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诡计不见了 4、草野的穷举推理被扔进历史的垃圾筒
“不过,在讨论这个谜题之前,我们一定先要证明一个大前提是否正确:这个案件是否真的发生过,还是只是你江岛的胡编乱造?”草野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用右手食指指着江岛的鼻子,言下之意是“你想挑战我吗”。
江岛尚未回答,门口传来了电影导演兼杂志主编鸦城的声音:“我可以证明,的确有这个案子,因为在开庭的时候,我也在场。”鸦城习惯性的搔了搔他的“鸟巢”——就好像活脱脱的金田一耕助站在大家面前,“我当年对杀人事件或者推理小说并无甚兴趣,直到遇见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案子。随着案子的细节被披露,我的疑惑也就越大,开庭的时候,我好容易逃了一天的课,才听到了一场精彩的法庭辩论!其实这个案子在当时是如此著名,为什么草野却没有听闻呢?”
草野冷笑道:“我那时专心在看EQ的小说,哪关心什么现实中的愚蠢的无创意的杀人案件呢?”实际上,草野正和远居美国的兄弟为了遗产的分配而惶惶不可终日。
鸦城顿了一下,道:“好吧。现在你的这个疑问已经得到了证实,案件确实发生过。”
“那好,看来事件越来越有趣了哦!”草野用言语上的不屑来掩盖心中的慌张,“既然鸦城导演在开庭的时候在场,那么必然对这件事情有着十分的了解……而,我想问的是,水子真的是被谋杀的吗?”
鸦城和江岛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我们要全面的考虑该事件的所有可能真相。你们一开始就怀疑水子是被杀的,并且一力的想找到凶手……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水子不是被杀的,而是意外死亡、或者自杀的呢?”草野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嗯,草野的想法极其有意思,想想看,我们究竟是为何认定水子是被杀的呢?第一,水子是被砸死的,这不像是自杀或者意外事故;第二,水子的颈部有被勒过的痕迹。可是……”
“这两点皆不能被认作是被谋杀的可靠证据。为什么被砸死就一定是谋杀案呢?凶器是一个青铜雕塑,我想问,这个雕塑平时是放在哪里的呢?”
“你等等,”鸦城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对于生活中遇到的离奇事件,我都有纪录下来的习惯。那次也不例外……有了,那个青铜雕塑本来是放在收藏架最高处的一格的。”
“嗯,很好,也就是说,完全有可能是某种自然原因或者不经意的人为原因导致这个雕塑从架子高处跌落,然后正巧砸在了水子的头上咯?”
“不,实际上不是不经意的人为因素,而是经意的人为干扰。那天控方律师高木曾经讨论了‘远距离机械杀人’的方法来破解古峨的不在场证明。”鸦城正色道。
草野点头:“的确,假设雕塑是‘摔落’下来砸死水子的,那么的确可以分为‘没有主观因素’和‘完全是主观因素’这两种可能。前者即说这个雕塑可能是因为种种自然的、物理的原因摔落的,正好把水子砸死。后者则包含‘机械诡计’,在本案中则尤其指向‘远距离的机械诡计’。”
“是的,高木曾经在法庭上,演示了超过十种能在千里之外控制雕塑从高处坠落的方法……”
“不过,可惜的是,水子在被砸死后,凶手——假设是谋杀的话——还勒过她的脖子,并且勒得血肉模糊。要弄倒一个雕塑,所施加的力完全有可能远距离操控;但凶手又如何能够在远距离操纵一根电线,使之勒住水子的脖子呢?”
“于是,高木又提出了凶手不为古峨一人,而是两人的说法。即古峨操控雕塑的下坠,而在砸死水子后,还有一名帮凶故意用电线猛勒水子的脖子,造成不可能从远距离犯罪的假象!”
“可是,为什么这么断定古峨就是凶手呢?既然是远距离操纵,为什么那个帮凶不可以操纵着杀死水子呢?从这点上来说,完全无法证明古峨和本案有关!而且,以我的观点来看,与其说‘雕塑的下坠’和‘勒痕’是为了造成古峨不可能犯罪的假象,还不如说后者是某人用来误导大家,令大家认为水子定是死于谋杀的假象的!”草野一向很佩服自己能用如此“精确”(故弄玄虚)的言词来说出一个复杂无比的事情。
江岛的眉毛一挑:“你是说,水子本来就不是被谋杀的,但是某人在事后故意制造出勒痕,是想制造出水子被杀的假象?乃至进而将谋杀的罪名加在古峨头上?”
