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疑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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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一夜未眠的房路刚想把秦鸣叫到房间里问问为什么绑匪那边还没有消息,却有人敲自己的门。

竟然是杜松。

杜松一脸的凝重,似乎是有话要说。他坐下来,沉吟了一下说:“房总,我觉得秦鸣这个人很有问题。”

“哦?”房路疲惫地看着他,“什么问题?”

杜松看着房路,尽量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我怀疑秦鸣根本就没有把那二百万打到绑匪的账户上!”

房路的脸沉着:“你怎么知道的?我看过秦鸣去银行入账的单子。二百万是用电汇的方式转到对方账户上的。”

阿松说:“我趁秦鸣洗澡的时候,偷偷看过他的手机。他手机上不是有收邮件的提示吗?上面有一条短信,是匪绑的警告,说如果再不把钱打到账户上就要撕票了。期限是七月十四日,也就是今天中午十二点。”

房路问:“这条收邮件的提示是什么时候发的?你又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杜松说:“是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看到的,短信是九点半收到的,秦鸣当时大概匆忙间忘记删除了。”

房路思索着,九点半收到绑匪的警告短信,为什么不来向自己汇报?看来秦鸣真的有问题。又问:“你怎么想到去看秦鸣的手机呢?在这之前你就已经怀疑他了吗?”

杜松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房总,你知道吗?秦鸣的父亲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这事只有我知道。秦鸣家里穷,拿不出什么钱。所以,这次他打了这个主意。依我看,银行的转账票据根本就是他伪造的。他是会计,很容易瞒天过海的。”

房路思索了片刻,对杜松说:“我知道了,我会做安排的,你先回去吧。”

杜松站起来,却还是没走:“房总,你要抓紧时间啊。今晚就要表演魔术了,绑匪撕票的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如果阿中还回不来……”

房路却表情平静地说:“二百万已经损失了。阿中回不来就回不来吧。大不了,我们再造一个阿中就是了。”

然后,用一丝古怪的目光打量着杜松。杜松吓得毛孔都乍起来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就逃出了房路的房间。

出了门,擦了把汗,刚才房路说什么?如果阿中回不来,就造第二个阿中?他不会向自己开刀吧?他难道已经发现了什么?不不,自己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房路不会察觉到什么的。

心里终究有些虚,他想,也许,破釜沉舟的时候到了!

于是绕了个弯,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悄悄向一楼摸去。

杜松没有想到世界上有这样巧的事情。当时他的弟弟杜柏将人事不知的阿中塞进车子之后,依杜松的主意直接开往柳城。他们这样做,一是觉得魔术团在云城,行事不够保险,二是觉得魔术团下一站正好是柳城,所以先发制人,抢占有利地势。

按照房路的习惯,魔术团应该入住柳城宾馆的。但这一次,房路因为想避开媒体,所以选择了柳泉宾馆。而杜柏将阿中带到柳城后,正是藏在柳泉宾馆!

所以当时房路安排魔术团去柳泉宾馆的时候,杜松惊骇不已,甚至以为房路已经知道了一切。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索性就在这里见机行事。

杜松名义上是跟秦鸣同住一个房间,实际上他夜里经常会去樊冰的房间过夜。秦鸣也不理会,杜松不在他一个人住更舒服。

刚到柳城的那天晚上,他和樊冰本来不该喝那么多酒的。但因为樊冰心情好,杜松有心事,所以一拍即合,杜松干脆让服务员送来了一打啤酒。

但杜松很清醒,不该说的什么都不说。樊冰却一反常态,抱住杜松说了好多。樊冰已经将杜松当作了一生的依靠,所以一般什么都不隐瞒,除了魔术的秘密。

但那天晚上,樊冰破了例。她跟杜松说如果阿中回不来,她就会跟荆井上一台很刺激很危险的魔术。

“有多危险?”杜松问。

樊冰说:“如果魔术表演失败,我的脑袋就没了。”她这样说着,却是无所谓的模样,将满杯酒一口气倒进肚子里。樊冰一向胆大豁达,而且荆井一直是她颇为崇拜的偶像,她对他非常信任。

杜松却是介了意,急道:“你怎么能答应他们表演这么危险的魔术!荆井自从失去了文澈,就像变了一个人,整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在阳城刚刚失了手,水夜就在舞台上被他的剑扎成了刺猬!”

见杜松认了真,樊冰索性借着酒劲把这个魔术的秘密告诉了杜松。虽然樊冰一再肯定不会有什么闪失,杜松却还是担心不已。

他满腹心事地说:“阿冰,等柳城这场魔术表演结束之后,我们一起离开魔术团吧?”

樊冰很意外:“为什么?离开魔术团我们怎么生活?”

杜松说:“我当然是有计划了,很美好的计划。我们会有房有车,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再也不要你在舞台上冒死表演了。”杜松说着,酒意愈浓,抱着樊冰,不知不觉迷糊着睡去。

这个时候,杜松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杜松没有听到,于是樊冰拿过了手机,浏览了短信:“哥,出意外了。我晚上还没有给他注射镇静剂,他却提前醒了。我赶紧给他注射,但他还是睁开眼看到了我。哥,明天二百万到手后撕票吧。”

樊冰原本也是酒意蒙眬,这条短信她连看了三遍才看懂是什么意思。在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之后,她的酒劲全醒了。她看着这条短信不断地冒汗,最后掐醒了杜松。

面对樊冰的质问,杜松紧紧地抱着樊冰说这样做是为了让樊冰结束漂泊辛苦的工作,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可是樊冰却不领情,说这样做对不起魔术团,对不起房路和荆井。她要他马上让弟弟把阿中还回来。

两个人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樊冰异常坚决地说:“阿松,你明天要是拿了二百万还撕票的话,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房总的。我也不会再嫁给你了,更不会用这见不得人的钱跟你过所谓的幸福生活。”

杜松认为,是樊冰这句话葬送了他们唾手可得的幸福生活。同时,也葬送了她自己的性命。

杜松无声地看了樊冰很久,直到感觉彻底绝望,才离开了樊冰的房间。他回到自己房间,悄悄地拿出早就准备好却一直没有机会用的一只无线摄像头,还有自己和樊冰一起凑钱买的笔记本电脑。

三楼的小会议室没有关门。魔术团已经租下了二楼和三楼,所以这个会议室也供他们使用。杜松知道明天他们会在这里排练《断头》。他装好了无线摄像头,接通电源放在开启状态。然后,他悄悄下楼,溜到了109房间。

