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因为有个名侦探朋友而习惯连续遭遇事件的我毫不害怕地思考着这个谜题。

谷口彻的尸体在埼玉井上姐妹的住处被发现,构成密室的地点是客厅,所以连我也可以很自然在脑海中描绘出情景。因为樁小姐把在今年春天参加校外教学的我带去的地方正是那间客厅,那里的确像是只有两名年轻女性所居住的地方,是个无论是餐具橱或餐桌都像是咖啡厅才有的而且到处摆饰着观叶植物窗户采光良好的明亮客厅。在谷口彻的尸体被发现在客厅里的时候,那面大窗户以及通往厨房走廊跟洗手间的三个门都从内侧被锁上。窗被上了锁,门边堆着桌椅无法从外侧打开,就像是门闩一样,被搬动的家具上有着谷口彻的血迹跟指纹,从一般的角度来看,这间密室是位于里头的谷口彻自行完成的。看来谷口首先在厨房朝自己的肚子刺去(或者是被刺)因此那里的地面有出血的痕迹,厨房通往密室那扇门的外侧(主要是把手)也有血迹,所以谷口彻似乎是从这扇门进入客厅的。依照出血量来判断,很难想像他在厨房就把肚子上的菜刀拔出来,换句话说谷口彻看起来像是就这么让菜刀刺在肚子上(或是被刺进肚子上)关上通往厨房的门,锁上窗户搬动家具制造出密室,然后满身是血跪伏在客厅中央的地上。为什么非得要忍痛制造出这样的密室不可,虽然这也是个谜题,不过谷口彻在那之后的行动(或者说是我们所见的状况)也是谜雾重重。在前来拿樁小姐换洗衣物的鲁巴巴以及陪同他前来的两名警察发现尸体的时候,谷口彻的颈动脉和肚子上的伤口一样以菜刀深深砍断(或是被砍断),而在这个伤口造成的新血泊旁边,有着以谷口彻的血所写的日文平假名“A”这个字。从肚子流出的血以及颈动脉所流的血在颜色及一些细节不同,所以看得出来写在地上的字只有“A”一个字。因为谷口彻右手食指前端留着血迹,左手又握着(被握着)砍进脖子的菜刀,所以从这样的状况简单推测就是谷口彻自己在地上写了“A”这个字,然后只写了这个字就从肚子拔出菜刀砍向自己的脖子。不过谁会用这种死法?

如果这是自杀的话为什么要这样自杀?

如果这是他杀的话为什么要这样杀他?而且犯人是怎么制造这个密室的?

还有应该是谷口彻所留下的“A”这个字有什么意思?

完全搞不懂。而且只有“A”这个字连要说是死亡讯息都不成立。

接着虽然这是在谷口彻死亡的四天前的事情,不过关于谷口万里江、贤斗跟宽儿遇害的密室我也有思考过。

樁小姐自己招供说她来到三人遇害之后的谷口家现场,而且如果樁小姐不是在案件发生之后就抵达的话三朗应该就会在万里江小姐的肚子里一起死了吧。由于樁小姐否认杀害他们,假若她的话是真的,一定有其他人杀了这三个人。以警方的角度认为三人是住处遭遇强盗硬闯,或者是趁着三人不在时潜入偷东西的某人,杀害了此时运气不好刚好回家的他们三人。因为住家里头的和室窗户从外侧被破坏,一楼二楼各房间都有被搜过的痕迹,也没有找到存折跟印章之类的,加上应该戴在万里江小姐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也不见了。

这里的问题在于犯人入侵跟离开的路线,首先推测小偷应该是从和室外头进入的,不过窗户正下方有个三公尺X十公尺左右的庭园,当时那里的泥土表面是湿的,然而却没有犯人的脚印。围住庭园的栅栏距离那扇窗户至少也还有三·五公尺的距离,虽然这样的距离要跳当然跳得过去,不过如此一来就会整个人扑进窗户,看和室的状况也不像是乱到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么,就有可能是藉助梯子之类的东西从围墙爬进窗户,不过无法得知要这么做的理由,犯人有这么讨厌留下脚印吗?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周围建有许多两层楼的民宅,如果浪费时间从庭园架梯子必须面临被目击的危险,关于被打破的窗户玻璃,依据推测有可能是犯人在入侵之前为了调查家里是否有人丢石头打破的,不过找不到石头之类可以打破窗户的东西也很奇怪。难道犯人打破玻璃入侵杀人搜刮财物,之后在逃走时还特地把石头回收?这有什么意义?而且要是犯人入侵跟离开的路线不是那间和室的窗户,那么到底是从哪里?

