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之水

01

接上胶管,拧开水龙头,水花由喷水口飞洒而出。

我把喷水口对准花坛,一片片花瓣如在春雨中舞蹈一般,娇脆欲滴。

这里是六角小学,我的新职场。掐指一算,自四月份初到此地,已然有月余光景了。且说我所负责的六年三班,原教师已经陪伴了学生整个五年级时光,如今身怀六甲,不得不退下前线,而我,作为一个代课老师,得以在暑假前有份稳定的工作。

这所六角小学,不偏不倚,正巧地处郊区与都市的交汇处。落座与校内的花坛,凭借独具匠心的设计,与争芳斗艳的花类,在同行中,算是独树一帜的景致,但拜其所赐,教职工们也多了一项气闷的日常工作——浇花。这周,园丁之责轮到了我头上。

体验着枯燥的园丁时光,一抹窜动于花丛中的身影吸引住我的视线。仔细一瞧,只见一只黄白条纹的猫儿怯生生地躲在一株金木樨身后。猫儿那双灵动的眸子好奇地盯了我这陌生人一阵,扭动敏捷的身躯,优美地跃过围墙,瞬间不见了踪影。位于偏僻地段的学校,对于无家可归的猫儿来说,是再理想不过的游乐场了。

花坛旁的音乐教室,传来悠扬的合唱声。我班上的学生,正在上音乐课。

坐在窗边的男生,似乎注意到了窗外的园丁就是新来的代课老师。他嘴上唱着歌,眼神不住地往我这头瞥。我一眼就认出了这孩子,他是班上的开心果,前田厚志。

有甚么好看的,认真上课——我以眼神对孩子开小差的举动发出了无声的谴责。前田露出个不以为意的笑脸来,活像恶作剧得逞的淘气包。

师生两无声的眼神交流被下课铃声打断。我拧上水龙头,拾掇好水管。

第四节是数学课,我在备课室中整理了教学材料,闭目小憩片刻,上课铃响起,起身前往教室。

推开教室门,“起立——礼毕——坐下。”

值日生的一连串指令,充满朝气。我朝讲台下扫了一眼,座无虚席,三十五人全部出席,无需点名。

“大家的歌,唱得不错。我刚在教室外都听见了。”

我难得的夸奖,却让坐在第一排的松下健太郎蹩了蹩眉。

“那歌土气死了,咱宁愿唱些流行的歌。对不?”

最后一句,是在征求众学生的同意。这松下,在这个班级里,地位可不低,算是组织里的领导层。

“可不是吗!SPEED,SMAP,随便谁的歌都比这歌好听一万倍。”

花井理沙搭腔道。若把松下比喻为是是班级里的孩子王,那这花井理沙,俨然就是一领群雌的孩子女王。两王发话,一干臣下无不附和,一时间,Burabi也好,ELT更棒,聒噪声不绝于耳。

“我说你们,莫不是把音乐教师当作卡拉OK了吧?”

孩童们被我的话逗得一阵哄笑,在这轻松的气氛中,我翻开教科书,开始今天的教学。

课至正酣,教室后排传来哐当一声,桌椅碰撞的声响。我抬头一瞧,只见前田厚志连着椅子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孩童也被这突发事件吓了一跳。

“前田,你怎么了?”

我把教科书往讲台桌上一扔,慌忙赶到前田跟前。只见这小伙子,双手抱着肚子,表情痛苦,脸色发青。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我忙伸手扶他。瞧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我才发觉事态严重,瞬间也慌了。

“剩下的时间大家自习,班长,你帮忙管一下。”

吩咐完毕,我忙将前田横抱起来,跑出教室。

赶到保健室时,小伙子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了,嘴里发出呜呜的痛苦呻吟声。

“他怎么了?”

