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迷失的蝴蝶
山崎洋子 著
黄子伟 译
作者简介:
《在海迷失的蝴蝶》的作者山崎洋子,早期笔名松冈志奈。1947年8月6日出生于东京都府宫津市。神奈川县立新城高中毕业后,在广告公司上班撰写广告文案。之后从事创作童话、电影剧本等。
1986年以《花园的迷宫》,获得第32届江户川乱步赏而登龙文坛。这是一部昭和初期(1920年代)横滨为背景的解谜推理小说,曾被搬上银幕、萤幕。
之后,作者陆续发表的解谜推理小说大多以横滨为故事背景。横滨之外也撰写以上海、香港、长崎等港都背景之作品。
《在海迷失的蝴蝶》全篇分为四节。单数节是第一人称单视点,以男主角“我”讲自己身世,与泰国女子结婚,妻子的失踪经过给“海鸥亭”主人听,双数节是第三人称单视点,记述酒吧“海鸥亭”主人,推理泰国女人之下落,解决失踪事件。作者在尾声也准备了意外收场。
这种侦探或解谜者,自己不必去犯案现场蒐集证据,只听取关系者的叙述或报告后,立即能解谜破案的推理小说称为“安乐椅侦探小说”。
01
“那是真的吗?”手指着装饰在木箱上的蝴蝶,一位看似上班旅的男人这样问道。
“是的,那是原产于南美,名叫太阳蝶的蝴蝶。”柜台内传来简短的回答。
那是只左右翅膀直径接近约20公分的大蝴蝶。整面有如蓝色金属般地闪耀着。
“说起来,我曾在外国的纪念品中看过。拔下像是这个啦,还有其他蝴蝶等的翅膀,然后用来做成类似风景画的东西。”那个男客人的同伴说着。
“可是,无论大小或光泽,都是一等一的呢。我啊,虽然小时候也常追着蝴蝶跟蜻蜓跑,可是在日本却没有像这种的。”
“对!对!大部分都没有像这么出色的呢。”
当他们互相同意对方说词时,我不知不觉地插了嘴。
“不!日本也有呢。”
那两位客人用奇怪的表情望着我。
“是有像这样闪耀着蓝色光芒的。虽然并没有这么大,对!嗯……,就像蛤仔张大了壳一样。”我一边后悔自己的多嘴,一边那样补充着。
“可是,那该不会只是看到光影吧!要是有像那样小且闪闪发光的蝴蝶的话,就算在日本,也早该被拿来做成像是纪代品或其他东西了吧。”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人,侧着头说着。
隔壁的同伴也深表同意地笑着。
“我才不管呢。”我冷冷地回应着。
“因为我也就看过那么一次而已。不过,那的确是闪耀着蓝色光芒的蝴蝶。才不是什么看走了眼。”
由于我讲的太冲了,所以两个男的静了下来。不愉快的气氛持续了一阵之后,他们窃窃私语一番,然后走了出去。
只剩我一个客人——。心情不好地耸耸肩。
我是第一次来这家店,位于横滨海岸大道里面的一条巷子。漫无目的一直走着。抬起头望着夜空,此时映入我眼帘的是这三个字。
‘海鸥亭’——。
像是漏写了什么的蓝色霓虹灯,断断续续地闪着。位在老旧7层大楼的楼顶。在那会让人觉得彷佛如黑暗洞穴的大楼里,只有在窗边可以看到橘色的灯光。
我就像是失事船只看见了灯塔般,循着灯光,走进大楼。狭小的电里,贴满了广告。
“法式餐厅XX,于左示地点营业。”
“〇〇不动产事务所,迁移到左示地点。”
“给△△的邮件,请转投递至……”
住在这混杂大楼里的人们大都搬走了。彷佛快拆了一般。
独自残留在那种地方的酒吧,甚至会让人觉得宛若是时间隧道的入口。
不,怎样都好,因为对我来说,一个稍微休息的地方与一杯酒是必要的。
幸好,这电梯还会动。到了7楼,在不算长的走廊深处,有扇浮雕着‘海鸥亭’的木门。
里面比想像中宽敞。楼层大约有5坪左右吧。单块板子的吧台,朝着位于尽头的窗户,一直延伸过去。背后宽阔地空在那里,不过却没有座位。而是放置一座钢琴。
吧台有位白色短发的酒保。他好像也是这家店的老板。年纪约莫65岁左右吧。虽然个子小,由于他的姿势不错,看起来挺神采奕奕。
原以为他在微笑,后来才发觉那是他安详面貌的错觉。
还有一个人。在入口旁的收银机,坐着一位看似17、8岁的女孩子。最初,我原以为她是等身大小的人偶。虽然部分是因她长的太美,不过真正的原因是,就算是人都走了进来,她的眼睛还是一眨都不眨。
女孩一面玩弄她的长发,连说声欢迎光临都没有,只是一直坐在那里。她的动作好像是在街头表演默剧,突然动起来然后吓人一样。
店里无论是墙壁或是天花板,都会让人觉得像是夜晚的海般靛蓝。真正的海,瞧瞧窗外,只能从高楼大厦的细缝间看见些许。
我选了吧台最里面的座位,点了加水的威士忌及油拌沙丁鱼。之后,就在人家的谈话中插嘴,并将两个比我还早到的客人赶跑了。
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我悄悄地偷瞄老板一眼。他还是老样子,一副正在回忆着什么高兴的事情般的表情,持续地擦拭玻璃杯。
而收银机的女孩,则用她那双大眼睛,像视力检查般一动也不动地往墙壁方向注视。
我的眼光,接着被牵引般到了墙壁的蝴蝶。在我盯着看的同时,那只蝴蝶缩小了,变成之前闪耀着光芒的小蝴蝶,飘然舞动着。
我慌张转移视线。那里垂吊着一条船舶用的系船绳。虽然说它与满是铁锈的锚及舵同样是这间店的装饰品,不过在我看来,却像是一条凶猛的蛇。
当我将视线移到窗外有如被切碎的大海时,胸中的郁闷早已难以负荷了。
一边用手背擦拭着从额头渗出的汗水,我呼了两、三口快喘不过来的气。
“要不要替你端杯水呢?”老板走了过来,小声地问着。
“不用了,我没关系。能否给我一些像是鸡尾酒之类的呢?”
那加了水的威士忌早就变成了1公分左右的水了。
“没问题。”
点过头之后,他拿来的是杯纯的伏特加。那单纯的味道以及冰凉,让我波涛汹涌的心顿时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老板。”我向他打了声招呼。“能否稍微跟我聊一下?”