总之先把犯人入侵路线的问题放在一旁,警察推测从万里江小姐腹中取出三朗的樁小姐在制作那像是恶梦般的停格动画的时候,或许犯人就是趁这个时候从玄关逃离。他们也看过樁的“告白录影带”,不过画面上完全没有拍到像是犯人的身影,也没看到可能指出犯人所在处的线索。

各位警察先生,真的辛苦了。那卷录影带很下饭吧?

而且樁小姐似乎有招供说她在制作“告白录影带”的时候从内侧上锁以防有人打开玄关大门来访,并且在拍完“告白录影带”之后才开锁。那么犯人就不是从玄关进出的,加上一楼窗户除了屋内和室之外的窗户通通有上锁,因此犯人逃离的路线就必须跟入侵时一样使用和室的窗户。最合理的判断应该是犯人在樁小姐抵达谷口家之前就已经离开,不过犯人除了杀害万里江、贤斗以及宽儿至少还抢走万里江的结婚戒指,还把贤斗跟宽儿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连他们的衣服都随意扔在尸体上面。樁小姐说她制作“告白录影带”的时候,万里江小姐手上已经没有结婚戒指,两名孩子的尸体也被盖在衣物跟裤子下面。贤斗房间的衣橱里有一个保险柜,并且被铁棒之类的东西撬开。由于保险柜表面沾有万里江的血液,因此肯定是在杀害万里江之后才撬开这个保险柜的,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不把家里的人解决掉当然没办法在现场慢慢撬开保险柜的。那么要拿戒指跟前往孩子房间寻找东西至少也要花上三十分钟,然而只要万里江一被杀害,与三朗之间的血液循环就会停止。要是樁小姐也花了三十分钟将胎儿取出,缺氧状态的三朗在脑部发育上一定会受到影响,或许在剖腹的时候比较随便吧,不然依据医生表示,胎儿在母亲死后至少要在十五分钟之内完成剖腹手术才能跟现在的三朗一样健康。这么说来犯人果然是在樁小姐来到谷口家取出三朗并拍摄“告白录影带”的时候,都还在谷口家的房间等处搜刮财物。在樁小姐锁上玄关大门后成为巨大密室的谷口家里头。

当初警察怀疑嫌犯就是从事件发生之前就失踪的谷口彻,然而埼玉井上家附近的居民表示,在谷口万里江与孩子们的意外发生的时间带,有目击到谷口彻在附近等待着跟榎一起逃到箱根温泉的樁小姐并且在井上家进进出出,而且在发现谷口彻尸体的骚动中,谷口彻杀害家人的假说就不成立了。

嗯。我只知道有个凶恶的强盗,使用某种办法进入屋内并且以某种方法离开……换句话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有认真思考过,不过甚至连要从那个角度思考什么都不知道。

像这样坐在榎旁边搭乘十一点新干线的我,思考密室问题的时间也只够列车从米原到名古屋,之后从名古屋到东京的一个半小时,我只是一直看着外头的景色完全没在思考。让我思绪封闭的是榎握着我的手,从她手中传来冰冷僵硬的触感,虽然榎的紧张传达到我身上,不过我紧张的原因却同时来自于东京以及现在的位置。我将会跟榎手牵着手,去见被警方逮捕的樁小姐以及身怀密室之谜的鲁巴巴,为什么我还能静下心来想事情?

由于榎看起来好像又要哭了,我在列车刚经过名古屋的时候对她说:“要不要稍微睡一下?反正到东京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吧。”随即榎便握着我的手闭上眼睛。我跟扰人的思绪说再见,拜拜~反正我再怎么推测密室的事情也找不出什么结论的。

而且在这时稍微睡一下肯定有所助益。因为等到新干线进站停车之后,将会如预料般发生很多事情,而且之后的发展肯定会多到连发生这么多事都还不够看的地步。

在我抵达东京车站的银铃跟鲁巴巴会合的时候,他脑海中似乎已经有了好几个答案。所以鲁巴巴马上前往江东区的谷口家。

“事态的发展开始活化了所以得快一点,今天晚上又会发生事件。”

五天前发生谷口万里江、贤斗跟宽儿的密室杀人,昨晚发生谷口彻的密室杀人。以速度来看现在这个瞬间就算发生什么事情……就算发生新的密室杀人事件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或许早就已经发生,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吗?