“有这种可能性。”鸦城抢答道,“不过,可能性太小了。水子的死亡时间是在九点二十分至九点四十分之间,而警察是在九点五十分到达现场,那个时候水子脖子上的勒痕已经有了。难道事情就那么的巧,在水子意外或者自杀身亡后,立即有人发现,并且想到了一个可以误导大家的方法吗?不过,这个人当然有可能是妖子,新见曾经问过妖子在看到水子的‘大花脸’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妖子的回答很模糊。所以,一个可能性是妖子制造了伤痕,用来令大家认为水子是被谋杀的,或者要陷害古峨;另一个可能性是,水子死后,正好有个人发现(或者水子是自杀的,自杀前通知了此人),并且这个人恰好为了某种原因要刻意制造水子的被杀假象!”
江岛不觉的翘起了大拇指:“不愧是鸦城,各种可能性都分析到了。不过,我个人觉得草野的想法完全不对,不是没有可能性,而是可能性太小了。草野,你还有什么推理吗?”
草野想了一下,道:“是自杀、意外还是他杀的大前提已经被我们考虑到了,那么我们接下去便要考虑如果是他杀,那么凶手是否是古峨的问题了。因为凶手是古峨的假设过于复杂,我们先考虑凶手不是古峨的情况。第一,东一是凶手,他设了一个巧妙的诡计,利用古峨为自己弄了不可能犯罪的证明;第二,东一不是凶手。根据东一和古峨的联合证词,东一被砸晕是在九点一刻,所以其人不仅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杀死水子;第三,根据妖子的证词,可以推断九点二十五分至九点三十五分期间有一个男子曾在水子屋子中停留,那么我们必须探讨的是:第一,该男子是凶手;第二,该男子不是凶手;第三,该男子是共犯。
“如果该男子是凶手,那么一切符合妖子所见,也解释了其沾上的血迹,其停留时间也和水子被害时间相符。那么接着讨论:第一,该男子是谁;第二,该男子有何动机;第三,该男子如何犯罪(系指为何砸死水子后,又用电线猛勒水子的脖子)。
“如果该男子不是凶手,我们接着讨论:第一,该男子为何会在那时出现;第二,该男子是谁;第三,该男子停留时期,水子的生死如何——是死,是活,还是气息奄奄;第四,如果弄明白他停留时期水子的情况,便可以对我们的进一步推理起到关键作用。
“如果该男子是共犯,我们便要讨论:第一,该男子是主犯还是从犯;第二,为何是共犯,也即另一共犯为何一人不能完成此次犯罪,为何一定需要此人的帮助?第三,该男子停留期间,共犯是否已完成罪行,若未完成,该男子起到什么作用?若已完成,该男子又有何意义在此时出现。
“第四,该男子和本案无关,请注意,这和‘该男子不是凶手’并不等同。因为不是凶手并不一定和案件无关,他的出现会使案件发生种种变化。而和案件无关,也即该男子出不出现,并不会影响到案件的发展,我们完全可以不必考虑该男子的存在。
“第五,妖子的证词是伪证,关于神秘男子和其进入水子房间看到的现场情况和事实不符。那么我们便要讨论:第一,妖子为何作伪证;第二,真实情况究竟如何?比如,神秘男子究竟有没有(如果没有,楼梯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水子最初死亡状态是如何、第一现场是否真的在那里等等……”
草野仍在不停的推理,不过江岛和鸦城相对一望,立即得出了一个结论:“草野用的乃是最无聊的‘穷举推理法’。”
“停一下,草野,”鸦城道,“你这样一条一条的列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每一条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来判断正确与否,那岂非永无穷尽之日了?何况,我认为根据本案的情况看来,完全可以把情况分的很清楚:第一,古峨是凶手,他如何犯罪?第二,古峨不是凶手,凶手是谁?”
草野似乎还一下子收不回自己的思路,愣在那里。
江岛接着道:“怎么样,草野,你先来给我们分析分析如果古峨是凶手,他是如何犯罪的好不好?”
