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鸟巢中丢失的蛋

“那是一只秃头鹰!”比利·雷克利斯做出了重要的判断,两人站起身来,放弃了仰头继续看鹰的打算。

“秃头?”杜纳不解,“为什么,它头上都是羽毛啊!”

“没错,”比利说,“你没看到那些羽毛都是白的吗?这就说明它已经很老了。我猜人们之所以称之为‘秃头’,是因为远远看去,它的头上就像没有羽毛一样。还有,你看到它尾巴上的白色羽毛了吗?哎呀,它不是离我们很近吗?我敢说没有谁像我们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鹰!它刚才一定是忙着截获那条鱼,要不是强普过来,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们!不管怎么说,你不觉得它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这块地盘的主人吗?”

杜纳点了点头。“是的,这块岩石叫‘鹰岩’,不是吗?”他说,“对了,你觉得它在这附近会不会有巢?”

比利摇摇头。“我觉得没有,”他说,“这附近又没有树,我爸爸说鹰都是在最高的树的顶部筑巢的。他以前发现过一个,就在灯塔山的山顶。灯塔山是这一带最高的山了,离这里大概二十英里的样子。不过,我猜那也是最后一次有人在这一带发现鹰巢了。真的太少了。”

他们走到了岩石的另一端,也就是刚才巨鹰歇脚的地方,可是,光秃秃的石头上除了几滴鱼血之外,什么也没有,很显然,它把鱼抓走了。向下望去,在把他们与塞克斯佩尼岛分开的狭窄水道的另一边,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因为地势低,房子的墙有一半都被遮住了,屋顶倒是一览无余。由于冬天风大,时间一长,木瓦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只有梁架还在。房子离他们很近,里面空空的,看得很清楚。

“信不信,我肯定比你先把石头扔进那座房子里。”比利说。

说着他就捡起了一小块鹅卵石,扔到了水道另一边。石头砸到了墙壁上,弹了出去。

轮到杜纳了,他谨慎地瞄准目标,轻松地上抛,石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两道梁架中间落进屋里不见了踪影,随后传来砰的一声响,是石子撞击地板的声音。

“这次不算!我刚才根本没有认真扔,”比利说,“再来一次,看我的!”

第二次,石子落入了屋内。“看到了吧?”他说,“很简单。走,我们去那边,看看那座岛上有什么。”

在他们准备从岩石上爬下来之前,比利指了指黑佩尼岛比较低的那部分。从岩石底部到水边只有一百英尺宽,多数地方都是碎石,零零落落长着低矮的灌木丛和几簇沼泽禾草,而岩石底部到海滩这一段却形成了一条又低又窄的土丘,几乎全被蕨类植物和灌木覆盖了。从上面看,就像是一条宽阔的绿色小道,把小岛一分为二了。

“你看,我们在那儿就能抓到可以蒸着吃的蛤蜊,”比利一边说一边指着海滩,“现在沼泽被海水覆盖了,不过,落潮后想抓什么就可以抓什么。下次我们带些铲子什么的,怎么样?”

“当然可以!”杜纳说,“快看,在这儿可以看到石头港!还有,那个龙虾笼子的浮标就是帕蒂阿姨的!”

浮标上漆着红白两种颜色,每一个浮标代表水下有一只龙虾笼子,所有的浮标整齐地排成一条线,紧挨着小岛。再往前看,越过三英里宽的蓝色海面,石头港一座座白色的小房子已经隐约可见,还有高高的灯塔鹤立鸡群一般在空中耸立。

“好啦,过来,”比利重复着,“我们最好在潮水退去之前划着小船离开这片小峡谷。”

他们爬下岩石,回到了秘密峡谷中,强普紧紧跟着,寸步不离,小船安全地漂浮着,系在船上的锚绳安然无恙,当然,他们根本看不到阿尔贝托的影子。上船后,他们就离开了小峡谷,好在船下依然有很多水,不用费力就可以划走,不过,等来到两座小岛之间的水道时,他们发现潮水已经慢慢退去了,小船也随着潮水漂移,彻底离开了海岸。然后,比利升起三角帆,慢慢把船朝塞克斯佩尼岛的西侧划去,他们在那儿找到了一片残存的落脚处,于是便上了岸。