鲁巴巴提议我们搭计程车。对于使用父亲的信用卡他似乎毫不犹豫,自从小凉死后……应该说鲁巴巴解开小凉死亡的谜底之后,番场耕治先生对于鲁巴巴就一直没有过问,对于自己儿子所作的事情也不会采取强势介入。我以为鲁巴巴是藉由刷卡来对父亲施予更重的惩罚,也觉得他这样似乎不大妥当,不过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所以我也不便过问。不过话说回来……就这么随便叫计程车来搭,天啊真是奢侈。

不过我很快就没办法说出天啊这字眼。因为鲁巴巴付了八千元车钱到谷口家之后,我们眺望着“告白录影带”没有拍摄到的谷口家外观,跟我福井的家比起来果然每间屋子都很小呢……感觉庭园也是小到根本没有意义可言。不过这次的第一间密室就是出自于谷口家的这个庭园,周边都还有报导媒体以及警察跟警卫,看来我们实在是进不了里头。

“进去大概也没有意义。”鲁巴巴说着绕到谷口家的旁边。“因为警察已经进去里头检查过所有地方了。”

我询问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鲁巴巴。“你已经猜测到什么了吧。跟我说啦,你已经解开密室之谜了?”随即鲁巴巴点了点头。咦,解开了?

“这并不是大家所认为的密室。”

“什么意思?”

“这代表万里江小姐的影响已经超越密室的规模了。”

“啊?这跟万里江小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提到她?”

“也就是说这间密室不是强盗设计的,是万里江小姐设计的。”

“啊?”

“这全部都是万里江小姐的自导自演。万里江小姐似乎因为谷口先生的外遇所以精神有点异常了,所以才会杀了孩子而且企图自杀。也就是说,她硬要儿子跟她同归于尽。”

我跟榎都哑口无言。

“不过还没有什么证据就是了。”虽然鲁巴巴如此补充,不过有些部份我却很能接受。关于密室之谜,如果这真的是谷口万里江要同归于尽的做法那就没有所谓的密室之谜。因为根本没人进去,也没有任何人出来,除了樁小姐之外。也就是说万里江把两名孩子设计成看似被强盗杀害,在自己身上稍微划点伤口将血涂在保险柜等地伪装出事件发生的顺序,然后再真正自杀而死。哼哼,真是颇为单纯的解答。不过因为谷口彻失踪以及樁小姐大幅移动尸体所以才没有想到这一点,仔细想想万里江小姐的绝望也是理所当然,养育两个小孩而且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丈夫却在跟踪职场里的一名年轻女性而且变得有些异常,万里江小姐的绝望是在什么时候穿越界限的呢……如果这真的是万里江小姐想同归于尽所造成的悲剧……

“为什么没有连老公都杀了呢?”我如此询问。

“这是万里江小姐制造的密室——导致她所有家人丧生的密室,所以不想让她老公包含在内吧。”鲁巴巴这么说,真是沉重。

“那就别弄成是强盗干的,把罪过推给老公不就好了?”

“老公在跟踪别人所以不知道他人在哪,就算要推给谷口彻也很困难吧。就算用心去伪造,或许他也会轻易制造出不在场证明啊。”事实上他在埼玉的井上家埋伏时就已经有附近的人目击而做出不在场证明了。“而且就算要她杀了蠢老公,或许还是会有些舍不得吧。然后问题就住于伪造密室时藏起来的现金钱包或银行存折跟印章。我不觉得万里江小姐会把伪装计画设想周全,我想说不定在附近就可以找得到了。”鲁巴巴这么说。

我问他:“为什么你觉得她没有把计画设想周全?”答案很简单。

“如果她真的有把计画设计好,就不会只是从外侧把窗户打破,会在窗外留几个男性的脚印了。”嗯,原来是这样吗?在我这么心想的时候鲁巴巴说着。“啊、有证据了。”

