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隔天还足清晨的时刻,阿健和弥生去参加暑假期问神社举行的广播体操。早晨的神社清新无比,愈是吸进依然清凉的空气,就愈让人感觉有如重生。刚才还只有零星几只在叫的蝉,随着太阳升上空中,也开始了大合唱。

做完体操之后,村里的小学生里最年长的一个会帮大家在卡片上盖印章。六年级的那个人好像对我没来做体操的事说了些什么,阿健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充耳不闻。不过与其说是这样,其实他是在倾听别的声音。

在后面,村里的小学生家长们正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着,话题是我跟我妈妈的事。妈妈好像一整晚没睡,到处找我。阿姨婶婶们怜悯地拿这件事当话题。昨晚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所有人连员警今天中午就要搜索森林的消息都知道了。可是因为没有任何的线索和证据,大家都对于是否能够在森林里面找到我,感到半信半疑。也有阿姨说我是被卷入那桩连续绑架案里面了。

阿健听着这些声音。他在搜集自己不知道的情报,结果阿健得知了警方要进行搜索的事,还有完全没有人提到拖鞋这件事。

阿健静静地凝视远方,思考着什么。而弥生紧抓着他的手,不安地仰望那张脸。

做完广播体操的回程中,两人立刻前往森林。这是从神社回到家里的途中,踩着彼干涸的水田包围的石子路时,阿健提议的。

“拖鞋好像还没被找到,我们先把它找出来吧!”那样的话,就完全没有我在森林里的证据了。大家应该会认为我是被绑架,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阿健想把我的失踪伪装是绑架犯所做的勾当。

两个人一面调查拖鞋有没有掉在地上,一面进入森林里头。今天阿健打算调查陡峭的坡地那里,所以他不是穿平常的草鞋,而是穿着打棒球用的钉鞋。调查斜坡之前,他先调查藏着我的水沟附近。可是还是找不到拖鞋,所以他盯着地面,和昨天相反地朝我死掉的树木方向走去。阿健在想,拖鞋会不会是掉在把我背到水沟的途中了。

“斜坡很危险,弥生可以先回去没关系。接下来交给哥哥就行了。”

阿健体恤地说,但是弥生摇头,紧紧抓住阿健的手臂。

“弥生要跟哥哥一起去!”

她这么说,不肯离开。

“……那,弥生再去检查一次五月死掉的那个地方吧。弥生记得那个拖鞋长什么样子吧?要加油唷!”

阿健把视线放到与弥生同高,教导小孩似地说。他的表情很温柔,弥生的脸颊转眼闾就染得一片通红。

“……可是,弥生叫的话,哥哥就要赶快过来唷。一定唷。一定一定唷!”

她叮咛阿健说。阿健露出足以平抚他人颤抖的笑容,“好、好”地点头。

两人说着这些,依然没有找到拖鞋,就这样来到了我死掉的地方。俯瞰南侧的斜坡股耸立、只属于三个人的秘密树木,彷佛昨天的事只是一场梦似地静静伫立着。用来垫脚的石头也没有血迹,昨天已经擦掉了。折断落下的树枝和树叶也没有散落一地,昨天阿健跟弥生已经清理干净了。照常理来看,剩下来的危险因素就只有不应该出现在森林里的花拖鞋了。

或许是掉到这个斜坡下面了。阿健想着,俯视南边的斜坡。村子的神社和小学,还有远方小镇的屋子看起来奸渺小。

弥生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凝视下方。对于没有穿钉鞋的弥生来说,这个斜坡可能太吃力了。就算不会送命,也有可能滑倒而受重伤。

两人决心开始搜索。

但是这个时候,弥生发出了叫声。

“不好了!哥哥,那个!”

