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已经发生的事情的证据
把这枚花瓣带去他的墓穴发酵,一只深谷的百合;上面长着钟铃,因为即使是植物,似乎,也有愚蠢之处,愚蠢的精神是那么无所不在。
然后低吟,对着他墓穴的荨麻:“死亡之王有着笨人的耳朵。”
——《死亡笑话集》
01
星期三,七月八日
“你的意思是,”昂佩尔蒂侦探问道,语气里有一些忿忿不平,“这位女士自始至终都搞错了。”
哈丽雅特摇了摇头,温西说:“不是。”
“那么,勋爵阁下,我不觉得你能反驳医生的看法。我也问过其他医生关于死亡时间的看法,他们也对此毫不怀疑。”
“你没有告诉他们所有的事实,”温西说,“这一点你并没有错,”他又温和地补充说,“我自己也是刚刚才想起那些剩下的事实。哈丽雅特,你说了什么关于血的东西,让我想起了这个。让我们把我们已知的关于这位假定的罗曼洛夫后裔的一些事写下来。”
1.据说他从小就是一个体弱的孩子,因为他小时候曾被人打倒在操场上。
2.二十一岁的他留着胡须,从来都不用剃须刀。
3.他还对使用尖利的器具非常胆怯,不敢去看牙医。
4.他至少有一个牙齿上戴了牙套——这是避免拔牙的最后一个方法。
5.在十八日星期四,当他爬礁石的时候,还特意戴上了手套。
6.关节部分周期性的疼痛让他极为痛苦。
7.他吃止疼药来缓解这个症状。
8.尽管他预知这个麻烦最终会让他变成瘸子,但他怎么都不愿意去看医生。
9.审讯庭上提到了,他的尸体没有一般尸体的污痕。
10.审讯庭还提到,大血管里几乎一点血都没有了。
11.最后,通过女眷那一方,除了王冠之外,一个人还有可能继承别的东西。
哈丽雅特和侦探盯着它好一会儿,然后哈丽雅特笑了。
“是啊!”她说,“我觉得有几个地方你说得太含蓄了,但是作为一个即兴发挥,这太令人称赞了。”
“我不知道你通过这个能看出来什么。”昂佩尔蒂说,然后,他又猜测道,“这是个玩笑吗?或者是另外一种密码?”他把那张纸夺走,用大拇指在字里行间比画着。“这个!”他说,“你在玩什么?这是谜语吗?”
“不,这是谜语的答案,”哈丽雅特说,“你说得对,彼得,你说得对——一定是这样的。这能解释很多事情。只是我原来不知道止疼药这件事。”
“我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么回事,我记得在哪里读过这个。”
“这是在罗曼洛夫的血统里遗传的吗?”
“很可能。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他真的属于罗曼洛夫家族。不过他很可能真的是,因为年轻的西蒙斯在他的脸上认出了一些相似的地方,这可能是家族遗传的因素。但这也有可能是另外一回事:事先就知道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潜意识里有这种感觉。这种事经常发生。”
“这都是些什么啊?”侦探问。
“别逗他了,彼得。昂佩尔蒂先生,试试词首字母。”
“哈——哦!勋爵阁下,你倒是会找乐子!H,E——Haemonphilia。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这是一种血液的状态,”温西说,“是因为血液里缺了某种东西,可能是钙或者别的什么。这就像色盲一样,是可以遗传的,通过女眷遗传,并仅仅在男性身上显现,而且是隔代遗传的。那就是说,这种基因可能在几代女儿的身上潜伏着,然后突然就不幸地遗传到一个儿子的身上,尽管这个儿子有着非常健康的父亲和一个看起来非常健康的母亲。这种病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能医治的。”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会认为亚历克西斯有这种病?如果他真有这种病的话又有什么要紧的?”
