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似乎不太喜欢这个人。”当格兰特在电话里跟泰德说完他去拜访劳埃德的整个经过后,泰德·卡伦说道。

“真的? 嗯,也许他刚好不是我喜欢的那类人。听着,泰德,你真的很确定你不知道,在你记忆的最深处也完全不知道,比尔可能会在哪里过夜? ”

“我没有记忆的深层。我只有前面一个小小的狭窄空间,让我储存一些有用的资料而已,像一些电话号码、一两篇祈祷文。”

“好,那么,明天我只要你去拜访一些明显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

“噢! 当然。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听你差遣。”

“好,你有笔吗? 现在我列出来给你。”

格兰特给他大约二十家比较有可能的饭店名字。据他猜测,一个从广阔的空间和小城镇来的年轻人,都会找那种宽大舒适而且不太贵的旅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增列了两家最有名的昂贵旅馆,因为年轻人有外快时总喜欢奢侈一下。

“我想这几家应该就够了。”他说。

“还有其他家吗? ”

“如果他没有住在我们所列的这些饭店,那我们真的就没头绪了。因为如果他不住这些地方,我们就得跑遍伦敦的每一家旅馆去找,更不用说还有一些寄宿公寓什么的。”

“好,明天一早我就做这件事。格兰特先生,我想告诉你,我非常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牺牲自己的时间来做其他人不愿意做的事,我的意思是说,警察不愿碰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你——”

“听着,泰德。我并不是在做好事,我是随心所欲又好管闲事的人,这件事让我乐在其中。倘若不是这样,相信我,我现在绝对不会在伦敦,今天晚上可能还在克努睡觉呢。所以,晚安,睡个好觉。我们见面再谈这件事吧! ”

他挂断电话,去看汀可太太在炉上留了什么给他。看起来像是一种馅饼,他端到客厅无心绪地吃着,念头全在劳埃德身上。

劳埃德到底是哪里令他觉得熟悉? 他回想刚有这种感觉的前几秒钟。那时候劳埃德在做什么? 劳埃德拉开书柜的木板门,动作里带着一种自我察觉的优雅,以及喜好自我宣传的那类人的手势。是不是这些姿势唤起他这种熟悉感? 然后还有更古怪的事。

当他提到肯瑞克在报上的涂鸦时,为什么劳埃德会问“写在哪里”? 那真的是最不自然的反应。

他到底怎么跟劳埃德说的? 他跟劳埃德说,他之所以对肯瑞克感兴趣,是因为他涂鸦的诗句。对这句话的正常反应该是“诗句? ”因为那句话里最关键的字眼就是“诗句”,至于他涂鸦在什么上面并不重要。如果一个人对这句话的反应是“写在哪里”,倒真是令人费解。

然而分析起来,人类任何的反应都并不令人费解。

根据格兰特的经验,一份陈述中不相干、不受注意的字眼,才是最重要的。令人惊讶且满意的破绽,通常就存在于定论与非定论之间。

为什么劳埃德会说“写在哪里”? 他带着这个问题上床,也带着这个问题睡着。

早上他开始逐一拜访那些阿拉伯权威,而结果倒不出所料——完全没有结果。

那些以阿拉伯探险为嗜好的人,很少有钱可以赞助什么人;相反的,他们通常只能自己赞助自己。惟一的机会是这些人中真的有人对这个计划感到兴趣,而愿意帮忙资助一点。但是没有人听过查尔斯·马汀或比尔·肯瑞克。

他结束拜访前就已经到了午餐时间了。他站在窗户边等泰德的电话,心里想到底应该出去外面吃,还是让汀可太太帮他弄一份蛋饼。又是个灰暗的天气,但有一点微风,还有潮湿地面的气味,带着古怪的乡间气息。他注意到今天是个适合钓鱼的日子,有一瞬间他还真希望自己正由荒地往河流走,而不是在这里跟伦敦的电话系统较劲。其实甚至根本不必是河流,只要在德伍小湖,一艘漏水的船上,有派特作伴坐一个下午就很满足了。

他转向书桌,开始清理今早拆阅邮件时留下的混乱。

他蹲下去把撕碎的废纸和空信封丢进垃圾桶,但是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停止了。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些东西。