“请便。”
“虽然只是些私人的事情,能否听我说呢?”
“好的,悉听尊便。反正我想今晚应该不会有别的客人来了。”
一副典型酒保装扮,白色的衬衫搭配黑色背心,加上黑色的长裤,老板如是说。只是这次倒真的在微笑。
似乎在说着过去,站在那里好像快要融入墙壁中,不惹人注意——老板就是那样的人物。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让我也想将那件事情全盘说出。
“其实,我正在寻找我太太。”
啜饮一口透明的酒之后,我开始说了起来。
“我太太消失不见了。就在我看见闪耀着光芒的蝴蝶的那天……”
母亲是在我42岁时过世的……,那是前年的事。老实说,母亲操劳了相当久。父亲在我还3岁时过世的。自从那之后,母亲就一直独自用她那女人的手,照料两人的生活。
母亲虽然是在本牧经营一家小书店,不过却是个大美人。一些男的为了要追求母亲,还会因此来买一些连看都不会看的小说呢。
不过,母亲终究没有再嫁。并不是因为我的关系。而是她是那种有点异常,任性并且喜欢虐待别人的人。
看着喜欢自己的男人,因自己的话或动作而受到伤害,藉此感到满足。破坏别人珍藏的东西,或是故意跟别的男人特别亲密……
会有人因此而动刀伤人?倒不至于。因为每当对方要将累积的怨气爆发的时候,母亲就会表现得更生气,嘶吼,怒骂对方,并且自己拿着刀四处挥舞。所以,对方别说是要生气了,光是安抚母亲就已经非要拼老命不可了。
像这样的女人,在一时之间是非常地有吸引力的,不过要在一起的话就应该会有问题了吧?所以,那些男的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却也毫无例外地一一离去。最后没有离开的就只剩下我,这唯一的儿子。
嗯!母亲就算是对我,也是残酷且任性的。不!我想应该是最强烈的吧。就只因为她比谁都要还爱我……。
一想到她是那样疯狂地疼爱我,就会无冤无故地将我绑在柱子上,什么也都不给我吃,就这样过了好几天。
然后,故意在肚子空无一物,身体无法动弹的我面前,吃着看起来极美味的寿司。我要是哭着说:“妈妈!对不起,我快饿死了!”的话,她就会用力地掐着我的脸颊。
“你这个低能儿!不但脸长得丑,脑袋还不灵光,唉啊!我怎会生出像你这样的小孩啊!”母亲故意伤心叹息着。
当我完全衰弱到极点,母亲才会好不容易将绳子解开。然后用那难过到不知所云的样子,抱着筋疲力尽的我,用脸颊亲抚我的脸,并花了不少钱买来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着温柔的话。
原本一直以为那时母亲精神恍惚了。不过,随着年纪增长才逐渐了解,原来她是要我品尝那一瞬间,才故意做出如此残酷的举动。
上国中之后,我也变得跟母亲一样,学会享受痛苦过后的短暂甜美时光。
不过,却也由于这样的关系,使得我的婚事一延再延。虽然有好几个,称得上是女友那般的女性,不过好像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跟母亲处得来,所以丢下母亲去结婚等等这些事情,我想都不敢想,所以……
搞不好终身都无法结婚也说不定。就算如此也无妨。有这样的母亲也是自己的因果,所以就算放弃另一半也无妨……
酒精。那正是害死母亲的元凶。正因为她是美女,年纪稍长之后,都没有男的要靠过来,好像竟因此而感到空虚,于是白天开始就将整瓶威士忌喝光。
伤了胃,也伤了肝,最后终究连脑袋也变得不清楚,那是两年前的时候……。
不过真是不可思议。以前我从来不曾觉得,受母亲牵制是件真的痛苦事。
话虽如此,当母亲一过世,一种解放的喜悦。立刻充满了整个身体。
虽然说我是有点晚了,不过却真的下定决心要去谈场恋爱。当然也包括结婚。
跟她相识是在母亲过世1年后的事情了。由于某出版社的招待,我去了一趟泰国的曼谷。
我啊,虽然说是继承母亲经营的书店,不过由于在别处所买的土地,地价上涨的关系,所以也扩大了营业。接受像这样子的招待,也是时常有的。
……对!曼谷。虽然现在可能会被人当成异类,不过我啊,可还是第1次去外国呢,凡事都觉得新鲜。
即使是到了现在,我仍无法忘怀那降落在曼谷国际机场时的感动。惊人的热气之中,充满着浑浊的味道。是体臭或食物的味道吧,总之,那是与由土地散发出来的地热一同涌现出来的味道。
其他的同伴都皱起了眉头,我却是兴高采烈的。或许,是有了预感的关系吧。在此将会遇到改变自己人生的什么东西……。
4天5夜的行程。同行的有9位。有像我这样子的书店老板,以及出版社的员工,以及旅行社的领队。
一旦平稳地到了下榻的旅馆之后,一伙人就上街去。
唉呀!就算是剔除了酷热的问题,汽车废气与噪音还是挺恼人的呢。车子比人还优先。彷佛无视于交通号志的存在一般,无论是卡车,轿车,计程车,甚至是三轮车,满满地占据整个街道,并像发了疯似地奔驰着。
看似冒烟般的汽车之废气,引擎声,再加上街头贩卖卡式录音带所播放的吵杂音乐,以及强迫推销花环的小孩子们,充斥着整个街道。
大伙被这给累垮,早早就往旅馆的晚餐前进了。
那是位于曼谷市中心的高级旅馆内的希尔顿餐厅。可以欣赏民族舞蹈及享受泰式料理。
不只如此,还相当出色呢。海产沙拉搭配牛肉咖哩,还有用牛肉做成小菜,用鸡脚下去炖成的汤,大致上就像上述的东西。不过应该是为外国人设计的套餐吧。既清淡又好吃。
用过餐之后,一对对身穿民族服饰的男女舞者走了出来,配合着像是念经一般的歌曲舞蹈着。
看过了求爱的剑舞之后,舞者们向客人邀舞。
我的手被一位舞者牵走了。就像是被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引导,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
她像佛一样。不!那可不是夸张或是比喻。真的,跟泰国的佛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提到泰国的女孩子,应该会想到圆圆的脸吧?她却不一样。下颚长得很漂亮而且还尖尖的,根本就是瓜子脸。眼睛细长,鼻子相当高挺,加上嘴唇两端稍稍地上扬微笑一下的话——对!也就是所谓的古典美人——就成为具有神秘性,确确实实佛陀或菩萨的脸啊。
紧紧贴身的金色民族服饰,使她看起来宛若天仙。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一边跳舞,一边舞动着像是在比暗号似的手。就这样一直等到音乐结束,被同伴戳了一下背部为止。
嗯,就是在那一瞬间,我坠入了情网。一见钟情,我并不想用如此低俗的字眼。虽然说,一个年过40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一定很可笑吧,不过,她就像是我的全部。
话虽如此,不过并不是说立即采取了行动。表面上仍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隔天就和大伙一同四处观光。
水上市场、玉佛寺、涅盘寺,溯着湄南河而上,参观大城王朝的遗迹。雨季的泰国,到处都开满了南国色泽鲜艳的花朵。
不过,罕见的生活习惯、风景、金碧辉煌的寺院,的确让我增加了不少见识,但却没能满足我的心。不仅如此,每当我在寺院中看着典雅的佛像时,对于那个女孩的思念,每每都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到了晚上,同行的伙伴,大家都跑去玩女人了。好像是去风化区那种地方。而我总是独自一人留在旅馆。我讨厌那样,就如此而已。
最后一夜——嗯,到了这时候,我终于也到外面去了。当然,并不是为了要去玩女人。而是要去看那个女孩……。
在街上招了一辆三轮车,前往她表演的那家旅馆。由于餐厅客满的关系,没有事先预约的我,甚至无法进到里面。
正当我困惑不已时,有位当地的年轻男子向我走了过来。用日语问我说:“怎么了?”
