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2

第四场餐厅里

“冲一壶茶吧!”本多雄一摆上五个茶杯,同时在茶壶内注入开水。

“我不要,总觉得好累,连喝茶都懒了。”留下大半碗面的田所义雄说着,站起来,走向已经成为他的指定席的休息室的长椅,躺下。钝重的动作充分表现出他在精神上的疲累程度。

剩下的四人无言的啜饮本多冲泡的茶。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不知是否无法忍受漫长的沉默,中西贵子斜眼望着男人们,说。

“假如真的发生杀人事件,那么是否一切皆为谎言呢——包括东乡先生集合我们来到这儿?”

“大概应该这样认为吧,”本多回答,“以凶手的立场,是有必要将我们聚集在一起,所以假冒东乡先辈名义,写信叫我们来到这处山庄。”

“若是这样,则凶手本人应该没有东乡先生寄给他的通知函了。”贵子双眼圆睁,“各位一定都带着那封通知函吧,大家拿出来看看,没有的人就是凶手。”

虽然她很激动的说着,可是三位男人的反应却很迟钝,只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继续默默喝着茶。

“怎么啦?为何不回答?”自认为想出妙策的贵子,显然非常不满了。

“拿出来倒无所谓,只是白费工夫。”本多代表男人们,说。

“为什么?”

“想想看吧,凶手会没有这样程度的准备吗?那封通知函是打字稿,亦即,凶手只要再多替自己影印一份就行。”

其它两人也颌首表示赞成。

贵子似找不到反驳的话,嘴唇蠕动着,却如蛤贝般再度紧闭。

周遭又被沉默笼罩。本多雄一再注入开水于茶壶,所以中西贵子站起来,拿着所有人的茶杯走向他。

“我曾试着分析过。”不久,久我和幸开口。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转头望着他。

“我先假定这并非东乡先生的安排,而是真正杀人凶手的计划,而从头予以分析其计划,因为我认为如果这是东乡先生的安排,并非现实发生的事件,一定会发现某处有着不自然的情形存在。”

“别使用分析这样高水平的名词。”本多略带讽刺的说,“结果有何发现?”

“只知道,假如这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所布置的陷阱,凶手是经过非常巧妙的计算,甚至能称之为完美。”久我和幸叹息,缓缓摇头。

“别径自下论断!能说明理由吗?”雨宫京介眼神严肃,说。

“我马上说明。首先,凶手企图集合所有试演合格的人来这山庄,在此杀害目标人物,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就是寄出那封通知函给所有人。”贵子说。

“不错。但是现在仔细分析,那封通知函里有这么一条,亦即不得告知别人、不接受询问问题、迟到或缺席者丧失资格。依看法的不同,这意味着没有人知道我们来到这儿,亦即,凶手能不受任何人打扰而专注于目的的达成。”

“东乡先生一贯是秘密主义者,会写那样的信也毫不足奇,何况是为了磨练我们的演技。”雨宫京介说。

“没错。但,能再多听一下我的假设吗?”久我喝一口茶,似在润喉,“凶手借着寄出冒用东乡先生名义的信,将我们集合于这处山庄,可是,凶手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第一是,让来到这儿的我们不会和东乡先生或外界的人连络,第二是,虽然东乡先生未来,却能让我们乖乖留在这儿,第三则是,即使是一次杀害一人,其它人也不会慌张骚动。”

“仔细一想,的确很多问题。”本多雄一喃喃自语。

“是的。不过凶手却想出一举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就是用限时信寄达的那封指示信。‘现在戏剧己开始,你们是登场人物,不得与外界连络,自己创作剧本、排定角色’……乍看是东乡先生所下的指示,其实乃是凶手的策略,因为如此一来,第一项问题的和外界连络已不必担心。当然,第二项问题也同时解决了。

“至于第三项问题,凶手在杀害笠原温子后,将尸体藏入古井中,再留下意味着笠原在游戏室被杀的指示书。其它人读了纸条既不会惊讶也不会骚乱,因为只认定戏剧终于开始。

“所谓的杀人状况,并无人觉得意外,因为置于书橱内的那些推理小说已经让我们有了心理准备。”

“也就是,那些书中隐藏着凶手的企图?”一边叹息,中西贵子问。

“若是这样分析,会发现一切都经过慎密的计划予以安排。笠原温子成为被害者角色时,大家调查过出入门户,但到处都贴着‘自内侧上锁,雪地上没有脚印’的纸条,那也并非无法解释成是为了诱导我们的意识远离藏尸的古井。”

似在窥伺大家的反应般,久我住口了。之所以没有人说什么,应该不是不赞成,而是正好相反吧!

“如此一来,本多发现那个花瓶对凶手而言乃是重大的错估了?如果没有那东西,我们现在仍笑着在享受推理剧吧!”

“你的推理的确有一套。”本多雄一紧咬下唇,“当然,必须一切并非东乡先生设定的推理游戏。”

“问题就在这里。”雨宫京介不甘心的说,“久我所说的确实有道理,感觉上似真的有杀人凶手暗中活跃一般,但,也许东乡先生早就预估到我们会这样想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久我承认了,“不过,让我再补充一点。”

“是什么?”

“如雨宫所说,不论演变成何等深刻的事态,只要没发现尸体,皆无法断定是现实发生的事件,因为这一切有可能完全是东乡先生安排的圈套。可是,若改变另外的看法,也能说这是凶手的计划中最高明之点。

“这到底是推理游戏呢,或现实发生的事件呢?如果未能理清,我们不会向东乡先生询问,也不可能报警,亦即,那封限时寄达的指示信中最后写的‘一旦和外界之人接触,或以电话连络,立刻取消试演合格的资格’,发挥了最佳效果。”

“凶手极其巧妙的抓住我们身为演员的心理。”

“别再说了。”中西贵子翻白眼,“不要用那样肯定的说法。”

严肃的语气似令久我有些狼狈。

“这只是假设若现实上发生杀人的情况下,不过稍欠考虑,对不起,我道歉。”

但是,他道歉并不表示他的论点被推翻,所以大家都像牡蛎般的紧闭着嘴。

“很遗憾!”不久,本多雄一叹息的说,“好像找不到能反驳你意见的材料,若要勉强解释,或许只能说你刚刚所讲的那些话,东乡先生早就预料到。”

“是有可能。”

“但,若说凶手预料到我们不会和任何人连络……”中西贵子蹙眉,用双手拳头轻捶太阳穴,“讨厌,这太可怕了,我觉得自己的脑筋都快有问题啦。”

“反正,只是空想也没用。”雨宫京介说着,重新凝视久我和幸,“我认为你刚才的话全部具有妥当性,就算视为真的杀人凶手所计划也毫无不自然,可是,你忽略到最重要之点。”

“是的。”久我回答,“你也注意到了吗?”