见到这副光景,素日端庄的吉冈清美老师也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宽松的白大褂丝毫没削减她的魅力,反给她添上了一层成熟干练的美感。好吧有些偏题了。我忙把事态告知眼前的美女校医。

女医生稍作诊断,问道,“有没有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音乐课上还好好的。”

“那就怪了,这怎么瞧都是中毒的症状。我们先叫救护车吧。”

说完,她拿起电话,却没有急着拨号,对我说道,“老师你最好先回班上,确认一下前田同学有没吃过什么东西。这事可大意不得,只怕还有其他同学也吃过同样的东西。”

此话在理,这事可由不得差池,我严肃地点点头,离开保健室。

到教室时,孩童们正玩的玩,聊的聊,闹得不亦乐乎。见我进来,赶忙各就各位,正襟危坐。

我径直到前田厚志的座位,翻了翻他的抽屉和书包。在他的抽屉里,有一样让我在意的东西。我伸手正欲取出,忽得心中一动,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裹在那物件上,才取了出来。虽说多半是我想太多,但留着上头的指纹,总归不是件坏事。

这是个矿泉水瓶,容量为500cc,里头的水只剩一半,另一半估计进了前田的肚子。

我前后左右自习端详这瓶子,标签上,用记号笔横着写的几个字映入我眼帘。神の水?

神之水?

我拿着瓶子,回到讲台。

“有谁见过这瓶水的吗?上头的字是什么意思?”

讲台下鸦雀无声。

02

谁曾想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竟惊动了警方,几个警察在教室里进进出出,调查取证,课自然是上不成了。

那矿泉水瓶作为重要物证,已被警方保管。名为葛西的胖刑警,瞧着这矿泉水瓶时,反应和我差不多。

“神之水?什么玩意?”

“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回答什么?

至于前田,他已经被移至附近最大的医院。治疗进度暂且不明,好歹是没生命危险,但几个星期的住院时光是免不了了。

挨到放学,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校门外竟出现媒体身影。最近投毒案件激增,且不论今天的事算不算得上案件,是个噱头可没跑了。一想到这仅仅数月的代课时光,搞不好要在这聒噪中度过,我心情黯淡。

五点,我与警察同行前往医院。得知前田能开口说话了,警察忙不迭地把我也拉上,估计是认为有老师在场,能从他嘴里多套出些话吧。

在已坐惯了的警车里,“不出所料,问题就在那瓶子里。”葛西道。

“那瓶子里,有毒?”

他点头。

“砒霜。”

“不是吧……”

我后脑勺感到一阵凉意。天,这玩意可是专要人命的。

“有多少?大量?”

“量倒不算大。但若再来几口,估摸着就要走一趟奈何桥了。那小子命好。”

我无语摇头。这是在拍警匪剧呢?世道不太平啊……

警车抵达医院。前田有幸享受个人病房,脸色还没缓过来,整体瞧上去,比昨天瘦了一圈。见我们来探望,还冲我们笑笑,看来精神头还不错。他的母亲,也在病房里陪护。

“小弟,遭不少罪了吧?咋样?觉得好些没?”

葛西尽量温柔道。

“好多了。”声儿虽小,但还算有精神。

“那就好。对了,我们在你的课桌里,找到个塑料瓶子。你有喝过那里头的水不?”

前田点头,向我投以求助的目光。

“那瓶子上,还写着神之水几个字。那也是你写的?”

“什么神之水?”

前田表示不解。

“神就是神仙的神。神之水,你写过吗?”

“没有。”

答完,前田的目光闪烁,似若有所思。

“不是你写的?这瓶子,不是你带来学校的吗?”

“不是。”前田摇头否认。

“那是从哪弄来的?”

“不晓得,我发现时,它就在我桌子里。”

“你不晓得?这么说,是有人偷偷放进你课桌里的?”

“是吧……”

“什么时候发现的?早上上学时,就已经在了?”

“没有,唔……是数学课前下课时间发现的吧。”

“数学课的上一节是什么课?”

“音乐课,大家都在音乐教室。”

“期间教室的门有上锁吗?”