我松了一口气之后,对他说了我想见见在这里表演的一个舞者。
他问我说:“见了之后又怎样呢?”
于是,我拿出项链,对着他说:“我想将这个送给他。”
那是一条好像一用力就会扯坏,细细的18K金项链。那是我在旅馆的金饰店买的。
“什么嘛!原来是如此。”男子一边笑着,一边对着我说:“我知道是哪一个舞者,我马上替你带过来。”
忐忑不安地等着。那男子却没回来。连同那18K金的项链,一同消失了。也就是说,我被他彻彻底底耍了。
表演老早就结束了。我死了心,离开了旅馆。
那条街叫做西隆路,是曼谷商店街。虽然白天热闹缤纷,不过一到了晚上,却是连盏灯都没有。
当地居民,在阴暗处一群人窃窃私语说着“日本人……”之类的话,并用强烈的视线看过来,令人不安。
不过真正吓人的是,当我无意间抬头望,有无数的小东西,在阴暗处中蠕动着。想说是蝙蝠之类的,不过却不是如此。
那是小燕子。无论是电线、树枝,到处都嵌着大群数量惊人的燕子。你曾看过希区考克的“鸟”吗?就有如那恶心的情景一般。
我怀着恐惧的心情,跑着通过那满是粪便的地面。那时,正好从旁边的塔尼亚街冲出来的女子,由于差点与我撞个正着,而大叫出来。
手里抱着差点跌倒的女子,我小声地叫了一下。竟是那个女生——我的天啊。
她身穿着花纹,有点小孩子气的连衣裙。我抓着她的手,不发一语。大概是我表现出一副食人魔的样子,所以她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她完全不会说英语,不过日语应该也好不到哪去吧。
最初,她一脸十分不好意思的表情。大概以为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吧。不过,由于我的表情,她有点胆怯。正当我想“糟糕!这样下去不行”的时候,这次却突然笑了开来。
“你是日本人,跟我跳过泰舞。”
没有想到,日语竟从她的口中出现。而且,她还记得我。
“跳过,一起跳过!”
我一边忘我地说着,一边点着头,并且搜索着裤子的口袋。真是遗憾,原本应该在她手上的项链已被年轻男子骗走了。
“明天,请让我为你买些什么吧。”尽管肤浅,我还是说了出口。
“总之,如果不送些礼物的话,我就没有资格跟她说话……”对女人一窍不通的我,一直这么认为。
“要买什么呢?”她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反问了我。
“也就是说,因为我想送你东西。”
“为什么?”
“没别的……算是之前一起跳舞的费用。”
她张大了那双大眼,侧着头,像是听不懂我说日文的样子。
“我明天就回日本了。”我慌慌张张地说了出来。“所以,对于我在曼谷的回忆,想说我一定送个礼物……其实,我刚刚去了与你相遇的那家旅馆呢。”
要她明白我并不是在打马虎眼,于是我认真地作了说明。
“到了之后,因为有个男的说要替我叫你过来,所以我就将项链交给他。不过,好像是个坏人,竟不知道拿到哪里去了。”
“啊……”她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困惑,一个人念念有词。“你,很困惑……”
“不,没关系。一条项链,没什么好在意的。只不过该说什么才好呢……只要5分钟就好了。可不可以陪我一下呢?”