他现在知道赫伦·劳埃德到底让他想起谁了。

就是阿奇。

这实在是太意外也太荒谬了,以至于他坐在椅子上开始笑了起来。

到底阿奇跟赫伦·劳埃德这个优雅有教养的人有什么共同点? 挫折? 当然不是。

或是在自己所热爱的国家里是个异乡人? 不,这太牵强了。应该是某个更接近本质的原因。

劳埃德令他想起的人就是阿奇,这一点他现在非常肯定。他感到一种独特的解脱感,就像终于想起一个老是想不起来的名字。

是的,就是阿奇。

但是为什么? 这两个南辕北辙的人有什么共同点? 是他们的表情? 不。他们的体格? 不。他们的声音? 不,那到底是什么?“就是他们的虚荣心啊! 你这个白痴。”他内在的声音这么说。

是的,就是这一点。他们的虚荣心,那种病态的虚荣心。

他静静地坐着思考,已经不再觉得很开心了。

虚荣,这个所有犯罪行为的第一要素,是所有罪犯心里共同的因素。

只要想想看——他手肘边的电话此时突然“铃”地一声响了起来。

是泰德。他已经问到第十八问了,他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很老很老的人了,但是血管里流的是拓荒者的血,所以仍在继续搜寻。

“休息一下,过来跟我一起吃饭吧! ”

“噢! 我已经吃过午餐了。我在莱斯特广场吃了几根香蕉和一杯奶昔。”

“天啊! ”格兰特说。

“怎样,这有什么不对? ”

“甜食啊! 就是这点不对。”

“可是很累的时候吃点甜食挺好的。你那边没什么进展? ”

“没有。如果他是北上去见一个能资助他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只是个有钱的业余者,而不是一个积极从事阿拉伯探险的人。”

“噢! 好吧。那我该走了,我什么时候再打电话给你? ”

“只要你一问完那份旅馆名单,就打电话给我。我会在这里等你的电话。”

格兰特决定要吃蛋饼,在汀可太太准备时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让自己的思绪天马行空,然后再马上把它拉下来。

只要他们能够找到一个起点就好了。但如果泰德问完所有的旅馆后,仍然毫无头绪呢? 他只剩几天就得回去上班了。他停止揣测虚荣心及它的各种可能性,开始想泰德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问完剩下的那四家? 在蛋饼还没吃完以前,泰德就亲自来了,带着满腔的兴奋及一脸胜利感。

“我实在不晓得,你是怎么想到那个单调的小垃圾场会跟比尔扯上关系的。”

他说,“但是你是对的,他就是住在那里没有错。”

“什么单调的小垃圾场? ”

“就是彭特兰啊! 你怎么会想到那间? ”

“它可是国际知名啊! ”

“那一家? ”

“一代又一代的英国人都去住的那家。”

“看起来就是那样! ”

“所以,那就是比尔·肯瑞克住的地方。我更喜欢他了。”

“是的。”泰德比较平静地说,脸上那股胜利的红潮已经消退了。“我真的希望你认识比尔。没有人比得上他。”

“坐下来喝点咖啡,可以消化一下你的奶昔。或者你想喝杯酒? ”

“不了,谢谢,我喝咖啡好了。闻起来真的是好咖啡。”

他又出其不意地补充说:“比尔是在三号,三月三号退房的。”

“你有没有问他们关于行李的事? ”

“有啊! 开始他们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最后他们拿出像审判书大小的账本,并且说,肯瑞克先生没有留任何东西在保险箱或是储藏室里。”

“换句话说,他把所有的行李都拿到寄存处了,这么一来,他从苏格兰回来时可以提了就走。如果他回来后打算搭飞机去巴黎,那么他应该会把行李寄在路上的尤斯顿车站,去机场前先领出来。而如果他打算坐船的话,他可能在去尤斯顿车站前,就在维多利亚车站把行李寄放好。他喜欢海吗? ”

“还好,不是特别痴迷,但是他有渡船癖。”

“渡船? ”

“是的。好像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在一个叫做庞培的地方,你知道那个地方? ”格兰特点点头。“那时他把时间全花在那种一便士的渡船上。”

“半便士。以前是半便士。”

“噢! 反正就是那种船嘛! ”

“所以,你认为他有可能坐火车渡轮。嗯! 我们可以试试看。但如果他时间太赶,去见你会迟到的话,那我想他该会搭飞机。如果看到他的皮箱,你会认得出来? ”

“认得出来。我跟比尔住在同一间宿舍,而且是我帮他打包的。事实上,其中有一个皮箱还是我的。他只带两个皮箱,他说如果我们买很多东西的话,我们可以再买一个行李箱——”泰德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埋头喝他的咖啡。咖啡杯是大的浅式碗状的,有粉红色的柳树图案,是玛塔·哈洛德从瑞典带给格兰特的,因为他喜欢用大杯子喝咖啡,偶尔也可以用它来遮掩情绪。