“没有。”

“唔,我晓得了……”

葛西释然,点了点头后,再次望向前田。

“我给你理一下,这瓶子,你根本不认识,没错吧?它莫名其妙出现在你的课桌里,你毫不怀疑地就喝了里头的水……这,这有些不合常理吧?”

“不不,我有犹豫过的。但那时刚上完音乐课,嗓子干的很。瞧见这瓶水,还以为是谁放错课桌了呢。就想来一口先润润嗓子。谁曾想这谁一股腥味,我立马就吐出来了,结果还是……”

前田说到这里,坐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默默倾听的母亲,不禁插嘴了。

“今后,嘴上可得有个把门的,别什么都望嘴里塞。”

听似责备,实则是浓浓的关怀。

“我当时是想,这水再不干净,也得比水龙头里的强啊。老妈你不常常唠叨说自来水细菌多,不能喝……”

“你这孩子还学会顶嘴了。”

“夫人,您经常教导孩子,不能喝自来水吗?”

葛西问前田妈妈道。

“是的。最近的自来水可不干净,咱家里有得用净水器过滤后才喝。”

“哪家不是呢。自从生产社会部公布自来水富含多种化学物质后,大家都尽量只喝瓶装水了。”

“哎,可不是嘛。保护环境,刻不容缓啊……”

刑警大叔对着我无奈叹息道。好嘛,别跑题了。

离开病房,“你们学校,让学生带瓶装水来上学?”葛西问道。

“零食饮料是肯定不准的了。但是水嘛,学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现在的自来水嘛,你看看……”

葛西点头表示十分理解。这是,一个年轻警察,小跑到葛西身边,在他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葛西的表情陡然收紧。

“怎么?”

我好奇问道。

葛西的表情依旧严峻。

“指纹。我们在瓶子上,检测出了除了前田以外,其他人的指纹。不仅如此,指纹的主人,是小孩。”

03

第二天,开始第一节课前,我对学生们质问道。

“昨天,有没有同学碰过前田课桌里的水瓶?”

不问倒罢,这一问,教室里立马炸开了锅。昨儿,前田被担上救护车是明摆着的,再加上我这一问,不难猜出那瓶子里的玩意不对劲。

“安静安静!我就想确认一下有没有人碰过那瓶子。放心,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前排的松下健太郎举起手。

“我。我碰过。”

“什么时候?”

“昨天,前田被送到保健室后,我瞧到他桌子里有个瓶子,就好奇,拿出来看了看。”

“嗯。还有谁?就你一个?”

“唔,好像还有那谁来着。”

松下转头瞧了瞧后排。

坐在后排的花井理沙怯怯懦懦地起身。

“还有我也碰过。我瞧松下拿着个瓶子,就让他给我看了看……”

“嗯。还有呢?还有其他人吗?”

坐在窗后第三排的桥本裕太挠了挠头,不情不愿地站起。

“我也碰过。”

“也是在前田去保健室之后?”

“嗯。”

桥本点头。蓝色衬衫上的金色纽扣闪得人眼花。

“松下,桥本,还有花井。还有其他人吗?都好好想想!”

没人回答。我让安排众人自习,把这三人带出教室。

“接下来呢,恐怕得委屈你们仨一下了。忍着,为了还前田一个公道,为了将凶手绳之以法,咱得全力协助调查。”

“要我们做什么?”花井理沙怯怯问道。

“估计就是采采指纹啥的吧。得搞清楚瓶子上的指纹到底是谁的。”

警察和鉴识技术人员,此时正在会议室里待机呢。打算在校长和教务主任的监督下,采取这三个孩子的指纹。事先自然有与三个孩子的家长通过气了。

“老师,那瓶子里的水,真的有毒吗?”松下健太郎问道。

“谁晓得呢。警察那头口风也紧得很。”

刚结束的职员早会上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这事儿,还是得尽量瞒着学生。

“切,你就装吧!老师你就哄我们吧!谁不晓得,你昨天都到前田住院的医院去调查过了。”

松下气哼哼地撅起了嘴。

“哈,你们若是好奇,大可以直接去问警察叔叔嘛。喏,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

“那群大叔更不可能和我们说的啦。”

“呵呵,那得瞧你们是怎么问的了。”

“啥意思?”

