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森川在医局办公室浏览外科学会杂志时,随身携带的用于院内联络的小灵通响了。

“森川先生,有个病人正等着您呢。”

一看挂钟,他想起来了。有个60岁的大肠癌病人今天要出院,病人想在中午前回家,说过11点前要和他拉拉家常。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我就来。”

森川挂断电话便急忙赶往外科病房大楼。这个病人是因轻微腹痛来医院就诊的。森川总觉得不对劲,嘱他做了大肠镜检查,结果确诊为早期肠癌。这对森川来说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病人却实实在在地感到自己被救了一条命。其实,如果不是遇到森川,其他医生说不定也能诊断出来。但不管怎么说,这至少让森川感到自己治病救人工作的意义所在。这便是做医生的乐趣。

森川向护士站的护士打了声招呼后,就匆匆进入病房。病人的床位在一个四人间病房的靠窗位置。

“对不起,来迟了。”

病人已换下病号服,穿着T恤和夹克衫,和妻子女儿一起等着了。

“多蒙悉心照料,万分感谢!”

笑容满面、颔首致谢的病人显得很年轻,一点看不出是个花甲老人,举手投足也很有风度。据说他是都市银行的董事,曾在伦敦工作多年。

妻子和女儿的穿着打扮也和这秋高气爽的天气很相配,明亮,悦目。母女俩几乎每天都来探望,在病床的枕边放上一捧名贵的花束。这是一个和谐、富裕的家庭。

“森川先生是我丈夫的救命恩人。”

容貌和气质都很高雅的夫人高声说道。被称作救命恩人倒并不令人难以接受,问题是这个女人的喋喋不休让他吃不消。

“这次若不是请森川先生诊疗,我丈夫的病肯定会被耽搁。幸亏先生,他才捡回了一条命。先生真可称得上是一代名医。住院后,他还得到了您的悉心照料,之前的恐惧感也渐渐没了。您也知道,我丈夫这次是第一次做手术,住院前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怕手术不顺利啦、麻醉药会不会出纰漏啦,担心这担心那的,晚上连觉也睡不安稳。好在有先生耐心解释,消除了他的疑虑,使他彻底放下心来接受治疗,也才能这么快就痊愈出院。我感激的心情真的是不知怎么表达才好。”

森川被这女人没完没了的絮叨弄得心烦意乱,却还挂念着邻床的病人。他一踏进病房就见邻床将隔帘拉得严严实实,觉察到室内有种异样的抵触气氛。

邻床是个花白头发的男病号,患的是肝硬化引起的食道静脉瘤,正等着做手术。他的主治医师也是森川。也就是说,森川有两个病人,睡在同一个病房相邻的两张床上。

隔帘里边传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那个准备出院的病人的妻子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森川先生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主任医师了,想必十分优秀,应该是庆陵大学医学部出身的吧?真了不起。我丈夫也说过,森川先生知识渊博。”

这大概是上次趁诊疗间隙聊起过英国历史的缘故。森川蜜月旅行去过苏格兰,所以和这个病人有了共同的话题。

“啊,谈不上什么知识渊博。”

谦虚的话刚说完,他就觉察到一边病床上的病人直起了身子。隔帘被猛地拉开,一阵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后,“花白头发”走出了病房。

妻子和丈夫面面相觑。女人摇着头压低声音,“我们很幸运,在一家好医院遇到了一位好医生,接受了一次完美的手术。只是这个邻床,真让人遗憾。”

丈夫也跟着叹了口气。“花白头发”无依无靠,是个吃低保的老人,平时并没什么亲友来探望,所以见到肠癌病人床前热热闹闹的样子便心生厌烦。把点心分给他吃,他拒绝;别人的笑声大了一点,他会怒喝“吵死了”。

“真对不起。”

“先生用不着道歉,古怪的人到处都有。先生工作一定很忙吧,我们这就准备走了。这真是件高兴的事。”

病人朝妻子点点头,询问出院后的治疗事宜。

“下个星期三来看门诊吧,也就是一个星期后。”

“好的。那我现在就出院回家了。”

“好,请多保重。”

目送着病人一家离开,森川心想,这个病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复发的可能性虽然不能说绝对没有,但此人应该不会“二进宫”。这只是自己的直觉使然。从医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慢慢就有了第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