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爆竹谜案

“请进来,”山姆·霍桑医生催促着,冲他身旁的坐椅挥挥手,“我刚倒了一小杯酒,正想有个伴呢。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今天,我要跟你讲讲一九三二年夏天,独立日前的那个周末,我和警长发现满满一仓库威士忌私酒所引发的故事。你知道,那年是北山镇建镇百年纪念,人们每天都在庆祝……”

那年国庆节是礼拜一,我估摸着蓝思警长经过头一周的忙乱之后,很想平平静静地度过假日。不过当天一大早,两个西装笔挺的男士就驾车来到本镇,向警长挥舞着证件。来人名叫查尔斯·西蒙斯和詹姆斯·雷迪,都是波士顿禁酒局的探员,特意开车赶来,接收我们在西恩角发现的一仓库威士忌私酒。西恩角虽然在另外一个郡,但蓝思警长和我一起发现仓库之后,暂时接管了下来。

那一周我的护士爱玻刚好休假。她在切斯特湖边租了栋小屋,邀请蓝思警长、警长夫人薇拉和我国庆日当天一起去度假。薇拉和爱玻一早就开车出发了,我们打算中午赶去和她们会合。警长打电话来时,我正在圣徒纪念医院的新办公室里,刚看了几个病人。警长在电话里说了个坏消息。

“大夫,我想中午我去不了爱玻的小屋了。两个禁酒局的警官刚到。我得和他们去趟西恩角。”

“我去接你,我们再一起去湖边好了。反正顺路。”

“这也不行,大夫,我答应奥斯沃德兄弟,要去趟修车厂。我打算从西恩角回来就去。”

我不想令爱玻和薇拉失望,想看看我能不能帮警长干些什么。“奥斯沃德又怎么了?我能替你去吗?”

“这个,我看行。你知道的,马科斯·韦伯一直想买他们的修车厂。他们说马科斯在他们的修车厂里搞鬼,好迫使他们出售。昨晚,有人打碎了修理厂的窗户。”

“在我看来,破扇玻璃窗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至于妨碍你度假。我离开诊所就去晃一下,跟他们说你明早再去。”

“太感谢了,大夫。”

“然后我就开车来西恩角,到仓库接你。”

“好的。我猜他们只是让我带个路,他们自己可以接管仓库。周末时,我派副警长一直在那儿守着,应该没问题。”

我锁上办公室,开车到镇上,直接前往奥斯沃德的修车厂。十年前,北山镇压根儿不需要汽车修理厂,不过现在镇上一半人都有了车。如果不是大萧条,另一半估计也下了手。奥斯沃德兄弟名叫特迪和比利,都快满三十岁了。他们从我到北山镇起,就开始修理福特T型轿车了。修车厂则是去年刚开张,很快聚集了一帮同样对汽车感兴趣的男孩儿。也有人抱怨过傍晚太吵,不过事态从未变得有多严重。

镇广场上有很多人在燃放烟花爆竹,声音比修车厂大多了。当天晚些时候还有乐队的音乐会,这也是独立日的惯例。不过就目前而言,广场上全是放烟花、放爆竹和用玩具枪打闹着的人们。喧哗声让我想起了几天前才发生的不幸谋杀——正是那起案件把我和警长引向了藏满私酒的仓库。不过,那已经过去了。我告诉自己,在国庆日里,北山镇不会发生比打烂窗户更严重的罪行。

两兄弟中的弟弟——比利·奥斯沃德站在门外等着我。他还是孩子心性,我把车停在街对面时,看到他正在点爆竹。对此我毫不意外。点燃引线后,他跑出二十英尺远,等爆竹砰地爆开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有几个孩子远远看着这一幕。

“大夫,你汽车的车况还好吧?”看到我时,他问道。

“棒着呢,比利。你哥呢?”

“他在里头,修一辆雪佛兰。”

我跟他进入修理厂。特迪·奥斯沃德正在换轮胎。他跟比利比起来,更加严肃,但长相略逊。姑娘们总是追在比利后头,完全无视特迪。兄弟俩倒是完全不在乎。

“我听说你们有扇窗户被打破了,特迪。”我说,“蓝思警长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明天一早过来。”

特迪拿起木槌,试着把雪佛兰护泥板上的凹痕敲平:“是马科斯·韦伯干的,我知道是他。如果他敢出现在这儿,我手里的槌子肯定往他头上招呼。”

比利走到汽车另一边。“没错,就是马科斯。”他附和道。

“他干吗急着弄到这间房子。”我问,“地下难道藏着油井?”