“好……”草野感觉自己的精妙推理是俗人无法理解的,“第一,古峨用的是时间错觉诡计。之所以能判定古峨砸晕东一的时间是在九点一刻,是因为广播中播放的是beyond的《大地》。假设古峨要在这点上耍阴谋,那么情况便要分成两种了:第一,砸东一是在九点一刻前发生;第二,砸东一是在九点一刻后发生。
“那么古峨在九点一刻之前,是否能知道广播台将在九点一刻的时候播放《大地》呢?或者那个时候不是广播的声音,而是古峨自己的录音机或者电脑的声音呢?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古峨、包括他的朋友没有一个是在广播台工作的,古峨不可能知道节目单。何况《大地》也并非是观众强烈要求点播的,而是事先安排好的。所以第一个假设不成立。
“广播台在九点一刻播放《大地》这是事实。然而如果古峨在那时早就已经干掉了水子呢?也就是说,在干掉水子后,古峨立即开车回到A地,并且给东一放九点一刻播出的《大地》。因为水子至少是在九点二十分被杀的——先不考虑妖子关于神秘男子的说法——所以我们假设古峨在九点二十分时立即从B地赶回,那么在路上至少花费了二十五分钟,也即在九点四十五分时回到A地。并且在那时给东一听早已经准备好的九点一刻的《大地》录音(该录音可能是古峨在从A地开往B地的路途中录下的),让东一产生时间错觉,并为自己作证。
“然而,根据东一和古峨的证词,他们是在八点左右起床的,然后躺在床上享用早餐。到了九点一刻时,因为争吵,古峨砸晕了东一。那么这段东一和古峨在一起的时间约为一个小时又一刻钟。而根据门卫的证词,古峨是在十点一刻时开车送东一去医院的。如果根据前面的假设,古峨在九点四十五分回来给东一放九点一刻的音乐,也即那个时候东一方才醒来……嗯,九点四十五分到十点一刻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如何能让东一以为一个小时又一刻钟仅仅是半个小时不到呢?从这点上来说,完全不可能。而且,古峨难道能控制东一何时醒来吗?总之,第二种诡计虽然精彩,但却也不可能成立。”
鸦城鼓起掌来:“你的这两个方法,都很巧妙,然而都被你自己给否决掉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解说第二个方法的时候,不自觉的加入了全新的证言?”
“什么意思?”
“按照你的穷举法,任何新加入的线索,都应被进行正确与否的讨论。而在你的第二种方法中,门卫江岛的证词是新加入的,如果门卫作伪证呢”
江岛立即道:“我不可能作伪证。不过按照鸦城的说法,即使我在十点一刻的确看到古峨开车去医院,也是不能因此得出第二种方法不可行的结论的。因为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车中的东一!”
草野拊掌道:“是啊,真相就在这里!古峨不仅给东一下了个套,也给江岛下了个套。仔细想想,如果十点一刻时,古峨的车上并没有东一的话,也即古峨是装作开车送东一去医院的,好让我们的第二种假设因为时间上的‘不足够’而流产……那么古峨在开车出去之后,若再次秘密返回呢?返回之后再唤醒东一,接着给他听九点一刻的音乐,然后等到一个小时后,砸晕东一呢?天!这真是可怕的诡计!然后再秘密的送东一去医院,然而我们根据东一和江岛的证词,所确定的事件发生的事件都是被提早了的,因而和水子的被杀重叠!”
“等等,你别那么兴奋……实际上,”鸦城指着他电脑上的一行文字道,“按照你的假设,古峨将东一送到医院的时间应是在大约十一点半,至少也要超过十一点吧?可是根据医院方面的证词,被砸晕的东一是在十点三十五分被送到医院的!怎么样?这下可是真的完蛋了吧?而且古峨是不可能肯定江岛并没有看到车内的东一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这一点。”
草野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推理到这里了,难道不对吗?也许古峨为了愚弄江岛,车内安放了一个很像东一的人偶……或者在十点三十五分送到医院的人……不是东一?而是个替身?”看见大家都没有反应,中村行人也收回自己愚蠢的弥补式的想法,“这样的话,无论怎么想,动用时间诡计都是不可行的了!”
鸦城冷冰冰的道:“完全正确。”
“那么……看来,看来我们接下去便要讨论我最讨厌的时刻表诡计了。想想看,凶手选择是拥堵时刻下手……等等,我有个问题,水子是干什么的,星期一不上班吗?还有东一和古峨?”
鸦城道:“他们那时都是自由撰稿人呢!呵呵,现在的东一也是,不过当初写点小资文学,现在东一在写推理小说,而古峨被判无罪后努力用功,似乎当上了某公司的IT经理,这是我听东一说的。看来都是那桩事件带给他们的变化。”
“哦,我想,凶手选择上班高峰时间下手,一定有其必要的原因的!鸦城,你有没有那个时候的交通线路图?”
“当然没有,不过高木在法庭上都已经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可能,不过都已经被一一排除了。你想听吗?嗯,我这里记载了呢:从A地前往B地,共有两千九百九十三种方法,排除绕圈和走重复路线的方法,那么就剩下了五百八十四种……”
草野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当然,这是排列组合……”江岛提醒道。
“算了算了,”草野投降,“我最讨厌这种玩意了,那么这种诡计真的已经被排除了吗?”
鸦城点头:“完全被排除了。在那个时候,还是开车过桥是最省时间的方法。不过也至少要二十五分钟,假设你先前提出的诡计也不行的话,那么古峨看似真的是不可能犯罪的哦!”
“好了,既然他是不可能的,干嘛还要那么斤斤计较呢?”草野的各种推理都被鸦城扔进了鸦城的垃圾筒,“那么我们接着讨论凶手不是古峨的情况好啦!”
“你忘了吗?”江岛冷嘲道,“这种情况,你已经讨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