“那就是,凶手将我们全部集合在这儿的理由。”

“没错!”久我颌首,“对于这点,我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透。”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做这种事。”本多的表情好像认为这种事太浅显了。

“这种事?”雨宫京介问。

“也就是杀人呀!”本多说。

“若是那样,也没有集合全部的人之必要吧,只要以某种方法诱出温子和由梨江就可以了。”

“你不觉得要同时诱出这两人很困难吗?”

“是吗?同属一个剧团,应该能够找到某种理由的,不是吗?何况,也不一定要同时和两个人碰面吧!不,我认为个别诱出还较易下手。”

“我有同感。”久我和幸也说,“若是一些无聊的推理小说,是会见到依作者的状况将登场人物诱集一处、让杀人事件发生的情节,不过若真正打算杀人,而且不希望被警方逮捕的话,在被封闭的空间里、于有限人物之中行凶,对凶手而言未免太危险了。”

“嗯……”本多漫哼出声,手摸着嘴边,“是这样没错。”

“最重要是,不需要是如此的场所也可以的,即使是东京,人迹稀少的地方同样多得是。”中西贵子说。

久我和幸颌首:“这也是疑点之一,为何集合所有的人?为何选择这种场所?”

“不,若要集中全部人,也只好利用这种场所了,因为在东京,能以此种方式租借的饭店或旅馆不多。”本多说。

“或许吧!”

“也有可能正好相反吧,”中西贵子焦点不定的眼眸斜向下方,“对凶手而言,也许这种场所乃为必要,亦即,无论如何希望在这种场所杀人,所以只好诱集全部的人。”

“可能是在只诱特定之人来到这种地方的情况下绝对会引起杀害对象的怀疑。”本多雄一接着,“对此,若诱集全部在试演中合格的人,则杀害对象即使会怀疑为何指定这种奇妙地点,却不会过于在意,事实上,我们都来了。”

“但是,杀人有必要拘泥于场所吗?”照例,雨宫京介独倡异议。

“对凶手而言,这儿很可能曾留下深刻记忆。”中西贵子提出女性特有的见解。

“只是这种理由,不可能会如此大费周章。”雨宫京介不住摇头,似认为难以想象。

“也可能不单只是回忆,还对杀人行为本身具有重大意义。”本多雄一表示意见。

雨宫环视众人一眼,说:“话虽如此,但大家都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也不曾有过关联。”

“关于这点,大家真的想不出什么吗?也有可能并无直接关系,其实却和剧团有所关联,大家能否再仔细回想一下呢?”久我和幸说。

三个人皆神情凝重的思索着。

“不,我还是想不出。”本多雄一最先放弃。

其它两人也跟着摇头。

“别光讲我们,你自己何不也回想一下?”本多雄一对久我和幸说,“当然,如果因为你是凶手而无此必要,那又是另一回事。”

“我也回想过了,可是没用,什么都想不出,因为我是首次来到乘鞍。”

“这么说是凶手有必要将全部的人集中在一起了?”中西贵子问。

所有人也都陷入苦思之中。

“这项疑点无法解明的话,表示此椿杀人事件并非真实发生。”雨宫京介双手捧住茶杯,低头凝视杯中,说,“若只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而故意布置这样的状况,只能认为是疯狂,而我很难相信我们之间存在着这种人物。”

“我虽然也很希望这样想……”本多雄一的语气似在揶揄雨宫的乐观,“但是,总觉得其中另有内情。”

“是你想得太多了,不会有问题的,这一切完全是戏剧,是东乡先生安排的推理剧。”

“如果如此疏于防范,又给了凶手机会,该如何是好?”中西贵子脸色苍白的问。

“相信我吧,大家都是好同伴,不是吗?不可能发生什么杀人事件的。”雨宫京介的语气里带着炽烈的感情。

但,尽管明知那是来自强烈期望的台词,其它人似仍无法轻易认同。

“也并不是没办法说明的。”

这时,突然响起了另外的声音。

可能是正在听众人的谈话吧,田所义雄从休息室的长椅坐起来,望着餐厅里的四个人。他好像本来以手当枕头趴卧,额际留有手指的红色痕迹。

“什么说明?”贵子扭动身体,问。

“刚刚你们不是提过吗?为何凶手将我们全部集中在这种地方。”

“能够说明吗?”本多问。

“能!很简单的,雨宫方才不是也讲过?”

大家的视线集中在雨宫身上。

雨宫自己也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

由于众人皆沉默不语,田所浮现冷笑:“你们已经忘了吗?雨宫这样讲过吧,不应该只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就故意布置出这种状况。”

雨宫身体微向后缩,久我和幸颌首。

田所满脸傲岸的接着说:“很简单,凶手不只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便如此麻烦,之所以把我们全部找来这儿,是打算杀掉全部的人,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理由。”

发出深吸一口气的声音之人是中西贵子。

至于三位男人似在田所说明之前已大半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的样子,神情并未太惊讶。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持续着,不久,久我和幸状似想开口,不过在那之前,本多雄一先出声了。

“假定打算杀掉所有的人,这种方法真的对凶手会有利吗?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

“不可只凭是否有利来判断,以凶手的立场而言,或许是计穷之下的唯一办法。”田所回答。

“怎么说?”