“对于发展本镇,他计划多多。他想在这块地上修办公楼,一层做商铺。”比利也拿起一个木槌,帮着敲平凹痕。不过,他没他哥熟练。特迪终于还是叹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槌子,演示起来。

就在此时,朵拉·斯普林斯廷走进修理厂。她是比利的女朋友,是个金发美女,在街那头的杂货店里卖汽水。“他们打碎的是哪扇窗户?”不知道她具体问的是谁。

“就在后面,”特迪说,“瞧,这就是他们扔进来的石头。”

她从工作凳上拿起特迪所指的石头:“这玩意儿比鹅卵石大不了多少。我看大点的爆竹都能把它炸飞。也许就是个事故。”

我赞同她的观点。“没错,也许根本不用警长出面处理。”我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马科斯说说,让他别逼你们兄弟俩。”

“没人能跟马科斯说得通道理,”朵拉说,“他来买汽水那神气,好像自己就是老板一样。”

比利·奥斯沃德打开储藏柜,取出两大盒爆竹:“来吧,特迪——我们关上店,去玩玩。该死,今天可是独立日。”

我可不想被一再提醒。就在一九二四年,我刚到北山镇不久的独立日,公园的乐队舞台上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虽然那之后的国庆日都是风平浪静,但在我看来,总透着几分不祥。“你们的爆竹真多,够把整个北山镇炸飞了。”

比利举起一包还没拆封的鞭炮:“这些冲天炮留着晚上放。其他的什么时候放都行,比如现在!”

我不情愿地跟着奥斯沃德兄弟俩和朵拉,一起朝街对面公园走去。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我发现蓝思警长坐在副驾驶位上。

“大夫,这位是波士顿警局的詹姆斯·雷迪。后面那位是查尔斯·西蒙斯。”

我朝面色严峻的两位探员笑了笑。前排的雷迪喉咙里哼了两声。西蒙斯一言不发地爬出车外,伸伸腿脚。也许他们也不愿意在独立日工作。“很高兴见到你们。”我说,“警长,我还以为你们在赶往西恩角的途中。”

“我把仓库钥匙落在了办公室,不得不先过来拿。”

查尔斯·西蒙斯叫住比利·奥斯沃德:“先生,等一下。你打算燃放这些爆竹吗?”

“没错。你是谁?”

西蒙斯亮出证件:“最好让我检查一下。”

蓝思警长闻到麻烦的味道,赶紧插手:“西蒙斯先生,本地法律不禁止放鞭炮。只要他们小心从事,我们就不干涉。”

官老爷不怎么乐意地把鞭炮还给比利:“好吧。不过放的时候小心点。”说着,他回到车里,关上车门。

“西恩角见。”我目送警长驾车离开。

“这些警察啊,”朵拉·斯普林斯廷说,“他们就会惹麻烦。”比利穿过市政广场草地,我和她踌躇不前。我看着比利拆开包装,拿出一个中等大小的爆竹。他站在草地上,把手伸进宽松的衬衣口袋里,拿出一盒木头火柴。“要放就快放,比利!”他哥喊道,“别小题大做的,惹人烦。”

比利跪下来,背对我们,想划着火柴。他恼火地转过身来,我看到他在火柴盒旁边划着,没燃。划第三下时,火柴终于断成了两截。比利郁闷地站起来。

“快点,该死!”特迪·奥斯沃德叫道。

比利重又拿出一根火柴,这次还是没划着。特迪实在受不了,跑上前去,从他手里抓过火柴盒,重新拿出一根。这回一次就划着了。他弯下腰去点引线,比利嘟嘟囔囔地走向一边:“鞭炮是我的,至少你该让我亲手来点。”

引线点着时,我注意到了不寻常的闪光,当即知道情况不对。特迪肯定也意识到了,但他来不及跑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火光包围了特迪,并且烧到了比利身边。

人们惊叫着四下逃散。硝烟散去后,我们发现奥斯沃德兄弟俩都躺在了地上。

特迪·奥斯沃德当场送了命。比利后背被烧伤,可能还有脑震荡。我当场尽量处理好比利的伤口,之后他被救护车送往了圣徒纪念医院。蓝思警长一行在出城前听到爆炸声,赶紧赶回了现场。他一看到发生的一切,马上决定和我一起留在现场,派一名副警长陪禁酒探员们去西恩角。