找到了。

万里江小姐应该是在浴室把存折或印章等东西烧掉的,自己身上沾了贤斗以及宽儿鲜血的衣服也是。大概是把烧剩下的残渣留在现场不太好吧,万里江小姐把放在脸盆里烧得焦黑的纸屑及衣服,跟脸盆一起装进塑胶袋丢掉。万里江小姐应该没办法离开自己所制造的密室,所以包好的垃圾袋并不是放在距离谷口家十公尺左右的不可燃垃圾集中处,而是在围绕着谷口家住处栅栏角落的可燃垃圾集中处被发现,由于垃圾袋里头有一个脸盆所以没有被当作是可燃垃圾收走,因此鲁巴巴找到了这袋很多东西都没有被完全烧尽的垃圾。这一天是星期二,或许是可以找到这个证据的最后一天,因为在隔天回收不可燃垃圾的时候,可能有人会好心把这袋垃圾顺手拿过去丢掉。

当初她应该将脸盆从垃圾袋里拿出来,或者是即使背负着可能会出现目击者的危险,也应该把垃圾拿去十公尺远的不可燃垃圾集中处。如此一来就可以隐瞒这决定性的证据了。

榎又哭了。“姐姐其实只是想跟谷口先生玩玩而已的。”不过或许正是如此,万里江小姐才会失控的吧?

把垃圾袋拿给在谷口家警戒的制服警察并且简单说明自己的推测之后,鲁巴巴回到了我们的身边。“好,快走吧。我可不想被脑袋不灵光的警察拉住要我说详细一点。”我拉着榎开始前进。即使鲁巴巴说着“再哭也没用的。”或是“樁小姐也不会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的。”之类的话,榎也只是一直呜咽啜泣。

不过当我说:“是谷口彻先生缠着樁小姐的,而且谷口万里江不只对这样的老公失望透顶还把自己的孩子都杀了啊,樁小姐可是还救了太太想要一起带走的三朗呢。”榎首先摇头喃喃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安静下来了,鲁巴巴耸了耸肩,我也稍微耸了耸肩。我到底是因为哪一点被逼着要担任这种工作啊?

“所以接下来要去哪?”我询问拦下计程车的鲁巴巴。

鲁巴巴回应“该怎么做呢?”然后上车,对开车的司机说:“总之请先到埼玉的浦和市,走高速公路也没关系。”

“总之是什么意思,根本没有决定吗?难道你还没解开谷口彻被害密室的谜底?”

“你这呆子别随便断言啦。我大概知道了,不过却不知道是谁做的。”

“喔,所以你知道密室的机关了?”

“知道啊,不过根本没有机关就是了。”

“说明给我听啦。”

“嗯,我不喜欢解谜到一半就先说耶。”

“你不要因为别人都叫你名侦探,你就真的想当个名侦探啦。有时候在所有谜底解开之前,先把一些讯息告诉周遭的人会比较好吧。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反正现在还不知道该去哪里做什么比较好,那就简单说明一下吧。难道说明要花很多时间吗?”

“哪有那种事。”

“那就说吧。”

“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啊,我觉得谷口彻的密室,基本上也全部都是他自己布的局。”

“啊?这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跟谷口万里江一样,是自导自演的密室吗?”

“算是吧。不过谷口彻跟谷口万里江的密室,在意义上有点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还不懂吗?我说友纪夫,你昨天晚上跟榎小姐住同一个房间吗?”

“咦?怎么这样问?”

“所以?”

“正是如此。”

“真的是同一个房间?还睡在同一张床?”

“别问这么暧昧的问题啦。”

“我不是用那个心态在问你的,所以呢?”

“床不一样。”

“友纪夫,榎小姐应该没办法趁你没注意的时候,半夜偷偷下床跑去东京吧?”

“怎么可能啊笨蛋,我整晚都跟她在一起。”

“是吗,我想也是啦。”

“你在怀疑榎吗?因为谷口彻的事件?”

“不,虽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毕竟还是要确认一下。樁小姐也跟我在一起,所以那个死亡讯息不就……”

“什么讯息?”

“回想一下,谷口彻不是用自己的血写了一个日文平假名‘A’吗?”

“是啊。”

“就是那个啊。”

“为什么‘A’会跟榎或是樁小姐有关系啊?”

“不、那讲出来会很冷所以算了。”

“啥意思啊?”

“总之先别提这个,反正我知道犯人不会是樁小姐或榎小姐了。”

“所以密室是怎么建立的?”

“我现在就是要说明啊。其实谷口彻啊,是在被某人刺杀之后前往客厅,然后自己建立出密室的,然后问题在于他脖子上的伤。谷口彻的颈动脉被割破对吧?你觉得为什么?”

