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画家笹岛的葬礼,于次日傍晚举行。由于死者孤身一人,一切殡葬事宜,就由画友合力操办。自杀一事业已公诸报端,所以前来吊唁者济济一堂。
仰慕画家生前为人者,多得出人意外,不少与死者并无交往的画迷也慕名前来参加葬礼。
守在画家自杀现场的警官是警部补铃木。他来到死者家中,暗中监视前来吊唁的人们。
人群中出现一位二十一、二岁的姑娘,一见她的相貌,警部补不禁暗自点头,与画夹里的少女头像完全一模一样!
“小姐,”他走近姑娘,拿出名片低声说,“我是警视厅的。我想了解一点笹岛先生的情况。对不起,小姐,能到这儿来一下吗?”
姑娘看过名片,就顺从地、一声不吭随他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遗体告别仪式正在宽敞的画室里举行,那儿人声嘈杂,而这个房间则空无一人。警部补重新正面打量起面前这个姑娘来,她教养有素,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小姐与笹岛先生早就相识吗?”
“不,不是,最近才认识的。”
姑娘两眼发红,泪痕斑斑。
“可以请教小姐的芳名吗?”
“我叫野上久美子。”
她说出了自己的住址和工作单位。
“噢,是吗?那末,您下班了?”
“嗯,因为今天是先生的葬礼,我提前下班来了。”
“既然是最近才接触,那末,是与画家的职业有点关系啰?”
“嗯,先生正在给我作面部素描。”
铃木警部补正期待着这种回答,所以,他面露喜色。
“那么,怎么认识的呢?”
“是笹岛先生托一位朋友对家母提起此事的。于是,我从五天前,开始进入先生家里。算不上真正的模特儿。”
“那末,在此以前,小姐和笹岛先生素不相识喽?”
“嗯。那天见面是第一次。”
“笹岛先生突遭不测,小姐大概也吃惊非小吧?”
“嗯。”
久美子低下头去,警部补将其表情看在眼中。
“画家的死因,”警部补和蔼可亲地谈起来,“由于未留遗书,我们也不大好判断。小姐也知道,画家单身一人,又无一个家属,所以,很难弄清真相。虽有一个做日工的女管家,她却又一问三不知。既然小姐来此当了两、三天模特儿,那末,您对于画家的死因,可有一点线索?”
“没,毫无线索。”
警部补对其回答置信不疑。
“那末,笹岛先生让小姐充当模特儿,有何打算?”
“我不大清楚。只听说是要创作一幅巨画,选中我作其中部分人物的模特儿。”
“此话是听令堂说的吗?”
“嗯。就因为听家母这么讲,我才请了假,约好来三天的。”
“原来是这样。那末进展顺利吗?”
“嗯。每天都画好几幅呢。”
“好几幅?那末,合起来自然很不少啰?”
“嗯。”
“他大概画了几张素描呢?”
“记不清了,我想,至少也有八幅。”
“八幅?”警部补沉吟起来,“那些画他大概不会立即送人或者卖掉吧?”
“不会。我一直听说是要用它去创作一幅巨画的。”
“实话告诉你,”警部补面色困惑地说,“小姐的画像,笹岛先生这儿连一幅也没有留下来。画家万万不会将它撕碎或者烧掉的,所以,必定失落到什么地方了。”
对久美子来说,这可是件新闻。她现出一种冥思苦想的迷惘神情,那八幅画哪儿去了呢?假如真像这位警部补所怀疑的落入某人之手,那可讨厌死了。原先和画家讲定,只进行素描,以供用作其巨画中的一个形象,并未说过要假手与人。
那八幅画肯定是在画家自杀前不翼而飞的,因为,不会有人在画家死后再随便拿走什么。
“这一点,询问了女管家,也没问出个名堂。”警部补告诉她,“那个女管家每天早晨八点左右来上班,傍晚就回家了。如此来去,已有四五年之久,所以,对画家日常情况了如指掌。可她竟说对小姐素描一事,毫不了解。不过,”他顿了一下又说,“在小姐来当模特儿的三天里,画家不知为什么却不让女管家上班了。”
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她来当模特儿那天,女管家不在画家家里,是画家亲自给开的门。她还听画家讲过,为了便于作画,他已经打过招呼,不让女管家来了。
“那就是说,女管家不在时,您来当的模特儿啰。当时,有什么异常情况吗?”警部补凝视着问。
久美子回忆着。
自己认识画家,始于来当模特儿之后。又只有两天时间。虽然原定三天,可最后一天赶来,却吃了闭门羹。谁知,当时画家早已丧生了。前一天分手时,画家的态度还是欢快开朗的,没有一点迹象会让人料到他会自杀。他神情快活地作了画,并且分手时对她的态度也和前一天毫无两样。尽管光棍一条,但他却并不郁郁寡欢,反倒显得十分开心。
她将这些情况讲了之后,警官点了点头:
“那末,在画家作画时,就只有你们两个喽!”