“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大夫?”救护车离开后,他问道。

“我知道才有鬼了。也许是劣质爆竹惹的祸。不会有其他原因吧。”

警长把散落一地的剩余爆竹收在一起。幸好它们离爆炸点比较远,一个都没爆。不过,警长还是小心翼翼地摆弄着。

“看,这儿有个洞。”我们目瞪口呆地盯着爆炸现场时,警长说道,他检查着手里的爆竹,摇摇头,“你知道吗,大夫?我认为刚刚爆炸的是半管炸药。从爆炸形成的坑洞大小看,刚好符合。”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比利拆开包装,而且鞭炮是在工厂包装好的。”

“你还记得引线的情况吗?”

我记起当时的情形,点点头:“引线燃得飞快,就像开矿或者建筑工地用的那种炸药长引线。只不过,它没那么长,只有几英寸,和其他鞭炮上的引线差不多。”

“大夫,如果是劣质鞭炮,工厂搞错一样我还能信,两样都搞错就不大可能了。难道他们装错炸药又接错了引线?你怎么看?”

“我看是谋杀,”我不得不承认,“不过凶手是怎么办到的?”

“这方面你是专家。”

“还有个问题,”我说,“如果真是谋杀,两兄弟都是凶手的目标呢,还是比利一个人?”

“比利?”

“是他拆开包装,试图点燃引线。不过他碰到点麻烦,所以特迪才中途接手,亲自去点。”

蓝思警长点点头:“我看,我们最好去医院找比利谈谈。”

医院的医生把比利后背的伤处理得很好,但还是有些痛。他趴在床上,头朝我们,显然正处在悲伤中:“我不敢相信特迪死了。到底是谁,这样对我们?”

“会不会是马科斯·韦伯?”警长说,“你不是说他朝你们的厂里丢石头?”

“丢石头和杀人可不是一回事,警长。哪怕是韦伯,我也不敢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警长带着鞭炮包装纸,上面印着红色粗体字样:超级威力牌鞭炮一打。请慎重处置。“你能向我们演示一下,你是怎么拆开包装的吗?”

“我扯下封条,扯掉一边的包装纸,好拿一个出来。我拆包装前没细想。山姆当时看着我,对吗,山姆?”

“没错,”我说,“他是随手拿的,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他伸手进去的时候看也没看,随便抽出一个。然后他把整包鞭炮放在旁边,剩余的鞭炮散落在草地上。”

蓝思警长点点头:“比利,有没有其他人跟你们结怨?你应该意识到,如果火柴划着了,死的就是你,而不是你哥哥。”

“没人知道放鞭炮的会是我,而不是特迪。”他坚称,“昨晚他还放了几个冲天炮。会不会是鞭炮厂的失误?”

“我们认为鞭炮里错装了半管炸药,比利,而且引线也不对。大夫说特迪刚一点燃,引线马上就烧起来了。”

“我宁愿死的是我。”比利趴在枕头上,闷声闷气地说。

然后,我们离开了医院。蓝思警长要去检查其他爆竹,我打算去找马科斯·韦伯谈谈。

我在马科斯位于枫树大街的家里找到了他。他家离市政广场只有几条街的路程。我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门廊上看早报。马科斯块头很大,嘴角时常叼着香烟。他是社区领袖。一想到北山镇的未来要靠韦伯这样的人,我就痛恨不已。

“你好啊,山姆医生。”他放下报纸,招呼道,“我听说广场那边出了点事。我太太和女儿过去看热闹去了。”

“韦伯先生,你不想去凑凑热闹吗?”

他把灭了的烟头从嘴里拿出来,厌恶地看看它,说道:“我的腿最近不大方便,不能像从前一样到处乱跑了。”

“特迪·奥斯沃德在爆炸中丧命。”我说,“比利也受伤了。”

“太糟了。”

“爆竹里混进了炸药,目前只查到这个地步。”

韦伯咕哝道:“鞭炮厂居然会犯这种错?太可怕了。”

“也许不是制造商的错。奥斯沃德兄弟好像认为你在威胁他们,迫使他们把修车厂卖给你。”

“胡说八道。我出了个慷慨的报价,他们拒绝了。仅此而已。”

“你昨晚朝修理厂窗户里扔石头了吗?”

“当然没有!”

