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勒毙

埃勒里刚刚看完为切割人体肌肤而做的那一系列准备工作,他感到非常恶心,而现在情况的发展又让他相信,那个正准备挽救的生命已经悄然结束了。虽然在他推开西廊上的手术室大门走进手术室时,外科大夫和护士们仍在尸体周围忙作一团。而在事实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死了,死于暴力。虽然暴力死亡对一位推理小说家、一位非官方侦探和一位探长的儿子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他缓慢却是坚定地走向那乱作一团的旋涡的中心。

让奈一抬头,看见了他,不觉皱紧眉头:“别过来,埃勒里·奎因先生,我看您还是离开此地为佳。”他转回手术台,不再理睬埃勒里。

“让奈医生!”明钦忙插言道。“什么事?奎因实际上是警方的一分子,医生,他是奎因探长的公子。已经协助警方侦破过很多疑难的凶杀案。也许他可以……”明钦急切地说。

“哦,原来如此!”外科大夫那双锋利的小眼睛转向埃勒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奎因先生,您可以插手了,可以全权处置。您所需要的可能全部在这里。请您原谅,我没有时间奉陪您。”

埃勒里转过身来,面向观摩厅。这时厅里的人已经全都站了起来。

当宁医生父女正匆匆走向出口。

“诸位请稍候!”大厅里回荡起埃勒里清脆的声音,“请照我的话做,女士们、先生们,在警方到来之前,请各位留在观摩厅,未经警方允许,不得离开,任何人也不能例外。”

“警方?真是稀奇!为什么?”当宁医生不得不停住脚步,悻悻不满,气得脸色煞白。

女儿挽起他的手臂。

埃勒里的声调并未提高,他说:“医生,道伦夫人被谋杀了。”

当宁惊愕得哑口无言,他挽着女儿的手,慢慢沿着台阶往回返,随即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如此一番之后,所有人都襟若寒蝉了。

埃勒里转身对明钦压着嗓门说:“明钦,得采取措施,立即下令关闭医院所有出口,派专人看守。委托一个脑瓜清楚的人尽量去查清,最近半小时内都有什么人离开医院大楼,病人、工友,不管什么人都不能例外,这件事十分重要。还有,请往警察局给我父亲挂个电话,再与本地区警察分局接通,把发生的事件告诉他们。明白了吗?”

明钦应声去办。

埃勒里这才开始走近手术台,观看医生们如何极其熟练地持续着抢救老太婆的工作。可是他绝对相信,这一切已是毫无希望了。群医们束手无策,回天乏术了,荷兰纪念医院的创建人、百万富豪、慈善机关的女施主、社交名流、商界女巨头的生命早已无法挽回了。

然而,他仍不免轻声询问仍在低头奋战的让奈:“还有一线希望吗?”

“半线都没有,完全没有机会了,她早就死了。死在半小时前。在往手术室送的时候,已经开始僵化了。”让奈低沉的嗓音不带半点感情,仿佛是在谈论一具无名尸体。

“死亡原因是什么?”

让奈挺起身子,一把扯下外科口罩,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向着两位助手猛烈地摇了摇头。

其中一位助手领悟了让奈的形体语言,一言不发地撤走了人工呼吸器。一个表情冷漠呆板的护士拉起白色罩单,打算覆盖死者那衰老的遗体。让奈把身体转向了埃勒里,埃勒里强忍着没有发问。这时外科大夫的嘴唇猛烈颤抖起来,脸色铁灰。

“她是被人勒死的。”他嗫嚅地说,“天哪。”

埃勒里俯下身查看尸体,老妇人的脖子上残留着一道又细又深的勒痕。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截短短的普通铁丝,上面沾有污血。埃勒里虽没有去动它,光用眼睛就已经看出铁丝的两端已经扭曲,而且被人拧成过一个结。阿比嘉的皮肤呈现死白色,泛着浅蓝,已经开始不寻常的肿胀。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球突起,整个躯干僵硬,非常不自然……

通向走廊的门开了,明钦走了进来。

“埃勒里,你的各项要求,我都一一照办了。”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委托医院的总务主任詹姆斯·帕拉戴斯登记所有出入医院的人。过一会儿他就会把报告送来。我和令尊通过电话,他已经率领手下向这里来了。区警察分局也将派几个人过来。”

就在这时,一名警察走进手术室,他朝大厅环顾一圈,径直走向埃勒里。

“您好,奎因先生。我奉命急速从分局赶来。是您主持侦查吗?”嗓门很大。

“是的。请你留在这儿待命,好吗。”

埃勒里四下观察。观摩厅里没有任何人走动。当宁医生心事重重,深陷在椅子里沉思。他女儿看上去又苍白又瘦弱,仿佛马上就要昏厥过去。手术室里,让奈医生走到远处角落,面壁抽烟。护士和助手们漫无目的地前后走动。

“咱们离开这里吧,”埃勒里忽然向明钦建议说,“从什么地方走出去呢?”

明钦指指通向术前准备室的房门:“我该不该——”

“通知道伦夫人的亲属发生意外了,是不是?”埃勒里直截了当地替明钦说了出来,“不行,暂时还不行。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到里面去方便吗?”

两人来到通向术前预备室的门前,埃勒里用手抓住门的把手,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迅速转过身来高声说:“让奈医生!”

外科医生慢慢回过头来,跛着脚向前走了一步,又站住了。

“有什么事儿?”他的声音很刺耳,不带感情。

“如果您不离开大厅,大夫,我将非常感谢您,过一会儿我就要和您谈谈。”

让奈医生愣住了,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是,他没有吱声,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转过身去,一跛一拐地又走回自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