“嗯。”
木过,她蓦地想起,房间里虽然只有商个人,但室外还该有一个人呀。有一个男勤杂工,曾在花坛之间时隐时现的嘛。她记得,在画家作画时,那勤杂工的白衬衫在阳光映照下闪闪发光的情景。
她一讲,警部补就很感兴趣地问:
“那个人什么样子?年纪多大?”
“嗯……不清楚,我觉得好像年龄很大呐。”
“噢,相貌呢?”
“哎呀……”
她感到茫然了。经这样一问,她可说不清了。不,不是说不清,而是因为她记得那个人一直背冲着她。说他年龄很大,是由那老态龙钟的动作来推测的。
记得,他戴了一顶旧登山帽,似乎是画家戴破的。因为处于阳光之下,长长的帽舌遮住了光线,脸上成了一片阴影。
“那末,看不清他的相貌喽?”警部补听她讲后反问。
“嗯,看不清。”
“那个勤杂工与画家谈话了吗?”
“没有,我在那儿时没有谈话,因为,他一直都在整理花坛呢?”
“那么,小姐和画家坐得离他很远喽,他没有到画家眼前来过吧?”
“嗯,我记得他一次也没来过。”
警部补让她等一下,说着走了出去。足足等了二十来分钟。
“我刚刚去问过女管家。”警部补道过歉之后说,“可她说,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这么个人哟。您是一到这家,就发现他的吗?”
“嗯。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那儿了。”
“是吗?那就是说,画家是在女管家停工期间,雇用了那个勤杂工的。”
这话不是讲给久美子的,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久美子寻思,为什么警部补不厌其烦地问这一些呢?是不是对画家之死尚有怀疑呢?
“我能提个问题吗?”她问。
“请吧。”警部补又将视线投向她。
“您是不是对笹岛先生的死因有什么怀疑呢?”
此刻,警部补露出迟疑不决的神情。不过,最终还是认为谈出来好,就回答道:
“画家笹岛服用安眠药过量致死。这已经尸体解剖结果证明无误。事实上,死者枕边就倾倒有一个安眠药瓶,里边空空的。因此,定为用药致死,合情合理。”
他接着说:“安眠药是自己所服,枕边放着盛过水的空杯子,上面清清楚楚留着画家自己的指纹。另外,安眠药瓶上也留有同样的指纹。我们仔细作了鉴定检查,但再没发现有他人指纹。假如说有人强迫他用药,那么只能是上当误用。此种场合,大抵是掺入啤酒,或者果汁等饮料之中让其饮下。但,在死者胃脏中并未发现此类物质。明显可辨同安眠药一起服下的,只是少量的水。画家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而用药的。”
“那么说,笹岛先生肯定是误服安眠药过量致死的?”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平时就惯用安眠药的人,总会逐渐加大药量。据女管家讲,画家通常服用八九片。然而,”警部补表情一变说,“据医生解剖结果,画家用药远不是十五六片,竟然多达七八十片。因此,用法上就有疑点。”
久美子尽管听了这些情况,但也无从答对。她与画家接触才短短三天,他仅仅是坐在自己对面,不时瞇缝起眼睛,以一种眺望远方的眼神,凝望自己的面孔,挥动着铅笔而已。警部补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就改换了话题。
“那未,那个勤杂工模样的人,您连一点眉目也记不清喽?”
说他换了话题,还不如说更近乎逼供了。
“嗯。记不得了。”久美子斩钉截铁地说。
“真怪呀。女管家也从未见主人雇用过这样的人呐。换句话说,画家为什么独独在那三天里辞退女管家而雇用那个勤杂工呢?”