杜柏接到短信便给他开了门。杜松用最短的时间教会了聪明的杜柏如何使用无线上网卡,如何操作电脑以及其他。

第二天,当樊冰走上“断头台”的时候,杜松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跟秦鸣对弈。因心神不定,上半局杜松处于弱势。

杜柏看着笔记本上的监控视频,当樊冰走上“断头台”,魔术师荆井举刀砍向她脖子的瞬间,他用两只绝缘的镊子将一根电线两头分别插入电源插座的两个插孔。

“啪”的一声,电光一闪,火线和零线接通形成短路,短路引起跳闸。宾馆的电工就算是神仙,也不会在荆井手中的刀落下去之前将电闸合上了。

杜柏用最快的速度把短路留下的打火痕迹擦去。宾馆的电工是凡人,在合闸后即使认真检查停电原因也不会在杜柏抹去痕迹前查到杜柏的房间。

52

秦鸣到房路的房间,看到房路一张阴沉的脸,心里有些打鼓。

房路看着他,眼神像一把利剑,《妖手》里荆井手中的利剑,能够穿透人的胸膛。房路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眼神看秦鸣,秦鸣也不是那种能够令自己在紧张时刻镇静的人,于是秦鸣想说什么,却难以开口,冷汗直冒。

房路不紧不慢地说:“秦鸣,你总算是跟了我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你有急事需要钱,大可直接跟我借,预支工资也行,何必在关键的时候打小算盘呢?”

秦鸣原本还心存侥幸,一听这话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房路面前,连声说:“房总,我一时糊涂,办了错事,我,我,我这就把钱还回去!”

房路见此情景,长叹一声,背过身去,不愿意再看到秦鸣。人最悲哀之事莫过于遭到自己信赖之人的背叛。秦鸣给房路的感觉就是做事风风火火,性子虽然急了一些但做事还是很细心的,重要的是心直口快,因此房路一直对他颇为信任。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被自己人咬了一口的感觉是痛却无法言说的。

秦鸣却还在滔滔不绝地谢罪,末了问这二百万是还到魔术团的账户上还是打到绑匪的账户上。

房路说:“你还到魔术团的账户上,然后今天之内把账目理清好,交还给我。这个月的工资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鸣一听这话,还想求房路网开一面,但房路却再也不发一言。

直到秦鸣万念俱灰时,房路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听着秦鸣的脚步声离开,然后颓然坐倒在床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荆井推门进来了:“房兄,我们该去剧场布置道具了。”

房路这才意识到差点儿把晚上的演出都忘了。他强撑着从床上起来,用疲惫到沙哑的声音说:“即使阿冰死了,阿中回不来了,我们也要演好这场魔术。我们不能够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了,否则我们就彻底完蛋了!”

荆井点点头:“房兄放心,我今天晚上一定竭尽全力!不会有任何差错发生!”

房路有些诧异地看着荆井。虽然荆井因为同样没睡好觉而眼圈微黑,但精神却很好,头发和衣服也整齐干净。

房路没有料到一向柔弱的荆井在此刻会如此坚定。他应该是遭受打击最大的人,是什么让他此刻有这般好的状态呢?

房路忽然想到了水夜,想起了他们昨天在血泊中相拥而泣的场面。于是豁然开朗,原来是因为水夜这个丫头!看来他们已经产生了感情,或者说是爱情。这爱情令荆井在绝境中选择了坚强。

于是房路觉得心中一宽,说:“好的,你等我梳洗一下,我们一起去吃早饭,然后马上去柳城大剧院!”

自以为是的房路哪里知道,荆井今天之所以提起精神对付晚上的演出,目的只是希望看到魔术表演的现场出现自己最期待见到的人!

这个人就是杀害文澈的凶手,在车祸后“死而复生”的女人袁青朵!

而就在房路和荆井准备出门的时候,房路的手机响了。

接通手机,是一个让他喜惊欲狂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粗重,因为绝少开口说话而显得有些蹩脚:“房总,我在109房间!杜松快死了……”

房路反应尽管很快,还是显得略微迟钝:“阿中!阿中,是你吗?109房间?是柳泉宾馆109房间?”

那个粗重的声音说道:“是,是的。”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房路冲荆井喊:“小井,快,下一楼!没想到杜松这家伙胆子这么大,居然就把阿中藏在我们眼皮底下!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这样说着,从刚才的疲惫状态中完全复原了,变得疾步如飞。荆井则一头雾水地跟在房路身后,下到一楼。

109房间,门半开着。房路想都没想就将门推开。可是老谋深算如房路,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的身体刚刚蹿入门内,就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影子将他扑倒在地。

荆井跟在他身后有一小段距离。房路被影子扑倒的时候,荆井意识到不妙,脚上不由停了下来。但他的人已经来到门前了,完全暴露在里面人的视野里,躲无可躲。

但荆井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形。

扑倒房路的是个大块头的男人。这是个陌生的男人,荆井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这个人扑倒房路后,正在用一根绳子将奋力挣扎的房路绑起来。这个人的力气显然很大,根本没有防备的房路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房路的一边倒着一个胸前流血的男人。这个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却没有断气,正是杜松!杜松正面色苍白地看着陌生男人捆绑房路,听到门口荆井的脚步声,不由将脸转向了荆井,脸上顿时出现了戒备和恐惧的神色。

房间里最后一个人就是阿中。阿中坐在床上,全身被死死地绑在床头。他蓬头垢面,胸前的扣子被扯开了,露出一小截黝黑的胸膛。

阿中也看到荆井了,扯着喉咙喊了一句:“荆井,小心!”

其实荆井跟着房路上楼的时候,原本比房路多了几分警惕,因此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没有太过惊惧。此刻,他那魔术师特有的灵敏头脑和敏捷身手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一闪身便进了门内,手在身后将门掩上。脚下却不停,直冲到陌生男人的面前。

陌生男人其实早就看到了荆井,但双手都用来对付房路了,他想抬脚,但因为蹲在那里失去了重心。他原本就只是有把力气,是蛮力,论格斗,却不是荆井的对手。

荆井趁陌生男人失去重心的空当,飞起一脚正踢中陌生男人的脑门。陌生男人惨叫一声,脑门瞬间便开了花,仰面摔倒,手也松开了。荆井趁他还未还手的时候又是一脚,这次踢中的是陌生男人的前胸,有肋骨断裂的声音,荆井顺势将他踩在脚下。

陌生男人虽然受了伤,但尚有还手之力。他的两手松开房路之后,反而对荆井更具攻击力,像两把钳子一般夹住荆井的脚踝想要将他的脚从自己胸口扳开。

房路虽然被陌生男人扑倒,但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受伤,这个时候他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抓着陌生男人用来绑捆他的绳子,扑过去,将绳子往陌生男人的脖子上一套,再用力一拉,陌生男人瞬间便喘不过气来。

于是放开扳动荆井脚踝的手,去扯绳子,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张大嘴巴,眼皮直往上翻。眼看陌生男人就要被房路勒死,一旁受了重伤的杜松急忙叫道:“房总,求求你,饶了他的命吧!他是我的亲弟弟,叫杜柏!”