“我们没有可以领回那些行李箱的寄物票,而我也不能滥用职权。但是我认识一些在大终点站工作的人,也许可以用点小技巧来找那行李箱。但完全得靠你去认那些箱子。比尔是那种会在皮箱上贴姓名条的人吗? ”

“我想如果他要把东西留在一个地方,他应该会贴姓名条的。为什么? 难道他没有把寄物票放在皮包里? ”

“我想也许是其他人帮他寄的行李。譬如说,在尤斯顿送他上车的那个人。”

“那个叫马汀的人? ”

“也许。如果比尔是借了马汀的文件来冒充的话,他总得把文件还回来。也许马汀打算在机场跟他碰面,或是在维多利亚车站,或任何一个在离开英国前往巴黎的地点;马汀把行李带来,把文件收回去。”

“是,这听起来很有道理。我们难道不能登个广告找这个马汀? ”

“我认为这个马汀应该不会很愿意露面。因为他把文件借给人家去做一件刺激的事,而现在这个借用他身份的人死了,他成了没有身份的人。”

“对啊,也许你是对的。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不是住那种旅馆的人。”

“你怎么知道? ”格兰特很惊讶地问。

“我查过那个簿子,住宿登记簿,在我找比尔的签名时。”

“你留在OCAL工作实在太可惜了,你应该加入我们警察的行列。”

但是泰德没在听。“你没有办法体会那种奇怪的感觉,当我在所有陌生的名字当中,突然看到比尔亲笔写的字迹,我几乎要停止呼吸了。”

格兰特从书桌上把劳埃德那张陨石坑“废墟”的照片拿过来放到餐桌上说:“这就是赫伦·劳埃德认为比尔看到的地方。”

泰德很有兴趣地看着那张照片,“这实在是很奇怪,不是吗? 就像一个废弃的摩天大楼,你知道,在我看到阿拉伯之前,我一直以为发明摩天大楼的是美国人。

但是某些老阿拉伯城镇,就像小型的帝国大厦一样。但是你说这不可能是比尔看到的。”

“对,不可能,因为从天空看应该更明显。”

“你告诉了劳埃德? ”

“没有,我让他自己一直说下去。”

“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那个家伙? ”

“我没有说我不喜欢他啊! ”

“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格兰特犹豫了下,开始像往常一样地分析起自己真正的感觉。

“我发现虚荣是很令人讨厌的。身为一个人,我最讨厌虚荣这种东西;而身为一个警察,我也不相信虚荣。”

“可是那只是一种无害的缺点啊! ”泰德说,宽容地抬起一边肩膀。

“如果你这样想就错了,这全然是一种毁灭性的特质。当你说到虚荣时,你想到的只是那种对镜的孤芳自赏,或买些衣服来打扮自己。那种完全是个人的自恋。

可是真正的虚荣不一样,那不是外表的问题,而是性格使然。虚荣说:‘我必须拥有这个,因为我就是我。’那是很可怕的,因为虚荣无可救药。你绝对无法让虚荣的人相信,其他任何人有丝毫重要性;因为他就是不了解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宁可杀了一个人也不愿因必须服六个月徒刑而对他造成不便。”

“这简直是疯了。”

“但是虚荣的人不会这么想,而且在医学上虚荣也不算发疯。因为虚荣的人相当有逻辑。就像我说的,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特质,而且是所有犯罪特性的基础。罪犯,真正的罪犯,并不仅限于那种只会在忙乱中窜改账目,或因为目睹老婆和一个陌生人上床就愤而杀了她的这类小人物。真正的罪犯无论长相、品味、聪明才智以及作案手法都千变万化,和世上其他人一样。但他们都拥有一个不变的特质:病态的虚荣心。”

泰德看起来似乎只有一只耳朵在听,因为他正拿这个讯息印证自己私人的事件。

“噢,格兰特先生,”他说。

“你是说这个叫劳埃德的人不值得信任? ”

格兰特想了一下。

“我真希望我知道,”他最后说,“我真希望我知道。”

“这样啊! ”泰德说,“这的确是个不同的角度,不是吗? ”

