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威利斯发现医院的安全保卫负责人加雷斯·布莱兹正在他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等着他。这个当过警察、身材魁梧的壮汉一看到医生就抓起他的胳膊,把他从门口拉开,“莫利小姐在里面,和你的秘书在一起,我想在你进去之前跟你说说,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鲍勃?”
“好像这取决于你相信他们中的哪一个了。莫利小姐改变了不报警的主意吗?”
“没有,她担心这样会使中尉的情况变得更糟……她说如果我们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她就撤回她说过的话。”他酸溜溜地笑了笑,“我认为他攻击了她,这是毫无疑问的。她现在已基本振作起来了,但刚开始她像片树叶一样颤抖。”
“她身上有任何青紫的伤痕吗?”
“我没有看见。我叫她让护士看看脖子上有没有伤痕,但莫利小姐拒绝了。她的衣领紧扣着,领子上面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我敢说下面是有痕迹的。她很瘦弱……很容易就会留下伤痕。”
“她的手以及手腕呢?中尉说他抓了她的手及手腕以阻止她触摸他。”
“我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但她穿的是长袖。也许你进去后可以看看。”
“如果她不想告发他,我们不能强迫她,加雷斯。”
“我知道,但对此我很不高兴。还有其他人的安全需要考虑。”
“他打算明天去伦敦,要呆几个星期。这样你的问题能得到解决吗?”
“如果他还回来就没有。带回莫利小姐肩包的护士说阿克兰来这里后不久和他母亲也有过一次冲突。是真的吗?”
“那次情况不同。他经受着很多痛苦,她则不停地在他面前小题大做。他抓住了她的手以阻止她抚摸他的头发。”
“那个护士还说,他对大多数医护人员都很粗鲁。他听起来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这家伙。他有没有对你解释为什么要袭击莫利?”
“他叫她走开过好几次,她就是不走。她还漠视他发出的别靠太近的警告。当她试图触摸他的脸时,事情就演变成了一场肢体冲突。”
“为什么他不按紧急求助铃?”
威利斯耸耸肩,“如果莫利小姐站在他和床之间,他根本就够不着求助铃……而且还要不暴露受伤的那侧脸。”他沉默了片刻,“他非常在意自己的伤疤。据我了解,当最终看到那半边受伤的脸时,她立即尖叫起来,这可能直接导致了他的过激行为。”
“他应该向后退的。”
“她也是,”威利斯委婉地指出,“一个巴掌拍不响,加雷斯。是她先来找他的,而不是反之,不要忘了……中尉已尽了全力远离她。”他停顿了一下,“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到这里来?”
“作为朋友来看他。显然,他们订过婚,她想让他知道,虽然他们的恋人关系已经结束,她仍然是他的朋友。”他又酸溜溜地笑了笑,“看起来好像是她很幸运地脱身了。那个救了她的男护士说阿克兰中尉掐着她的喉咙,像着了魔似的控制着她。你知道他以前也曾对她使用过暴力吗?”
“你问过她了吗?”
“她不会说的……但她显然对他很警惕。如果我自己找他谈谈,你有什么异议吗?他的精神状况适合交谈吗?”
威利斯点点头,“你不会得到很多答案。我怀疑他会听任你相信莫利小姐的一面之辞而不作任何辩解。他似乎对纠正别人对他持有的坏意见不感兴趣。”
“为什么不感兴趣?”
“但愿我知道,”威利斯坦率地说,“目前,我不知道我所面对的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是因为两位战友的牺牲而心怀内疚的创伤后反应……或是其他什么更加深远的东西。”
“比如说什么?”
“对个性的长期破坏。”
活生生的珍·莫利本人看起来其实并没有她的网站照片那么像乌玛·瑟曼,但是她们的相似性还是不可否认的。她和乌玛·瑟曼一样,椭圆形的脸上有一双间距很宽的眼睛,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天真。她优雅地从座位上起身,把纤细的手放在医生的手中,迷人而镇定地向威利斯医生问好,“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医生,但是所有的人对我都非常好,”她对秘书致以微笑,“特别是露丝。”
他放开她的手时看了一眼她的手腕,但是那里被袖口遮住了。“你现在感觉如何?”示意对方坐下来后,他绕过桌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毫无疑问你看起来好多了。”
“还是有点受惊。”她倾诉着,侧过身子,灵巧地把两只脚踝交叠起来,“但是查理呢?我更担心他。他没事吧?我对发生的事情感到糟透了。”
威利斯有意尽量客观地打量着她,但是他的第一印象是,她让他想起了查尔斯的母亲,虽然是不同的头发颜色和一种非常不同的美,从她优雅的坐姿和说话方式来看,她和查尔斯的母亲一样,具有展示自己突出优点的本能。阿克兰夫人总是从有关查尔斯健康的问题开始,最终却把话题引向自己,威利斯想,珍是不是也会这样做。
他对秘书点点头,她刚给他发出了想要离开的信号。他看见她和珍道别,然后在门口停下来,用大拇指和小指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你走之前还有一件事,”他叫住她,“再过几分钟,我会有个电话,是亨利·沃森打来的。其他人你可以让他们晚点再打过来,但我需要你接通亨利。你介意告诉他长话短说吗?”