塞克斯佩尼岛和黑佩尼岛看上去完全不同。没有巨大的岩石,但沉到水里的岩石倒是不少,这些岩石旁边就是龙虾笼子放置的地点。那座没有屋顶的小房子只能靠一座由砾土形成的矮小土丘挡住海面吹来的风。门摇摇欲坠,几英尺之外就是一丛丛高大的深绿色丁香,围着几块平板石疯长。石头旁边有一只老旧的桶,桶的把手上系着一根磨损的绳子。他们前去一探究竟,发现石头旁边还有一口老井,与很多长满了苔藓的石块并排而立。他们往井里丢了块小石子,听到了有水花溅起的声音。

两人继续朝小房子前进,由于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小房子未经粉刷的墙壁已经变黑了,一边仍有烟囱耸立,不过砌烟囱的砖有的已经破碎了。窗户的玻璃似乎已经坏了很久,上面钉着木板。小屋的前门外面是一块平板石,当作台阶,门朝里半敞着,由仅存的一个铰链固定在地面的木板上。强普先跑了进去,两个男孩也紧跟着从门口挤进了屋内。

透过梁架看去,头顶就是蓝天。脚下的橡木地板饱经雨雪,有几处已经腐烂。房间的一端有砖砌的壁炉,烟囱就在壁炉的上方,旁边是一个大铁壶。壁炉两边的地板上有很多蛤蜊壳,由于长时间无人问津,已经变白了。

“我的天!”杜纳惊呼,“蛤蜊壳,你看地板上有蛤蜊壳!”

“嗯,这个小房子屋顶还完好的时候,有人常常过来野营,”比利说,“他们就坐在地上吃蛤蜊,连壳都懒得扔出去。”

“以前没有人住在这里吗?”杜纳问,“一定有人住过吧。”

“嗯,当然了,”比利说,“塔布斯船长和帕蒂阿姨结婚前就住在这里。不过,他已经去世很久了。天哪,我算算,差不多已经有五十年了!因为塔布斯船长去世的时候我爸爸还是个小男孩呢!他都记不清塔布斯船长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那在塔布斯船长去世后,这里就没有人居住了吗?”杜纳继续问道。

“我记得没有,”比利说,“好像帕蒂阿姨以前有段时间经常过来,不过现在她过来只是为了看龙虾笼子。我觉得她没有从这里上岸到小房子里来过。”

“从我住过来之后她确实没来过,”杜纳说,“我想过来看看,但没有跟她说。我们只收了龙虾,然后就回家了。”

“嗯,以后只要想来,我们俩就可以坐船过来,”比利说,“她不会管的。”

两个男孩说话的时候,强普正忙着在小屋的角落里嗅个不停,但除了一双老旧的橡胶靴子之外,也没发现什么好玩的,于是,它就假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使劲儿咬着那双靴子。地板上到处散落着垃圾——一张破破烂烂的旧褥子,里面尽是些稻草,一支坏掉的船桨,一只生锈的桶,还有一本破旧的年历。

“好了,走吧,我们出去吧,”比利说,“这些破旧的垃圾也没什么看头,我们最好往回赶了,我觉得好饿,再说了,回去也还要几个小时呢。”

“我也饿了,”杜纳说,“哎,早知道就带些吃的了!”

回家的行程比前往小岛时用的时间少多了,因为前往小岛的时候是逆风,现在依然是南风,所以刚好顺风,速度自然就快了很多。他们不再需要前前后后迂回,也不需要逆风航行,而是直接平稳向前,朝着远处的石头港行驶就可以了。杜纳惊喜地发现,这会儿海浪并不高,他们的船虽然比来时速度快,但是明显平稳多了。一开始他以为是风息了的缘故,可比利却坚持认为风和来时一样大。

“只是听起来像是小了不少,因为我们现在行驶的方向与风同向,而不是逆风而行,”比利解释说,“你看那边那艘船,与风反方向行驶的,看到海浪有多大了吧?不过,顺风行驶其实更危险,因为如果风够大,从船尾掀起海浪,就会把船打翻。现在还好,只是微风而已,所以没事!”