话说出口之后,我也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想说,就算是因此被赏一巴掌那也无可厚非的,不过意外的是,她竟然笑了。
于是,我们约定了隔天9点,在东方酒店的咖啡厅见面。
位于新路的这家东方酒店,想必应该或多或少有听过吧。这可是好几次获选世界第一,由来已久的旅馆呢。就连毛姆,好像也长期住在这里撰写小说呢。
我们约在统一采用鲜明绿色以及白色的宽广大厅中见面。接着,我们坐在吹着湄南河河风的露天阳台上,聊了许久。她的名字叫做安琪拉……,我都叫她安。
安是具有皇家血统,家境良好的女孩。现年21岁,是泰国名校国立法政大学的学生。目前正在研究民族舞蹈,为了习舞,有时候会混在舞者中跳舞。
她那天的装扮是蓝色的短衫,搭配白色的长裙。修长的头发,整个往后绑成了一小束。与其说是清秀,不如说有些朴素,不过比在那里身穿豪华礼服的外国人看来更耀眼。
不只漂亮,她也很温柔。而且,她还对我蛮有好感的。好像是因为父亲早逝,所以对于像我这种年纪的男人,觉得特别怀念。
我们聊得很起劲。她的日文,虽然会话时没有障碍,不过却有点粗俗。好像是在日文社团中学的,而那里的老师是日本人,他是位餐厅的老板。
或许是那个日本人以开玩笑的心态来教吧,害她完全不在意就说出十分不入流的话来。当我将其意思说明后,她立刻脸红了起来,真的生起那位老师的气。
她一直都向往着日本。真不愧是名门大学的学生,非常博学多闻。从日圆高涨、贸易摩擦的问题,到最近的畅销作品,都相当清楚。就连我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好歹我也是个书店老板,倒是看过不少书。我们的谈话高高兴兴地持续着。虽然想就这样子进行下去,一起共度午餐甚至是晚餐,不过却没时间。因为我的旅程到今天就结束了。
将我在购物市场上所买的红宝石项链硬交给了坚决婉拒的安之后,我们就分手了。
可是,所谓的思念可是会在分手之后日益加深的。于是我奋发图强地学习泰语,并一个劲地写信给她。因为虽然她会说日语,可是却看不懂日文的关系。不过却不是为了要谈恋爱才这样做的。只是因为我想和她保持联系而已,即使是单方面也好。如此罢了。
之后过了3个月,我一个人再度前往曼谷。我和安再度相见了。就在一种叫做金链花的黄花,美丽盛开的季节。
“我好想你……”她如此说着。
心想说她可能是弄错意思了,不过我却没有回出话来。
不,那可不是我在臭屁的。好歹我也比她年长1倍,而且本人虽然不是个什么大丈夫,不过在本牧的商店街里,却也是有一家店铺,并拥有一栋有庭院的房子呢。再加上,日本是比泰国更先进的国家,像这样的自负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无论如何,当看着安的眼睛泛着泪光,我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幸运。
当她那张如佛陀的脸抬头看着我,啜啜泣泣地说着:“我好想你……我喜欢你……”
我强押着颤抖的双腿,想要潇洒地说些什么。不过,人啊,面对自己真心喜爱的女性,是说不出话来的。我只有抱着哽咽的安的双肩,没出息地一直点着头而已。
我的,不不不,我们的爱,从那天开始了。虽然是短短的4天3夜的时光,却是多么如梦似幻啊……
在安的带领下,作了一趟非观光路线的曼谷之旅。走在中国城,在肮脏的路边摊上吃北京烤鸭。买了瓶叫做“眉空”的泰国威士忌,在伦比尼公园的树荫下展开属于我们两人的派对。接着又去看了泰拳……。
她住在位于湄南河的对岸,前王朝所在地,一个名为宝石区的地方。目前和身为老师的母亲,两人一同居住在河岸的公寓里。
有时她满面愁容,原来就是想到了她母亲的缘故。她向我坦白出母亲讨厌日本人的事实。好像是对于战时所见过的日本士兵,留下了不好印象。
为什么母亲的印象会成为问题呢,那是由于彼此都开始意识结婚的事情了。结果,在曼谷的最后一夜,我们将那问题抛到脑后,我们相结合了。
我不晓得该如何形容,安的年轻肉体,在我下面波涛汹涌的样子。同样化成野兽的我,将失去理性的美丽野兽推倒,并用那有如置对方于死地般的热情,贪婪地互相拥抱。
唉呀!不好意思。有年轻的小姐在场,我还说出这样的话。咦?不会说话……也看不到?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这么美丽的年轻小姐……。啊,听的到吗,说出这种话,果然不行。
不好意思,那位是老板的孙子吗?还是女儿呢……常常有人问吗?应该如此吧。因为对于稍微有点不搭调的组合,其他人或多或少会这样询问。
当我和安结婚的时候,周遭也有相当好奇的眼光注视着。
嗯,我们结了婚。当然是历经了几个难关之后。首先是异国婚姻这件事。由于手续之类的相当麻烦,所以一切交由安的朋友所介绍的仲介业者处理了。花了约150万的费用呢。
接着是她的母亲。不管怎样都是有皇家血统的关系,所以啦!其自傲的程度也不是一般可比拟的。付了高达500万的聘金之后,终于肯答应我们的婚事了。虽然说了之后就再也不愿见面了。
不过,无论如何,安成为了我的妻子,并在1个月后来到日本。就此展开婚姻生活。
我们过得好幸福。是那种只能用如此老套表现手法的幸福生活……在大约半年的时光里。
之后,破碎的局面终于到来。我老婆外面有了男人,而且还是泰国人。
老板,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杯烈酒?啊!已经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就忘我了……因为我都不曾向别人提起过。独自一人烦恼着……。
不了,今天要回家了。不过,明天同一时间我会再来。
到时候,如果没有其他客人的话,我能不能再继续先前的故事呢?
02
‘海鸥亭’关了灯之后,大楼一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仅仅剩下位在6楼唯一的一盏灯——。
海上吹来的风,吹抚着白色的窗帘。少女将冰过的蔬菜冷汤倒进了两个玻璃碗之后,招招手叫老板过去。
对坐在窗边的桌子,两人吃起了夜宵。几片黑麦面包,再搭配蔬菜冷汤。
静啊。这栋大楼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就只剩下住在6楼这间房的两人而已。
“好像会是悲惨的收尾呢。”那位看不到,也不会说话的少女,用手语这样问着。并张大了耳朵准备聆听。
“刚刚的客人吗?的确,失去了爱意的妻子在外面有了男人……不过,女生那一边,说是可怜也还真是可怜呢。因为她放弃爱情,为了金钱而结婚的关系。”
“为什么?”
少女突然抬起头来,做出惊讶的表情。静静啜饮着蔬菜冷汤,老板小小叹了一口气。
“曼谷的那条街,又叫日本巷。是著名的红灯街。就连日本的观光客也会一大群去那里玩女人。晚上那种时间,女生从那种街道冲了出来。话中掺杂不入流的日语……,我只会认为她是在日本巷里工作的妓女而已。”
“有皇室血统是骗人的?说是国立法政大学的学生这件事也是?”
“嗯,我想是骗人的。日语应该是为了服务日本观光客而学习的。大概那个女的……安,与在旅馆骗走项链的男子是一伙的。”
“怎么说?”
“我不知道安究竟是兼差还是正职,不过我想她应该同时在当舞者及妓女。旅馆的那个的,是负责那些女生与客人的交易的三七仔。”
老板口中慢慢咀嚼着一小片黑麦面包。当他将杯中的蔬菜冷汤喝完之后,又将少许的苹果白兰地倒入玻璃碗中。
“试着回想那天晚上的事。”
老板一边品尝着苹果白兰地,一边缓缓地将背靠在高椅背的椅子上。
“那位三七仔的年轻男子,那天晚上,在旅馆的大厅张大了眼注意,心想说有没有什么好赚的。此时,那个客人正巧来了,站在餐厅门口开始旁徨了起来。三七仔立刻靠了过来,并用日语跟那位客人交谈……。当然,那群人都会说日语。因为日本人好像比较会交易的样子。”
少女倒了杯可可亚之后,走到了铺着木板的那个大房间里,坐在位于角落的床边上。并张大了眼盯着老板。
“三七仔知道了这个日本人沉迷于安。于是故作亲切将项链骗到手之后,又打了电话给在日本巷店里的安。跟她说,有位傻大户的日本人来了。”
“那么,在那个有一大群燕子的街道上,那个人跟安相撞,这也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吗?”