久美子回家时,街市上已是万家灯光。她刚一拉格子门,母亲闻声就连忙走出来。
“妈,我回来了。”
她打了招呼,母亲却用手拦住她:
“别,先别进屋,快退到门外去!”
她一一照办。母亲手抓盐面在她肩上簿薄撒了一层,老人还有那么一点旧意识。
“累了吧?快进屋吧。”而后,又告诉她,“你节子姐来了。”
“是吗?”
进入里间一看,表姐节子坐在靠着廊檐的座垫上,外面就是院子。今天表姐未穿和服,一身西装打扮。
“姐姐来啦?”
“你好!”表姐冲她嫣然一笑,“够呛吧?”
“嗯。”
母亲也和表姐并排坐在一起,三人自然坐成了一排。
“你表姐说,”母亲告诉她,“她看了报,大吃一惊,就跑来了。”
表姐听母亲说过自己去笹岛家当模特儿的事儿,所以,听说画家的死讯,就立即赶来了。
平时,这三个人一见面,总是欢天喜地的。然而今天,则全部阴沉着脸。
“怎么样?”母亲问她。
“嗯,葬礼十分隆重呐。”她简明扼要地说了葬礼情况。
“噢,那就好。”母亲肩头一动,叹了口气,“那么多生前好友会聚一堂,还弄不清笹岛先生自杀的原因吗?”
“唉,这事儿大家都闭口不提呀!不过,我被警察叫去了……”
“被警察?”
这句话一下子将母亲和表姐的视线一齐吸引到久美子脸上。
“警方看来知道我给笹岛先生当模特儿的事儿,问我是否能对先生之死提供点线索。”
她扼要地介绍了自己与铃木警部补的谈话情况,母亲和表姐都凝神屏息地听着。
“哦,那末,警方认为笹岛先生的自杀不合情理,是不是?”
母亲说着,将视线由她转向表姐。大概是她的主观印象吧,表姐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这倒不大清楚。不过,从警察的说法看,自杀之说似乎有点牵强附会。唉呀,我还忘说了呢。听说,先生那儿,给我画的画稿,连一幅都不见了。警察再三追问我:先生总共画了多少,我说大概是八幅。警察说那八幅画不知去向了。”
“那是咋回事儿呢?”
母亲脸上布满了愁云。
“假如先生送给了什么人,那可苦了我啦!那可是我的相貌哇。一想到它将落入陌生人之手,我就感到一阵恶心。况且,它大概算得上是先生的绝笔呢。所以,我格外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会落到谁手里呢?”
母亲没有朝她,而是朝表姐征求意见。于是,表姐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阴沉了。
“久美子,你没看清那个勤杂工的相貌吗?”
“嗯。这一些,警察都不知问过多少遍了,可我没印象嘛!因为,他头上戴一顶长舌帽,就象登山帽一样,又一直蹲在花荫里,看不清嘛。”
“那人,只是在女管家停工那几天才去的吗?”节子这才接腔了。
“嗯,警察就这么讲的,说是女管家一次都没见过。”
母亲和表姐面面相觑。表姐缄口不语,母亲愁眉不展。
“舅妈,”节子说,“笹岛先生找表妹去当模特儿,听说是泷先生说的情?”
“嗯,是呀。”
母亲抬起头来。
“那末,笹岛先生自杀这件事儿,立即就给泷先生打了电话吗?”
“嗯,当即就打了,当时,泷先生不在家。”
“没再打?”
“没有。电话里说泷先生昨天一早就出外旅游了,所以,再打也没用。”
“既然是昨天早上,那就是笹岛先生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喽?”
“是呀。”
母亲定睛望着正在说话的外甥女。
“那么,泷先生就不会了解笹岛先生之死喽?”
“那自然。”
登载画家死讯的,是昨天的晚报。因此,在泷良情外出旅游时,只要没有特殊的消息来源,就将一无所知。不过,他无疑已在旅途上看了报纸,所以,此刻理应了解此事。画家的死讯,无疑地方报纸也会转载。
“知道他上哪儿旅游了吗?”节子问。
“这,我倒也问了,是他太太接的电话,可他没有说明去向。”
“哦?连他太太也不知道,那就怪了。”
“不,这只是我的印象,看那光景,她好像不大想讲。所以,我也就没好意思再问。”
“是私人旅游呢,还是国际文化交流联盟的公差?假如是出公差,问一下联盟办事处就清楚了!”