房路听见这话,发现自己再不停手的话,这个人就死在自己手上了。他毕竟没有杀过人,于是心肠一软,手也松开了。杜柏大口喘着气,头一歪,吐了一口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荆井的脚仍然没有移开,房路将绳子从半死不活的杜柏脖子上取下,将杜柏的身体捆得死死的。

荆井喘了口气,质问:“是你说,还是他说?”

荆井这个时候走向杜松,看了看他的伤势后问房路:“要不要叫救护车来?”

杜松却摆了摆手:“没救了,阿冰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撑到你们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阿中的事是我做的,我弟弟只是帮我,他不知情,求你们放了他!”

房路也走过来,死死盯着他,眼睛都要冒出血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杜松惨笑了一下。他咧嘴笑的时候,鲜血从嘴角淌出来,与此同时,泪水从眼角溢出。

“樊冰是不是你害死的?”房路问。

杜松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喘息着说:“阿冰,我对不起你。我害死了你,没想到不但钱没有拿到,我自己也没能活命。”

房路见杜松承认了,怒极反笑:“哈哈,阿冰,我的好姑娘,你总算是没有背叛我。可惜了,你这样的好姑娘却遇到了这样一个恶人!”又想到秦鸣,胸中一阵闷痛,却见杜松的眼神越来越散,知道他是不行了。

杜松在最后一刻,用尽气力说:“文澈也是我杀死的,是我杀死的……”

荆井听到“文澈”二字,一下子扑到杜松身上抓住了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杜松还想继续说话,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只用空洞的眼神望着荆井。

“你刚才说什么?你别死啊!”荆井狠命摇晃着杜松,似乎这样致命的摇法能让他活过来。

但似乎这一招竟然是管用的,杜松又能说出话来了:“文澈是我杀死的。”

53

尽管荆井对杜松的话难以置信,但毕竟杜松就要死了,有什么理由对荆井撒谎呢?可是,荆井还是不相信杜松的话,抓着杜松的肩膀,不敢再晃动,只抓得死死的:“你为什么要杀文澈?为什么?!”

杜松被荆井掐得很紧,说不出话来,吐了一大口鲜血就断了气。

荆井呆呆地看了杜松很久才回过神来。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是杜松杀死了文澈?那么袁青朵呢?那杯毒茶呢?

而杜松已经死了,袁青朵亦生死不明。文澈到底是谁杀死的,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文澈?

荆井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问杜柏:“说!你哥哥为什么要杀死文澈?!”

杜柏挣扎了一下,表情痛苦地说:“因为……因为……我哥哥他一直都很喜欢文澈……”只说了这一句话,杜柏便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头一歪昏死过去。

房路跟荆井面面相觑。房路对呆若木鸡的荆井说:“我们得叫辆救护车,他不能死,我们还需要他开口说话!”

房路走到阿中面前,将绑着他的绳索解开,扶他下床。

“是怎么回事?”房路问。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杜松跟杜柏绑架了阿中,却因为秦鸣在中间打小算盘而没有拿到计划中的二百万。杜松去探房路的口风,知道房路不会再冒险拿二百万换一个生死不明的阿中,欲舍弃他,另外找一个人代替阿中。所以,杜松决定铤而走险。

阿中是魔术团最大的秘密。他到底为何能在剑下重伤复原,这件事除了房路和荆井之外,就只有阿中自己知道了。而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房路使用了种种手段。

手段之一就是让阿中装聋作哑,伪装成一个哑巴,就可以使魔术团其他的人放弃从他嘴里探出实情的想法。除此之外,房路曾经警告过魔术团所有的人:阿中的前胸是块禁地,不准任何人碰触,否则便会死于非命。

杜松和杜柏在绑架阿中的过程中,始终小心翼翼地不敢碰触那块禁地。

所以当阿中在杜松手中失去了筹码的作用,杜松便想冒险去寻找他身体的秘密。他侥幸想,也许房路那样说只是吓唬大家而已。

他到109房间的时候,杜柏看到他来了,就把他叫到了卫生间,二人密谋了很久。阿中这个时候又从昏迷中醒来,猜测到凶多吉少。他知道二百万并没有打到账上,心想一定是房路心疼二百万宁愿舍弃自己了。

如果自己失去了价值,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杜松出来的时候,一步一步走到阿中面前。他说:“阿中,你可以不死。但条件是,你必须告诉我《妖手》的秘密。”

阿中不理会杜松,仍然装聋作哑。但杜松知道阿中是能听见的。有一次杜松给阿中送饭,发现阿中慌慌张张地从耳朵上取下来一样东西,杜松看出来那是耳机。

如果是聋哑人,要耳机做什么?

于是杜松说:“我知道你能够听得到,也能够说话。你继续装哑巴的话,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阿中虽然面目丑陋,但其实很是忠厚老实。他开口说:“我不会说的。你杀死我也不会说的。”然后闭上双目,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杜松虽然有准备,但听见阿中开口说话,还是吓了一跳。其实如果阿中不开口说话,也许杜松会冷静一些。但阿中这么一说,反而令杜松冲动起来。

他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阿中的衣领。

阿中却睁开眼来,面带惊恐地说:“不要!你碰我这里,你会没命的!”

杜松的手缩了一下,但只是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扯阿中的衣领。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只听杜松一声惨叫,身体就软了下去,抓住阿中衣领的手松开,手在空中打了个弧线滑下去。而阿中的衣领仅仅被扯开一小点儿,露出小半截黝黑的胸膛。

旁边的杜柏看在眼中,惊声一叫,急忙向哥哥扑过去。

杜松胸口中了一支细长的箭,伤口不大但极深,但位置偏离心脏一些,没有一箭致命,应该刺穿了肺部,命悬一线。

这个时候的杜松方知房路此言不虚,阿中的身上果然是有机关的。杜松的声音都变了调:“阿柏,快点救我!我不能死!”