“没问题。”露丝说,随手关上门。威利斯摘下眼镜,用手帕使劲地擦拭,眯缝起眼睛扫视着办公桌。他有意这样做,是想降低自己的权威。他看到珍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查尔斯也有点受惊,莫利小姐,但也许没什么特别理由。我猜他是没有料到你会过来。”
“我写信告诉过他我要来的。”
威利斯听任她继续撒谎。查尔斯已经郑重地把每一封新的来信都交到了这位心理医生手中,最近的一封是两星期前的,她根本没有提到这次探望,只是重复着她以前信中的那些话:我一直都很想念你……你还记得我吗……没有你我好寂寞……从来没有提到过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的分手。威利斯想:就像她在写给他的电子邮件中提到的,难道她真的相信失忆症已经把这件事从查尔斯的记忆中完全抹杀了吗?
他决定恭维她,“你和查尔斯曾经一定是非常般配的一对,莫利小姐,你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但我敢肯定你已经听到过一百次这样的赞美了。”
她轻松地接受了这种恭维,“谢谢……是的,我们曾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查理很英俊。他问题的一部分出在这里吗?当我走进他的房间时,他不肯转过身来。他是因为他的脸而感到尴尬吗?”
“大多数人很难接受毁容的事实。他人的反应往往让他们觉得很受伤。”
“我尖叫了,”她承认道,“我也很生自己的气,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竟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我确信他能理解。”
“你这么认为吗?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惹他生气了……我只是想和他再次成为朋友。”她非常伤感地凝视着医生,“都是我的错,不是吗?”
“如果你提前告诉我你要过来,事情可能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是应该那么做的,”她表示赞同,“你也警告过我,他不感兴趣。”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问题是我当时不相信你。当查理认为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时,他脑子里会产生奇怪的念头,但我通常是能说服他的。”
威利斯点点头,“我确信这是真的。你很——”他停下来去接电话,“请原谅,等我一会儿,不会占用很长时间。”他把听筒放到耳边,“你好,亨利。”
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露丝轻柔的声音,“在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之前,我想告诉你,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辜。我认为她翻过你的外套。我离开让她单独呆过几分钟,当我回来时,她非常迅速地从你外套那里跑开了。”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外套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有别的吗?”
“在拿回包之前,她极其烦躁,一拿到包她就跑去卫生间了。而她再次出来时,却变得和风细雨般温柔可人。加雷斯上了她的当……但我没有,”威利斯感觉得到电话那端的笑容,“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像那样可爱过吧。”
威利斯轻声笑起来,“好的,谢谢你,亨利。这对我很有帮助。”他放下电话,心不在焉地冲珍微笑着,“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查尔斯。”他一脸困惑地打量着她,“他好像认为是我让你来的,莫利小姐。他是从你那里得到这个想法的吗?”
她摇摇头,“这不可能是真的。”她想了想,“他很爱吃醋,威利斯医生,如果他知道你和我一直在通信的话,他会起疑心的。”
“他知道,”威利斯同意道,“我对他提到过我已给你写过信,而且你还回了信。”
“他有没有问我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我不记得。”他抱歉地笑了笑,仿佛他的病人不感兴趣是他的错似的,“嫉妒是你们之间的一个问题吗?你在电子邮件中并没有提到这个。”
“你会认为我很自大的。”
“哪儿的话,”威利斯吃惊地说,“我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你一直是男人们嫉妒的焦点,每次外出,你一定会吸引许多人的注意。这点让查尔斯很难受吗?”
“他没有告诉你吗?”
威利斯摇摇头,“他一直对所有的事情保持缄默。我所知道的都是你在电子邮件中说的。我记得你提到过一次激烈的争吵。那也是因为嫉妒吗?”