在会议室门前,我停下脚步。确认四周没人,隔墙无耳,我弯下腰,在松下耳边悄声道。

“你傻。他们不说,你就不让他们采指纹,这不就成了吗?他们还敢硬来?那教育委员会那边可够他们吃一壶的。听我的,准没错,多少能从他们嘴里扣出点信息。”

小男孩颇有共鸣地盯了我半响。

“老师,你真鬼。”

“嘿,不鬼些,哪治得了你们这群小鬼头。上吧。”

我催三人进入会议室。

04

午休时间,我与学年主任原田一同被唤到校长室。这原田,是个老实本分的胖大叔,乍被校长点名,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校长室里,除了校长和教务主任,还有三个警察,葛西自然也在其中。

“百忙之中,还把诸位召至此,忘体谅。指纹那边,有消息了。”葛西道。

“结果如何?”我问道。

警察取出笔记本,装模作样地捻了捻书页。

“指纹的所有人,已经有着落。瓶子上的指纹,与你提供的四个孩子的指纹一致。”

“唉,这么说来,指纹这条路线也断了?看来这犯人不简单,没留下任何痕迹。”

没人附和我的观点。秃头校长双臂环胸,满脸苦色。教务主任依旧是那张能拍死苍蝇的扑克脸。而警察大叔呢,则是一脸的欲语还休。

“我,哪说错了?”

葛西总算开口打破沉默。

“咳,老师你,懂得指纹是怎么一回事吗?”

“晓得,没吃过猪,还没见过猪跑吗?不就是手指上的纹理吗?”

“对。一个人在触摸过某样物件后,指纹会像印章一样残留在物件表面。同理,若是两个印章重合,咱要如何看出,盖章的先后顺序呢?”

“你当我傻。重在上面的一个,就是后一个呗!”

“对头。指纹也是同理。若是物件上检测出多个指纹,咱也可以判别出其先后顺序。”

“这懂。哎不是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啊?”

“咱遇到个问题。”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瓶子上,有几个指纹是重合在一起的。但接下来一点,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啦。”

“嗯,说。”

“前田的指纹,重叠在松下的指纹上。”

“嗯?”

不明所以,这有什么不对劲吗?我一下没晃过神来。但下一秒,我的脑神经似被电击了一般,“喂喂,不是吧……”

“总算是发觉了?你说怪不怪?松下可是声称,自己和其他两人一样,是在前田被送往保健室之后,才触碰瓶子的。也就是说,他的指纹,不可能会在前田的指纹之下。怎么样?你怎么看?”

警察大叔的语气有些讨打,但这确实是一个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你们怀疑,这松下,有作案嫌疑?”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只是证明了,他有在前田之前碰有那瓶子。”

“对那孩子,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为人耿直,正义感强。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原田对松下的评价颇高。我也点头赞同他的观点。

“而且,他与前田的关系还不错。”他又补充道。

“总之呢,把本人找来当面对质一下不就结了吗?”

面对警察的要求,我询问似地望了老校长一眼。校长无奈点头,得到默许,我离开校长室。

05

松下带到,在校长和教务主任紧张的注目礼下,葛西开始问话。谈到重叠的指纹时,松下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愕了。

“哎呀怪事了怪事了。你怎么会在前田之前碰过那瓶子呢?小弟弟啊,能不能跟叔叔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松下闹别扭似地,别过头。

“我不知道。”

“哎?你不知道?别逗叔叔了,那上头可有你的指纹呀。”

“我说了,我不知道!随你们怎么说!”

“哎呀你这小鬼还反了天了……”

教务主任率先沉不住气了,出口训斥道。松下哐啷一声站起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干的!”