“譬如是有时间限制。如果凶手没有太多时间,当然无法——诱出每个人予以杀害吧,只好想出集合所有的人后一齐杀死的苦策。”

“怎么会……”中西贵子脸上浮现怯惧的表情。

但,让她感到恐惧的田所义雄,表情也绝对不算开朗。

“不,我认为应该并非打算杀害全部的人。”久我和幸接腔了。

“为什么?”雨宫京介问。

田所显然作梦也料想不到会遭反驳,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虽然不能肯定,但我推测凶手只打算再杀害一人。”

“再杀害一人?”雨宫似很讶异,“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能再留在这儿一夜了,亦即是今夜。第一个晚上是笠原温子,昨夜则是元村由梨江被杀,凶手都是利用夜间行动,大概是必须避入耳目的处置尸体吧!原则上,我们是在这儿住宿三个晚上,这岂非表示凶手的标的物也是三个人?”

似乎所有人都低呼出声,仿佛原本存在眼前却见不到的东西突然进入视野的那种反应。

“表示今夜还有人会被杀害?”中西贵子的身体剧烈瑟缩着。

“我认为这种概率极高。”

“也能考虑到有预备日存在的。”本多雄一说,“不见得是依第一天、第二天的顺序能顺利进行杀人计划。”

“是有这种可能。”久我和幸颌首,“不过若是那样,等于凶手已达目的,或许会下达缩短日期的指示。”

“也许本来打算下达,但是现在可能性却已消失了,因为此刻你既已说出,凶手当然不会再这么做。”

“是的,应该是这样。”久我和幸瞥了众人一眼,那是意识着凶手在其中的眼神。

“你的意思主要是说,即使再出现新的被害者,今夜也只有一个人会被杀害。”雨宫京介说,“亦即不会是全部的人都被杀。”

“是的。”久我回答。

“只有一个人会被杀,是否应该高兴呢?”中西贵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若要再补充说明……”久我说,“从时间上来看,凶手应该也无杀害全部人的余裕,因为距我们离开这儿只有一天的时间。”

“剩下二十四小时,杀死一个人的时间为六小时……”本多无意义似的计算着,“是有点急迫些吧!除非采取一口气毒杀的手段。”

“别讲那种讨厌的话,害我什么都不敢吃了。”中西贵子手按住喉咙,说。

“如果要用那样的手段,照理早就用上了,机会多得是,而且只要用那种方法同时杀害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即可。”

“也对。所以,贵子,看来你没必要担心食物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认为凶手不打算杀害全部的人,你有什么要反驳吗?”久我和幸问田所义雄。

田所只是默默摇头,转过脸。或许,他也因凶手将杀害所有人的论点被久我推翻而感到安心吧,

“结果,刚才的疑点仍旧存在。”雨宫京介环视众人,“假定凶手的目标是三个人,还是在东京实行更为有利,无法说明为何将我们全部集中在此。”

“这可以算是乐观的材料之一吗?”中西贵子问。

所有人皆望向久我,大概是评估的结果认定他最能够冷静分析事态吧。

“这可能应该由各人自行判断,因为很难说我们看起来觉得很不合理之事,对凶手而言不是具有重要意义。不过,若说到不合理,还有一项疑点存在。”

“是什么?”雨宫问。

“四天三夜的时间限制一到,凶手究竟打算怎么做?我们可能在走出山庄时就打电话给东乡先生,那样的话,立刻明白到底是不是游戏。就算有某种因素无法连络上东乡先生,回东京后若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没有回去,我们必然会乱成一团而报警。”

“这样的话,那口古井应该会被调查。而一旦发现尸体,我们所有人将成为嫌疑者而变成警方调查的对象。凶手会没有考虑及此吗?”

“警方不可能会认为我们毫无嫌疑的。那么,凶手是打算逃亡吗?在容貌和姓名皆被知道的状态下,能够逃亡至何处?”

大概是站上舞台时的习惯自然而然流露,讲到后半,久我的声调出现抑扬顿挫。他自己似也发觉,故意似的轻咳一声。

“没错,是这样没错,为何我们至今皆未发觉呢?”雨宫京介摇头,“即是所谓的事后处理。既然拟妥杀人计划,绝对必须考虑及此。”

“我虽然不想再提及刚才被驳斥的意见……”田所义雄冷冷说道,“但是,若凶手打算杀害所有的人,就可以简单说明了。”

“喂,田所,”本多厌烦似的说,“你只会讲凶手要杀害全部的人,难道你希望被杀死?”

“我只不过在陈述客观的意见。”

“像鹦鹉般反复讲同一句话不算客观的意见。”

“不,本多,如果认为凶手企图杀害全部的人,这点的确就能够说明了。”说着,久我望向田所义雄点点头,好像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一瞬,田所颇感意外,但仍开口了:“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来这里,所以就算全部的人皆失踪,在东京的熟人也一无所知,即使想要找寻,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对吧?”

“凶手自己却逃亡了?”本多雄一问。

“以凶手的立场,大概只能这样做了。试演合格的人只剩一位,当然会启人疑窦,但若是在事先有所准备,在别的地方静静度过不同的人生也是可能的事。前不久的报纸才刊登有位男人假冒成另一个人数十年之久,直到其死亡之后,妻子打算申报死亡时才发现姓名和户籍都是假的。”

“等于是过着见不得光明的人生哩,”中西贵子说。

“不过,这样仍有问题存在。”久我和幸接腔,“如果我们失踪,媒体当然会报导吧?或许连照片也会刊登,如此一来,凶手仍能继续埋名隐姓,过着中西小姐所说的见不得光明的人生吗?因为,还有山庄的负责人存在。”

雨宫京介低呼出声:“对了,是叫小田先生吧!他见过我们每一个人,也拥有姓名的名单,若见到电视或报纸报导,一定会立刻报警,那样的话,警方会派人搜索,也会发现尸体,而若发觉缺少一人,当然会认定此人是凶手而予以通缉。”

“应该会有这种结果吧,难道凶手没考虑这么多?”

“我觉得不可能。”中西贵子说。

本多雄一接着说:“何况凶手是拟定如此巧妙计划之人。”

两人的声音都开始有了活力,大概是因为局面倾向于一切并非现实中发生的杀人事件之缘故吧!即使是意见再次遭否定的田所义雄,也一脸不放在心上的神情了。

“这次的讨论似乎相当有意义。”可能是结果符合自己所望,雨宫京介的愁眉也开展了。

“假定眼前的事态并非游戏而是现实发生,则已经出现如此重大的矛盾,这岂非已证明这种假定并不可能。”

本来一直维持沉郁的气氛也稍呈好转了,既然杀人的恐怖事态不该发生于自己周遭,众人自然就安心了。

这时,中西贵子喃喃自语:“会不会凶手自己也打算寻死呢?”