一丝戒备飞快地掠过她的脸,仿佛她已意识到他谦逊的举止和不胜其烦地擦拭眼镜只是一个幌子。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他向她保证,“我并不是那种爱刨根问底的人。查尔斯告诉我,他已经对你没有感情,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他肯定不想今天看到你。”
听到这些她有些不高兴,“如果他不是仍然爱着我,他不会那么生气。”她摆弄着肩包的锁扣,“他发疯般的爱着我。我的一个朋友常常说他是我的私人保镖犬……前一分钟还躺在我的腿上喘息……下一分钟就会因为有人靠我太近,而露出尖利的牙齿。”
这不是一个很容易让威利斯接受的比喻。他所知道的查尔斯太过沉默内敛,不会这样明显地暴露自己的感情。尽管如此……“这表明了他的占有欲。你是这样描述他的吗?一个控制欲强烈的情人?”
“完全是这样。没有查理的许可我甚至都不能呼吸。另一位朋友——那位劝我与他解除婚约的朋友——说他把我当成一只珍鸟锁在笼子里,如果我不挣脱出来,我就没有自由可言。”
威利斯记下了这个褒贬参半的隐喻。关在笼子里的珍鸟可能是漂亮的澳大利亚长尾小鹦鹉,也可能是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女海妖,这有很大的不同。尽管如此……“你的朋友是对的,”他同意道,“听起来你们的关系好像很不健康。”
但是这种说法珍也不喜欢,或许她觉得这种批评同样包含了对自己的批评,“从查理的角度来讲是这样的。他有他想要的一切,无论何时只要对他合适,他就会出现……就会打响指……就会把我当奖杯一样炫耀。”
“那么,为什么今天他没有张开双臂欢迎你?你说是你结束的婚约?”他用上扬的语调结束这句话。
“是的。”
他笑了,“男人是非常简单的动物,莫利小姐。我们大多数人都渴求安逸的生活,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停下来歇口气。”他向镜片哈口气,“如果你是查尔斯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他不抓住你伸过来的橄榄枝?”
她大大的眼睛轻轻眯缝起来,但是究竟是因为恼怒还是困惑,医生不确定。“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做。他仍然很受伤。”
这是一个合理的回答,威利斯再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即便如此,我并不清楚你为什么想让死灰复燃,莫利小姐。你暗示过这段关系让你窒息。”
“我想念他,”她简单地说,“我希望他还没有告诉父母我们已分手的事实意味着他和我的感受一样。”她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捂住鼻子,“你不能解释爱,威利斯医生,这是化学,是无法逃避的。”
“嗯。我倒认为那是对迷恋更好的描述。化学有一个讨厌的习性,它会产生挥发性混合物,最后总是以爆炸结束。”
她不耐烦地耸耸肩,“我们在一起时很好。”
“从哪方面来说?”
“各方面……在床上……聊天……吃喝玩乐……当我们出去时。”她微微一笑,“我曾经问他是否考虑过与另一个女人一起,他说只有乌玛·瑟曼……但我想他是在开玩笑。”
“这点我可以想象,很多男人都会幻想乌玛·瑟曼。你有意复制她的形象,来鼓励他们把这种幻想转移到你身上吗?”
她再次微微耸肩,“这可并不取决于我。上帝让我长成这个样子。”
威利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我不信上帝,莫利小姐。我是个存在主义者……我认为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重新把眼镜架回到鼻梁上,双手抱在脑后,“而且,礼貌地说,我并不确定和一个成功的女演员长相相似就意味着有足够好的理由免费搭上她名誉的便车。不管正确与否,在我看来,这表明,你缺乏信心做你自己。”
她半垂下眼睑,隐藏她的表情,“是查理说过这样类似的话吗?”
“不。我想起在你的电子邮件中你有过关于缺乏自信的变色龙的评论。这种描述似乎更适合你,而不是查尔斯。”
“你并不像我一样了解他。”
威利斯笑了,“如果每一次有人这样说我就得到一英镑,我现在已是百万富翁了。”他把双手扣在胸前,“对乌玛·瑟曼,他似乎并没有像你一样的热情。”
“这不是真的。”
“几分钟前你还说过他把她当作一个玩笑。”
“不是她。而是与她在一起。他知道这永远不会发生。”她用纸巾轻轻按了按眼睛,“我打扮成她的样子就是最好的事实了。你以为为什么我的朋友会把我比作一只珍鸟?我必须盛装打扮成电影《千钧一发》中的艾琳·卡西尼的样子——这是乌玛·瑟曼扮演过的查尔斯最喜欢的角色……就像这样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否则他做不了。”
“什么?”