“我今天早上花了很长的时间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在罪犯身上看见过太多的虚荣心,以至于我已经开始有了偏见呢? 也就是过度的不信任。表面上看来,赫伦·劳埃德毫无瑕疵。甚至更高一层,他令人仰慕。他的纪录良好,生活简朴,品味超凡,这意味着他有天生的均衡感,而且他的成就也足够满足最自我中心的人。”

“但是你觉得——你觉得某个地方有问题。”

“你记不记得在摩伊摩尔的饭店里,有个矮小的人对你传播他的理念? ”

“受迫害的苏格兰! 那个穿苏格兰裙的矮小男人? ”

“苏格兰裙,”格兰特不假思索地说。“不知什么原因,劳埃德给我和阿奇·布朗一样的感觉。看起来很不合理,但却非常强烈。他们有相同的——”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字。

“气息。”泰德说。

“对,就是这个字。他们有相同的气息。”

泰德沉默了很久之后说:“格兰特先生,你仍然认为发生在比尔身上的事是意外? ”

“是的,因为没有证据证明那不是意外。但是我已经准备好相信那不是意外了,如果我可以找到任何理由的话。你会擦窗户吗? ”

“我会什么? ”

“擦窗户。”

“必要的话,我想我可以擦得很亮啊! ”泰德说,然后瞪大眼睛问:“干吗? ”

“在这件事情完结之前,你可能需要擦窗户。走吧,我们去找行李箱。我希望我们需要的所有信息都在那两只行李箱里。对了,我才想起来,比尔去史衮的卧铺是在一个礼拜前预订的。”

“也许苏格兰的赞助人要到四号才能见他。”

“也许。不管怎么样,所有的文件和个人的东西,都会在那两只皮箱里。此外,我希望那里面还会有本日记。”

“可是比尔从不写日记的啊! ”

“噢! 不是那种。是那种一点十五分见杰克,七点半打电话给杜赐的那种日志。”

“噢,那种哦。如果他打算在伦敦各处寻找赞助人,我想他该会有那种日记。

天啊,这大概就是我们所需要的! ”

“对,那将是我们所需要的,如果真的在行李箱里的话。”

但是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什么都没有。

他们轻松地开始去找一些明显的地方:尤斯顿车站、飞机场、维多利亚车站;很高兴这种模式进行得很顺利:“哈哕! 警官,今天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

“嗯,你也许可以帮帮我这个从美国来的年轻朋友。”

“好的,有什么麻烦吗? ”

“他要知道他朋友是否在这里留下几只行李箱。你介不介意他到处看看? 我们不会搬动任何东西,只是看一下而已。”

“没问题! 这是英国到目前为止仍然不用花钱的事,信不信由你,警官。到后面来,好吗? ”

于是,他们到了后面。每一次他们都是到后面,而每一次这些堆积如山的行李都回看他们,一副轻视又退缩的表情。只有别人的行李才会看来那样疏远。

他们从很有可能的地方开始,找到只有一点儿可能的地方,心情变得比较严肃而忧虑。他们原本希望找到一本日志以及个人的文件,现在退而求其次,只要能看一眼行李箱就行了。

但是任何个架子上,都没有眼熟的行李箱。

这实在太让泰德吃惊了,以至于格兰特几乎没法把他带出最后一站。他在堆满行李的架子旁一直绕圈子,一脸无可置信的表情。

“一定在这里,”他一直这样说,“一定在这里的。”

但它们不在这里。

最后一个赌注如石沉大海时,他们走出来到街上,觉得很受挫折。泰德说:“探长——我的意思是说,格兰特先生——除了这些地方以外,你想如果从饭店退房,你会把行李寄存在哪些地方? 你们有没有那种私人寄物处? ”

“只有一些限定时间的寄物处。如果需要离开一两个小时去做别的事,可以把行李放到这种地方。”

“唉,比尔的东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不在这些明显的地方? ”

“我不知道,也许在他的女朋友那里。”

“什么女朋友? ”

“我不知道。他年轻英俊而且还单身;可以有很多的选择。”

“噢! 当然,这也有可能! 噢,这倒提醒我一件事。”他脸上原来的不满与茫然一扫而空,看了一眼手表,几乎是晚餐时间了。“我跟一个女孩在咖啡吧有约。”

他因格兰特看着他,脸上现出了红晕。“但是如果我对你有任何帮助的话,我可以让她等。”

格兰特让他走,让他去见咖啡吧里的小甜心,心里反而有一丝的解脱感。他决定延后吃晚餐,先出去看看他那些大都会里的朋友。

他到艾斯维克街的警察局,大家都以那种他今天已听了一整个下午的句子问候他:“哈哕! 警官,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 ”