阿中这个时候长叹一口气,用粗重的声音说:“救不活了!这箭是喂有剧毒的,几分钟后你就会死去!”

杜松面如土色,忍着痛朝阿中叫道:“阿中,我求求你,叫房总来,把解药给我,我不想死啊!”

阿中古怪地笑了一笑:“解药?没有解药。你以为这是金庸的武侠小说吗?”

杜松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知道自己是没救了。他吐了一口血,然后绝望地对杜柏说:“弟弟,你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杜柏这个时候感觉天都塌下来了,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他不忍心就这样抛下濒死的哥哥而去。他从小失去父母,是与哥哥相依为命长大的,虽然有养父母,但感情并不深。没有了哥哥,他不知道今后自己一个人该怎么生活。忽然间,一个念头冒出来,他拿出手机,拨通房路的号码,命令阿中将房路叫过来。他打算与房路拼个鱼死网破,哪怕与哥哥同死,也胜似从此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

而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败给房路和荆井。杜松死了,他身心俱痛,也昏迷过去。

救护车来了,杜柏被送到医院。房路找了个助手同去,交待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杜柏。

房路又命人抬来一只木箱,将杜松的尸体装进木箱,悄悄抬回自己房间,与樊冰的尸体放在一起。109房间的血痕被擦去,然后房路以杜柏朋友的身份,跟宾馆方面结了账。只说自己跟杜柏起了冲突,杜柏受伤住院。

宾馆方面只管收钱,不知道死人的事情。更何况魔术团财大气粗,也不愿与之追究。于是房路他们能瞒天过海。

之后荆井和房路到柳城大剧院布置道具,准备晚上的演出。

唯一让人安慰的是,阿中无恙地回来了。今天晚上,《妖手》这场魔术仍然能够演出。

54

醉翁之意不在酒,荆井虽然身在舞台表演魔术,眼睛却一直往台下的观众身上扫描。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一方面,他要认真表演魔术,这场魔术不能再有任何纰漏;另一方面,他的真正目的,就是等待袁青朵的出现。

那会是一个奇迹。

但奇迹就是用来发生的不是吗?

虽然杜松临死前竟然承认文澈是自己杀死的,但荆井是半信半疑的,因而绝对不会放过袁青朵。当然,也不能排除杜袁二人联手合谋这件事。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就像荆井匪夷所思的魔术。

他只是想,杜松已经死了,如果袁青朵也真的死了,对这两个可能杀死文澈的人,他都没有办法亲自去报仇了。

那会是件让人绝望的事。

而荆井并没有看到他期待中的那张脸。更多的时间,观众席都是一片漆黑。漆黑中,也不再有一张突然出现在亮光中的脸。虽然在荆井的感觉中,那随时都会出现。

一直到演出结束。

四个小时的演出竟然是出奇的顺利。《妖手》也很顺利。失而复得的阿中仍然完美地配合了他的表演。也不再有任何人晕倒,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只是当演出结束,荆井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谢幕的时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周围全都是文澈的影子、文澈的气息,他被千千万万个看不见抓不住的文澈所包围,感觉到的却是更加绝望的孤独。

真正的孤独并不是一个人形影相吊地生活,而是,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和回忆中,却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人。

幕布在排山倒海的掌声与喝彩中缓缓合起。没有人看到,那一刻,荆井泪流满面。

荆井一个人在舞台上站了许久,没有人去打扰他。房路理解他心中的感受,只默默地走开。

默默走开的还有水夜。伤口已经不再疼痛,疼痛的是心。是那种痛彻心扉的疼痛。蔓延开来,连指尖都在痉挛地疼着。

许久之后,荆井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他冲下舞台,一眼瞥见秦鸣,抓住他问:“这场观众的资料呢?快点给我。”

秦鸣苦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就要离开魔术团了吗?资料怎么可能还要我负责?”

荆井转而去找房路:“房兄,这场演出的观众资料呢?”

房路反问:“你看观众资料干什么?”

荆井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有结果的时候,我会说的。”

房路没有再说什么,取来一只皮箱递给荆井:“资料还没有录入电脑,你自己翻吧。”

荆井没有等魔术团的人收拾好道具一起离开,连演出服都没有换,就悄悄躲开层层包围的媒体,从洗手间的通道离开,打车回到柳泉宾馆。

几千份观众资料,荆井翻到眼痛手酸。直到最后一张资料翻阅完毕,都没有找到袁青朵的。荆井颓然跌坐在地板上,用手重重地敲着脑壳。他想让自己明白:袁青朵已经死了,死在阳城,死于车祸。她不可能死而复生,没有人可能死而复生。

打电话给陪杜柏去医院的助手,助手说杜柏刚刚做完手术,还未苏醒。荆井要求助手杜柏一醒就立刻通知自己,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他太想听到杜柏昏迷前没说完的话了。

“因为……因为……我哥哥他一直都很喜欢文澈……”

荆井烦乱之中点燃一根烟,却没有抽一口,只在烟雾缭绕中怔怔出神,就那样在地板上呆坐了整个后半夜。

这段时间,他无法想象在房路的房间里,又上演了一番怎样惊心动魄的场景。

夜深人静,也许荆井听到了一些什么,但那些声音似乎又很遥远。因为这一切与他原本有关,却又与他不再相关。

55

柳城的演出结束后,水夜跟着房路回柳泉宾馆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房路见水夜默然无语、怅然若失的样子,低声说:“来我的房间。”

水夜茫然地跟着房路走进他的房间,一眼看到地上放着两只木箱。木箱封得很严实,钉了铁钉,连接处贴满透明胶带。

水夜哆嗦了一下。她知道这木箱里面装着什么。那是樊冰和杜松。严格地说,是樊冰和杜松的尸体。

房路想干什么?莫非?……

水夜正惊疑不定,房路已经将门反锁好。他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了。他对水夜说:“你在这里别走,替我把好门。那两个人我要处理一下。”

房路说得轻描淡写,水夜却听得惊心动魄。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袁青朵跟她描述的场面:清脆的刀声,淋漓的鲜血,残碎的断肢,狰狞的头颅……水夜惊恐地看着房路,向后退了一步:“房总,你放过我吧!”