“初步,应该是如此。”
“表现得完全不要礼物,以及第2次当他前往曼谷时的眼泪,这些也都是为了钱?”
“嗯!目前他为了跟她结婚已经花了好几百万了。哪有什么异国结婚的仲介公司……。所谓的仲介公司,是贩售东南亚女性到日本来的黑道组织。像是那个讨厌日本人的母亲,也相当奇怪。结果,她是为了赚取更多的嫁妆再也不出现了。”
“不过她确实和他结了婚。并且到了日本。如果完全没有爱意的话,怎么可能呢?”少女走到老板面前,认真地挥舞着手询问着。
“的确,安是来了日本。不过到底是为了谁的爱情而来的……”
老板喝完了手中的苹果白兰地之后,立刻站了起来。伸伸懒腰,盯着天花板的三片大型风扇。以前,他曾是位船医。搭乘客船或货船,环游世界各地。
唯一的纪念品,就只有这个曾经在南国某个房子中回转过的风扇。其他的一切,尽在他的脑海。
那是怎样的回忆呢?以及为何现在码头经营酒吧呢?和现在一起的那位少女是什么关系呢?这些有时候都会有人兴致勃勃地来寻问。
不过,他决定不回答。他的人生,只要他晓得就足够了。
“该去睡觉了。明天好像又会很热的样子。”
“说的也是……”
少女摆动了长发,站了起来。好像在眺望着码头的灯光,面向窗户一直伫立在那儿。这举动引起了正巧回头的他的注意。
“怎么了。”
“日本真的有发光的蝴蝶吗?”
“嗯,真的有。”
他点着头回答,之后又突然眉头深锁。
“明天晚上,我就告诉那位客人蝴蝶的名字吧。而且,如果他想要的话,我就顺便告诉他,他那下落不明妻子的行踪……”
03
这家店还真不可思议呢。也不是说正下方就是海,就算如此,窗户也都紧闭着……那为何还给人有种彷佛可以闻得到潮水味道的感觉呢……。
或许是错觉吧,应该是的。昨晚走出了这家店之后,我沿着海岸街走着,不过那里却完全没有那种味道呢!
我就来杯威士忌吧。将美国威士忌……倒在老酒杯里?叫做“破旧的老玻璃杯”吗?就那个好了。加冰块。
……我太太,安,是个好女人。嗯,继续昨天的故事。
无论是作为一位妻子或是作为书店的老板都相当卖力去做。虽然说书店外表看起来是件光鲜亮丽的工作,不过要将送到的书打开,再一一陈列在店里……,其实是出乎意料的粗活。而她丝毫没有怨言,就这样默默地作着。
虽然有很多人在讨论安是泰国人的这件事,不过讨论最多的还是她长的很美,个性又好。也有好几个人和我一样,觉得她长的好像佛像一般。
安开始变得有点奇怪,那应该是结婚过后3个月左右的时候吧。有一天,没有事先问过我就独自外出,并一直到深夜都还没回来。
都不晓得我有多担心……理应如此吧,因为安还不太了解日本呢。
她所知道的就只有我家跟店铺所在的本牧商店街,以及放假的时候,我常带她出来的这附近而已。
她说她想看看船。每当我们到山下公园的时候,她总是兴奋地将身体探出栏杆,并一直遥望着海滩。
我们总是会到横滨旅馆的‘Caravelle’去吃饭。事先预约可以看到海的靠窗位子。
我想好好疼爱安。可是,最后她却任意地到处游玩,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我从生气,责骂,丢脸,一直到举手投降。但安却连说句藉口的反抗都没有。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打算逆来顺受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难道安对我的爱已经消失不见了吗?还是说另外有了别的男人了?
每当一想到这里,我就快要受不了,不晓得该何去何从。于是我将她绑了起来,并用皮带鞭打她。从她的身上流出了血。可是,你应该可以了解吧,从我的心所流出的血,远比她的还要多,也还要浓啊。
过了两、三天,安终于开了口。我快窒息了……她是这么说的。24小时里面,她都紧紧地和我在一起。一早起来和我一起吃早点,我在看报纸的时候,她则去打扫及洗衣服。然后我们再一起出发到离家步行约7分钟的店里。
在店里不用说当然是在一起,到了8点关店之后也一起回家。我也一起帮忙做晚餐,之后一起看电视,一同入睡。
不过安却说了,我讨厌这样,偶尔也想要一个人独处。好个任性的要求啊。
我家是做买卖的,要是她不一起帮忙的话就会经营不下去,所以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吧?虽然每周都有一次的休假日,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她甚至还不完全清楚横滨市。要是她一个人走出去的话,你教我如何放得下心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理解安的说法。彼此相爱的人能够一直在一起……我想应该没有比这还要幸福的了。我们隔着海,在日本与泰国相分离时的痛苦,她该不会已经全都忘了吧。
我劝告她,如果有时间去想那些的话,倒不如好好的工作及学习日本料理。虽然说我是生长在横滨的,不喜欢吃重口味,而安却都尽做些放有辣椒,以及在中华街找到,有股异味的香菜料理。
看来安好像是了解我说的话了。可是,我以为她已经回到了先前的样子,也不过就那几天而已。
事态变得更加严重了。
首先,她不再说话了,连那神秘的微笑也消失了,一副暗沉的脸,不仅是对来到店里的客人,连对我也都保持着沉默。
她一定是什么事情不顺心。我开始焦虑了起来。因自认理亏,我更将许多的不满都放在心上。
例如我发现安偷偷地送了笔钱到母亲的地方……虽然我发现了,不过我却默许了。虽然她母亲的生活好像相当地贫困,说是有皇室血统还真有点可疑。
此外,例如厨房没有打理整洁、穿衣格调有如村姑等等,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这就是所谓对爱情的回应……。
再给我一杯“破旧的老玻璃杯”吧!这次要纯的。
时间已经……咦!没关系吗?真的谢谢了。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这一段时间,我都不和别人见面,不和别人说话,沉默地过着每一天,就只顾着寻觅我的妻子……
我说到了哪里?说到了安不再说话的地方了吗?就是这样,安不仅不说话,连饭也都不好好吃了。
虽然她就像是得了梦游症的病患一样,跟着我到店里去,不过却不做事,只呆坐在角落。那一张如佛陀般祥和的脸,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完全地精神衰弱。看来就像是在等着自己衰弱而死一样。另外,安会变成这样,还有另一个原因。
直截了断说,就是性了。在安未知会我就私自外出的那一天,我将她捆绑了起来,并用皮带鞭打她。不仅如此,我还在那样的情况下侵犯了正在受苦哭泣的她。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我了解到,原来在我的心中存在这种性癖好。
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已逝的母亲生前对我施加的一种为世人所接受的责罚,不也正是这种性行为吗?