“这种事情我哪知道啊。”

“你也稍微想一下吧?”

“所以快说明吧。”

“那是为了要消掉自己用血写的字。应该是因为他用右手写了‘A’之后就再也写不出来吧,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右手不能动,或是地上的血乾了没办法再用来写字,详细原因没办法确认。然后他为了藏住血字,就用还能动的手朝着出血量最多的颈动脉砍下去,或是在不会致命的状况下砍伤脖子用新流出来的血多写几个字……不过因为都没有成功,所以就变得莫名其妙了。没有人认为谷口彻会自己砍伤颈动脉,都在讨论犯人是怎么在杀害他之后离开密室的,其实到最后在密室里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在密室里头的人所作的。无论是制造密室的人或是写‘A’的人、还有砍伤脖子颈动脉的人都是谷口彻。”

“你看,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想得到啊,这种问题就算丢给我来想也是白费工夫吧。”

“是喔。”

“所以为什么要写‘A’那个字啊?”

“那是遗书吧。因为是谷口彻死前写的,我想他应该是想写一些东西不过只写出‘A’就没办法写了。不过只有‘A’的话很糟糕呢。”

“哪里糟糕?”

“就说因为会很冷,所以难以启齿啊。”

“如果因为难以启齿就放着不管,一定没办法说给任何人听的。”

“是吗?”

“是啊。所以赶快说吧。”

“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啊,‘A’代表的是‘井上’。”

“啊?你在说什么?”

“因为‘A’在五十音里头,不就是‘井上’的第一个字‘井’(音念做平假名I)的上面吗?(也就是I的上=井上)”

“……”

“怎么样,很冷对吧?这可不是我想的啊,是那个谷口彻快死的时候想出来的。”

“……”

“我在校外教学的时候有听樁小姐说过。那时我听过就忘了,却没想到谷口彻的冷笑话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跟事件有关呢。”鲁巴巴说着抱住头的时候,榎这么说:“那是姐姐想出来的暗号喔。”

“咦?”

“姐姐的暗号。因为她说过,谷口先生在要想找她约会的时候,会在职场上的公文资料上头签‘A’这个字。”我跟鲁巴巴都一言不语低下了头。原来如此,是樁小姐啊,好啦好啦。

“不过到最后,究竟是谁杀了谷口彻啊?”我振作精神询问鲁巴巴。

“这还不得而知啊。”

“对了。谷口彻特地自行制造一个密室,就算有什么好处也是犯人得利吧。如此一来谷口彻是要包庇犯人?可是那时值得谷口彻包庇的对象,就只有樁小姐一个人吧?不过樁小姐有跟我在一起的不在场证明,榎小姐好像也在米原跟友纪夫在一起……”

“等一下。”榎说:“会不会……谷口先生把某人误认是姐姐了?”

“嗯?”鲁巴巴说:“其实我也有想过。可是榎小姐有不在场证明,也找不到其他会想杀害谷口彻的人啊。”

“不是还有其他恋人吗?”

“谷口彻除了樁小姐之外,好像就没有其他恋人了……”

“不是,是姐姐的。”

“咦?樁小姐的恋人?可是就算是再娇小的男人也不可能会被误认是樁小姐吧……”

“不是有小泉光绪吗?小绪。”

“小泉光绪?啊,我有听过这个名字。之前樁小姐有提过这个名字。不过那个人有这么像人妖吗?”

“小泉光绪是女生啊。光是发光的光,绪是糸字旁的绪,女生的名字。”

“咦?所以那个人不是姐姐的男朋友?”

“与其说是男朋友,不如说女朋友……吧。”

“……”

即使知道樁小姐是双性恋,我跟鲁巴巴也没有很惊讶。在那个人身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每个人的人生有各自的享乐方式,要怎么作乐是每个人的自由,不过樁小姐的享乐方式,应该还是有点太过头了吧?

呼——鲁巴巴深深叹了口气之后说:“这种事情,光是靠我一个人的确很难想像得到呢……这种想法对一个福井县的国中生而言太难了。”

榎看着呻吟的鲁巴巴跟我说着。“福井县没有同性恋吗?”