“什么!”久我和幸似不自觉的叫出声来。

其它男人也都望向她。

贵子接着说:“假如凶手遂行杀人后打算自杀呢?若是这样,当然没必要考虑善后问题了。”

贵子询问似的望着久我。久我似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避开视线。

“而且,凶手若一心想死……”贵子舔了舔嘴唇,接着说,“与其在脏乱的东京,或许宁愿选择这个美丽的地方也未可知,如果这儿又有其美好回忆的话……”

没有人发出声音。

<久我和幸的独白>

中西贵子的一句话具有将这之前的讨论完全摒弃的魔力,由此可见女人的直觉实在不能轻忽,即使像她这样一无足取的女孩,十句话里也会有一句话发挥效果,而且是非常有效!

我们在沉闷的空气中挨过午餐后的几个钟头。本来大家的气力已即将恢复,却因为贵子的一句话,又变成死气沉沉。

——凶手或许想寻死!

这是极有可能之事。只不过令人难堪的是,贵子自己却没有感觉所提出的意见之严重性!

她好像本来以为马上会被雨宫或我所驳斥,等知道凶手可能自杀的论点没有反驳的余地时,她比任何人都更沮丧了。

但是,坦白说,我并未受到多大打击。没有考虑到凶手会自杀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我本来就没因有些许疑点存在就乐观的认为杀人事件没有真实发生,毋宁是对有着不可解的疑点存在感到毛骨悚然,而觉得像雨宫京介那样的想法纯粹只是逃避现实。

当然,想到他讲“大家都是好同伴”时倾诉般的眼神,也会觉得或许他并不只是单纯逃避现实。当置身窘困的状况时,所谓的人类当然易于竞说不祥之语,但其实是希望被人否定,譬如田所义雄就是最好的例子,而雨宫可能就是了解这点,才扮演出否定的角色。

尽管这样,雨宫京介也不能说就无嫌疑,因此像那种程度的事,凭他的演技实力并不困难。

由于午餐后的讨论半途而废的结束,五个人并未回自己房间,也无法在休息室冷静坐下,有的来回踱着、有的或站或坐,大家都显得焦躁不安。

中西贵子的一句话影响了所有的人,让每个人暗自警惕不可再随便说出奇妙之语,而持续着几乎令人室息般的沉默。

我坐在地板上边假装阅读推理小说,边在脑海中整理至目前为止所注意到之事。

首先是笠原温子。但,耳机的疑点尚未解决,在隔音室内应该不必使用的耳机,尸体被发现时,电线插头却插在插座上,虽然后来再去看时已经拔出,但是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我的错觉。

接下来是元村由梨江。事件本身并未留下疑点,不过有件事令我无法释然,那天晚上房间的台灯不亮。虽然事后我试着调查,可是台灯却不像坏掉,那么,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一点,就是当时停电。

问题在于:停电是偶然发生的呢?或者是人为?

我认为是人为。那,是谁所为?当然是凶手了。为什么呢?应该是为了杀害元村由梨江,不,或许是为了演出杀人剧而有此必要吧,为何必要呢?既然是杀人,就是被对方见到脸孔也不要紧才对。

这么说是偶然停电吗?不,很难这样认为。

没有其它不可解的疑点吗?我重新搜寻记忆,并没有特别的疑点,不,也许应该说一切皆太过于不透明化,连何者为不可解的疑点都没办法掌握。

我正在推敲时,同样在一旁翻着书页的田所义雄开口了:“久我,你为何想参加我们的试演考试呢?”

由于内容过于突兀,停了一瞬,我才回答:“当然是希望演出东乡先生的戏剧了。”

我无法明白说出是为了接近元村由梨江,尤其是当着这男人的面。

田所的下巴动了动,似表示不以为然,也好像想说什么。

“我参加试演考试的理由又怎么了?”

“不,没什么。”田所停顿一下,似确定反应般的望着我,“我只是忽然感到奇怪,在我们这些人之中混杂着一个外来者。”

“田所,”正在餐厅喝罐装啤酒的本多雄一低声叫着,“不要乱讲!”

“是认为我可疑?”我故意开朗的反问。

“我没有说你可疑,只是,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事,却对你一无所知。”

“若依我的说法,”我说,“我对大家的事同样是一无所知。”

“那就很难讲了。”

“什么意思?”

“你很在乎麻仓雅美的事,对吧!”

“麻仓……啊,她吗?那又如何?”

“其实你和她有某种关系吧,”

我情不自禁反击了:“我在乎的是那个人的演技一流,可是试演却未合格,才感到不可思议。”

“对,没错,是这样。”田所愚蠢的指着我,“你多次使用这句台词,说她会落选很奇怪,事实上是替她表明心境,不是吗?”

过度的愚昧令我忍不住失笑了:“我和她完全不认识。”

“所以嘛,我才说很难讲。”

“等一下,田所。”不知何时上到二楼的中西贵子在楼梯上面开口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是设定真正发生杀人事件,而试着分析动机。将我们集中、逐一杀害我们的同伴,这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呢?结果,我很意外的得到答案,亦即是试演,有人对我们试演合格怀着恨意。”

“我看你的脑筋有毛病吧!久我为何会怀恨?”

“不,没关系,我了解田所想说什么。”我伸手制止中西贵子,正面凝视田所义雄,“你想说的是这样吧?我和那位麻仓小姐之间有某种关系,而且是相当密切的关系。麻仓小姐因为试演落选而深受打击,企图自杀的结果,造成半身不遂的不幸。我对试演的评审结果不满,所以为了替麻仓小姐复仇,才计划杀害全部试演合格之人,对吧?”

“不能因为你自己讲出来就减轻对你的怀疑。”

“或许吧!不过,只是那样的动机,就会让我企图杀害全部的人吗?”

“不!”田所摇头,“如同你方才讲过的,已经没有那种时间了,据我的推测,你在杀害温子和由梨江后,复仇就已告结束。”

“为什么?”