她伸手指的是斜坡上的细长马路。马路朝这里延伸,正好通过我藏身的地方旁边。那条路平常几乎不会有车子经过,但是现在却有两台褐色的轿车往这里开过来。

两个人立刻就想到了,那恐怕是员警的车于。阿健以为搜查从中午过后才会开始。

阿健盯着一下子就接近那里的车子,状似愉快地动着脑筋。

弥生不安地扭曲了表情,紧紧抓住正要下去斜坡的阿健。

就在这当中,两台轿车离开马路,开进了森林。偶然的是,车子从我藏身的位置的正上方通过了。这个时候,泥土从水泥盖的隙缝问洒落到我的身体上。可是我没有办法避开它,也无法闭上张开的眼睛和嘴巴。车子在连接森林小径的广场停了下来。

从车于上下来的是几个登山打扮的男人。从那些人的对话,可以得知他们足前来寻找我的搜索队。偶尔传来的笑声,也可以知道他们对于我在森林里遇难的事感到半信半疑。

阿健和弥生身处的斜坡看不见这个情景。

阿健竖耳倾听,确定搜索队的车子停在森林,他好像已经预测到车子会停在森林的广场。不晓得是因为猜中了,还是对于我所在的水沟上方的轮胎印感到讽刺,阿健的脸上浮现笑容。

“弥生,变更作战。我们躲起来,然后从树荫下偷看员警的行动。”

阿健想要藉由这么做,尽可能多知道一些搜索队的调查结果。

阿健温柔地握住弥生不安地发抖的手,定进平常不会进去、没有道路的地方。

阿健注意不让弥生跌倒、受伤,让她容易行走,同时又不让搜索队发现地,小心地选择方向前进。

通晓森林一切地形的阿健,十几分钟就掌握到搜索队的人数和行动,甚至他们现在的位置了。

当然,搜索队的人没有发现他们正被偷偷窥伺着。

熟悉调查的搜索队所进行的搜索行动,以及熟悉森林的两个人所进行的跟踪行动,在蝉鸣声回荡的夏季森林中层开了。

然而到了黄昏,搜索队依然什么都没能发现。大家愈来愈懒散了。这也难怪。因为谁都不晓得我是不是真的在这个森林里?自己在做的事是不是有意义?在一片有些倦怠的气氛当中,搜索就要结束了。

阿健有点遗憾地望着这个情景,紧挨在阿健身边的弥生吐出放心的叹息。

四散在森林里的搜索队,听到无线电对讲机里传来作业中止的指令,都非常高兴。他们前往集合地点的广场聚集。

“大家都去集合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阿健低声呢喃,拉起不安地缩起肩膀的弥生的手。目的地是看得见广场的地方。他想顺利的话,或许可以听见什么重要的情报。

但是,阿健在来到藏着我的水沟附近的树荫时,停下了脚步。

我所在的水沟附近,被森林的泥土巧妙地伪装的那一带,两名搜索队员正在对话。

弥生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阿健搂住弥生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藏进草丛。他们屏住呼吸,聆听两人的对话。阿健甚至没有渗出半点汗水,听着对话声。

“喂,别管那些了。今天已经收工了,快点回车上吧,不是约好了接下来要去喝酒吗?”

“不能这样啊,搞不好那个女孩子……是叫五月吗?或许她真的被绑架,不在这里了,但是你不觉得只有这一带特别不自然吗?”

一名搜索队员指着森林的一角。毫无疑问,那里正是我所在的位置。

那里应该完美地伪装得和森林的地面一样了,阿健在心里面这么说。那张脸看起来也依然从容不迫。

另一个人一副没什么兴趣地抽着烟。

“有吗?哪里啊?”

“你看,只有这一带,钉鞋的脚印相当密集。是小孩子穿的钉鞋,棒球用的。”

做完广播体操回来之后,两人首先从那一带开始寻找拖鞋。阿健为了下去斜坡而穿了钉鞋过来,这似乎造成了反效果。阿健默默地听着接下来的对话,他露出了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的眼神。

“喂喂,我们在找的是女孩子耶?而且听她妈说,她穿的是拖鞋不是吗?”

无视于毫无干劲的搭档,搜索队员走近我藏身的地点,然后开始调查地面。

弥生怀着随时都会被恐怖压垮的心情望着这一幕。

终于,队员开始用手拂开地面,在他身后的搭档一脸受不了地摇头。

“喂,今人的搜索已经结束啦。反正明天还要再来一次,到时候再来挖洞就行了吧。大家都在等我们欵?”

对这番话充耳不闻,逐渐靠近我的男人感觉到水沟的存在。

“喂,是水泥。是水路吗?藏在地面里。”

“那个不是啦。是泥土长期堆积,成了森林地面的一角,那是自然而然变成这样的。”

即使如此,这名队员似乎仍然无法满足。

他缓缓地掀起砧板似的水泥盖。

弥生发出只有气息的微弱尖叫。

“喏,什么都没有啊?喂,走啦,我想早点摆脱这种土气的工作!”