“至少西晓国中的同学里头没有呢。”鲁巴巴说完如此补充。“就我所知道的范围。”

“我觉得这太不自然了啦。”榎说:“我觉得一定是有人在压抑喔。无论是男同性恋或女同性恋,我觉得一定会占某些比例的。”是喔,或许是如此吧。虽然如此想着,我跟鲁巴巴却不自觉更加沮丧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领域。

“唉,总之这样就可以锁定犯人了呢。”鲁巴巴还是振作起来如此说着,然后对榎提出几个问题。“樁小姐跟那位小泉小姐看起来很像?”

不知道。

“头发多长?”

差不多。

“体型呢?”

虽然姐姐比较瘦,不过光绪也没有很胖。

“穿着呢?”

光绪大都穿裙子。

“樁小姐呢?”

姐姐也大都穿裙子。

“声音呢?”

不知道。

“樁小姐跟小泉光绪,最近也有连络吗?”

有连络。从谷口先生开始跟踪之后,姐姐曾经很生气地打电话跟她讲话。

之后榎自行追加了这样的情报。“啊,不过姐姐跟光绪用一样的香水。”

“是喔。”如此说着的鲁巴巴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拿出手机打电话到都厅。“啊,百忙之中打扰了。请问小泉小姐今天有上班吗?啊,是吗,没关系我没什么急事,谢谢。”他说完挂了电话。“她好像请假三天没去工作了,榎小姐知道小泉光绪住哪里吗?”

“嗯,我记得应该在调布。”

“啊、调布吗?我知道一个调布警察局刑警的电话,我跟他连络一下。”鲁巴巴说完继续打电话。“啊、佐藤先生吗,我是鲁巴巴十二。现在有空说话吗?是吗。樁小姐还好吗?啊,果然。请对她好一点。嗯、嗯,说得也是,我知道了。是吗,那我简单说完就好。关于在埼玉发现谷口彻尸体的事件,已经确认有个人跟这个事件有密切的关系了,嗯,很有可能是犯人。是一位在都厅跟谷口彻及井上樁一起共事,名为小泉光绪的女性同事。是的,是女性,小泉光绪,请现在马上收押她。是的,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不过只要调查的话一定可以马上找到线索,小泉光绪,发光的光就绪的绪。那么再连络了。我现在要去小泉光绪所住的调布。”他滔滔不绝地说完挂掉手机。“OK,这样就已经跟警察连络过了,司机先生不好意思,可以掉头改去调布吗?请尽快,就尽管走高速公路吧。”

映在后照镜上的司机脸上满是“这些小鬼是何方神圣啊?”的表情。

会这么认为也是当然的。

鲁巴巴就像是就像是着迷般说着。“这样我就知道了。跟踪樁小姐跟榎小姐的谷口彻躲进她们的住处关掉电灯,大概是要等樁小姐回家吧。然后这时候小泉光绪走进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忽然刺杀谷口彻,因为光线不够,所以谷口彻误会刚刚忽然刺杀他的就是樁小姐,不然谷口彻制造密室就没有意义了。虽然那个密室看起来不像,不过是谷口彻想要伪装成自杀所布下的。然后谷口彻在房间里头锁上门窗,大概是要写遗书所以用血开始写字,不过却因为只写出‘A’这个字,他担心如果只有‘A’这个字会暗喻凶手是樁小姐,所以才砍伤自己的脖子想要隐瞒这个字,虽然没有成功就是了。”

是喔,我心想。第二个自导自演的密室啊,原来如此,不过还真是造成了奇妙的结果呢。谷口万里江因为憎恨而将丈夫排除在自己的密室之外,谷口彻因为爱情而将爱人排除在自己的密室之外。的确如鲁巴巴所说,一样是自导自演,不过在意义上有些不一样。

之后“啊,对了对了”鲁巴巴如此补充。“樁小姐好像要被江东区的警察带走了,要去深川警察局询问更多的细节。那里好像已经聚集许多的媒体记者,樁小姐再来会更多灾多难呢,不过特地把樁小姐带到调布警察局我觉得真是太好了。如果跟事件有直接关连的调查员看过那卷‘告白录影带’的话,真不知道樁小姐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像这样有个缓冲大家就可以冷静一点了。”

●〇●〇

用不着提什么冷静不冷静的。

樁小姐应该被关在警察局里面才对,在好几层的墙壁及门后被许多的警察所包围。

在发生这没人能够想像的残忍事件之时,还来得及追究责任并且反省自己把事态看得太简单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跟鲁巴巴跟警察们跟媒体记者通通都有罪。不过如果属于某个世界的人类几乎都有罪,那么这样的罪过真的称得上是罪过吗?是不是反倒应该将其当作是“自然状态”呢?