“因为麻仓雅美最恨的是她们两人。明明演技远胜过她们,却败给利用不正当手段的她们。”

“不正当手段?”

“温子是东乡先生的情妇,由梨江有雄厚的财力背景。”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心想:确实可以有这种观点。

“怎么样?你打算说出实话了吗?”

“不是我!”我静静否定,摇头,“但是,我认为你的观点非常不错,就算对象不是我,岂非同样能适用?”

“不可能!我最前面也讲过,对于其它人我都有某种程度的了解,没有人和麻仓雅美亲密得会想替她复仇,所以只剩下你一人。”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的逻辑推演吗?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会歇斯底里叫嚷的男人,料不到会如此思路严谨的朝我攻击。虽然其它三人似并不太放在心上,不过若同样被循着这条线攻击,坦白说,是会相当狼狈。

“你无话可说了吗?”田所义雄的眼眸里带着阴沉的色彩。

我心想,该如何说明才可最有效消除这男人的妄想呢?提出不在现场证明之事最简单,可是却已答应过本多雄一了。

“啊,对了,一定是这样。”突然,中西贵子大叫。

我吓一跳,抬头望向楼梯上:“怎么回事?”

“我想起来了,在雅美滑雪受重伤前不久,温子和由梨江去过她家。”

“她家?是飞驿高山吗?”本多雄一问。

“是的。我想,是为了安慰她在试演落选吧,只不过,没多久雅美就出事了。”

“只有温子她们两人去吗?”

“这就难说了,因为她们好像是开车前往。”

“开车?”本多雄一双眼圆睁,“温子和由梨江都没有驾驶执照哩!”

“那么或许还有另外一人吧?”

“不是你吗?”田所义雄又瞪着我,似乎任何事都打算归咎到我身上。

“错了!而且,我也并非凶手。”

“能够证明吗?”

“证明嘛……”我正犹豫是否该说出不在现场证明之事时,见到雨宫京介站起身来。

“等一等!”雨宫说。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他脸上,“载温子和由梨江去雅美家的人……是我。”

第五场休息室内,下午五时

“不过我认为那件事和我们目前所面对的状况毫无关系,也不可能有关联。”雨宫京介说。

“但是,你能说明当时的情形吗?”说这话的人是被田所义雄怀疑、感到难以忍受的久我和幸,“我认为田所的推理是相当不错的方向,假定真正有杀人凶手存在,将我们集中一起的意图应该是与试演结果有关。

“而,以那位麻仓雅美的立场面言,或许对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抱持想杀之为快的强烈憎恨也不一定。但我对她的事情完全不知……”

“她确实有着执念很深的一面哩!”中西贵子站在楼梯上面,说。

“还有一件事是我很久前就惦记在心上的。”久我补充说,“所谓的飞驿高山距这儿并不太远,如果开车,约莫一个钟头就能到了,这纯属偶然吗?”

“什么,这样近吗?”

“不错。办公室墙上贴有地图,你们可以去看看。”

“确实并不远。”本多雄一交抱双臂,望着雨宫京介,“这么一来,似乎很难认为和麻仓雅美无关了。”

“胡说!”雨宫恨恨的说,“你们怎么啦?未免想太多了。”

“但,我也不认为是偶然。”田所义雄开口,“去过雅美家的人之中有两人被杀……这绝对不可漠视。”

“说吧,雨宫。”本多催促。

“既然这样也是无可奈何,我就说明当时的状况好了。”在众人注视下,雨宫京介缓步走到中央,“诚如你们所说,试演结果让雅美深受打击,大概她自认不应该会被刷下吧!她很失望的回家了,却并非为了转换心境,而是决心不再演戏。

“知道这件事后,温子和由梨江赶往飞驿高山,目的是想让她改变心意,重新考虑后再作决定。不过两人又怕只靠她们无法说服雅美,就邀我同往。我想,其实是要找一个能够开车的人吧!我们借用由梨江哥哥的四轮传动车,因为那种车爬坡力很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久我和幸问。

“上个月十号。”

“那是试演刚结束后了,而且……”本多雄一低声接着,“是雅美自杀未遂之日。”

雨宫京介神情黯然的颌首:“但,我觉得那纯属偶然。”

“算了!结果见到雅美了吗?”本多问。

“没办法立刻见到。她母亲很高兴的欢迎我们,可是雅美却躲在自己的房间不愿出来,我们在客厅都能听见她们母女争吵的声音。即使这样,我们仍忍耐等待着,好不容易她下楼了,第一句话就问我们来干什么……”

“她被说服了吗?或者没有?”本多雄一问。

雨宫无力的摇头:“我们试着以各种方法说服她,告诉她只是在一次试演中未被选上就放弃演戏,岂非很可笑,都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心愿达成才对,何况我们也会帮忙……

“但是,她的心意不变,我们愈是拚命想说服,她的态度也愈强硬。结果,我们死心了,只告诉她说,不论何时改变心意,都可以回剧团来,之后就离开了。”

“然后呢?”久我和幸问。

雨宫京介微摊双手:“没有什么然后不然后,这就是一切。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她,也未打过电话,听说她滑雪受重伤时,本来打算至医院探望,但在那之前,她母亲请求我们不要去探望,因为只要听说是剧团的人,她就会异常激动,对伤势复原有碍。”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很清楚了。”田所义雄说,“麻仓雅美自杀的原因已经很清楚,她在试演时被刷下、心情正低落时,被选上的竞争对手们却来安慰,而且正是她认为凭借不正当手段获得合格的两人。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严重的屈辱,因此更加深了绝望感,终于冲动自杀。”

“我们也特别注意讲话的态度和遣词用句的,极力避免被她认为是同情,这点我们不会不知道。”

“再怎么小心注意,或许也会刺伤雅美的。”本多雄一说。

“往往一些自己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话却会伤害到别人的呢!”中西贵子也感慨的说。

“等一等!你们的意思是我和温子她们造成雅美自杀的原因?”

“或许在她自杀之前你们不去见她会比较好。”田所义雄说,“至少在试演刚结束后。由梨江不可能会想到做那样愚蠢的事,所以可能是温子强邀她前往吧!”