打开盖子一看,里面只有空洞而干燥的空间,那里稍微偏离了我被摆放的位置一些。要是他掀起来的是再往左边三个左右的盖子,我的脚尖一定会映入他的眼帘。

“何必这么急?到死之前还得活上好几十年呢!”

队员在话语的最后使力,又掀开了左边的一个盖子。更靠近我一格了。

“落空。”

“罗嗦!给我记住,我再也不借你钱了。”

男人对同伴的奚落声感到愤慨,手继续抓住更左边的盖子。只差一个了。

“哥哥,我们快逃!跟弥生一起逃走吧!”

弥生似乎终于承受不住恐怖了,她哭着用力拉扯阿健的手臂。可是阿健没有打算移动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瞪着两个人的那双眼睛,不是软弱的小孩子的眼神。

“真可惜,下一个盖子也照这样加油啊!”

“什么照这样……”

队员抬起手中的盖子,阳光斜斜地照上我的脚拇趾。我变得冰冷的身体的一部分,被注入有如生命的体温一般的夏天热度。如果男人的视线再稍微低一点的话,他应该就看到我的脚尖了。但是遗憾的是,他似乎没发现我。不过只要掀起下一个盖子,不管再怎么样迟钝的人也一定会发现我的。

“哥哥!”

弥生刚不让周围听见,却有如恳求般的声音叫道。

阿健无视弥生,静静地捡起地上约拳头大小的石头。弥生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随便你啦,可是下一个就最后罗!大家真的都在等了。”

“嗯,知道啦。这个就最后了,接下来的明天再弄……”

男人说,用手掰开水泥盖。如果他的手的位置放个不对,应该就碰到我冰冷的脚尖了。

弥生全身的血液唰地倒流而去。

此时,阿健做出了只能以异常来形容的举动。

他把手里的石头使尽全力往自己的脸上砸去。从正面,一次又一次毫不手软地砸上自己的脸。

队员的手使力,就要掀开我上面的盖子了。

鼻血从阿健的鼻子泉涌而出。血流如注,一下子就滴滴答答地从下巴滴落了。

“哥哥!”

弥生忍不住发出连两个搜索队员都听得见的惊叫声,那是有如裂帛一般的尖叫。

突然响彻四周的声音,使得被掀开到一半的水泥盖从搜索队员的手中滑落回去了。

两个大人猛地转向尖叫的方向。

被大人目击到的阿健,整张脸染满了血,偷偷地朝弥生使了个眼色后,慢吞吞地走出来。

阿健装出大声号哭的模样,来到两名队员面前。弥生也紧紧地抓着他。

“哇!好严重的鼻血!”

“小朋友,你怎么了?过来这里,我帮你看看。”

看见满脸是血的阿健,和我只相距十公分左右的搜索队员往那边走过去了。

此时,挂在队员腰带上的无线电对讲机单方面地传来“快点回来”的声音。两名搜索队员苦笑。看样子,今天真的得就此打住了。

“我记得车子里面有急救道具。我带这孩子去车子那里,你把那些盖子盖回去。不盖好的话,车子就过不去了。”

队员说道,牵着哇哇大哭的阿健和不安地哭泣的弥生,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为什么我要帮你收拾残局啊……”

被不理会搭档叫声的男人牵着手,弥生开始害怕了。她担心会不会就这样被带到警察局去,不安得要命,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回头。

在我旁边,被留下来的队员一面嘟哝抱怨着,一面盖回颇重的水泥盖。

“小朋友是在哪里做什么,才会受了这样的伤?”

搜索队的人温柔地对假装号哭的阿健问道。

阿健稍微止住哭声,半带呜咽地回答:

“我在斜坡、滑倒了……”

然后他用一只手捏住血流不止的鼻子。

男人似乎接受了阿健的答案,没有再追问下去。

阿健的鼻血把衣服染成了赤黑色,却依然流个不停。

红色的血流沿着捏住鼻子的手,从手肘滴滴答答地掉落。

血迹也溅到靠在一旁的弥生身上,被她因为想要努力变成绿姊姊而留长的头发吸收了。

梢早一些的时刻,绿姊姊正坐在神社社殿的木头阶梯上。那是底下数来第二阶,从上面数来的第三阶。

今天要开始进行搜索我的行动,所以绿姊姊似乎正想去拜访橘家,顺便帮忙些什么。

在途中,她一时兴起来到了神社。

长发从她宽帽檐的白色帽子里垂下,白色的裙子只要有一点微风也会随之摆动。裙摆很长,几乎快碰到地面,所以绿姊姊用纤细的手指压着裙子坐着。她仰望鸣叫不休的蝉,想起烟火大会就在两天之后。