不过即使这叫做“自然状态”,我们心中的罪恶感依旧没有消失。我觉得我跟鲁巴巴,还有警察跟媒体记者跟附近的人们,或者住在附近的普通居民以及路过的人们,以及榎通通都有罪,而且应该受到一些惩罚——基于没有想像过这令人无法承受的残忍事件居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罪状。

〇●〇●

花上一年时间教导井上樁打架方法的小泉光绪是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的纤瘦型女性,她穿着牛仔裤及T恤,右手握着金属球棒,左手提着放有三个水球的便利商店塑胶袋出现在调布警察局正面停车场的旁边。当时媒体记者发现从警察局后方悄悄搭上警车接受护送的井上樁而骚动着冲向她所搭乘的警车,因此现场一时之间相当混乱。由于媒体记者的接近使得后座载有井上樁的警车减缓速度,小泉光绪藉着这阵混乱得以站在警车的正前方。在驾驶警车的吉本巡查部长按喇叭的瞬间,小泉光绪跳上警车的引擎盖,冲到挡风玻璃前方,双手握着金属球棒挥下去。喀琅!

“这家伙在做什么!”有个记者如此喊着,不过小泉光绪根本不予理会。她再度挥动球棒使得挡风玻璃出现裂痕,然后用突刺的方式把金属球棒戳进去,开出一个圆形的洞。

“喂!混帐快下车啊!”又有另一个记者如此怒吼,不过没有人上前拉下小泉光绪。小泉光绪以那个洞为中心再度第二次、第三次敲打着挡风玻璃,随即那个洞越来越大。确认够大之后,小泉光绪从挂在左手手腕的便利商店袋子中取出一个水球扔进洞里。然后再拿出一个扔进洞里。“喂喂,大姐您在做什么啊!”水球似乎在车子里破掉了,里头的四名警察因而骚动着。虽然他们贴着门想要下车,却因为报导媒体涌到车子周围,门被记者跟摄影师的身体挡住打不开,在小泉光绪第二个水球卡在洞口破掉,里头的液体洒满整片挡风玻璃时,媒体记者们总算察觉到弄湿车子的是什么了。

是汽油。

“你在做什么啊,喂!”有记者如此说着并且总算是冲向小泉光绪,不过小泉光绪快一步从口袋中取出打火机并且点火。轰!挡风玻璃被橘色的光所笼罩,站在引擎盖上的小泉光绪,以及想要拉住她的那名男性连忙跳开,其他人也像是鸟兽散般迅速远离车子。有五个人没能离开那里,那就是在化为密室的车内被火焰燃烧的四名警察以及井上樁。

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不得当时车内井上樁的样子。车内的警察们在小泉光绪袭击之前对着媒体记者们“让开让开”挥着手并且瞪着他们,在挡风玻璃破掉的时候在车内骚动着,即使被火焰纹身也挣扎着想要离开车内。然而只有井上樁没有任何人特别留意,甚至没有留在记忆之中,那里的摄影机所拍到井上樁的身影没超过一秒以上,在这段不到一秒所拍到的井上樁影像中,她就这么坐在后座,也没有凝视着正面的小泉光绪,看起来只是低下头动也不动。

井上樁就这么低着头动也不动,然后被小泉光绪放的火烧死了?

其实我跟榎以及鲁巴巴,都从首都高速公路的高架桥看见远方的调布警察局附近冒出黑烟,不过却无从得知那是烧死樁的火焰而离去。如果我们从高井户走下高速公路沿着环状八号线从甲州街道进入调布,大概就会目击到位于甲州街道旁边调布警察局发生的骚动,不过我们一直走到调布交流道才下高速公路,所以小泉光绪所引发的大骚动,在当时距离我们十分遥远。

我们知道樁小姐如此可怜地死去的消息是在抵达小泉光绪的公寓之后,在爬进角落那个房间的阳台打破窗户玻璃进入,一边心想着即使是国中生,要说这是恶作剧也太牵强了吧一边搜索着房间里头,在书柜的相簿里头找到她跟樁小姐感情很好地拍下的几张照片,看了一阵子,忽然玄关的门被打开使我们吓了一跳,看到许多警察走进来更使得身体僵硬,在接受不知为何非常生气的警察们怒吼及责骂声中表明自己的身分之后从他们的口中听到的。

“井上榎?你的姐姐是井上樁吗?”其中一名刑警如此问着,而在榎点头之后他说:“坐在那边的沙发上,冷静听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情。你的姐姐,被这个房间的主人小泉光绪杀害了。”

之后鲁巴巴开始失控。

“为什么都请警察保护了,樁小姐还是会被杀呢!”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连一个女孩都没办法保护居然还这么大牌!”