藉由责罚安并侵犯她,让我回想起了那种甜美的感觉。之后每天晚上,我都用这种方式继续表达我的爱。
就像我迫不及待等着母亲的责罚一样,我也期盼安能享受其中的乐趣。
不过,事情并未如我所想像。结果,就只使得安越来越自我封闭而已。
我认输了。终究,我认可了安所要的“自由”。每周就那么一次,我允许她独自一个人前往位于横滨车站西口的日本料理教室去。
虽然是这么一点点的“自由”,但却足以让她改变。她渐渐恢复了生气,对我也渐渐地温柔了起来。
只不过这样的温柔仍仅止于表面功夫。对于她那样的态度,使我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终于我发现到安的秘密了。
每周一次,安都会打扮的漂漂亮亮之后外出。是那种与料理教室并不搭配的装扮。于是有一次,我若无其事地将她送出了出门,随后便将店关了,尾随在其后。
老板,您曾经用生命去爱一个人吗?如果有,您就不会看轻我的行为了吧!只不过,因为那时候的我正拼命地为了不想失去安而已。
不出我所料,安并没有到料理教室去,她去的是某个男人的家中。
不过,安真是个愚笨的女人。我无法不这么去想。我的确是比她年长许多,风采也已然不再了。
然而,我好歹也是个经营书局、一国一城的主人。在这寸土寸金的日本,我甚至还有一间独户的房子。我会带安上一流的旅馆,只要是她喜欢的洋装,我都会买给她……。可是,安却和一个除了年轻之外却一无是处的男子幽会。难道愚笨是他们民族性吗?
这个男的,也是个泰国人。明明就是泰国人,却还跑去表演什么夏威夷火舞,并到温泉区或戏院饭店等地巡回演出。
那个男的住在京滨东北线蒲田车站附近一间肮脏的公寓里。横滨到蒲田……,搭电车不需要20分钟就可以到了。
藉由假装学习日本料理,来享受着幽会的快乐吧!
我随即委托了徵信社,请他们调查这两人间的事情。之后,我发现了出乎意外的事情。
他的名字是加奈?温森泰,25岁。大约是在1年前来到日本的……,拿的是演艺签证,以演艺人员身分来日的。
最令我感到震撼的是,这个男的早在3年前就已经和安是情侣关系了。甚至,他们还有个1岁大的小孩。
那个小孩吗?好像是在宝石区这个地方,也就是安的娘家中。关于他们的事情,加奈的同事间都相当清楚,徵信社也是从那些人之中查出来的。
原来我好像从一开始就被骗了。安仅是为了要和在日本的加奈见面,而故意设计诱惑我,甚至和我结婚。
愚蠢的我什么事情也都不知道,却为了得到她而花了好几百万元。我竟然是他们两人及小孩为了“日本相会”与“淘金”双重目标下的利用对象而已。
这不是很过份吗?这时候若不喝点烈酒真会叫人难过地说不下去啊。这是杜松子酒吗?玫瑰花园?真是个悲伤的名字。没关系,让我喝吧。
言归正传,说到这个男的。因为他是东京某家饭店中夏威夷舞蹈秀的一员,所以才会表演火舞的。他在蒲田的公寓,是承包此节目的制作人所准备的宿舍。
徵信社甚至还帮我拍了所谓的证据照片。某天夜晚,我便拿这些东西来逼问安。我问:“你这样子欺骗我,还想怎样求得我的原谅呢?”
安的脸变的惨白。她哭着恳求我的原谅,并保证绝不会再和加奈见面。
可是对我而言,我已经不会天真地为了那种眼泪而被骗了。我对她提出了离婚的要求。她说要我等上一、两年,直到找到了可以重新复和的机会,当然,在这段分居的日子里,她会去工作养活自己的。
我哪有可能会被骗啊。为了要了解安的真面目,我曾经做过许多调查呢。
根据我的调查,有许多东南亚女性为了想要日本国籍,而和日本人结婚。
就算同样从事特种行业,如果在日本的话,则能赚到比本国高好几倍的钱。因此为了达到目的,势必要取得长期居留资格。因此,总之找个日本男人嫁了,然后如果取得了日本国籍也就有永久的居留权了。最后再藉由离婚来恢复自由之身。就是这样一回事。
不过想要达到这个愿望,则需要最少两年的婚姻事实。若未满两年就离婚的话,则无法通过归化的申请。
想必安也知道这些规则。所以才采取了分居这样的手段。当然,我拒绝了她的这项要求。才不去分居,直接就提出离婚。
安显得非常狼狈。她不仅不能工作,如果我不出钱给她的话,她也无法给小孩寄钱到娘家去。而加奈因为也是出国挣钱的苦命人,所以应该也无力供养安和小孩的吧。
恐怕,这连这个男的也一定有等着他寄钱回去的家人。
安伤心欲绝。一开始她就将我当作一个容易摆弄的人,这真是她的错误啊!终究,害她陷入绝路。
隔天,我向安索求结婚聘金和国际婚姻的代理费用。安摆出了极为困扰的脸,并用极小且如做错事的语气说道:“都是夫妻了,这……。”
对了,“都是夫妻了”我不断重复着她说的话。“安,在日本,只要夫妻中的某一方有了出轨的行为,对方则可以依此向外遇的对象提出给付赔偿金的要求,我们就来诉请判决吧。”
我这么一说,安立刻剧烈摇着她的头并向我哀求。“请不要对加奈这么做,他在国内还有病弱的亲人,而且他的弟妹还得依靠他来生活。”
“这样的话,那就由你来代替他支付赔偿金吧!至少,也该将聘金还我吧!如果连这部份都不还的话,那……”我这么说着。
“要是不还的话?”安用几近消失的声音问道。
“若不还钱的话,应该会被送进监狱吧。这里是日本,你只有说遵从日本的法律了。”
听完我的回答,安开始全身颤抖地哭了起来。唉!她那可怜的模样!
你曾逗过小孩吗?你看,如果在小孩快乐笑着的时候摆出恐怖的脸孔,他们是不是就像被人用火点着而大哭起来呢?
