我想为大家念一段话,是纳撒尼尔·霍桑写的,关于同样的主题——世人很容易一脚踏空,堕入黑暗的深渊。霍桑在《玉石人像》这本书里写道:‘黑暗的陷阱遍布我们脚下每一寸土地,深渊就藏在其中一个孔洞下。’女士们,先生们,裁定时请一定要问心无愧。谢谢你们。”
钱德勒走回座位,现场安静得博斯都能听见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
“各位,”凯斯法官说,“让我们休息十五分钟,然后由贝尔克先生做总结陈词。”
众人起身目送陪审团离场,贝尔克低声说:“不敢相信她竟然在总结陈词里说什么孔洞。”
博斯瞪了他一眼。贝尔克看上去扬扬得意,不过博斯心里清楚,他只不过在寻找心理安慰。只有揪住一点,哪怕任何一点,他才能鼓足勇气,做好准备站上讲台。博斯明白,不管钱德勒用什么措辞,她都厉害得叫人胆寒。而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汗如雨下的胖子,感觉不到一点信心。
休息时间博斯来到法院门口的雕像旁抽了两根烟,霍尼·钱德勒没有出来。汤米·法拉第走了过来,找到了钱德勒之前扔掉的那根几乎没怎么抽的烟,他满意地咂了咂嘴,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博斯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没见汤米·法拉第抽过那些从沙盘里收集的香烟。
贝尔克的总结陈词让博斯颇为惊讶,没想到还不错,只是贝尔克和钱德勒原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贝尔克的发言与其说是在论证博斯有多么清白、对他的指控是如何不公,不如说是对钱德勒的反驳。他大概说了这么些话:钱德勒的发言都在说各位可以得出两个结论,她完全忘了还有第三个结论,即博斯警探处事恰当、明智、并无不妥。
这番话虽然为被告赢得了一分,但也以被告的身份确认了另外两种结论都对原告有利。贝尔克没意识到,博斯却看出来了。这位助理律师没有让陪审团二选一,而是给了他们三种选择,只有一种选择能判博斯胜诉。他真想把贝尔克一把揪回被告席,让他重写总结陈词。可他不能那么做,只能在椅子上苦等,就像当年在越南的地道里等待炸弹落下来,祈祷不会炸穿地面。
贝尔克发言的中段主要集中在证明丘奇与九桩谋杀案有关上。他再三强调本案中的杀人凶手是丘奇,不是博斯,并且铁证如山。他提醒陪审员要弄清楚一个事实:在丘奇死后,又发生了与他的作案手法相似的凶杀案,这与丘奇犯下的案子无关,与博斯在海珀利安街的公寓里的反应也无关。
博斯发现贝尔克直到快结束时才进入状态。他的声音里饱含着真正的怒火。他批评钱德勒对博斯的描述严重失实,谴责钱德勒不该说博斯举止鲁莽、漠视生命。“博斯闯进那道门,一心只想拯救生命,这才是事实真相。他之所以采取行动,是因为担心屋里有另一名受害者,另一个女人。当时博斯警探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闯进门去,控制局面,然后承担后果。博斯警探反复命令诺曼·丘奇不要动,可丘奇拒绝服从,还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所以他才会被击毙。害死他的是他的手,不是博斯警探,而他为此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让我们思考一下博斯当时面对的情况,你们能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吗?独自一人?恐惧不安?面对当时的情形,只有非凡的人才不会退缩,我们的社会把这样的人称为英雄。我希望等诸位回到休息室后,能仔细权衡各种事实,不要被指控所干扰,那么对于本案,你们将得出与我相同的结论。非常感谢。”
博斯不敢相信贝尔克竟然在总结陈词里称他为英雄,不过在这位胖律师走回被告席后,博斯决定不提此事。他低声说:“干得漂亮,多谢。”
钱德勒再次走上讲台,准备最后一击。她表示自己只会简单说几句,并的确这样做了。
“各位不难看出,本案双方律师的观点差异很大,有如英雄和怪物两个词之间的差异。本案的真相就在这两者之间,我相信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在各位开始审议之前,我还想提醒各位两件事。第一,请大家牢记,在场的双方都有机会做出充分的辩解。在诺曼·丘奇一方,他的妻子、一名同事和一名朋友都出庭证明了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而被告方只有一位证人,那就是博斯警探本人。没有其他人站出来为博斯警探——”