在鲁巴巴如此怒吼时一个情绪失控的警察走过来。

“小鬼吵死了!我们可是有四个警察为了保护那个莫名其妙的变态大姐而死啊!有四位尽职的警察,为了保护那个乱动尸体当游戏的低能儿死掉了啊!”如此在榎的面前大喊着,我连忙朝这位大叔打去。结果其他的大叔们忽然“喝啊!”或是“喔哇!”喊着把我围起来打。

“反对暴力!”鲁巴巴喊着握紧拳头跳进人群中,所以愚蠢的他也被围起来打。榎抓起厨房的菜刀高举起来的时候被架住并且铐上手铐,我跟鲁巴巴也被铐上手铐,三个人一起被推进巡逻警车的后座。我们总共六只手一起被绑在腰部后面,被打的地方很痛嘴里还流血,而且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那些家伙刚刚说了什么?樁小姐死了?他们说是小泉光绪杀的?是真的吗?樁小姐在大家面前活生生被烧死?她是在这样的痛苦中死去的?她非得要这样子死去不可吗?就像是魔女被处刑一样?

榎坐在鲁巴巴旁边哭泣,被铐上手铐的我,就这么像是毛毛虫一样跟鲁巴巴换位置。

“榎,别哭了啦。”我才刚这么说,就想起姐姐都过世了她怎么可能不会哭。不过最后说出口的还是“榎,别哭了啦。好不好?别哭了。”为什么不可以哭呢?—>因为还没确定樁小姐真的死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可以哭呢?—>如果榎哭的话,就好像樁小姐真的死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可以哭呢?—>如果榎哭的话,连我也会变得难过了不是吗?所以榎,别哭了。连我都会哭的……所以榎,别哭了,拜托啦。

就像是被榎的眼泪所影响,结果我跟鲁巴巴也哭了。我当作是被警察痛打一顿很委屈所以哭泣,当作因为嘴巴内侧破了洞很痛,头上到处都被打肿,全身被打的地方都很痛所以哭泣。鲁巴巴也是哭着这么说:“如果樁小姐真的没死的话,我们不就是群笨蛋了?”

我觉得如果真的只是一场闹剧就好了。想像到这样的情景,哭泣的我跟榎都稍微笑了出来,不过这种有趣的感觉很快就远离。以现在的这个状况来说,要当成闹剧的开场实在很痛,而且大家真的生气过头,气氛变得太险恶了。就算这到最后真的是一场闹剧,到时我们也完全笑不出来。

殴打我们的警察们,在小泉光绪的电脑里找到几十封樁小姐跟小泉光绪往来的电子邮件。樁小姐的最后一封邮件是在谷口万里江等人那个事件的第二天所寄出的。

“昨天我找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我不会再跟小绪见面了。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再见。”

只有这样而已。如此简洁的内容要说很像是樁小姐的作风也确是如此,不过还是应该说清楚一点吧。如果这封邮件能写得稍微不像樁小姐一点,或许就不会跟球棒汽油爆炸烧死扯上关系了。不过要是排除了樁小姐的风格,内容大概就会变得不知其所以然,所以这个假设是没有意义的。或许樁小姐是以樁小姐的风格出生,然后以樁小姐的风格而死的,先不论这样是否幸福,就某些方面而言我有种想要认同的感觉,几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把我打一顿、绑架到埼玉不让我回来、害得榎痛苦、还拍下奇怪录影带给我们看的那位超乎常理的女性,就我的立场而言却无法说她没有任何部分吸引我。

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承认。

总之我希望三朗小弟可以努力活下去。并不是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跟井上樁一样古怪。不对如果换个方式说,因为刚出生就被卷入这最为奇妙的状况,所以之后只会渐入佳境而已。

希望他可以把这当作是好的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