“在这种情况下,血液就不能像正常的血液那样凝固。哪怕你只有一点小擦伤,也可能因此流血致死。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正确处理的话,掉牙齿或者被剃须刀划破脸都可以导致死亡——你会流几个小时的血。如果你摔倒了或者被打了,那么你会内部出血,这就引起难以忍受的疼痛。即使你非常仔细非常小心,也可能毫无缘故地在关节部位出现内出血。这种出血会时不时地发生,痛苦极了,并会让你发烧得厉害。所以,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吃阿司匹林止疼药。更严重的是,最终的后果会导致关节僵硬,让你永远变成一个瘸子。”
“当然,沙皇家族有这个毛病,”哈丽雅特说,“我在亚历克西斯的某本书里读到过。但我真是个傻子,一点都没把这个跟谋杀案联系到一起。”
“我到现在也联系不到一起,”侦探说,“这只能解释为什么亚历克西斯那么多愁善感。你的意思是,这能够证明亚历克西斯真是皇族血脉,那些布尔什维克——”
“它是否能证明这点我们不得而知,”温西说,“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我亲爱的老朋友,这就完全把医学上的证据给扳倒了啊?我们推测死亡时间是两点,是因为那个时候血液还没有凝固。但如果亚历克西斯有血友病,那么他的血液永远都不会凝固的。这就是说,他可能是在中午或者黎明时分死的。事实上,在几个小时之后,血液可能会凝固那么一点点——但作为死亡时间的证明,他的血液是站不住脚的。”
“天哪!”昂佩尔蒂说。他张大嘴巴呆坐着。
“是啊,”当他缓过神来以后说,“但这又有一个麻烦。如果他可能是在任何一个时间死的,我们又怎么能证明他的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呢?”
“这个简单。首先,我们知道一定得是那个时间,因为这些家伙为那个时间苦心编排了不在场证明。就像福尔摩斯在哪里说过的:‘只有打算犯罪的人才想制造不在场证明。’我得说,这个案子在某一点上是独一无二的。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杀人凶手不知道‘死亡时间’的案子。怪不得审讯庭上的证据让亨利·威尔顿那么震惊!”
“是啊——但是——”侦探似乎发愁了,“这对我们来说说得通,但我想说,这还是不能证明它是谋杀——我的意思是,在你证明别的事情之前,你先得证明这是一宗谋杀。我想说——”
“你说得对,”温西说,“跟威尔顿先生完全不同,你总是揪着论证不放。但听着,如果在十点半和十一点半之间亚历克西斯还在路上走,并且在两点钟被发现死亡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在不在场证明能掩盖的那个时间段死的,这毫无疑问。我想我们能把时间范围缩得更小一些。杰姆·波洛克和他的爷爷说他们在两点钟之前看见有人躺在礁石上,这当时还让我们很困惑。但这样看来,那时候他可能已经死了。我们现在知道,他们讲的应该是真话,那么就不需要把他们假想为谋杀案的共犯了。那么,谋杀实际发生的时间就被缩短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段里——从十一点半,亚历克西斯到达礁石的时间,到一点半,波洛克第一眼见到尸体的时间。这应该足够说明了问题吧——特别是,你追踪这把凶器到了这场阴谋的一个策划人身上。我想,你能不能去找找看,有没有人把这把剃须刀通过邮寄的方式寄给威尔顿呢?”
“我们试过了,但没什么也没有发现。”
“哦。我想,威尔顿有可能在星期三特意去了一趟威利伍康伯,去拿剃须刀。把它放在什么地方让他去取,这是件很简单的事。当然,摩尔康伯非常小心,那一天特意不在威利伍康伯出现,真是狡猾的恶棍。但他可以把一个小包裹存放在卖烟草的人那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等一个朋友去拿。那个朋友当然用的是化名,比如琼斯先生?这再简单不过了。侦探,我建议你去查一查。”
“我会的,勋爵阁下。只是有一件事,我不理解为什么威尔顿和摩尔康伯会对审讯庭上的证据那么惊讶。难道亚历克西斯不会告诉他们,他的这一点缺陷吗?如果他觉得这能证明他的罗曼洛夫血统,你觉得他难道不会首先就把这个告诉他们?”