房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现在是大热天,房间里虽然有空调,但尸体很快就会腐烂。何况我们的住所并不固定,这尸体会给我们带很大的麻烦。”他看着水夜苍白的面孔,又说:“你放心,你只是坐在房间里就行,我会在洗手间操作一切,你想看都看不到。”最后半句话是想开个轻松点的玩笑,却连自己都没有觉出有任何可笑之处。

见水夜还在犹豫,于是房路又说:“我知道选择你很不合适。但除了你,还有谁能够去相信呢?秦鸣已经够让我恼火了,荆井虽然是自己人,但他如果联想到我是如何处理文澈尸体的话,非把我剁碎了不可。水夜,你就帮我这次吧,如果你不在这里,我可能……可能根本就没有勇气做完这一切。”

水夜终于对着房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以前看似有着钢铁般的身体和冷酷意志的房路,此刻竟然是这么脆弱。这个男人的内心是善良和柔软的,只是一直被坚硬的外壳所包裹,让人一直误会至今。

真的误会他了吗?这样一个人,真是杀害袁青朵的凶手吗?

房路将电视机打开,声音开得很大,然后把两只木箱拖进洗手间,紧紧关上门。

水夜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坐在床头,拿起遥控器,下意识将电视机的声音又开大了一格。但她内心仍然惊恐万分,觉得冷,关了空调,仍然冷。水夜不禁将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最后连头都蒙住了。

尽管电视机的声音很大,又蒙了被子,水夜还是听到了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喀嚓,喀嚓”,可是水夜搞不清楚这声音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幻觉。这个时候,她真有点佩服袁青朵了。袁青朵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只身敲开了房路的洗手间。并且,在看到了那一幕骇人的场景之后还能用常人莫及的速度逃走。

而卫生间里,房路已经累得快要虚脱。这一次是两个人,并且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大不如从前,所以几乎都撑不下来了。

食人鱼傍晚的时候就送来了。这次多了几条,而且装食人鱼的铁箱子更大。大汗淋漓的房路将碎尸一点一点放入铁箱中,看着它们在片刻之后变成白骨。

一对曾经相爱的人,他们的骨头不分彼此地被装在木箱里。他们的灵魂在哪里呢?

灵魂所在处,恩怨是否还在?

用铁钩捞上来最后一块白骨的时候,房路手腕酸痛,手一松,铁钩跌落在铁箱里。房路下意识在水面上一抓,却不料一只鱼头冒出了水面。

锋利的牙齿狠命向房路的手掌咬去,就像去啃食那些残肢断体一样。而同样是人肉,这一口是比无新鲜的。房路疼得惊呼一声,一甩手,想甩掉食人鱼,却不料食人鱼没有松口,这一甩,竟然将一整条食人鱼从铁箱中甩了出来,而食人鱼锋利的牙齿还咬着房路的手掌。

房路大惊失色,用另一只手去拽这条鱼,但扯了两下没有扯掉,鱼反而咬得更紧了。情急之中,房路将被咬住的右手往墙壁上猛然击打。几下之后,食人鱼终于被敲得昏死过去,嘴一松,“啪”地掉在了地上。而房路的手掌靠下处被食人鱼锋利的牙齿连皮带肉咬掉一大块,整只手都是鲜血淋淋。

房路忍着剧痛将那只昏死的鱼扔进铁箱里,用马桶刷将滑进铁箱的铁钩弄上来,又用铁钩把最后一块白骨捞上来,然后心有余悸地将铁箱盖封紧。

捂住血流不止的右手,房路从洗手间走出来。

门外的水夜已经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虽然盼着房路快点出来,但看到房路出来,还是猝不及防。前面的房路像是在血水中捞出来一样,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水夜从床上跳下来,才发现房路的右手在不停地流血。水夜问:“怎么受伤了?我让刘护士来看看吧。”

刘护士就是来这里照顾水夜的那个漂亮的小护士。本来还有一名医生,这两天水夜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已经离去,只留下了这个护士。

房路说:“你先用毛巾帮我包扎一下,我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找刘护士。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把人家吓个半死。”

水夜想想也是。不过房路在卫生间里分尸弄得满身是血可以想象,受这么重的伤就匪夷所思了。她刚想走进洗手间帮房路拿毛巾,手还没有推开洗手间的门就陡然停住。

洗手间里此刻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大概比她想象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房路明白水夜的想法,于是叫她让开,自己走进去把毛巾拿了出来。

水夜手脚麻利地将房路的手包好,然后房路说:“你先走吧,让刘护士去你的房间里等我,我收拾一下就去过。”

半小时之后,在水夜的房间里,刘护士已经帮房路将伤口处理好离开。用了药之后,伤口不算太疼了,但房路的脑门上还是不停地往外冒汗。

水夜忍不住还是问:“房总,你的手是怎么受的伤?”

房路说:“我刚才没有骗刘护士,真的是食人鱼咬的。不过,可不是为了研究魔术,是为了让那两个人永远消失。”

水夜脑海里出现一幅食人鱼啃噬尸体的场景,顿觉一阵恶心,不敢再去想。她沉默了片刻问:“房总,那一晚袁青朵看到的,就是刚才你房间里那样的情景吗?”

房路一愣,慢慢地点头:“是的。那个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闯到了我的房间里。不过,也是被吓得不轻。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房路问着,竟然饶有兴致地看着水夜,似乎真的想知道些什么。

水夜说:“她被吓坏了,躲在房间里都不敢再出来。她把你当成杀人恶魔了。”

房路似乎觉得水夜的说法很好笑,脸上居然掠过一层笑意。水夜却一脸严肃:“你为什么不跟袁青朵解释清楚,却找到了她,把她杀人灭口?”

房路脸上的笑意换作了惊讶:“我没有杀她!你一定是知道她出车祸的消息了吧?那与我是无关的。你应该相信我。”

水夜凝视着房路的脸,一脸的沧桑掩不住真诚,水夜那一刻愿意相信她是又一次误会他了。如果眼前的房路跟荆井和文澈一样,都是好人,也许一切都相对简单了!至少她在魔术团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但想起了文澈,就想起了房路对文澈做过的那一幕。他在文澈死的前夜强暴了她!这一段时间,房路对水夜过分的好几乎令水夜淡忘了这件事。而就算房路没有做过别的坏事,仅凭这一点,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如果荆井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恨死房路的!实际上,她知道,他早就恨死房路了。

心中突然对房路又充满了戒备。房路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坐在沙发上,点一根烟,缓缓地抽了几口,忽然说道:“实际上我一直在找袁青朵。只是我还没有真正找到她,她就出事了。你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吗?”

水夜心中一动。袁青朵真正的身份?也许这就是袁青朵杀死文澈的原因?她急问道:“房总,你告诉我,袁青朵究竟是什么人?”