他们进入了海港,慢慢划过了村庄的一个个港口,最后到达了比利家旁边的码头,然后把船系好,和其他小船并排在一起。在下船之前,比利教杜纳如何把帆整齐地升起,如何收下来,放到船尾的小箱子里。强普已经从船上跳到了浮板上面,等着他们把它顺着梯子托到岸上,这会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两个男孩把强普抱起来,爬上了岸,杜纳又低头看了看小船。

“哎,真是太棒了!”他感叹说,“太感谢你了!对了,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到我住的地方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好呀,”比利说,“我吃完饭就去!”

杜纳回到家,看到帕蒂阿姨已经把龙虾沙拉放到桌上了,他一边大口大口吃着,一边兴奋地跟帕蒂阿姨说他们在黑佩尼岛上看到的巨鹰和鹗。

“我的天哪!”帕蒂阿姨惊呼,“这么多年我都没听人说过在这附近看到了鹰!不过,以前倒是有——”

她突然停了下来,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这时,杜纳吃惊地发现帕蒂阿姨的嘴唇在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赶忙拽起围裙的一角,把眼泪擦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帕蒂阿姨?”杜纳结结巴巴地问,迅速放下了手里的叉子。

帕蒂阿姨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没事,亲爱的,”紧接着她又叹了口气,“继续吃饭吧,吃饭。我只是想起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的嘴唇又一次颤抖起来,于是迅速起身,慌忙去了厨房。杜纳觉得很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伤害了帕蒂阿姨。可是回想一下,又觉得不是。除了鹰和鹗——也就是那只鱼鹰,他并没有说别的呀。突然间,他想起了安妮·埃勒里姑妈把他送到帕蒂阿姨家度夏之前,在伊登伯勒跟他说的话:“我感觉帕蒂真的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别总是向她问这问那打扰她,自己弄明白就行了。”

是的,没错!她确实是有什么麻烦!杜纳想着,可是,这麻烦到底是什么呢?

好在帕蒂阿姨回到餐桌前时已经恢复了常态,她开始跟杜纳讲早晨他不在时家里来了哪些客人。

“我敢说,早晨我从来没有如此忙碌过,”她感叹道,“一个接着一个,真的是人流如织!你刚走了没几分钟,楚拉先生就来敲门,他刚走,废品收购商又来了,说想买一些旧报纸。一个小时后,阿特波利船长又来了,就在你回来之前,艾美还在这儿,她想要一些邮票。有趣的是,每一个到这儿的人都要求去阁楼看看!我只好不停地爬上爬下,真是累坏了!”

“艾美是谁,帕蒂阿姨?”杜纳问。

“怎么,你还没有见过小艾美·劳里吗?”帕蒂阿姨惊讶地问,“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比利·雷克利斯的堂妹。我以为比利已经带你去见过她了呢,她家就在比利家隔壁。”

杜纳摇了摇头。“比利从来没有提起过这回事,”他说,“她要邮票干什么?”

“集邮呀,”帕蒂阿姨解释说,“她本来以为我存了不少以前的信,信封上可能会贴着比较有价值的邮票。所以我们就去了阁楼。可是,一张邮票也没找到,真希望你当时在家——我不知道昨晚拿过信纸之后你把那些信放在哪儿了。所以,我也就没帮上什么忙。”

“我把那些信放在我衣橱最上面的抽屉里了,”杜纳说,“我本来想看看那些信的,可是忘了。不过上面并没有邮票啊,甚至连信封也没有。对了,有一点倒是很有趣,他们居然都想去阁楼!为什么呢?”

“是这样,菲尼·楚拉觉得我可能会有用不着的旧椅子,想从我这里买去,他说他需要一把椅子,又不想花太多钱买新的,所以我们就上去找了,最后确实找到了一把,但腿是坏的。可他最后还是拿走了,说可以修一修。”

“他给你钱了吗?”杜纳问。

“给了十美分,”帕蒂阿姨说,“他花钱很谨慎,向来如此。不过,把坏掉的椅子处理掉我也很开心,估计椅子本身也就值那点儿钱。”

“那个收废品的人想要什么?”杜纳继续问,“是什么样的旧报纸?”