“阿节呀,”母亲问,“你咋那末关心泷先生的去向呢?”
“因为,”节子望着舅母,“向笹岛先生介绍表妹的不是泷先生吗?因此,假如他在旅途中看到报纸,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就该打电报或长途电话来打听打听呀!因为他介绍了表妹,负有责任嘛。”节子说得合情合理。
“倒也是。也许泷先生还不知道笹岛先生的事儿!”母亲似乎被节子的话说服了,低声说道。
久美子一言不发地听着母亲和表姐的对话。表姐有点过分关心泷某的外出,使她感到颇为刺耳。
她暗暗打量表姐,惊讶地看到,表姐面色十分苍白。
节子所念念不忘的泷氏,在次日近午时分有了音讯。
那是久美子去单位里上班后不久,大概是十点多吧,母亲打来了电话。
“泷先生,”母亲的声音略带点惊慌,“刚才寄来一封加急信。原想在你回家之前先放在那儿不拆,可,不知咋的,又想早点让你知道,这才打了电话。”
“噢,写的什么?”她的心也呯呯乱跳。
“那,我就念了,”母亲在电话里念出了名信片上的话语,“上次一别,音讯久疏。旅途阅报,惊悉笹岛君自戕,不胜意外之至。敝人曾举荐令嫒为笹岛君权充模特儿,甚虑此一变故会使令媛倍受惊扰。然而,笹岛君之死自然事出有因,故望对此事尽管高枕无忧,切切为盼。”
母亲念到这里,说:“就这些。寄信地址写的是:信州浅间温泉。”
“信州浅间温泉?”
“嗯。就这几个字。连旅馆名都没写。”
“噢?”尽管母亲给念了泷某的信,可她却难以说出什么感想来,“谢谢。”
“今天能早点回家吗?”母亲问。
“嗯,我尽量早回。也许还得上别处拐一趟呢……”她又加上了这么一句,因为她突如其来地渴望见到添田。可是,她没有对母亲说要去见添田的事儿。
“尽量早点回来吧。”
母亲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她自打接了电话之后,就再没有心思干活儿。母亲所念的泷某信上的话,一直萦绕脑际。它和昨天表姐在她家所说的话交织在一起。
她心神不定,干脆给报社挂了电话。
“上次,多蒙款待。”
添田对一周前到她家作客表示谢意。
“有点事儿,想马上跟您谈一谈。方便的话,我们是十二点至一点午休,我在这附近等您。”
“好的。”添田答应了,“我正巧有事儿要到那儿去,可以谈上半个来钟头。你就在那儿的茶馆里等我,好吗?”
“好吧。”
说定茶馆名称后,她放下了电话。她想,总算不用拖到傍晚再见意中人了。
十二点过后,她走出办公室,来到茶馆外面,只见一辆报社的汽车停在那儿。
添田坐在紧靠门口的包厢里喝着果子露。
“什么事儿,突然叫我来?”
因为看出久美子神色异常,所以,他连忙收住了笑。
“您看了昨天晚报上画家笹岛自杀的报道吗?”
“嗯,经你一提,我记得倒像看过。”
“请原谅,还没来得及对您说,是这么回事儿,我到笹岛先生家让他画了两天像,偏巧,画家就死在那后一天。”
“你说什么?”
添田放下嘴里的麦管儿,望着久美子,随后,他又露出十分关切的神情,让久美子重新讲了一遍,还不时提一些问题。当谈到泷氏来了加急信时,他对这件事显得更加关注了。
“笹岛先生画的,你记准是八幅吗?连一幅都不见了?”
他沙拉沙拉地搔着头发。
“嗯,是呀,警察对这事儿也再三盘问过。”
“我看也不会是画家感到不中意而撕毁或者烧掉的,无疑还是转手他人了。这得查一下。”
“查?”久美子吃惊非小,“自己的画像落到生人手里,就够我腻烦了,你就不必查了吧。”
“对你来说,也许不必。不过,我看还是查一下好。”
“可是……”
“不,不牵扯你,我来查好了。”添田打断她的话,“不过,的确画得很像你吗?”