格兰特说也许他们可以告诉他,现在负责布里特巷的警察是谁。

布里特巷是毕塞尔的管区,如果警官现在要见他的话,他正在餐厅吃香肠和薯泥,他的号码是30。

格兰特自己在餐厅尽头的一张桌子旁找到独自一人的30号。他满口法式英语,坐在那里看着格兰特,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格兰特心想,这短短的二十五年来,伦敦警察的样子改变得可真多啊! 他知道自己也不算典型的警察,而这种特质反而在各种场合中都有很大的用处。毕塞尔是一个从乡下来的黝黑、瘦削的男孩,身上的皮肤有点像褪了色,还有一种和蔼的、懒洋洋的态度。介于法式英语和这种懒洋洋的态度之间,格兰特看出毕塞尔将来会表现杰出。

格兰特自我介绍后,这个男孩想要站起身,但是格兰特坐下来,然后说:“有一件小小的事情,也许你可以帮我。我想知道是谁负责擦布里特巷5 号的窗户,你也许可以帮我打听一下——”

“你是说劳埃德先生的房子? ”这个男孩说,“是理查德擦的。”

没错,毕塞尔将来一定有前途。他一定要留意。

“你怎么知道? ”.“我在巡逻时经常跟他一起走来走去,他把手推车跟其他东西放在布里特巷稍远处的马厩里。”

他谢谢这位新进的巡官,然后去找理查德。理查德似乎就以他的手推车为家,他是个单身的退伍军人,有一双短短的腿,养了一只猫,喜欢收集搪瓷杯,还爱射飞镖。在毕塞尔的管区里,没有任何事是他不知道的,虽然他才刚从乡下来。

布里特巷的角落里有一家叫“阳光”的店,理查德常在那里射飞镖,所以格兰特往这家店走去。由于他希望非正式的安排,所以需要非正式的开始。他不知道这家店,也不认识它的经营者,但是他只要坐下来规规矩矩的,就会有人邀他一起射镖,而从这里到和理查德搭讪起来就只有一步之差了。

但这一步却花了他好几个小时。最后他终于单独和理查在角落里喝一品脱的啤酒。他心里犹豫着是否要拿出名片,以自己的职权来从事私人的事情,或是以彼此同为退伍军人的渊源,略施小惠作为交换。此时理查德说:“长官,你这几年好像没怎么胖嘛! ”

“我以前见过你? ”格兰特问。有一点懊恼自己居然没认出对方的面孔。

“坎伯利。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补充说,“因为我怀疑你根本没有看过我,我当时是炊事兵。你还在军队里? ”

“没有,我现在是警察。”

“真的吗? 别开玩笑了! 是啊,我就说嘛!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急于把我弄到角落来了。我还以为是你欣赏我射镖的方式呢! ”

格兰特笑一笑说:“是啊,你可以帮我个忙,不过不关公事。你愿意明天带个学徒,赚一点酬劳吗? ”

理查德想了一会儿问:“有什么人的窗户特别要擦的吗? ”

“布里特巷5 号。”

“哈! ”理查很有兴致地说,“我愿意付钱让他去做。”

“为什么? ”

“那个混蛋永远都不会满意。这其中没什么圈套吧? ”

“绝对没有,我们不会拿房里的任何东西,也不会把东西弄乱,我可以保证。

而且,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写下书面协约。”

“好,你说了算,长官。你的人明天可以免费帮劳埃德先生擦窗户。”然后他举起大杯子,“你的学徒明天什么时候来? ”

“十点好吗? ”

“十点半好了。你的”隋人‘大都在早上十一点出门! ““你真是设想周到。”

“好,那我先把我早上该擦的窗户擦好,然后十点半跟他在我住的地方——布里特巷谬斯3 号碰面。”

今晚要试图打电话给泰德·卡伦是没有用的,所以格兰特在西摩兰饭店里留了话,要泰德明早一吃完早餐就来公寓找他。

然后他终于吃了晚餐,并且心怀感激地上床睡觉。

当他要睡着时,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际盘旋:“因为他知道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写字。”

“什么? ”他说。他醒过来,“谁知道? ”

“劳埃德啊! 他说,‘写在哪里? ”’“然后? ”

“他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吓到了。”

“他听起来的确像很吃惊的样子。”

“他吃惊是因为他知道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好写字的。”

他躺着想这件事,直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