“什么都行,”帕蒂阿姨说,“我觉得这儿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可是,他太健谈了,说了一大堆话,非要自己上去看看,我只好随他了。最后,他只找到了一摞旧报纸,然后拖下阁楼,拉到货车上,称了称。给了我五美分。”

“他要旧报纸干什么?”杜纳问。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帕蒂阿姨回答说,“之前我也没见过这个人。想一想,我还真不知道这附近到底什么时候有垃圾车的。接着阿特波利船长又来了,又耗去了我一些时间。”

杜纳听着帕蒂阿姨的话,咯咯笑了。“他来干什么?”杜纳问。

“如果不是楼上楼下来回跑,不是那么累,我倒是很愿意见到他呢,”帕蒂阿姨说,“可是,我确实累坏了呀!你猜他来干吗?他说他想写一篇文章,关于石头港以前捕鲸船的那些日子,他想向我要一些曾祖父本杰明·格林出海捕鲸时的航海日志。哎呀,我哪里会有那个呢,可是,我却犯了个错误,偏偏跟他说:‘要是有,肯定也在阁楼!’所以,他坚持要去阁楼找一找。当然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

“航海日志是什么,帕蒂阿姨?”杜纳好奇地问。

“是船长做记录用的记录簿,船出海时都要做记录,”她回答说,“他会把船上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每天如此——船行驶多少英里,行驶的方向,天气和风向如何,是否看到了鲸,等等。不过,格林船长的日志记录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他非常失望——我是说阿特波利船长。”

就在这时,杜纳听到了外面有口哨声,他立刻冲了出去,门外站着的正是比利·雷克利斯。

他走到比利身边,放低了声音:“喂,听着。”然后又耳语道,“我们进去后,千万不要再跟帕蒂阿姨提起我们看到巨鹰和鱼鹰的事。”

“为什么?”比利吃惊地问。

“我刚才跟她说了,”杜纳继续小声道,“她听了之后差点就哭了。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她哭了?”比利反问道,非常惊讶,“天哪!说到鹰有什么问题吗?如果真的看到了,我们也没什么错啊,不是吗?”

“嗯,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在旁边时我们最好还是别说了,”杜纳说,“也许是她很怕鹰,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的,”比利说,“不过,没有见过鹰就害怕鹰倒是挺有趣,哎,我敢说,如果当时她也在场,像我们那样离鹰很近,肯定吓坏了!你之前没见过那样的爪子吧?对吧,伙计!”

“对了,我有好玩的东西要给你看,”杜纳说,“跟我进来吧,看你之前有没有见过。”

他领着比利到了房子里,直接上楼去了他的房间。他打开衣柜的抽屉,把强普从阁楼里捡来的奇怪东西拿了出来——一块被大鸟的爪子抓着的光滑石头。比利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这是什么?”他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是强普从阁楼地板上找来的,”杜纳说,“帕蒂阿姨说这个是伞的顶部,伞是她祖母以前用过的,又说应该是伞的把手。可是,我真的无法想象,这个伞把手也太大了,果真如此的话,那伞柄岂不像棒球棍那么粗了?否则伞把手也拧不上去啊。帕蒂阿姨还说她祖母的个头儿并不大,那她就更不可能用那么大的伞了!还有,你看,你觉得什么东西才会有这样的爪子?”

“应该是某种鸟,”比利说着又仔细地看了看,“会不会是公鸡?我刚才觉得是鹰的爪子,不过,大小不像,这个只有鹰的爪子的一半。还有啊,它为什么抓着那个圆圆的东西不放呢?”

“这恰恰是我想弄清楚的,”杜纳说,“这个圆的东西是一枚蛋,没错!可是,具体是哪种蛋呢?这样抓着到底意味着什么?肯定是有特殊含义的!”

“我觉得这并不代表什么,”比利漫不经心地说,然后把那个奇怪的东西还给了杜纳,“很多伞顶看起来都很奇怪,就跟这个很像。你要拿这个做什么呢?”