“反对!”贝尔克喊道。
“作证。”
“请先暂停,钱德勒女士。”法官凯斯用深沉的嗓音说道。他涨红了脸,考虑该如何继续。“现在我要先为陪审团做些解释,然后审判才能继续下去。但你如果想要玩火,就得做好被烧伤的准备,钱德勒女士,刚才你判断出错,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我认为你是在藐视法庭。我们会另选他日商议对你的处罚,我保证那将是让你难受的一天。”
凯斯法官转动椅子,面朝陪审团,身体前倾。“各位,这位女士不该说那样的话。要知道,被告并没有义务请证人出庭作证,不管他们请没请,这一点不能反映出被告有罪还是无罪。钱德勒女士非常明白这一点。她明知道贝尔克先生和我会大发脾气、强烈反对,可她还是那样说了,我认为这说明她非常狡猾。在这法律的殿堂中发生这样的事,让我极为厌恶。我会向州法律委员会投诉,但是——”
“法官大人,”钱德勒插话,“我反对您告诉——”
“别插嘴,律师。你就站在那儿保持安静,等我说完。”
“好的,法官大人。”
“我说了保持安静。”他又转向陪审团,“刚刚我说,钱德勒女士的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要明白,她觉得不管我怎么跟你们解释,你们还是会记住她说的话。她说没有任何人支持博斯警探,没有人愿意支持他,为他出庭作证,她把赌注都压在这上面。我要郑重地建议你们,不要去想她的话,她的话没有任何意义。事实上,我猜只要博斯警探愿意,他和贝尔克先生完全可以请来一群警察作证,从这儿一直排到帕克中心。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这是他们选择的策略,轮不到你们来质疑,跟你们完全没有关系。你们有什么疑问吗?”
陪审团里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法官转过椅子,看着贝尔克。“你有什么话要说吗,贝尔克先生?”
“请等我一分钟,法官大人。”
贝尔克转向博斯,低声说:“你觉得怎样?他准备提出审判无效,我还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我们能争取重新审判的机会,也许到那时模仿犯就被摆平了。”
博斯想了想。他只想快点结束,不想再来一次审判,再和钱德勒做对手。
“贝尔克先生?”法官催促道。
“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博斯低声回答,“你觉得呢?”
贝尔克点点头:“我觉得他刚刚已经给我们下了判决。”接着他站起身来,说:“现在没什么要说的,法官大人。”
“你确定?”
“是的,法官大人。”
“好的。钱德勒女士,我说过,你的问题我们以后再说,一定会处理的。现在你可以继续陈述,我要提醒你,小心你的措辞。”
“法官大人,谢谢您。在我继续之前,我先要为我的陈述表示歉意。我不想冒犯您,我,呃,我做了一些即兴的发言,口无遮拦了。”
“你的确如此,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藐视法庭,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继续吧,我想让陪审团吃完午饭就马上开工。”
钱德勒调整了一下站姿,好面朝着陪审团。“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听过博斯警探在证人席上的陈述,最后,请你们记住他的话:‘诺曼·丘奇是罪有应得。’想一下,这句话从一名警探口中说出,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在这间审判室里,亲眼见证了司法体系如何运作、如何制衡。法官主持审判,陪审团负责裁决。博斯警探自作主张,认为不需要这些过程,不需要法官和陪审团。他剥夺了给予诺曼·丘奇公正审判的机会,正因如此,他最终剥夺了诸位的权利,请记住这一点。”
说完,钱德勒拿起黄色拍纸簿,走下讲台,回到了原告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