听起来他说的是真话,不过我见过很多高明的说谎者。我看到他妻儿从市政广场的方向往回走,决定先问到这儿为止。“警长可能要找你。”离开时,我对他说。

“他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不是这里就是我办公室。”

我直接去监狱,蓝思警长正在办公桌后忙活。他并不是那种崇尚科学办案的神探,但我必须承认,在检查剩余的鞭炮上,他干得很不错。他把所有的引线都切了下来,排成两排,每排六根。然后每根切一段,试试燃得有多快。

“都燃得不快,大夫。”他说,“全都没问题。而且鞭炮里的火药也没问题。既没有炸药,也没有其他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我点点头:“所以比利只有一次机会拿到那个要命的鞭炮。警长,看起来不是谋杀。”

“除非又是你最擅长的不可能犯罪,凶手干得很巧妙,乍一看根本不像犯罪。”他把引线全部放进抽屉,“好吧,我得赶回西恩角去了,看看联邦警员们想干吗。一起去吗?”

“我想再去奥斯沃德的修理厂看看,可能完事后再来找你。我还不死心,希望今天结束前,我们能赶到爱玻的小屋。”

我赶到修车厂的时候,大门紧闭,正想离开,却发现通往修车厂背面的走廊里有个人。原来是朵拉·斯普林斯廷,她正把手穿过破掉的玻璃窗。

“你在干吗?”我走到她身边,问道。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回来,怕被尖锐的碎玻璃割伤:“我在试验一个推理,你想听听吗?”

“当然。我最喜欢推理。”

“昨晚扔进来的这块石头没造成多少损害。但是,如果肇事者的目的不仅仅是打碎玻璃,而是想闯进修车厂呢?”

“破洞只有六英寸见方,要钻进去可不容易。”

“但我的手能伸进去,而且可以够到窗闩。”

突然我来了兴趣,亲自试了试。果然,她说得没错。可以伸手进去拔出窗闩,打开窗户闯进去。完事以后再关上窗户,拉好窗闩。“为什么有人想闯进去?”

“那些爆竹就放在没上锁的柜子里。有人从窗户爬进去,用做了手脚的爆竹替换掉原来那包。用包装纸包好假爆竹也不难——只要他有时间。”

我摇摇头——因为欣赏而摇头。她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

“好吧,那你怎么看?”

“大概就像你说的那样。”

“是马科斯·韦伯干的吗?”

“我这么想过,”我承认,“刚刚我去找过他,他否认一切。”

“他想把兄弟俩赶出这栋楼。”

“我知道。”

“比利在医院里待着安全吗?”

“我认为安全。哪怕是韦伯,也不可能蠢到这么快再下手。不过,我最好跟蓝思警长说说,晚上派个副警长守在医院。”

她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

我和她在车库外分手。我驾车离开北山镇,前往西恩角。朵拉关于窗户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不过,随手把炸药放在任何人都可能碰的地方?这在我看来既冷血又缺乏特定目标。我得先弄明白凶手锁定目标的方法,才能真正被朵拉的推理说服。不过,从我亲眼所见来看,凶手不可能锁定目标。

终于,私酒仓库出现在视线中。就在此时,我看到一辆大卡车停靠在装卸平台边。名叫雷迪的探员脱了外套,正指挥几个人把私贩的威士忌向外运。我停下车,朝他走去。“怎么样?”我问。

“我们装好就打算出发了。”

“假日还得工作,真辛苦。”

“该工作的时候就不含糊。罪犯可不打算休假,我们也一样。”

我走进仓库去找蓝思警长。另外一位禁酒探员西蒙斯指挥着仓库里的活儿。我惊讶地发现,仓库里的私酒已经搬了一半。“这已经是第三车了,”他说,“我们干得很快。”

“警长呢?”

“他刚刚还在,后来就走了——说是要去钓鱼还是什么。”

我点点头:“今天的天气,钓鱼不错。”

蓝思警长这辈子就没碰过钓鱼竿!