言毕,这孩子一溜烟儿冲出校长室,只留给大人们咯噔咯噔的脚步声。

“追。”

葛西命令年轻警察道。我立马挡在门前,“等等等等等。你现在把他绑到这来,能解决什么问题。他只要死不开口,你还能用钳子扯开他的嘴啊?”

“那你说,怎么办?”

确实,我也没辙。

“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一定让那小子全盘托出。”

“你……”

葛西稍作斟酌,还是点头应允了。

“好吧,也只能交给老师来处理了。我也不大愿意相信,一个小学生会下毒害自己的同学。其中定有蹊跷,这事能否善了,就瞧你的了。”

“多谢。”我低头致谢。

午休时间结束,我来到教室,却没见到松下身影。

“松下人呢?”我问道。

花井理沙站起回答,“松下他回家了。”

“回家了?干嘛?”

“不知道,他说自己身子不舒服。”

被当做凶手,心中委屈?还是做贼心虚,畏罪潜逃?看来,这次家访,不做不行了呢。

松下的家住在一栋公寓的三楼。松下妈妈满脸歉意道,“老师,真对不起。那孩子,怎么说也不愿见你。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他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吗?”

这位母亲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被警察带去提取指纹,但恐怕做梦都没想到,儿子会成为凶手有力候补。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明。

“哈,能出什么事嘛。这孩子说也不说一声就早退了,我这不担心吗?才顺道来看看。看上去没啥问题嘛,那我这就安心了,走了。”

“劳您操心,我明儿一定撵他来上学。”

“那可谢谢了。我先走了哈。”

我刚踏出家门,我的视线不禁被安放在鞋柜上的猫粮罐头吸引。

公寓里让养猫?偷养吧?算了,不关我的事。

正准备前往车站,忽的想起有个东西落在学校里了。哎,这记性,尽是让这些破事给折腾的。已是日暮十分,但我还是决定折回学校一趟。

途经学校后门,哐当,不知哪的玻璃碎了。

“你给我站住!”接踵而至的是男人的怒斥声。

出什么事了?好奇心让我往声音的源头走去。只见一个少年身影,刺溜在我眼前一晃而过,回过神来,已不见踪影。

而从学校后面正对面的一栋居民楼中,冲出一个男子,五十岁上下,身着夹克。

“怎么了?”我问道。

“我家玻璃被那龟孙子给打破了。妈的,这破学校,教出的也是烂学生!”

男人愤愤,朝学校吐了口唾沫。

麻烦事,但不能坐视不理。我向男人亮明身份。

“这个问题,我会在明天的早会上,向上级汇报的。你能给我细说说,出了什么事吗?”

闻知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男人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慌张谄媚道,“哎,别,不是不是。我也没说一定是贵校的学生啊。”

说完,逃也似地跑回家中。

有病?我莫名其妙。这时,我的视线被路边的一抹亮光吸引。

金色的纽扣?

06

翌日一早,松下依然没来上学。他母亲说过一定会劝他来上学的,看来被当作凶手,对他的打击不小。

毕竟指纹的问题摆在那,警察怀疑他,也无可厚非。身为老师,我自然是坚信松下不会做出这种事,但他有所隐瞒是明摆着的。

还有,撇开这起案件,昨晚的玻璃事件,得做稍作处理。

第一节课下课,我合上教科书,“桥本。”

听到我的点名,这小男生打了个激灵,瞧向我。

“你,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桥本点头应允,僵硬的动作体现出起内心的不安。

我在办公室里没等多久,桥本就慌慌张张赶来了。他今天是一副白色运动衫打扮。

“哎?桥本,你的那件蓝色衬衫咋了?就是天天穿的那件。”

“哈?”

桥本的圆脸瞬间充血。

“今天怎么不穿了?我瞧你不是挺爱穿那件衣服的么?”我颇有深意地笑道。

“那件,唔,那件,洗了还没干……”

桥本挠头,有些语不着调。

“洗了?是拿去补了吧!金色的纽扣可不常见,找起来可得下功夫了吧?”