房路哈哈一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青城市圆梦中学语文老师,你作为她的同事,怎么能不知道呢?”水夜没想到房路竟然这么回答,一时无语。房路说:“我得走了,你好好休息。所有的一切,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57

荆井虽然对袁青朵的话极为震惊,却仍然摇头:“可是,文澈不是吊死的,她是喝了有毒的绿茶死的,她的绿茶就是你给她的!”

袁青朵站了起来:“绿茶确实是我给她的,但我并没有放入毒药。我怎么会给文澈有毒的绿茶呢?如果你不小心喝了,不也没命了?我说了,我是不会杀你的。”

荆井问:“那你说,你为什么不会杀我?你到底是谁?”

袁青朵微微一笑:“你们魔术团神通广大,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呢?我看了三场魔术,每一次都留下了我的真实资料。”

荆井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报纸,展开,递给袁青朵。

袁青朵看了两眼,满不在乎地将报纸扔给了荆井:“这个人不是我,他们弄错了。”

荆井本来以为袁青朵看到报纸会有很强烈的反应,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疑惑道:“弄错了?怎么会弄错呢?”

袁青朵说:“我这次出门,碰见过两次贼了。上一次是小偷,偷走了我的手机。这一次是个女贼,偷了我的钱包,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所以死的这个人,一定是那个女贼了。她死了也罢,还连累上我,这件事真是麻烦死了!”

荆井愕然。他起初觉得是袁青朵在骗他,再想想袁青朵的话也不无道理。事情是这样的可信度,远远高于什么袁青朵死而复生的无稽之谈。

荆井又问:“那一次你约我去咖啡厅,就是想告诉我是杜松杀死了文澈?”

袁青朵点头:“是的。我不想你蒙在鼓里。水夜一定告诉过你了,文澈死的那天我们见过面。看她当时的状况,绝对没有寻死的迹象。虽然房路强暴了她,但她还不至于……”

“你说什么?”荆井大叫一声,“房路他,他怎么样了文澈?”

袁青朵不疾不徐地说:“房路在文澈死的前一天,强暴了文澈。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一天应该是文澈的生日。”

荆井整整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那几分钟对他来说,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他没有听清楚袁青朵接下来说的什么。而袁青朵还在继续说着:“我当时答应文澈了,永远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她已经死了,所以我也不想瞒你,也让你看清楚房路的真实面目。文澈当时告诉我,出了这件事,她不会嫁给你了,但她绝对不会离你而去。哪怕你娶了别的女人,她也永远守在你身边,做你永远的妹妹……”

等荆井清醒过来时,袁青朵已经走掉了。荆井甚至不知道袁青朵是什么时候走的。似乎她正在自己耳边说着话,忽然就没了。清醒过来的荆井冲出水夜的房间,直奔房路的房间,发疯一般地敲门。

房路打开门,见荆井神情异样,两只眼睛像兔子一般通红。房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荆井已经冲进来了。他不由分说一拳打在房路的脸上。房路根本没想到荆井会对自己大打出手,猝不及防,眼前顿时一黑,险些仰面摔倒。房路还没得得及抵挡,荆井第二拳又到了。房路又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没有躲开荆井的拳头,拳头正打在他的下巴上。

荆井就像疯了一般,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房路身上。房路嘴里喊着:“小井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并用双手护住头部脸部等要害部位,躲着荆井的拳头。但房路没有还手,一直到荆井打得没有了力气,动作渐渐迟缓,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荆井一边喘气,一边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就像是房路夺走了他心爱的玩具。

鼻青脸肿的房路摇摇晃晃站起来,抱住了荆井:“你怎么了?你把你房兄打了一顿,心里好受一些了?”

荆井缓过劲来,一把将荆井推开,又是一拳打在了房路的脸上。

这一拳打得非常重,房路的鼻子嘴巴一齐往外冒血。荆井高声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房兄!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跟你呆在一起!荆井魔术团将不再存在,我们各走各的路吧!”说着,大步走出房间将门摔上。

房路用手背抹了抹脸,一手的血,袖子也染红了。他想去追荆井,站起来却感到一阵眩晕,又跌在地板上。他伸手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虚弱地说:“刘护士,请你来我的房间一趟。”

荆井一边走出柳泉宾馆一边哭,夜幕早已低垂,偶尔有一两个过路的人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英俊男人在哭,都不由多看几眼。荆井却是旁若无人,盲目地走着,却感觉天下之大,无路可行。

夜风吹来,不算很凉,但已经将荆井的心降到了冰点。他绝对没有想到,平日里一派绅士模样、貌似不近女色的房路竟然会去强暴文澈。原来一直以来,所谓的父亲遗命只不过是房路一张无耻的挡箭牌。原来房路不许他与文澈恋爱只是因为房路在打文澈的主意!

心降到冰点之后,荆井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一个念头冒出来:袁青朵说的一切究竟是真的吗?

他想到水夜在说那袋绿茶是袁青朵送给文澈的时候,提到过文澈去袁青朵那里聊天。文澈为什么会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聊天?那一定是遇到了无法排解的事情。这事情连荆井都不能说,所以很可能真的是遭遇了失贞之耻。

这个时候,荆井有一些后悔,并不是后悔打了房路一顿,而是后悔没有当面质问房路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件事。不过再想想,又不觉得后悔。房路如果真的做了这件事,又怎么肯承认呢?文澈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如果暂时相信袁青朵说的房路强暴文澈这件事是真,那么她说的杜松就是杀死文澈的凶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呢?袁青朵说当时看到是杜松先进化妆间的,那么很可能她趁文澈未来之前,在文澈的水中放了毒药。

不对!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文澈的那杯茶水带进化妆间的时候应该是无毒的。难道是杜松用别的方式杀了文澈,比如是勒死文澈又伪装成自杀之后才投的毒,那么这样的投毒是否还有意义呢?那简直就是弄巧成拙!即使是杜松杀死文澈之后才投的毒,那么杜松应该是投了两次毒,一次是在水杯中,一次是在茶叶袋里,甚至还应该有第三次,在水夜的茶叶袋里!所以,可以基本肯定的是,茶水里的毒不是杜松投的,但不排除是杜松杀死了文澈这一说法。毕竟,杜松临死之前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所以,即使杜松是凶手,投毒者也另有其人,而袁青朵是最大的怀疑对象,所以,袁青朵的嫌疑并未排除!而自己竟然轻轻松松地让袁青朵走掉了!