村里的小孩挨家挨户各募集三百圆所得到的钱,全部用来购买烟火。虽然都是些商店买得到的小型烟火,但是大家都很期待这场烟火大会。每年的这天晚上,村里的大人们也会一起来享受、观赏烟火,或者是来参拜神社祭祖的神明。

我记得现在坐的这附近还会摆上香油钱箱呢,绿姊姊回想起这些事,望着从树叶间洒落的太阳光。不停地变化,模样绝不重复的地面的树荫花纹,让绿姊姊的心底充满了复杂万分的思绪。

“小时候也常在这里玩呢。”

绿姊姊自言自语地说,用手抚摸老旧干燥的木头阶梯。木头的纹路浮现出来,触感粗糙。

我曾经听绿姊姊说,她也是这个村里的小孩。她也告诉过我,她喜欢上住在附近的男生,最后却没有结果。绿姊姊笑着说,那个男生长得很像阿健。

“哎呀呀,这是在画狗吗?”

凝视着摇晃的树叶剪影的绿姊姊,发现画在自己脚边的图案。是我死掉的那天画的狗。

“啊,好怀念呢。那个时候一点都不怕被泥土弄脏,总是像这样画画图呢。”

绿姊姊把脸靠近地面,想要看个仔细,及腰的长发轻柔地摇晃。

此时,传来了狗的低吼声。

绿姊姊一惊,抬起头来。眼前是一条蓄势待发,随时都会扑上来的白狗。

“哎呀,好久不见,这不是66吗?”

原本戒备的筋,摇着尾巴扑上绿姊姊。它在白衣服上涂上泥巴,舔着绿姊姊的脸。

“话说回来,还真的好久不见了呢,66。我好像都是在这附近喂你吃东西吧?我那时很坏心,老是把饵丢到这个楼梯后面呢。”

66对绿姊姊摆出服从的姿势。

我知道,这条狗的怪名字是绿姊姊取的。

“这么说来,你的风评很差呢。”

绿姊姊用素净的美丽指尖戳了戳66的鼻子。她的表情是遇见了儿时玩伴一般高兴、有如太阳般的笑容。

“人家说你是鞋子小偷,你都把偷走的鞋子藏到哪里去啦?”

66可爱地“呜”地一叫,绕到绿姊姊原本坐的楼梯后面。因为侧面没有用木板封住,所以如果是狗的话,就可以绕进后面去。

绿姊姊了然于心,望向里面。

“哦,有耶有耶。……亏你搜集得到这么多呢!”

来自全村、只有半边的鞋子,在楼梯后面堆积如山。鞋子的数量让绿姊姊目瞪口呆到了佩服的地步。

66就这样趴倒在那里了。

绿姊姊一脸拿它没办法的样子,准备抬起头来。差不多该去橘家了。之后的调查有了什么发现吗?她想着这个问题。

但是,她正想抬起来的头在途中停住了,有个令人在意的东西勾住了她的眼角。

那是堆积如山的收藏品的一角。绿姊姊也不在乎会弄脏衣服,把手伸进里面的鞋堆。66也没有吼叫,只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指尖勾到目标物,手从楼梯后面抽了回来。

从黑暗当中被拉出来的东西——是单脚的拖鞋,绿姊姊知道穿着上头有花的拖鞋的女孩是谁。

绿姊姊眯起的眼睛掠过一丝阴影。宛如窥伺着未来似地,她瞳孔深处的知性光辉增加了亮度;形状姣好的眉间诧异地隐约皱出直纹,望向橘家的方向。

然后,她把我的拖鞋还给66,回去了,回自己家去了。

今天不去了,明天再去橘家吧。这么说来,冷冻库里应该有工厂做的霜淇淋的试作品。今天午饭就吃那个,顺便看看八卦节目连日报导的连续绑架案的后续发展吧。绿姊姊想着这些,穿过神社的广场。