我走出门去,在仓库周围绕了一圈。本该在此的副警长也不见人。

如果警长没有去钓鱼,他肯定还在附近,也就是说,他的车肯定也在附近。我在高高的草丛里,矮树丛下寻找着。就怕发现害怕见到的迹象。

终于,我发现了清晰可辨的汽车轮胎印。从最近形成的小路延伸到路旁的草丛里,朝干涸的河床驶去。河床边有低矮的树丛。我继续往前,走了十英尺,终于看到警长的汽车,车子陷在凹坑里,屁股冲着我。

“站稳了别动,霍桑医生。”突然有个人在我身后说。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拿枪对着我。来者是詹姆斯·雷迪。“我犯了什么法吗?”我问道。

“回仓库去,聪明人。如果你那么急着找警长,我带你去见他。”

我别无选择,只能举起双手,在他身前走向仓库。西蒙斯在仓库等着我,手里也举着枪。他示意我走进仓库前的一个小办公室里。

蓝思警长被绑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头。副警长奥斯卡·佛罗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知道等待我的命运。当身后有动静时,我尽量坦然接受突如其来的打击。

下一刻,我已经躺在地板上,后脑剧痛,不过并未失去知觉。我在地板上静静地躺着,办公室门被他们关上了,从外面上了锁。这之后,我才慢慢坐起来,揉着后脑勺。

蓝思警长被堵住的嘴里传出咕哝声。我替他取出堵嘴的布头,他苦着脸说:“他们不是禁酒探员。”

“我猜到了。”

“他们是私酒贩子。真正的禁酒探员明天才到,他们想赶在那之前,先把私酒弄走。我认出一个卡车司机,记得在办公室的通缉令上看到过他,然后他们就朝我冲过来。奥斯卡挨的那一下可不轻。”

我弯下腰,看了看副警长:“他没事。这不,他醒了。”

“等他们一走,我们得赶快找部电话,通知州警。”

“那得看我们活不活得到那个时候。”我警告地说。

“没错。”

我替警长松了绑,然后我们一起仔细检查佛罗里。他气色还好,我不是太担心。“怎么回事?”他完全清醒之后,问道。

“有个家伙用枪托打了你。”警长说,“大夫说,他们可能会杀我们灭口。”

我们听到外面卡车发动的声音。这一辆刚离开,另一辆马上停过来。“这是最后一车了。”有个家伙喊道。

“有什么办法吗?”我问佛罗里。

“他们搜走了我的枪。”他摸了摸口袋,说,“我只剩下一个爆竹了。”

“一个什么?”警长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来之前正在放鞭炮,今天可是独立日。”

“把鞭炮给我,”我说,“快点!”

佛罗里的鞭炮比奥斯沃德兄弟的要小,不过我想也能行。“你打算怎么办?”警长问道。

“等我一点燃引线,我们就一起撞门。如果鞭炮能同时爆响,他们没准会以为我们有枪。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我们几个人的体重加起来,总算撞开了门。就在这时,鞭炮刚好爆响。离我们最近的男人扔掉手里的箱子,举起双手。“我们有枪,西蒙斯。”蓝思警长高声叫道,“放下你们的武器。”

佛罗里一把抓住最近的匪徒,将他丢翻在地,解除了他的武器。其他匪徒也纷纷举手投降。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西蒙斯和雷迪不在投降匪徒的行列。他们逃向自己的车子。

警长追出仓库,挥舞着刚刚缴来的武器。有那么一瞬,我还以为这种冒失行为会送了他的命。假冒的禁酒探员已经发动了汽车,朝他直冲过来。他瞄准车轮开了两枪,千钧一发之际,汽车转了方向,撞上停靠在旁边的卡车屁股,差点儿翻过去。

“天哪,本郡甚至不在我的管辖范围。”蓝思警长举着枪,边朝车子跑边说。

西蒙斯和雷迪爬了出来,满身是血,挫败地举手投降。

“干得不错,警长。”我说,“不管在不在你管辖的郡内。”

“我可不会让他们逃掉,”他说,“我认为,就是他们杀了特迪·奥斯沃德。”

当地警员接手后,我们终于可以驱车赶往切斯特湖,在爱玻的小屋和女人们会合。一切搞定后,我们坐在湖畔草坪上,听蓝思警长讲他的推理。爱玻为大家准备了冻柠檬水,薇拉则带了些自己烤的饼干。我们懒散地坐着,看着湖边上的小船,等爱玻做好晚餐。爱玻答应我们要烧几道特别的菜式。

“你瞧,”蓝思警长说,“不管是特迪还是比利,都不是凶手的特定目标。凶手的目的只是引起爆炸,造成人员伤亡。这样一来,就能把我留在北山镇,他们就能自行前往仓库。他们的算盘是,只有一个本地警员跟着,哪怕他起了疑心,也很容易对付。所以,他们拦住奥斯沃德兄弟,装作要检查爆竹的样子。当然,禁酒局根本不管烟花爆竹的事,他们心里也清楚。他们在检查时,西蒙斯换上了做过手脚的那包。比利点的第一根就有炸药,那纯粹是偶然。不过西蒙斯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放完整包鞭炮。不管是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有炸药都没关系。只要有人被炸伤或被炸死,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薇拉喝了口柠檬水,悲伤地看着湖面。

“他们必须赶在真的禁酒探员之前,把私酒弄走。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我站起来,朝湖边走去。过了一会儿,爱玻也走了过来。“怎么了,山姆?”