“你的意思是置之不理吗?”雨宫京介瞪视田所,“一起努力的同伴要放弃戏剧,你却要我们视若无睹?”

“我只是说需要分辨时机罢了。”田所也回瞪对方。

“且慢,”本多打圆场,“我希望知道雅美当时的样子。”

“雅美的样子?”雨宫讶然的眯眼。

“你们离开时,她的样子,譬如,是深受打击的模样呢,或是盛怒的样子?”

“虽不能说很高兴,不过和我们见面时,她并无情绪低落或痛恨莫名的反应。”

“可能只是你们没注意到吧!”

田所义雄的话让雨宫忍不住紧咬下唇:“至少她没有打算自杀的那种神情,我可以看得出来的。”

“但是你们离开后她企图自杀,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吧?”

“所以,”雨宫抑郁的望向本多,“我认为那是偶然。或者她早已决定自杀,而适逢我们前访,在更加激动之下付诸行动,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怪我们吧!”

好像无人能够断定,大家皆没有吭声。

“麻仓雅美的母亲对于当天的事曾说些什么吗?”久我和幸看着雨宫和田所,问。

雨宫回答:“她说并未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反应,雅美之所以突然携带滑雪器具出门,大概是和当地的朋友约好,也许是想让心情放松吧!只是,过没多久,医院就来了电话,通知她说雅美在禁止滑降的区域滑雪而自断崖摔落,似乎是滑雪场的巡逻员发现的。”

“雅美本人没有说是自杀吗?”

“我没见到她本人,不知详细情形,但没听说她承认想自杀。”

“一定是自杀!”田所义雄肯定的说,“由状况判断已经很明显了。”

“这么说,或许你们去拜访她真的是导火线也不一定。”久我和幸说。

“所以是我们不对?”

“我并未这样说。”

“如果你们没去,她也许不会自杀。”田所义雄仍旧坚持已见。

“但是……怀疑雨宫他们也是有其道理。”本多雄一盯视天花板,说,“因为雅美的母亲曾讲过一件奇妙的事。”

“雅美的母亲?本多,你也去过她家吗?”中西贵子问。

“她受伤后不久,她母亲曾到剧场来致意,当时我正好在场,所以谈了一些话。依她母亲所说,雅美离家前曾接到电话。”

“电话?谁打来的?”田所义雄问。

“不知道,是雅美亲自接听,好像也只讲了短短几句话。之后,雅美就像突然想到似的说要去滑雪,径自出门了,所以她母亲才会认为是她的同学打来的电话。

“但,事实却不是!雅美在当地的朋友大多曾去探望她,可是无人约她一块去滑雪,也没人打过电话。”

“那倒是很有问题。”久我说。

“所以很难认为与雅美的自杀无关……她母亲似也无法释然。”

“究竟是谁打的电话呢?是什么样的内容?”中西贵子双手掩住脸颊,摇晃身体,“会逼人走向自杀的电话,到底是什么样呢?”

“雨宫,你不知道吗?”田所义雄斜眼瞥着雨宫。

雨宫京介慌忙摇头:“完全想不透,我一无所知,电话……她接到电话时,我们还在回东京的车上。”

“任何地方都能够打电话的。”本多雄一说。

雨宫紧咬下唇,却未反驳。

“虽然不明白麻仓雅美企图自杀的直接原因,但……”田所义雄说,“我认为和目前我们在这儿发生的事有关联。自杀未遂的结果导致她背负半身不遂的不幸,如此一来,当然有充分可能打算杀害造成其自杀原因的人们了。除了她,无人有杀害温子和由梨江的动机。”

田所又转脸凝视久我和幸,接着说:“应该说是除了她和她的共犯之外吧!”

“还在怀疑我吗?”久我和幸无奈似的比出举手投降的动作。

“这是瞎扯!”雨宫京介愤然,“温子和由梨江被杀,不,是被选为遇害的角色,其中并无深刻的意义,只是很自然的结果,这一切都是演戏,是游戏。这里距飞驿高山很近也纯粹是偶然,大家想想看,日本有雪地山庄的地点并不多的,不是吗?”

但,由于他的语气里带着歇斯底里,与其说他这番话会令人安心,不如说更酝酿出险恶的气氛!

田所义雄盯视久和我幸的眼眸也同样盯视其它三人,然后充满戒心似的倒退走着,在那张长椅坐下,说:“坦白说,我并不太抱存期待,我已认定目前我们置身的状况乃是现实状态,而非戏剧或游戏,还有,你们之中有人是杀人凶手。”

似被这句话所感染,中西贵子也退后,怯惧的眼眸频频打量四位男人。

“凶手想替麻仓雅美雪恨。”田所义雄重复刚才对久我和幸所说的话,“因此绝对是与她有密切关系之人,可能是恋人吧!亦即是男人。依我的推理,最可疑之人是久我,其次则是本多,最后才是雨宫,不过,应该不会是雨宫吧?因为他对由梨江有好感。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或许凶手接下来的标的是雨宫,”

“为什么?”中西贵子瞠目,问。

“如果雨宫他们去见麻仓雅美是造成她自杀的原因,那么继温子和由梨江之后,当然轮到雨宫了。”

“无聊!”雨宫京介转过脸,“我不信这种事。”

“应该是不想去相信吧,不过,但愿你到明天早上也能够这样嘴硬。”

“不管你的推理是否正确……”久我和幸打岔道,“怀疑我和本多是最愚蠢的事,因为……”

“啊,等一下!”本多雄一打断久我和幸的话,“听起来很有趣,但,田所,你到底打算如何解明真相呢?只是瞎猜,我也会的。”

“无法解明也无所谓。”田所义雄回答,“对于不认为这是游戏,而是真实事件的我来说,最重要是如何挨过时间限制,这样总比完全不知谁是凶手而紧张不已来得轻松多了。”

“原来如此。看你会讲这种话可知,你虽对雨宫那样说,其实却怕得要命,怕下次被杀的人是你吧!”

可能是被说中了吧!田所无趣的抿嘴。

“事情就是这样,他只会随口胡言。”本多对久我和幸说,“别放在心上,我们还不是把他视为凶手?”