“……”

“瞧瞧,这是什么?”

我张开右掌,上面正是一颗金色的纽扣。桥本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天傍晚,在学校在后门扔石子把人家的玻璃打碎的,就是你没错吧?要不咋说老天开眼,我昨儿碰巧从那路过,还发现了这个纽扣,你那件蓝色衬衫的纽扣!”

桥本的脸由红转白,颤抖如筛子的脑袋,使劲得摇。

“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干的!”

“毋须狡辩,你落荒而逃的一幕可是被我瞧个正着。可谓人赃并获,痛快点,承认吧。”

说实在的,就那一瞬间,天色又黑,我还真没瞧清楚,但对付这种小学生,烟雾弹一扔一个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说完,桥本滴溜一转身,头也没回地逃走了。

瞧着落荒而逃的模样,昨儿的犯人一准是他没跑了。平日里看似老实巴交的一孩子,谁曾想背地里是个淘气包。但我还是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这桥本,也是瓶子上留下指纹的一人,天底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正埋头思索,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抬头一看,是我班上的铃木智美。

“有事?”

“嗯,是关于前田的事……”

言罢,小姑娘又惶惶垂下脑袋。别看她的身段已发育得初具规模,性格可是内向怕羞的很。说话的声儿也是细若蚊丝。

“前田?他怎么了?”

“那个瓶子……”

“那瓶子咋了?你有什么线索?”

“不是,不是线索,没那么夸张。我只是碰巧看到……但觉得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所以到现在都没跟人说……”

这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语言又止的小模样,让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的算!说!你到底瞧见啥了。”

“我看到前田那天拿着那瓶子……”

“那天?哪天?他中毒的那天?”

铃木点头。

“那天,音乐课下课,我从走廊的窗户看到,前田他,拿着个瓶子,从教学楼后面走回来。但是,我当时也没怎么上心,就只瞄了一眼,就一眼。”

“从教学楼后面出来?你确定?”

“恩,虽然只看到一眼,但我能确定的。”

“这话,你还和谁说过。”

小姑娘摇头。

“那好。今后不准再向任何人提起,就当没发生过。明白了吗?”

“好。”小姑娘应允后,垂着脑袋,迈着小步子刚要离开,“等等,回教室后通知一下,我第二节课会迟一些来,你们先自习一会儿。”

“嗯,知道了。”

小姑娘用带着些许疑惑的眸子瞅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随后,我迫不及待地赶往教学楼后墙,第二节课的铃声也响了。

若铃木智美所言非虚,那前田可就不老实了。那小子,声称瓶子是在课桌里找到的。他为什么要撒这种慌?那这瓶子,究竟是从哪找到的呢?

教学楼后墙寻不出什么异常。这儿通往后门,后门正对面,就是昨儿那倒霉大叔的家。话说,那大叔也不对劲,一开始急火得直跳脚,待得知我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后,却立马蔫了。正常情况下,应该借题发挥,好训我一顿才对。

我正踱步深思,一声猫叫分散了我的注意。

教学楼的后墙上,安装着个金属制的柜子,两头猫咪正站在上头瞧我呢。一头是茶色条状花纹,一头是黑白斑点。瞧我走近,嗖得转身跑了。

柜子表面锈得厉害,明显是长时间闲置了,却懒得费功夫拆掉。

柜门没锁,我下意识地打开。

还以为里头除了灰尘外啥都没有,不想却有个黑色的保冷箱,看上去还挺新的。

谁把这玩意放这了?带着疑惑,我打开箱盖。

“这是……”我不禁惊呼。

07

当日放学,我在办公室等到了葛西的电话。

“正如老师所料,这起案件总算是到头了。”

警察大叔的语气挺雀跃。

“那男人都招了?”