“哦,不,不会的。很明显,亚历克西斯非常不喜欢这个缺陷。对于一个要领导一场胜利革命的男人来说,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因为一种痛苦而又不可医治的疾病倒下,这是很不利的。一个有着‘流血不止的男孩’这样称号的人,肯定不能吸引‘菲多拉’和他结婚。不行,可怜的孩子,他肯定一直很害怕他们发现这个缺陷。”
“是啊,我明白了。当你仔细想一想的话,这很自然。”
“如果你把尸体挖出来,”温西说,“你很可能会发现伴随血友病而出现的关节变厚的症状。而且我敢说,如果你在伦敦或者美国那些认识亚历克西斯的人当中打探的话,你会找到确凿的证据。我很肯定他有这种疾病。”
“这很有意思,”哈丽雅特说,“对于威尔顿一伙,这个过程太有意思了。他们在某个方面运气非常好,在另外一方面运气又非常差。首先,他们设了一个很好的局,靠的是不在场证明和伪装。然后我出其不意地出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这是坏运气。但同时,我又付出了很多不必要的智慧和观察,这使他们有了一个好得多的不在场证明,只是时间完全不同,这是好运气。接着,他们丢失了尸体,因为那三百块的小金币,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不愿发生的事。但又是我提供了证据和照片,使人注意到死亡事件,并最后找到了尸体。然后,当他们原本精心准备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没有用处,甚至会导致危险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小珀金斯出现了——当然,他和此案完全无关——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错误时间的确凿不在场证明。我们找到了马掌,这本来应该要了他们的命,但他们又幸运得几乎让人诧异:血液凝固的问题出现了。这样的不可思议还有很多,这是个难以置信的混乱的案子。真的,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那么机灵的话,就根本没有人会知道血液的状况,那我们肯定就会认为,亚历克西斯在我到来之前很久就死了。这太复杂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提供了帮助,还是拖了大家的后腿。”
“这太复杂了,”侦探叹息着说,“我不认为我们能让法官相信这个——还有总督察。我敢拿任何东西跟你打赌,他会对整个推论不屑一顾的。他还会说,我们最终也没能证明这不是自杀,最好别顽固到底了。我们拘留了那些人,把他气得像狗一样,如果我再把这个血什么病的故事讲给他听,他会气晕五千次。你看,勋爵阁下,如果我们真的起诉,你觉得我们会有一线希望吗?”
“我来告诉你,”哈丽雅特说,“昨天晚上,威尔顿夫人愉快地和安东尼先生跳舞了,亨利不喜欢这些。如果你再一次让亨利·威尔顿和摩尔康伯逍遥法外的话,你要怎样为这两个人的生命做保障呢——安东尼和威尔顿夫人的生命?”
02
当侦探离开他们之后,两个人默默坐了很长时间。
“结束了。”哈丽雅特最后打破了沉默。
“结束了。”温西说,“这难道不是一桩恶心、痛苦、该死的闹剧吗?老笨蛋想要个情人,小笨蛋想要一个王国。一个被割了喉咙,三个将要被吊死,还有十三万英镑随时寻觅着下一个可以为它献出身体和灵魂的人。上帝啊!这是怎样的玩笑啊!‘死亡之王满耳都是报复。’”
他站了起来。
“让我们离开吧,”他说,“把你的东西收拾好,给警察留下你的地址,然后一起回伦敦。我已经厌倦了。”
“是啊,走吧。我很怕再遇到威尔顿夫人,我也不想再看见安东尼了。这一切太恶心、太让人不能接受了。我们回家吧。”
“现在就走!我们回家。我们要在皮卡迪利用晚餐。该死的!”温西粗暴地说,“我一直都很讨厌这些海边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