“……爱。”
威利斯让这个词在空中沉淀着,他在思考楼上那个修道士般的年轻人,为什么会避免与女护士的所有接触。珍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这倒可以解释一些事情,尤其是查尔斯拒绝谈论任何与性接近的话题这个问题。“我不太确定我是不是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如果没有乌玛·瑟曼的刺激,他不能勃起?”
她不快地笑了,“开始时是这样的。那只是开始时的一个游戏。”
威利斯以最大的努力理解着她话语中隐含的信息,“然后游戏取代了真实,比起真正的女人,查尔斯更喜欢幻想中的女人。是这样的吗?”
“如果我拒绝,他就会生气。”
威利斯想起与查尔斯关于珍和乌玛·瑟曼相似性的谈话,中尉肯定提到过了一个“幻想”,但并没有性刺激那层含义。“那么我想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对你的到来做出更积极的回应,”他缓缓地说,“而你似乎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来唤起他积极美好的回忆。”
“他并没有看我,他站在窗前,脸是朝着外面的。”
“并非总是这样的,否则,他不可能抓住你的手。”
“到那时已经太晚了,他已经发脾气了。”
“对珍·莫利还是对乌玛·瑟曼?”
“有什么区别吗?”
“这在我看来好像区别很大。如果他是对珍·莫利生气,为什么他要掐住乌玛·瑟曼的脖子?你好像两个角色都激怒了他。”他叠起双手托住下巴,“你肯定这不是你的性幻想,莫利小姐?”
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威利斯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一个公平的问题。我认为如果你不是来寻求与查尔斯的亲昵行为,你不会穿成这个样子。这表明幻想是相互的……不管怎样,在你的心里。”
“这样说真是太恶心了。”她突然愤怒地说。
“那么我就大惑不解了,莫利小姐。今天的装扮意义何在?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担心了,因为她在思考怎么回答的同时,检查了一下肩包里面的东西。“你说过……我是想提醒他美好的旧时光。他喜欢我们一起出去时所引起的注意力,他喜欢人们误认为我是乌玛的感觉。”
威利斯皱起眉头,“我记得你说过他很嫉妒。你把他比作一条保镖犬,会对任何太接近你的人龇牙咧嘴。”
她盯着他,越来越恼怒,“但他同时非常陶醉,他喜欢被其他男人嫉妒的感觉。”
“我敢肯定他是这样的,”他轻松地说,“这是一种情感的双重性,很普遍。你有同样的感觉吗?他在受伤之前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你是在问我嫉妒吗?那么,不,我从来没有这个必要!”她轻蔑地说,“比起我害怕失去他们而言,男人们更害怕失去我,威利斯医生。这可能听起来有点自吹自擂,但却是事实。”
“一点也不。你交过的朋友很显然比查尔斯要多很多。”
“那又怎样?”
“那些关系似乎都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总是你先结束的吗?”
“几乎不可能是男方,不是吗?”
威利斯笑了,“我不知道,莫利小姐,”他坦率地说,“我只是无法理解,如果是你解除婚约的话,查尔斯为什么这样不愿意与你重修旧好。以我的经验来看,一般是不想结束的一方努力想要复苏这段感情……决定分手的那一方则继续向前,寻找新生活。”
“查理没有继续向前。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会接受探访,接听电话了。”
威利斯点点头,这次是真心承认她说得没错。不管是什么纽带把他们两个连在一起,这种连接仍然牢固。然而……“他不愿意谈论你……不愿意读你的信……其实他是打定主意要与你划清界线。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除非他是下定决心要把你留在过去。”
他终于让她恼羞成怒了。“因为他感到羞愧,”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也许你不想知道,因为你本来就站在他那边……因为他强奸了我,而且并不是任何老套的强奸。他把我推到墙上,从背后强奸了我。我敢打赌,这个小事实,在你与他亲切温暖的交谈中还没有被提到过吧。”
“没有,”威利斯实事求是地表示同意,“但是我从你的邮件中猜到了一点类似的情况,你说他对你使用暴力。”
“他像畜生一样对我,”她明显地战栗了一下,“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我并不感到惊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强奸都是一种可怕的遭遇。”威利斯沉默片刻,“你本应该更慎重地考虑一下今天单独来看他这件事的,不是吗?”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擤了擤鼻子,因为太用力,拿开纸巾时,上嘴唇上沾染了点血迹。“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要掐死我的企图……或者看起来因为伤害我而获得强烈快感。”她眯缝起眼睛,“还有,如果你想问我他是否在那次强奸中获得了强烈快感,”她摆出一副要交战的样子继续道,“答案是,我不知道,因为我无法看到他的脸。完事后,他把我推倒在地上,然后离开了。”
“那是在今天之前你最后一次见到他吗?”