“我和麻仓雅美无任何关系。”

“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本多可能相当渴吧?一口气喝完罐里的啤酒。

<久我和幸的独白>

有件事令我难以释怀是我太会遐想吗?无法否定在那样的气氛下会导致神经过敏。

由于田所义雄讲出麻仓雅美的事,事态因此产生若干变化,尽管历经一番讨论后又恢复原来的胶着状态,可是各人心中所想的事应该和以前不同了。

雨宫陪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去见麻仓雅美的经过极为有趣,即使如田所所说的因此产生杀人动机,或许很有可能。

但,如此一来,雨宫将不可能是凶手。而,我最清楚本多雄一有不在现场证明,那么,凶手不是田所义雄就是中西贵子。可是,怎么想也很难认为他俩之一……但是,也许这就是盲点所在。

去上洗手间,回休息室途中,我顺便望向办公室,见到贵子正茫然眺望窗外的景色。

我进入,问:“你在看什么?”

“咦?啊,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怀念窗外的一切。”

“休息室也有窗户呀!”

“那边不行,都快令人室息了。”

我颌首:的确是这样。

“明天如果能够早些到来就好了。”她说,“如果明白一切皆为东乡先生的恶作剧就好了……”

“是的。”

我观察凝视窗外日暮的贵子侧脸。瓜子脸,又被阳光晒黑,但是下巴肉稍厚,很难称为是匀称的脸孔,而且眼睛正好和由梨江的形成对比,圆圆的、眼尾呈下垂倾向,这样的轮廓难以让人联想到杀人凶手的长相!

“中西小姐认为谁较可疑?”我问。

她转脸朝着我,微缩下巴,瞄了我一眼:“若说可疑,大家都很可疑,可是我还是相信每一个人,总觉得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就好。”她接着说,“在知道本来以为是凶手之人其实并不是时,一定会遭受重大打击。”

“那是当然了。”

“我现在只等时间流逝。”中西贵子准备走出办公室,却在门口回头,“你不会是凶手吧?”

“不是。”我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微笑,说:“我好高兴!”

我也跟在她背后走出办公室,但,一瞬间,我的脑海灵光一闪,是想起贵子的话——知道本来以为是凶手之人其实不是时……感觉上在脑海里沉淀之物仿佛被拿走了,同时浮现某种念头。

我回到休息室,其它人仍旧不安的阅读着书,或是茫然不停挪动身体。我坐在餐厅角落的桌前,继续让方才的念头延伸。

就这样,时间又流逝了。

感到有人接近,我抬起头,是雨宫、田所及中西贵子三个人陆续走向厨房。我低头看表心想:已经到了吃晚餐时间了吗?

从我们来到这儿后至目前为止,到底做了些什么呢?只是反复的惊异、无计可施,以及吃饭!

“你想了那么久的时间,在想些什么?”在休息室的本多雄一问。

“毫无头绪的事!本来想针对事件推理,却……”我走向休息室,坐在本多身旁。推理没有进展是事实,好不容易灵光一闪,却怎么都没办法向前跨一步!

“没什么好焦虑的,”本多说,“反正到了明天真相就大白了。”

我心想:真的是那样吗?只要到了明天,就会出现某种答案吗?

“对了,有件事问你。”

“什么事?”

“那件事还要继续保密吗?”我指的是不在现场证明,而本多雄一似也立刻意会到了。

“好,若是那件事……”他边以拇指指着上面边站起身,“到我房间谈吧!”

“可以。”

进入他的房间,我们在两张床沿面对面坐下。

“你一定想说出不在现场证明的事吧?”他微笑,“因为田所说了些傻话。”

“那也是原因之一,只不过我也觉得应该到了该公开的时机了。”

“我了解你想说的话,但,你再仔细想想,如果告诉那些人说我们两人有不在现场证明,也许会惹出很大的麻烦。”

“是会陷入恐慌吧!但我认为没有关系。”——因为,这样反而能更快揭明真相。

“如果只是那样就好了。”本多雄一的眼神严肃,“目前有五个人在这儿,若除掉我们,只剩下三个人。”

我颌首——那是当然,

“但是,你方才说过凶手有可能再杀害一人。”

“是的。”

“假定第三位被害者也包括在那三人之间,就只剩下两人了,如此一来,他们当然知道谁是凶手。”

“没错。”

“可是,凶手当然会更不想暴露身分了。”

“但,一切都结束了……亦即,如果如中西小姐所言,凶手也打算寻死,岂非毫不在乎?”

“那只是一种譬喻,凶手或许打算活着逃离也不一定呢!”本多雄一低声接着说,“在那种情况下,凶手一定希望在谁都不知其真正身分之下离开这儿。”

“所以?”

“一旦我们公开不在现场证明,搞不好凶手会采取难以预料的行动。”

“譬如?”

“譬如杀死全部的人。”本多雄一说着,做出畏惧的瑟缩动作。

“原来如此。”我沉吟片刻后回答,“是有那样的可能。”

“对吧,”

“现在公开不在现场证明的利益的确远不如亏损来得大!好吧,我再忍耐一段时间。”

“我认为这样比较好。你可以不必去理会田所说些什么,他只不过是信口胡诙罢了,否则,极有可能他就是凶手。”说着,本多雄一站起来。

“是有此可能。”我也走向房门。

“出了房门一步就严禁提及这件事,毕竟隔墙有耳。”本多说。

第六场餐厅里,下午七时

“今天的晚餐很丰富嘛!”坐好后,本多雄一看着桌上,说。

“牛肉是真空包装,鱼是罐头食品,其它皆为冷冻食品。”边排着盘子,中西贵子淡淡的说。

“是非常时期的备用品吧?”

“现在就是非常时期呀。”

“而且,”田所义雄补充说明,“这些东西较少有机会掺毒。”

“真受不了!”中西贵子双手握拳,“请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算了,反正轮到我自己负责准备食物时也可以安心些。”田所含有深意的说,坐下。

“别放在心上。”本多对久我和幸说,“他只是因为由梨江不在而焦躁不安。”

雨宫京介也从厨房走出。

“冰箱内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能够多用的只有牛奶,而且已经没有咖啡。”

“是吗?这么说明天的早餐已经决定,是吐司面包和牛奶。”本多雄一开玩笑似的说。

开始吃晚餐。

最初,没有人开口。不是找不到话题,而是每个人都在等待别人先出声,似乎大家都尽量避免扮演引出话题的角色。

但,最不能忍受这种状态的人是中西贵子,她终于开口了:“对啦,雅美是否有恋人呢?”