这时,荆井才真正后悔起来。在悔意中走了一段路,忽然间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念头让他顷刻间如遭霹雳:水夜呢?袁青朵把水夜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荆井疯一般向柳泉宾馆冲去。

58

那天过去之后,荆井一直没有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冲回宾馆。似乎水夜哪里也没去,就在宾馆的房间里等他。而当他重新回到水夜的房间时,门犹开着。可是,哪里有水夜的踪迹?

荆井在水夜的房间里站了片刻,忽然想到,自己竟然连水夜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荆井想去问房路,但又不愿意去面对他,如果此刻再看见房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揍他一顿!

心里突然空得发慌。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父亲,失去了相爱的女友文澈,失去了最好的助手樊冰,而此时此刻,水夜的离去掏空了他心房里最后一点血肉。

也就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里,水夜对自己的作用有多大。只有看见水夜,他才会觉得飘忽空洞的心可以暂时停靠片刻,否则,只能强忍着无时无刻的煎熬。

荆井在水夜空荡荡的房间里原地旋转了一周,眼前出现了第一次看见水夜的情景。那时候水夜正躺在医院的床上,那样一个睡美人。

心颤抖了一下,荆井嘴里不知不觉唤道:“水夜……”

这两个字却是吓了他自己一跳。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动情地去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除了文澈之外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不,不会的,此生此世,除了文澈,他绝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可是,他如今对水夜的感情是什么呢?如果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

荆井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只觉得内心更加烦闷。他下意识走到房间壁橱前,忽然听到壁橱里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荆井猛然伸出手臂拉开壁橱的门,房间里并不明亮的光线照进壁橱,却见壁橱里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人正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荆井,嘴巴被胶布贴着,额前的头发很长,盖住了小半张脸,发黑肤白,竟然是刚才荆井极为想念的人——水夜!

荆井未曾去想水夜怎么会在那里面,便伸手抱住了她,用力将她抱出壁橱。水夜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荆井用手给她擦去,然后揭掉她嘴上的胶布。他发现她的手脚都被捆住了,于是手忙脚乱地帮她解开。

水夜剧烈地喘着气,看着荆井,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层血色。然后,水夜突然间抱住了荆井的脖子,身体颤抖着,不知道是惊吓尚未过去还是因为获救之后的激动。

荆井刚才将水夜抱出壁橱时,因为天热彼此衣衫单薄而接触到水夜的肌肤,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尚未消失,又被水夜抱住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后来,这个场景在荆井的脑海中翻翻滚滚了无数次,却始终想不清楚是谁先主动的。也许,根本没有谁主动谁被动。他们是同步的,在同一时刻,产生了将自己交给对方的欲望。

他只记得他将水夜抱到了床上,然后,他们开始接吻。这样接吻的感觉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那是跟文澈接吻完全不同的。跟文澈接吻的感觉是单纯而甜蜜的,虽然也会有欲望,但那是可以克制的,并且认为那种克制天经地义,并且心甘情愿。而当荆井吻着水夜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甜蜜里掺杂了更多的疼痛。在疼痛中,欲望史无前例地膨胀开来,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他开始剥水夜的衣服,然后是自己的。他疯狂地亲吻着水夜身上一切可以吻着的地方,在水夜越来越急促的呻吟声中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与她融为一体。这是荆井第一次真正拥有一个女人,却毫不温柔,有的只是疯狂和战栗。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男女之间原来可以是这样的。后来,他在同样疯狂的水夜密密的呻吟声中泄掉,与此同时,似乎将身体里所有的意识都倾泻出来,痛苦与怨恨,绝望与迷失。这些感觉倾泻出来之后,荆井感觉到突如其来的轻松与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名感觉。

这种感觉,如果将它称之为爱情,它就是爱情。

如果将它称为别的,则无法找到任何合适的词汇。

那就是荆井那一刻的感想。原来,一个男人可以爱着两个女人。前提是,那一定是不同类型的爱情。

平静下来的荆井开始温柔起来。他轻轻吻着水夜的嘴唇,手指慢慢地滑到水夜肩上的伤处。

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再深的伤口都会愈合的,包括心灵的伤口。只要找到良药。

水夜就是荆井的良药。

59

刘护士走后,房路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只觉得身上每个地方都火辣辣的疼。他不明白荆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将自己打成这样。就算文澈刚死的时候,他最多也是只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但是房路清楚他尽管被荆井打得不轻,但荆井还是手下留情了。想起荆井一脚就能将杜柏的肋骨踢断,而对自己则只是用了拳头,身上最多也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并没有伤及筋骨。想到这里,房路缓缓地叹了口气。

又躺了一会儿,他觉得好了很多,不那么难受了。他本来想去看看水夜,跟水夜商量一下怎样去挽留荆井。他知道下一站花城的门票已经开始出售了,荆井虽然有时候做事冲动一些,但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他即使说要离开,也一定会在下一场魔术表演之后留开。所以,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手机的响声。是荆井的,荆井在打房路的时候不小心将手机掉在这里了。房路拿起手机看了看,是医院的助手打来的。他接了,助手说杜柏在医院里刚刚醒来。

这个消息让房路又有了精神,他太想知道杜柏那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了。如果凶手真的是杜松,那么荆井至少应该原谅自己,也许会对刚才的莽撞产生悔意的。

他想去荆井房间里看荆井在不在,经过水夜门前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里面有异样的声音。

房路贴在门板上,隔着门,他听到了让人耳热心跳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他不相信里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发出呻吟的女人是谁?魔术团除了那个刘护士,就只有水夜一个女人了。而发出喘息声的男人又是谁?

于是房路又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将房门留了一道缝隙,眼睛不离斜对面水夜的房门。

过了整整一个小时,房路的腿都已经酸麻了,水夜的房门才终于打开。尽管心里有所准备,当他看到走出来的人是荆井的时候,还是震惊不已。尽管他一心盼望他们会相爱,但却没有料到他们的关系居然会发展得如此之快。荆井一直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就连他和文澈相爱多年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

房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居然发现荆井已经近在眼前了。荆井出了水夜的房间便冲房路的房间而来,他是去拿自己丢掉的手机的,他还挂念着医院里的杜柏。

房路让荆井进来,把手机给他,荆井一言不发地接过手机扭头就走。房路却觉得他的脸色与刚才大不一样,还留着激情过后的悸动,表情却是平和的,与刚才来打自己的时候判若两人。

房路在他身后说:“杜柏醒了。”