夏季的阳光炎热刺人,即使隔着鞋底,沙砾的热度似乎依然透了进来。

白天那样吵人的蝉鸣也消声匿迹的夜晚。

浮在空中的星星和月亮淡淡的晈洁光芒照亮了夜晚,四周被有如深海般的深深睡眠所笼罩。

隐藏着我的尸体的水沟盖被阿健的手抬起来。在他旁边,是一脸不安、一脸恐惧地望着我的弥生。

我移动的时间到来了。到了隔天,搜索队又会来找我了。然后那个敏锐的队员一定会找到我吧,阿健警觉到这件事情。

那之后,阿健被带到两台轿车停放的地方,接受鼻血的治疗。他用大石头殴打鼻头,所以鼻子留下了很大的伤痕。接受治疗后的阿健,被问到住址和名字等问题。他们好像知道阿健跟弥生是最后看到我的人,一报出名字,就有许多疑问等待着两人。

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面对这样的问题,阿健也老实地回答“没有”。弥生觉得随便回答,让他们以为我是被卷入绑架案就好了,但是她也配合阿健回答。阿健直觉到不要拿谎言巩固周围,而是只在最重要的部分说谎才是最安全的做法。他害怕说得太多的谎言会愈滚愈大,最后一口气崩坍。

在弥生手里的手电筒灯光当中,阿健架着我,把我从水沟里抬起来。他的脸的正中央贴了个大大的绊创膏。

“弥生好怕、弥生好怕唷……”

弥生微弱地重复着这句话,环顾夜晚的森林。阿健在半夜爬起来的时候,紧贴着他睡觉的弥生也跟着起来了。阿健叫她待在家里,但是比起夜晚的森林,被阿健丢下,一个人待在家里一事更敦她觉得恐怖。他们一起穿过蚊帐,慎重地走过老旧得发出有如鸟叫般倾轧声的走廊,小心地不吵醒家人,带齐了几样道具过来。

从水沟里被搬出,比夜晚寒冷的户外空气更加冰冷的我,就这样被阿健抱着,放倒在铺在地面的草席上。我迈遢地往奇妙的方向扭曲的脖子和手脚,被阿健帮忙整齐地摆奸了。我在草席上成了“歪”的姿势。

“草席是不是剪得太小了?”

不晓得是不是为了给弥生打气,阿健这么说,微微苦笑。

昨天背过我之后,阿健可能发现到我很难背这件事,也或许是受够了我无力地摇晃的手和脚。这次他用草席把我卷起来,打算累的时候,就和弥生两个人一起搬。

阿健以裁缝用的剪刀把被丢掉的旧草席剪成我的身高人小,可是闪因为得太小了一些,被卷成海苔卷一般的我,脚尖和头发从两端跑了出来。

接着,阿健从上面牢牢地绑住草席,奸让它不会自然而然地打开。

离开家的时候,弥生找不到合适的绳子,焦急万分。阿姨老是说“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总喜欢把去商店买东西时包装用的纸和绳子留起来,可是两个人都不晓得收在那里。又不能把阿姨叫起来问,奸不容易可以派上用场的商店绳子,就这样错失了难得的机会。阿健想了一会儿,决定用系在他们房间萤光灯开关拉绳上的绳子。就算不能躺在床上直接关灯也无所谓了。如此这般准备好的绳子,绑紧了裹住我的草席。

然后阿健盖上水沟盖,像担木材似地抬着我,弥生战战兢兢地问他:

“哥哥,你要把五月搬到哪里去?”

阿健一边往自己家走去,一边回答:

“我们房间啊。看到今天的搜索,我觉得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被草席包裹着,所以手脚也没有四处乱晃,安分地被搬运着。

“把五月藏在壁橱里,明天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看着吧。可是也不能永远放在那里,得赶快找到下一个藏匿的地方才行。”

弥生的手电筒照亮阿健的脚边。在光圈当中,阿健的表情看起来异样地快活。

回到房间后,两个人把我藏进壁橱里。

阿健仿佛藏匿宝物似地,就像企图恶作剧的顽童一般,把我塞进去。

弥生仿佛藏匿恐怖与不安似地,就像要从神明的注视中隐匿自己的罪恶一般,把我塞进去。

然后,壁橱的纸门静静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