所有人好像皆怔了一下,回答的是比较快回复正常的田所义雄。

“我推测是有,而且就在我们之间。”说着,田所瞥了久我一眼。

久我视若无睹。

“我完全无法想象这件事。”雨宫京介说,“我觉得她把全部心力投注在戏剧之上,不太可能会谈恋爱。”

“是可以这么说的!她比谁都努力学习,也非常认真研究导演技巧。”

“听说她本来要至伦敦留学?”久我说。

好几个人深吸一口气。

“是吗?我完全忘掉这件事了。”田所义雄望着雨宫,“托她受伤之福,你才能够出国留学,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很可能对你加倍憎恨。”

“但是,当时她已下定决心放弃戏剧,所以谁被选为留学之人应该无所谓吧?”中西贵子说。

“人类之所以复杂就是因为内心感情没有那么易懂。”

“无聊!”边将牛肉送进嘴里,雨宫恨恨的说。

气氛变得很僵,大家觉得有些没趣。

“我吃饱了。”久我和幸很快站起。

“我刚刚想起来了。”似在窥伺众人反应般,中西贵子开口,“去年圣诞节,我见到雅美在更衣室打开包裹,我想那一定是谁送她的耶诞礼物。”

“若是礼物,即使并非恋人也可能会送的。”本多略显不耐烦的说。

“我觉得一定是男朋友送的哩!第二天,她戴着很漂亮的项链,那很可能就是礼物。”

“谁知道,也许是她自己买的。”

“是吗?”

“怎么样都无所谓,”雨宫京介不快的说,“为何要一直提到雅美的事呢?不见得一切和她有关吧?”

“也不能认定毫无关联。”田所义雄反驳,“更何况要谈什么话题是我们的自由。喂,久我,你在干么?”本多站起来,望向休息室。

久我和幸在地板上又是翻滚,又是弯曲身体。

“你也看到了,我正在做体操啊!身体的筋骨都僵硬了。”

“我也必须做一做才行。”中西贵子捏了捏腋下的肉,喃喃自语。

“他大概是心里不安吧!”本多雄一频频打量着久我,不耐烦的说。

即使大家都吃过晚餐,久我和幸仍持续做着体操。不知何时,中西贵子也加入了,两人甚至做着类似瑜伽的动作和腹肌运动。可能因为活动身体能缓和精神上的痛苦吧,贵子恢复平常的喧闹,仿佛今天早上以来的沉滞气息已一扫而光。

“别闹了,快停止吧!”躺在那张长椅上阅读的田所义雄难以忍受般的抗议,“你们到底怎么啦?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搞这个。”

“嘿,那是……”中西贵子想要反驳,却不知是否找不到适当词汇,求助似的红着脸望向久我。

“不,确实做得过火了些。”久我很干脆的停止动作了,“就到此结束吧!”

“是吗?我还觉得不太够哩!算了,反正也出了汗,我去换件衣服。”

“我也去。”

目睹两人消失于楼上后,田所义雄走近在餐厅桌前喝掺水威士忌的本多雄一。

雨宫京介正在洗澡。

“我一直不欣赏那男人。”田所说,“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些什么。”

“他很聪明,这是能确定的。”

“还是很可疑!”

“你真的认为他和麻仓雅美有关系?”

“嗯,没错。”

“是吗?要不要来点威士忌?”

“谢了。”田所后退,“你也有嫌疑。”

“说的也对。”本多雄一嚷了一口酒。

晚间十一时过后,田所义雄将所有人集合于休息室,依他之言,个别睡觉会有危险。

“我认为大家都该睡这里,只要从房间里拿出毛毯来就行了。”

“我也赞成田所的意见。雨宫,你应该也不会反对吧?毕竟依田所的论点,这次的标的物是你。”

“对这种事我是毫不相信,不过我当然赞成,也认为应该这样做。”

“你呢?”田所问久我和幸,“有什么不方便吗?”

“不,没有。”久我肯定回答。

“我该怎么办呢?”中西贵子露出困惑的神情。

男人们对望一眼。

“贵子没关系。”雨宫说,“你在自己的房间睡吧!”

“也好!如果旁边有人横来竖去的,我没办法安心睡觉哩!”

“只要把房门锁上即可,再说,就算有谁想潜入你房间,我们立刻会发觉。”

“好的,就这样决定。”说着,她回自己房间。

男人们各自回房间带来枕头和毛毯等东西,在休息室找个适当位置躺下,但,只有久我和幸未马上躺下,从房间拿来台灯,开始在餐厅桌上书写着。

“你在写什么?”睡在最靠近餐厅的雨宫京介撑起上半身,问。

“啊,抱歉,灯光太刺眼了吗?”

“那倒无所谓……但,你在写信?”

“差不多。”久我和幸合起摊开的信笺。

“是吗?想一想,这次的事完全起于东乡先生寄来的信。”

“不,是更久以前。”突然,田所义雄打岔了,“是从试演开始。”

“应该也可以这样说吧!”

雨宫京介似乎不太想谈及此话题,盖上毛毯:“那么,我先睡了。”

“晚安。”久我说。

不久,二楼最靠边的房门开了,中西贵子走出。可能打算上洗手间吧?边低头望向餐厅和休息室边走在走廊上。见到久我和幸还未睡,立刻停下脚步。

“做功课吗?”

头顶上突然传来声音似令久我吓了一跳,他的身体颤抖一下。

“不,没什么。”

“你好像在画图,是画什么呢?”

没想到贵子的视力如此好,久我神情狼狈的覆盖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中西小姐,你还未休息吗?”

“睡前喝太多果汁了。”贵子伸了伸舌头,走向洗手间。

“你在画图?”等贵子消失后,不久,本多雄一的声音传来,“不是在写信吗?”

“只是随便涂鸦。”说着,久我撕破该页信笺,揉成团,塞入自己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