“是的。”她赶紧再次先发制人,“而且我之所以不害怕单独过来,是因为这里是医院,威利斯医生。”她发出愤怒的笑声,“我还以为在这里与他谈话很安全,我以为他会被监护……或者至少身边会有医生和护士。”
“嗯。”威利斯又取下眼镜,向镜片上哈口气,然后用手帕擦干净,“这样一来就更让人吃惊了,你竞选择迎合他对乌玛·瑟曼的幻想……而且在他叫你离开时不愿离开。”
他的这种不断摆弄眼镜的行为开始让她烦躁不安起来。“如果当初我告发了他的话,他会被军队踢出去的……也许现在仍然可以。军队和这个社会一样,是不会容忍强奸行为的。如果我报告警方说他今天又攻击了我,你认为警方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们会推测你到这里来的动机……当初被强奸后你为什么不马上报案……或者说这次,为什么一开始你告诉医院保安你不想让权威部门干涉进来。”他对着她的表情摇摇头,“如果你认为你可以在这件事情中扮演受害者,那你真的是痴心妄想了。警方会像我一样迅速弄清事实真相:那个一直以来用性操纵这段关系的人是你,你那个强奸罪指控的根据很差……尤其是,如果你的所言只是唯一证据的话。”
她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你最好希望我不向任何相关部门投诉你。我打赌没有什么法规说精神科医生可以纵容对妇女的暴力行为,仅仅因为强奸犯是你的病人。”
“我敢肯定你是对的,”威利斯轻松地表示同意,“但是从我指出你故事中的污点到你指责我纵容对妇女的暴力行为,这之间是一个大的飞跃。如果如你所言是你企图粗鲁地勾引查尔斯,我会觉得你的指控更加可信。他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我猜他会把你的企图理解为趁人之危、有失身份的行为——而且我可以想象得到,在那种情况下他会突然攻击你。事实上,就像今天他所做的那样。”
“你不在那里,你什么也不知道。”
威利斯戴回眼镜,“除了很明显你穿成这个样子是有目的的——也许是想激发某些愉快的回忆——事实上它激起了恰恰相反的回应。查尔斯对你的乌玛·瑟曼扮相只有负面的联想。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她突然站起来,紧紧搂住肩包,“太晚了。我得走了。”
“那我带你到访客停车场的出租车队列去。从员工通道过去有一条捷径。”
“我不需要护送,我想去洗手间。我会由正门离开。”
威利斯摇着头站起来,“我恐怕不能让你独自离去。如果你坚持要先上一趟洗手间,我将不得不调用一名女保安人员陪你。”
珍看起来怒气冲冲,“为什么?”
医生抱歉地耸耸肩,“医院的规定。我们不允许在医院内滥用药物。至于说你在外面做什么,那是你和你的良心之间的问题……但如果我是你的话,会表现出一定的克制。”
她挥起手中的包甩向他,身体因此摇晃起来,但是没打中。
他看着她,感觉很好笑,“我只是传达信息,莫利小姐,不要因为你不喜欢我说的话就朝我开枪。”
从一个超凡脱俗的天使之口,她吐出来四个字:“去你妈的!”