“嗯。”久美子点头证实,“连我自己看着,都觉得它极有我的特征,还怪不好意思呐。”
和久美子分手后,添田立即驱车直奔世界文化馆。
会馆设于高台上宁静的一角。由于时常接待来自世界各国的外宾,所以,它建造得极其时髦,陈设十分豪华。
他驱车直抵馆门。走进会馆,迎面是一个宽敞的休息大厅,服务台设在大厅一角,宛如旅馆的结帐台一般。
他走近服务台,那儿站着两个身穿白衣的服务员,还有一个打着蝴蝶结的中年男子,弯腰坐在办公桌后。
他递过名片。
“我是来了解泷先生的事儿的。”
那个中年男办事员闻声站起。此人年约四十上下,戴着眼镜,留着短须,他看看名片又看看添田的面孔。
“听说泷先生去旅游了?”
添田说了这句话,办事员就神情愕然地说:
“是的。”
“我就是来了解这件事儿的。”
于是,打蝴蝶领结者随口说道:
“好灵通呀!”
添田不禁一愣。他凭着一个新闻记者的敏惑,觉察到其中必有奥妙,出于职业习惯,他这种神情转瞬即逝,没有显露出来。
“您能谈谈吗?”
办事员看看名片,上面所写的乃是第一流报社。他明显地流露出为难神色。
“百忙之中打搅,实在抱歉,不过,务必请您谈谈。”办事员没有立即答应,添田就又补充道,“我知道,泷先生到浅间温泉了,找先生面谈太费时间,我想先听您谈谈情况。”
这种虚张声势的诈骗战术立见成效。办事员便不再推辞了:
“那么,请跟我来!”
办事员说完,主动走出柜台,添田感到一阵兴奋。
办事员领他来到门前停车处,在此可以将一派日本特色的宽敞庭院一览无余。泉水在阳光下粼粼闪光。不远处,有一家外国游客,男女老少围坐在桌旁。郁郁葱葱的树木,映得人脸也绿莹莹的。
“请坐,”办事员让他坐在椅子上,又不无感慨地说,“您真是消息灵通呐。”
消息灵通——添田顿时悟出了它的含义:一定是出了事!并且,那肯定是泷良精的身份有了某种变化。
“泷先生为什么辞职不干了呢?”
他又铤而走险了。不过,他对此信心十足。
果然,对方中了他的圈套。
“我们也不清楚。”办事员面有难色地吐露了真情,“反正,泷先生由旅途中寄来了辞呈。”
“啊?”添田反倒惊谔不已,他张口结舌地问,“那,那,那理由呢?”
“理由是有害健康,需要休养一个星期。这只是信上的话,又无法询问。”
“请问,”添田有所察觉,他问对方,“您是贵馆的……”
“管总务的,主任,”
“唉哟,太失礼了,那么,您看了泷先生寄来的辞呈,没有当即给对方打电报或者长途电话,以弄清其真实意图吗?”
“可怎么也联系不上。”总务主任越发为难地说,“信上只写了:寄自浅间温泉。照这样看,究竟住在何地,哪家旅馆呢?真让人无法捉摸。连电报都打不成。”
听了他的话,添田得知,泷某寄的辞呈和给久美子家的信如出一辙,均未写明住宿的旅馆名称。
“这种辞职的意向,泷先生早就有所流露吗?”
“没有。实不相瞒,迄今还从未露过一丝风声。因此,十分突然,弄得我们惶惶然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健康状况如何呢?”
“啊,泷先生体魄健壮,迄今还从未因病休息过呐。因此,递交辞呈的理由实在令人费解。”
“那么,您对泷先生假托健康理由提扭辞职的原因,有所揣猜吗?”
“丝毫没有。应该说,自从泷先生任职以来,联盟的工作成绩卓著。就连我们也都希望他能长期留任呐。”
听到这里。添田便道谢站起身来。
“添田先生,”总务主任在他身后说,“此事我们还无意公开,在决定泷先生去留之前,请您保密,不要见诸报端。”
“明白,请放心。”
添田报以一笑,使对方放心。
他的脑际同时又浮现出泷良精对自己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