“我也不知道。”

“跟警长刚刚的推理有关系吗?”

“我猜,他的推理听上去不错。我犯不着为了帮可能杀掉另外一堆人的私酒贩子操心。”

“另外的人?但他们没杀特迪·奥斯沃德?”

“跟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总之案件经过跟警长说的不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说的全错。”

“为什么经过不是那样?”

“因为西蒙斯不可能知道比利·奥斯沃德或别的什么人,会在那个特定的时刻,拿着爆竹从街边走过——而且,他更不可能知道爆竹刚好会是超级威力牌。也就是说,他没办法事先准备好动过手脚的鞭炮。而且,那么大包东西,他想掉包我们肯定能注意到。当时,我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如果不是西蒙斯干的,那是谁?怎么办到的?”

我也不能马上回答。只能站在那儿,捡了几块石头,丢向平静的湖面。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薇拉叫我们吃晚饭。

晚餐正如爱玻承诺的一般美味。而且,饭后她还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法国白兰地,让我们都吃了一惊。“我这可是严格遵医嘱,”她说,“警长,希望这不算犯法。”

“七月四号,一切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他举起杯子说。

我们十点过后才离开爱玻的小屋。我先用车送警长夫妇回家。他对过去的一天很满意,等不及明天一早回西恩角去,继续盘问西蒙斯和雷迪。我实在不忍心现在就告诉他真相,破坏他的好心情。

送警长夫妇回家后,我开车来到圣徒纪念医院,探望比利·奥斯沃德。他还趴在床上,打着瞌睡。护士很不情愿地同意我打扰他。“一切由我负责。”我向她保证道。

我和护士说话的声音惊醒了比利,他朝我转过头:“你好啊,大夫。我能很快出院吗?”

“我想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出院。你很走运。”

“比特迪走运多了。”

“没错,”我低声说,“告诉我,比利,你为什么要杀你哥哥?”

“什么?”他从床上跳了起来。

“镇定点,比利。”

“大夫,你说什么疯话?你亲眼看到我拆开包装——如果有人搞过鬼,也许是韦伯或其他什么人,头天晚上潜进修车厂干的。”

我摇摇头:“不,比利——是你。你把装着炸药的假鞭炮藏在衣服下面。当时,你弯腰点引线的时候背对我们,利用假鞭炮换掉真的那个。你假装两次试点都不成功。你心里清楚,特迪会跟以往一样,抢过来替你点。你唯一的失误是没能及时跑远,所以后背受了伤。”

“我划了火柴!是火柴点不着!”

“也许你事先弄湿了火柴头。当然,其他火柴都是干的,特迪一划就能划着。而那时,你已经走到一边了。”

“这不过是你的想象,根本就没有证据!”比利坚称。

“证据就在蓝思警长的抽屉里。你因爆炸受伤的时候,心里明白不能把真爆竹留在口袋里。因此你把它和其他爆竹一起丢在了地上。警长事后全都捡了起来,以便一一检查引线。我看到他桌上的引线了,一共有十二条,每个爆竹一条。不过,如果蓝思警长捡回了十二个爆竹,也就是说,爆炸的那个根本就不是那包里——而是另外找来的。只有你有机会掉包,比利。”

他一言不发地躺了很久。终于,他说道:“特迪想把我们绑死在修车厂。马科斯·韦伯出了大价钱,特迪根本不愿考虑。我想着,特迪一死,我就可以把修车厂卖掉,然后搬到别的地方去,开始新生活。我不能永远生活在特迪的阴影里。”

“我必须给蓝思警长打电话。”我对他说。

“我在本案中的作用到此为止,”山姆·霍桑医生说道,“比利在监狱中等待审判时自杀了。当时我刚好不在北山镇。然后,那年秋天发生了一件事,差点儿使我永远离开北山镇。下次见面时,我再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