第三名谋杀案受害者被“殴打致死”
继伦敦南部58岁的建筑包工头凯文·阿特金斯之死后,警方已证实,该案与57岁的哈里·皮尔谋杀案以及71岁的马丁·布里顿谋杀案之间,可能存在着联系。警方描述阿特金斯先生曾遭受过“疯狂的攻击”,导致了致命的头部伤害。清洁工星期三早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但验尸报告显示他至少已死亡四天。
同时负责调查哈里·皮尔和马丁·布里顿谋杀案的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谈到了这几起案件的相似之处。“三名男子都是独居,都死在自己的床上,”他说,“袭击都很凶猛,但都没有强行入室的迹象,我们相信受害者认识凶手。”
他拒绝对这些人的军队经历做出评价。哈里·皮尔18岁参军,在一个步兵团服役5年。马丁·布里顿是国防部一名高级公务员,作为国民服役的一部分,曾被征召入皇家陆军财务团。凯文·阿特金斯在军队服役达15年,最广为人知的经历是曾两次作为伞兵下士参加1982年的福克兰群岛战争,他于1983年退役。警长布赖恩·琼斯否认哈里·皮尔和凯文·阿特金斯是因为同性恋行为而被逐出军队的谣言。他也拒绝评论是否在寻找一名男同性恋把这几起案件串连起来。“我们保持开放的态度。”他呼吁知情人能挺身而出,“凶手无论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是极其危险的。”
同性恋群体积极回应,呼吁人们注意随意与陌生人发生性行为的危险,警方对此表示赞同。“我们大多数人认为家中很安全,”一位发言人说,“其实不然,那是让我们放松警惕的地方,所以同样容易受到伤害。”
——《萨瑟克回声报》,2007年4月12日,星期四
精神科医务部罗伯特·威利斯医生
查尔斯·阿克兰笔记摘录,2007年4月
……有关查尔斯在伦敦休养期间的争议性报告。苏珊·坎贝尔说,他周六晚上消失了,此前她的另一位客人,一名年轻女子,试图向他示好。此后,他避免与该女子接触,并缩回到自己坚硬的外壳下。苏珊的结论是,当人们靠得太近,他会变得焦虑。触摸和入侵私人空间的行为,对他而言似乎真是个问题。
……查尔斯没有提到这名年轻女子,但是他声称因为苏珊的友善行为,呆在那里的日子很“困难”。他说苏珊的亲切友好(他称之为“母性”和“专横的干预”)让人“无法忍受”,他尽可能地与她保持距离。他们俩达成一致意见,让他每晚出去跑步,有时候一连奔跑好几个小时。
……我问查尔斯,如果军队拒绝他继续服役的要求,他打算做什么。他说这不可能,因此也没有其他打算。我曾提议如果事情不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回到父母的农场可能是他唯一的选择,他自此以后就回避关于这个问题的任何讨论。
……苏珊认为他对未来的担忧像他的毁容一样,削弱了他的自信心,甚至比毁容的破坏性更强。她说,查尔斯长久以来一直都把自己定义为一名军人——通过在学校时雄心勃勃的宣言,以及军团的实际训练和战争——他已不能够以任何其他方式定义自己了。苏珊的看法是——悲观的看法——如果军队拒绝他,查尔斯将会更加自我孤立。
……她觉得他正挣扎于更深刻的问题中,这些并不能简单地用他的伤痛和对职业的担忧来解释的。(疑问:性取向?也是苏珊的疑问。)
……每一次谈到珍都会激怒他。他说他希望彻底忘掉她,如果我不断提醒她的存在他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当我提到强奸的指控,他说:“有成千上万的男人扮演着珍的强奸者的角色,如果男人不渴望得到她,她就不存在……”
伦敦警察厅内部备忘录
致:局长助理克利福德·戈尔丁
自: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日期:2007年4月13日
主题:凯文·阿特金斯案件调查长官:
关于你的有关本案单一犯罪行为人的可能性的疑问,现做出答复。从凯文·阿特金斯的公寓取得的初步调查结果简而言之如下所述:
1.没有强行入室的迹象。
2.受害人侧卧,身着浴袍。
3.浴袍被拉起暴露出臀部。
4.“异物”挫伤/撕裂直肠。
5.没有性行为迹象。
6.客厅有半瓶打开着的葡萄酒——厨房的排水板上有两只干净的酒杯。
7.没有找到有用的指纹——有些可以解释,有些不明。
8.疯狂的头部攻击——使用类似于另两起案件的武器(圆头钝器)。
9.继之有相同的武器对墙壁和财产造成的损害。
10.受害人没有明显的反抗迹象。
11.没有迹象显示受害者是如何失去活动能力的。
12.钱包现金被掏空——没有取走信用卡。
13.手机被盗。
尽管死亡日期可能是4月7日,法医鉴定中心尚未提供对阿特金斯的全面报告。我还在等待布里顿谋杀案的心理状况分析进展报告。同时,调查小组的重点将继续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与军队的联系,男同性恋,联系方式,该地区出现的陌生人以及受害者的熟人。
当然,我将随时告知你最新进展。
致以亲切的问候!
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