荆井正往外走的身体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外走。房路跟在荆井身后,两人下楼打了辆车直奔医院,一路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监护室的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杜柏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荆井和房路。荆井俯下身子,凑近杜柏的脸,低声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没有说完的话了。”

杜松面色苍白,闭上眼睛,眼皮不住地抖动着。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说什么?我不知道。”

房路的声音虽然低沉却非常逼人:“如果你不说,别怪我们停了你的医药费。你自己考虑吧,哪一件才是与你生命攸关的事。”

杜柏的眼睛又睁开了。几秒钟之后,杜柏放松开来,似乎是豁出去了:“好吧,我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房路脸上的青肿未消,面色阴沉得厉害:“什么条件你说。”

杜柏说:“条件就是,你们要答应我,文澈的死与我无关,樊冰不是我杀的,阿中好好的,钱我也没拿到。所以,你们不能为难我,一定要放掉我。”

房路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说实话。如果有半句不实或隐瞒,哼,你自己掂量吧。”

杜柏脸色更苍白了一些。良久,才慢吞吞地说起来。

60

云城的那个晚上,演出已经接近尾声。杜松忽然想起来自己把手机丢在化妆间里了,于是他就一个人回化妆间拿。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他刚从桌子上找到自己的手机,门就开了,进来的人是文澈。

两个人打了个招呼,杜松就准备走了。可是文澈叫住了他:“杜松哥哥,你先别走,帮我个忙好吗?”

美女相求,杜松哪有不应之理,忙问:“要我做什么呀,妹妹?”

文澈递给杜松一个别针说:“我演出服背后的拉链拉坏了,来不及缝好,等我换好衣服,你用这个给我别上就行了。”

说完便将化妆间的门反锁,让杜松背过身去,利索地换上了那件雪白的晚礼服。杜松站在文澈背后细心地将她的衣服别好。文澈道了谢,便坐在化妆台前梳头。

杜松却没有走,饶有兴致地站在一边看着文澈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夸文澈漂亮。文澈也不赶他走,熟练地将自己的秀发盘好,然后拿起粉扑,轻轻往脸上擦。

化好妆后,文澈拿起化妆台上的杯子。魔术团里的每个人都对文澈的这个杯子很熟悉,她喜欢喝水,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个杯子。

文澈掀开杯盖,淡淡的茶香飘入杜松的鼻子里。他忍不住问:“什么茶叶?这么香。”

文澈说是绿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然后就端起来喝。正值盛夏,文澈大概是极喝了,一口气就喝掉了半杯。喝完之后,将杯子盖上,看看表对杜松说:“时间差不多了,该上场了,咱们走吧。”

可是文澈还没有走到门前,忽然间身体一晃。她转过头来对杜松说:“杜松哥哥,我好难受啊。”杜松看到文澈刚才还白里透粉的脸色,这会儿就已经青紫了。杜松一见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文澈就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呼吸困难,很快便气绝而亡。

杜松本来准备跑出化妆间去喊人,可是因为太紧张,竟然迈不动步子。等他镇定下来,发现文澈已经死了的时候,恐惧极了。这个时候化妆间只有他和文澈两人,而他这个时候本来不该出现在化妆间里,所以他们一定会认为他是杀害文澈的凶手!他想到平时房路对荆井和文澈的恋情横加阻挡,因此一定是老谋深算的房路设计害死了文澈。杜松再看看反锁的房门,汗都下来了。门外的走廊上就是保安,自己此刻便是瓮中之鳖无法脱身了。房路一定会将计就计,把罪名推到他头上来的!

急乱之中,工于心计的杜松想出了一个计策。他在房间中找到几根布条接成绳子吊在窗框上,然后将文澈的尸体悬挂在空中,造成她在窗台上吊自杀的假象。他料定如果房路是凶手的话,他一定不会报警,只会顺水推舟认定文澈是自杀。

杜松这样做,除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外,还有一个目的。假如房路不是杀害文澈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的话,房路一定会认定文澈是为情而死,而他知道房路对文澈还是有情义的,如果文澈因为房路的干涉而自尽,在某种程度上说,对房路也是一种报复。因为杜松也极恨房路不准魔术团内部的人谈恋爱,因此他跟樊冰两个人只能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而当杜松刚把文澈吊好,还没有来得及脱身,外面的人就来敲门了。惊慌之中,杜松将自己藏在了沙发后面。再后来,外面的人将反锁的房门撞开,发现吊在空中的文澈。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很惊慌,屋子里全是魔术团的人,都围着文澈的尸体,因此杜松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沙发后面溜出来,混在人群中。因此这场貌似自杀的他杀,成了一个十分完满的密室谋杀案。

房路和荆井在惊疑之中听完了杜柏的话。杜柏原本身体就虚弱,说完这些话,显得很疲惫。房路和荆井此刻各有所想。房路震惊于文澈原来真的是他杀,但凶手并不是杜松,而是另有其人。荆井则心中雪亮,谜团已经揭开了,文澈果然是因绿茶而死,凶手就是袁青朵。

房路忽然问杜柏:“这件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杜柏说:“我跟哥哥自小成为孤儿,因此无话不说,彼此之间从来都没有半点秘密。这都是哥哥告诉我的。”

房路又问:“那杜松临死的时候,为什么要说是自己杀了文澈?照你刚才讲的,凶手另有其人啊。”

杜柏说:“我哥哥做事一向很有心计,他这么说,是为了保护我。”

房路和荆井都明白了。杜松说自己杀了文澈,如果凶手真的是房路,那他一定会趁机为自己洗脱罪名,因为荆井认为文澈是自杀一直都极恨房路;而如果凶手不是房路,房路,特别是荆井则一定会渴望弄清实情的。而杜松死的时候只说自己杀了文澈,然后,如果他的弟弟足够聪明,一定会配合他演戏,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所以杜柏当时说了两句很有诱惑力的话,然后就晕倒了。房路和荆井上了当,因为想听杜柏没有说完的话就没有将他杀死,而是把他送到了医院。送到医院之后,杜柏的性命就算暂时保住了。

房路和荆井都感叹这兄弟二人的心计都是很够用的了。

房路狠狠地瞪了杜柏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就走。荆井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房路出了医院,回过头问荆井:“你认为是我杀死了文澈,所以将我打成这样?”

荆井说:“我知道文澈不是你杀死的,是袁青朵那个女人杀死的。我打你是因为别的原因。”

房路呆了呆:“袁青朵为什么杀死文澈?你又是为什么打我?”荆井说:“我不知道袁青朵杀死文澈的原因。我打你是因为你在文澈死的前一天晚上,强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