然后,如果小孩一个人关在房里,并对他说:“大家都走了喔!没有人陪你了喔!你被关在里面了!”这一类的话,之后慢慢将门给关上,想必一定害怕地颤抖哭泣吧!
像这种时候,是不是会让人觉得他们可爱得受不了呢?应该是吧!我想不管是谁也好,至少也有一次故意对所爱的人加以捉弄的经验。然后藉此获得快感。
安呀!……我的安呀!就像一只鼷鼠蹲在角落,因为失意和恐惧而颤抖着。
我拿着曾经属于母亲的红色缎带将安捆绑,房间暗了之后,再用打火机一点一点烧着她的头发。
每次当打火机喀唭作响的时候,我的眼前就会一下子浮现出她那泪流满面的脸孔。现在正浮现着她的表情。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美丽光景。从某种角度来看,简直看来就像哀痛中的圣母玛莉亚。为了圣徒之死而悲痛的圣母玛莉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又像是为了和心爱男人见面而放火烧村的卖菜阿七。再从别的角度来看,看起来又像是殉教徒圣女贞德……。
我常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作画的天份。你看,不是有吗?曾经就有位画家为了画出地狱的景象而将自己女儿囚禁在充满火焰的房间……。回想起那个故事,我才第1次了解到那也是一种的艺术。
第1天晚上我烧了她的头发,第2天,我又用最顶级披巾将她那变得像小男生般的头给打扮包覆了起来。
第3天晚上,我又在她那有如上等白兰地颜色的肌肤上,刻了一尊和她极为相像的菩萨,第4天晚上,我又在她的肌肤上洒上迪奥香水,并以内衣温柔地包覆着……。
就这样子经过了1个星期。她好像也终于了解到我的爱情,以及这种生活是多么难得了。
“我再也不会和加奈见面了。我爱你。无论如何都请让我待在你身边……”她这样说。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弃安的打算。经过这些之后,我们发誓这次要成为真正的夫妻。
安改变了。她变得对工作积极,尽管没再去上料理教室,不过她所为我做的和食却也变得有模有样了。
她再也不说想要自由之类的话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可说24小时都没分开。我为了不让她感到寂寞无聊,也会尽量带她外出游玩。
在休假日时,我们会到伊势佐木町附近闲晃,看场电影之后再到中华街去吃饭等等……。
她亲人及小孩的生活费,我也都按时寄送。虽然说我从没想过要收养这个小孩,不过安好像也不曾对此有所冀望。
我们是对感情很好的夫妻,这一点在商店街也都是有名的。甚至被杂志社以异国婚姻的幸福夫妻来介绍我们。
不过,不过。为什么幸福总是难以持久呢?为什么女人也总那样地愚蠢呢!安又再一次地破坏了两人的生活。
听见汽笛声了。现在,又有船要出港了吧!是往东南亚驶去吧!往泰国的方向……。
对了,就是那一封从泰国寄来糟糕的信。它将安带到了遥远的地方。
再一下子就好,请再陪我说完这件事。大概再一杯加水威士忌左右的时间,我就能说完了。
这封信是她妹妹寄来的,安曾说她是家中的独子,事实确不然,她有妹妹也有弟弟。
唉,那些事情怎样都无所谓。我大略地看了一下,他母亲所寄来的信。倒也不是我小气,不过对方提出的强求好像让安很困扰的样子,因为她看起来很可怜。
不过那一封信少了最后一张。没头没尾地就结束了。我正觉得奇怪而侧着头想时,安也立刻跟着说好奇怪呢。不过,总觉得她说话的态度有点奇怪。或许该说是提心吊胆呢……。
打开这封信的是安。第一个阅读的也是她。我想应该是里面写了些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而故意藏起了一张信纸。
很悲哀的是,这样的猜测竟然是猜中了。两天后,安又再一次地私自外出了。就趁着我在接待客人的时候,她装得若无其事走出了店子。
会发生这件事情都已在预料之中,所以我并不慌张。只不过感觉好像胸口那极为脆弱的地方,正被无数的玻璃碎片给扎着一般……。
那天过了中午之后下了场雨。没带伞就出门的安,直到深夜才全身湿透回到家里。
安茫然地瞄了一下正从玄关走出来的我。之后就如筋疲力尽的黏土一般瘫了下来。嘴中并一直嘀咕着如咒语般的东西。
“如果回忆是这么的痛苦,那我倒不如去死。要跟我离婚也好,怎么样都行,我已经受够这里了。”
仔细听听,她是这么说的。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疯狂似地摇晃着变得像是痴呆般的安。之后索性便抢了她的包包,想瞧瞧里面有什么东西。
果然,我找到了一纸信笺。那是妹妹寄来信件中的最后一页。在信中提到了加奈预定很快回国的消息。
安是为了追寻心爱的男子而不惜和日本人结婚的,但是这个男子却将安丢在这里独自一人回泰国。信中还提到伊香保温泉的表演将会是他的最后一场。
“你该不会是到伊香保去了吧?”我问道。
只看到她虚弱地摇着头。加奈还在日本吗?不过我想,要不是如此,那就是安打算去伊香保却无法如愿吧!
她的长发紧紧贴在脸颊上,并且任由身上不断滴下雨滴。她一脸茫然地坐着,而我对她却是束手无策。
我问她说:“你真的那么爱他吗?”
她身体摇摇晃晃地点点了头。之后说道:“我讨厌日本人,特别是你,你总因为我是泰国人而看我不起,甚至也瞧不起我的国家,你总以为日本人才比较伟大。”
“但你错了,日本人一点都不伟大。充其量不过是肮脏的黄种猴而已。还有,你是个变态。我再也不想让你碰触我的身体了。只要稍微碰到,我就死给你看。”
安神情激动,丢出了这样的狠话。
我丝毫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全都是事实。瞧不起安的国家,还有我是个变态的这些事情,不全是事实吗?
她一直忍受着屈辱与憎恶到今天。而心爱的男性和她同在日本,相信这是她内心唯一的支柱。
然而,现在他走了,可说是将支持着她的一丝希望都给切断了。
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面对着说出“再待下去我就要死!”的安。
两天之后的早晨,安终于不见了。这也就是在10天前所发生的事了。
那是一大早的事了。清醒后的我发现不到安的踪影,我走出庭院寻找。在庭院里有一个仓库,门是开着的。里面摆有安所收拾的行李。那是安从大雨的夜到隔天早上,独自收拾好的。
然而,行李都还放得好好的。仔细一看,竟有一只小小的蝴蝶飞了出来。也就是我一开始说的,闪耀着蓝色光芒的蝴蝶。自此以后,安就不再来了……
04
老板静静的听着我那冗长的故事。表情几乎都没有变过。转眼再看收银台的少女,也还是一副玩偶般模样,动也不动。
“有些无聊吧?这个故事!”我说。
我突然感到不安。
昨晚才见面,连自己秘密的性癖好都说出来了。如果对方的人品不佳的话,该如何是好?