“没什么,”杜纳一边说一边把那个奇怪的东西放回衣柜的抽屉里,“我就是想给你看看,现在我再告诉你强普是如何找到它的。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这个东西是在深更半夜被找到的。”

“什么?”比利惊呼,兴趣突然大增。

“先是噪声,”杜纳指着头顶的天花板说,“我半夜醒来,听到了地板上砰的一声,就在那儿。然后强普就汪汪地叫了起来,帕蒂阿姨也被吵醒了,我就上去一探究竟,不过,到阁楼时强普已经找到这个奇怪的东西了,就在阁楼的地板上。”

“是贼!”比利说,显得非常兴奋。

杜纳摇了摇头。“不是,不可能,”他非常确定地说,“我把灯拿上去了,四处照了照,根本没有人。我知道是什么了——松鼠!当时窗子是开着的,窗子旁边就有一棵树,所以松鼠进出阁楼太容易了。那个爪子一样的东西很可能在箱子顶部,松鼠进来的时候就把它碰掉了,落到了地板上。就是这样。”

“好吧,我们现在上去再看看吧,”比利催促着,“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一些脚印呢!”

杜纳笑了。“松鼠的脚印?你一会儿找找看吧,”他说,“上来吧,不管怎样,你不是想看看再说吗!”

到阁楼之后,杜纳指着强普找到那个奇怪东西的角落给比利看,比利走了过去,用力拉了拉墙边的箱子。

“我们看看这后面有没有松鼠的窝,”他说,“来,帮我拉一下这个箱子——太重了!”

他们把箱子稍微外移,后面挪出空隙之后,就慢慢趴下身去,爬到了倾斜的屋顶和地面形成的夹缝里。比利首先发出了胜利的呐喊:“这儿有!”他说。只见最边上那块木板上已经被咬出了一个不小的洞,这样外部的梁架和内部的木板之间就有了一个通道,旁边的地板上是些小树枝和碎纸片。

“这儿肯定有老鼠,不是松鼠,”杜纳说,“你看这些纸片都是被咬碎的,一定是老鼠要盖窝!”

杜纳从纸片中捡起了一张较大的——这是一张又窄又长的纸条,很明显是一大张纸的最上端,其余部分已经被啃掉了。

“哎呀,上面写着东西呢!”杜纳大叫道,“这是一封信的一部分!”

杜纳从昏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然后把小纸条拿到了窗边,仔细辨认上面写的东西。无奈,只有一行字,而且字迹潦草难认,墨迹也模糊不清了。不过,最后他还是看懂了:

“我把留巢蛋放回了。(I have put the nest egg where it be)”

杜纳刚刚读完,比利就伸手把纸条拿了过去。“让我看看!”他迫不及待地说,“我把留巢蛋放回了,这是什么意思?你能看懂吗?‘where it be’——这么写也不对啊,应该是‘where it is’。不过,就算写成‘where it is’也讲不通啊。”

“你没看到纸的一角被咬掉了吗?”杜纳问,“这说明最后一个词被分成了两半。很可能是这样——‘我把留巢蛋放回原处了(I have put the nest egg where it belongs)’,你觉得呢?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你呢?”

“不懂,”比利说,“还有啊,留巢蛋是什么蛋?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杜纳说,“留巢蛋不是真的蛋,而是瓷制的,约翰逊先生就有一些,他是一个农民,我住在伊登伯勒的时候就经常到他那儿去买鸡蛋。他养了很多母鸡,有时候母鸡不下蛋,约翰逊先生就会把瓷制的蛋放到鸡窝里,因为母鸡看到鸡窝里有蛋很快就会再下蛋了。留巢蛋其实就是用来骗母鸡的,明白了吧?”

“真的是这样吗?”比利说,“这么说来,写这封信的人肯定养鸡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不过,他写一整篇信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把留巢蛋放回原处了,”杜纳又重复了一遍,盯着那张小纸条,真希望能看出其他东西来,“留巢蛋的原处是哪儿呢?有时候应该在巢里,有时候也不一定。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离谱的事情了!”

比利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他说,“是一个人向另一个人借了一枚蛋,然后还了回去!对吧?”