“可不是嘛!他家伙一见警察来访,脸都给吓绿了。咱还没来得及下狠话,他就一五一十全招了。他以前是干驱虫的,那药,也是以前留下的。犯罪动机嘛,也与老师的推测一般无二。”

“那就好。”

“接下来怎么办好?我们是想,再找那几个孩子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嗯。但在此之前,先让我和他们聊聊吧。我这还有几个问题没落实清楚。”

“好的。请便。”

挂断电话,我再次拿起话筒,拨往松下健太郎家。

接电话的是松下妈妈,电话刚通,她就为自己没有兑现昨日承诺一事,一个劲得道歉。儿子的态度如此坚决,为人母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好了,我也明白您的不容易。松下呢?现在怎么样了?”

“他刚出门,说是要去探望前田。”

“探望前田?哦哦,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松下如此自觉,倒省了我不少功夫了。

离开学校,我径直前往医院。

在前田的病房前,我礼节性地敲了敲门。得到前田回复了后,我开门进入。

好家伙,不仅是松下,花井里沙与桥本裕太也到齐了。三孩子瞧进来的是我,小脸瞬间扯了下来。看来,我倒成了他们的麻烦人物了。就连床上的小病人,表情也不是很欢迎。

“好些了吗?前田。”

来到床边,我问道。

“哦……还行,还好。”

“嗯,那就好。”

说完,我意味深长地盯了前田半饷,直到他不自在了,我才开口,“你可得吸取教训,今后再渴,也不许抢猫咪的水喝了哦。”

前田的嘴可以塞进俩鸡蛋了,身后的三人,明显也是呼吸一窒,我回过头,“下毒的犯人逮着了。不用我说,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犯人是谁吧?没错,就是住在学校后门对面的男人了。桥本你打碎他家玻璃,是为了给前田报仇吧?”

我刚从葛西那得知,那运动衫大叔,叫岗田。

“唉……还是露馅了。”

松下叹气道。

“嗯,因为我发现了那保冷箱。”

听我这么说,花井理香恨铁不成钢地睨了松下一眼。

“我早就说过嘛,不要藏在那里……”

“时间紧迫嘛。”

松下委屈道。

保冷箱里放着的是,猫粮和几个碗碟。关键是这猫粮罐头,和前日在松下家见到的是一个牌子的。凭此,所有疑问迎刃而解。

这四个孩子,在校舍后养野猫。那瓶水,本来是安放在保冷柜里,给猫咪喝的。谁只前田这小子如此不讲究,音乐课后口干,竟把这水带到教室里喝去了。

“神之水……给猫喝的,为什么要叫神之水?谁写的?”

花井里沙怯怯举手。

“我写的。前田被送到保健室后,我瞧到这瓶水在他的课桌里,我不想让学校知道我们偷偷养猫,所以就……”

“哦哦……我懂了。上头本来写的是【猫的水(ネコの水)】,猫是用片假名写的(ネコ),你在コ上多加了几条线,变成【神】字。”(ネコ←神)

小姑娘点头。

“聪明。话说,得知水里被下毒的一刻,你们就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吧?”

“除了那死大叔还能有谁!成天在后门那骂骂咧咧的。”

桥本忿忿道。

“怎么?他不让你们养猫啊?”

“嗯。他说野猫烦人,死干净了才好。”

果然。就岗田那性子,嘴里骂着,心里一定也在寻思怎么弄死这几只野猫了。所以,就在水里,加了砒霜。换个正常人,应该会优先考虑到向学校投诉的,性子急成这样,这大叔也奇葩得很。

“老师,收养野猫也算坏事吗?这好歹也是一条条鲜活的小生命呀。”

松下问道。其余三人也热忱地看向我。

“好事,但得看情况了。既然决心要养,就要勇于承担责任。打个比方,若是一对父母,只提供孩子衣食住行,在其余方面却任其自生自长,这还算为人父,为人母吗?”

“但这类的父母可不少,我见多了。”

“所以才说啊,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说完,我摆了摆手,潇洒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