“希望你妻子回来吗?”脸从擦好了的玻璃杯抬起的老板说道。
“当然呀!”
我用力点头。
“如果能再次跟安一起生活,我一定要试着改变自己。像是将她在泰国的孩子接来也好。我是说……如果她真的回来的话!”我打从心底这么说。
就算被骗,就算被背叛,我还是无法不爱着安。即使叫我这个对神明不屑一顾的人在神明面前屈膝乞求也好,我一定要将离去的安找回来。
“自从安不见了之后,店里就一直是关着的。每天为了寻找她,我一直徘徊在横滨的街头。”
“会不会已经回到泰国了?”
“不可能。”
我摇头。
“她的护照还在家中。”
“原来如此。”
老板走向另一方,谨慎地用手将杯子排在架上。在那酒杯的浮雕中有着三只飞翔的海鸥。我想这该不会就是店名的由来吧。
“你太太,并不是去了伊香保温泉吧?”老板背对着我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惊讶地询问着。
“你说你太太已经失踪了10天,没错吧!”
“是的。”
“是在那之前的两天私自外出的吧……在下雨的那天。”
“没错……那天下着大雨。”回忆起全身湿透的安,我回答。
老板缓慢的点了点头,便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捆报纸。他抽出了其中的一页。
“根据这份资料,当天横滨是下大雨,而群马县则是下豪雨。”
那是在安私自外出的那天所发行的晚报。
“上越线从涉川到更前面的公车路线,也就是通往伊香保的路,由于危险所以都已经禁止通行了。”
“所以呢?”
“那一天,就算你的妻子想去,也难以成行……不过,从隔天起,先前的豪雨就像是骗人的一般,之后竟是连续放晴。她应该不会趁机到伊香保去会她的爱人吧?”
“或许如此。”
我咬紧着嘴唇,偷偷地吐了一口气。
“我的妻子想必已在伊香保和加奈见面了吧?”
“我想是见到了!”老板非常断定的说着。
而这让我伤得更深了。
“难不成她还在伊香保吗?”我稍稍反驳地问道。
“不,当然不可能一直都在那里。”老板果断的回答。
“那么……?”
“夫人在伊香保和加奈会见之后,娓娓地道出了她的窘境。我想加奈在清楚了解状况之后,便开口要她一起回泰国吧。虽然无法清楚地得知加奈当时的心情,不过或许是非常为难也说不定吧!”
“那你是说安现在和加奈还潜伏在日本的某处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加奈已经不在日本,他在三天前就已经独自一人回泰国去了。这是从加奈工作地制作人的那里得知的消息。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是的。夫人是不可能和加奈在一起的。”
老板将两手摊在柜台上,用同情的眼视看着我。
“夫人已经死了,她被谋杀了。”
“怎么会这样……”
我不自觉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是开玩笑的吧?老板,这太过份了吧……”
“她死了,死了之后就被丢在海底。”
老板将手指向窗外。不知是什么时候,天竟然已经亮了。在淡灰色的天空下,大楼和大楼之间,可以看见一片平静的海。
“是被你杀死的。”他轻声的说道。
“为什么你会……”
一说到这里,我便沉默了。
“如果有必要,我就加以说明吧!”
他指着椅凳,请我坐下。
“豪雨日当天,夫人并没有到伊香保去。不过等到天气放晴之后,她应该立刻就离家出走了。是的,你说她在豪雨过后的两天离开了家门,不过事实上,应该是隔天才对吧?因为她不会再想多待在你身边一天了……。在伊香保,她平安无事地和加奈见了面,之后并相约要一起回去泰国……。她非常高兴,不过为了拿取行李,她又再次回到了你的家中。我想她应该是为了不和你碰面,在清晨悄悄地回家……”
老板中断了谈话,悲哀地微笑着。
“拿着收拾好的行李,夫人打算就此离去。不料你却潜藏在仓库里面。你蒙住了她的口将她拖回到里面。之后随手拿了一条细绳,勒住她脖子,并将她给杀了。”
冷不防地,老板用手制止了我原本想说的话。
“你不说我也明白。你不是因为恨她才杀她的。你是因为爱她,才这样做的。为了阻止他们,难道除了杀了她以外别无他法吗……不过,这种爱终究还是太过自私且太过残酷了。你不觉得吗?”
我颓丧地将手放在柜台上。
“你怎么会知道的……”
“昨天晚上,你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这只蓝色蝴蝶。因为你想到了在杀她时从仓库飞出的那只蝴蝶!你的视线从蝴蝶到细绳,之后再移到了海边,而此时你再也无法承受心中的罪恶感了。再想到你将妻子的尸体用车装载,然后抛到某个海里……此时你心情变得恶劣起来,使你不得不对我说出这件事情。”
的确如此,闪耀着蓝光的蝴蝶,就像是安的亡灵一般,谴责着我的内心。
“你说你曾看见过如小型太阳一般的蝴蝶,从这里我得知了夫人应该是去了伊香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闪耀着蓝光的小型蝴蝶……那大概是属于绿蚬类的吧。我想不可能会在本牧附近出现。不过在伊香保的榛名山附近却听说常常有人见到。也许夫人到伊香保的时候,无意间将这种蝴蝶的蛹给带回来了吧!对了,也许将沾附在树枝上的某个东西给……。这只蝴蝶在你和夫人扭打成团的时候正巧羽化。简直就像她重新投胎!”
身后发出了清澈的声音,原来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走向了钢琴。‘奔放的旋律’乐曲在这黎明初晓的酒吧中缭绕。
我开始产生了幻觉。蓝色的蝴蝶从箱子中逃脱了出来,朝窗外飞了出去。它穿梭飞过大楼的间隙,消失在曙光乍现的海上。
“在这首曲子结束之前,这间店就算是包给你了。你最后还想要点些什么吗?”老板用平稳的语气说。
“谢谢你,够了。”
我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拿取黑色的话机。拨了110。我想从今夜开始,我应该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译者简介:
黄子伟:
一九七七年,高雄市人。淡江大学日文系毕业,现在就读淡江大学国际学院日本区域研究所。主要译着有《再多一点了解他的爱》(水野麻里着,新雨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