“我把留巢蛋放回原处了,”杜纳又一次重复道,声音和节奏都异常单调,“好吧,也许是这样。不过,我听着还是不太靠谱!”

“我也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啊,”比利应和道,“借一枚鸡蛋!”他咯咯笑了。

“我跟你说,”杜纳若有所思,“我们也可以看看是否能找到这张纸的其他部分。如果能,就知道信中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希望老鼠没有把纸都吃掉!”

他们把木板上那个洞附近的小纸片都捡了起来,可是,没有一张有用的。纸片上都没有字。

“哎,真是的!”比利有些厌烦了,“我们下去吧!这儿太热了!”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找脚印呢。”杜纳取笑道。

“我刚才说着玩的,”比利说,“来,我们下去吧!”

他们到楼下时,发现帕蒂阿姨正准备出门。

“你们俩要在这儿待一会儿吗?”她问道,“我要去买些东西,去去就回,不会太久。”

她走后,两个男孩也出了门,强普正在外面阴凉处的草地上坐着等他们呢。比利看到了从房子一角搭在地上的长梯子,他顺着梯子抬头看了看阁楼的窗子——这会儿依然开着呢。

“如果把梯子挪一下,就可以直接爬到窗子里去。”他说。

“当然了,”杜纳说,“不过,我可不想尝试。梯子好重啊。”

“要是这样,帕蒂阿姨怎么提得动呢?”比利问。

“她提不动,”杜纳说,“这个梯子不是她的,是修理屋顶的那个人的。帕蒂阿姨说,梯子在这儿放了一个星期了,那个人还没有回来取。”

比利又抬头看了看阁楼的窗子。

“或许半夜你听到的噪声就是从这儿来的,”他大胆地猜测说,“说不定有人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在你发现他之前又爬走了。”

杜纳笑了。“我也这么想过,”他说,“但这种情况并不可能。这一个星期里,根本没有人动过那架梯子。”

“你怎么知道的?”比利追问道,“你到这里还没有一个星期呢。”

“好吧,你自己去看看,”杜纳说,“把一端抬起来,看到旁边的草了吧,再看看梯子底下的草有多白,这下你明白了吧?”

“哎,我觉得你说得对!”比利很是佩服,他仔细看了看梯子下方已经变白的草,“是的,确实没有移动过。”

他走回来,重新坐到了杜纳旁边,看着有些沮丧。

“哎!”他说,“一开始你跟我说阁楼上有奇怪的声音,我就以为是贼,以为可以试着把他抓起来。我们可以当侦探,或者其他什么。可是现在呢,按照你说的,哪有需要抓捕的人呢?哎,我真希望能发生点什么事!”

“嗯,我可不想,”杜纳说,“至少我不希望有人偷了帕蒂阿姨的东西。我觉得她本来就够穷的了,钱要是再被偷了,她一定伤心死了。不行,我可不希望这一带有贼,一个也不行!”

“好吧,天啊!你难道不觉得我跟你一样不希望帕蒂阿姨家被盗吗?”比利反问,“我想的是——算了,我会告诉你我们要做什么的!”

他突然坐得笔直,看起来很是兴奋。

“杜纳,你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说,“我上床睡觉后,就听到阿尔贝托在院子里大叫不止。真的,我真的听到了!它一直咆哮个不停。我忘了告诉你了,昨天我把它想成侦探猎犬了。”

“侦探猎犬?”杜纳感叹道,“哦,伙计!”

“没错,”比利说,“所以,听到它咆哮,我就知道一定是有强盗在我们房子四周暗中活动,然后顺着街道跑走了。所以我就说:‘阿尔贝托,去把他们抓回来!’于是它就飞快地追了上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我猜应该追了一百英里了。要是我们把阿尔贝托换成警犬肯定更有意思。我们可以这么做,很简单,你知道的,对吧?”

“是的,可以换,”杜纳说,“不过还是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现在太热了,什么都懒得做。”

“我们去游泳吧。”比利建议道。

“好呀,”杜纳说,“等一下,我先把强普拴在柴棚里。”

“为什么不带着它?”比利问,“它不会游泳吗?”

“不太会,”杜纳坦白说,“它的腿太短了。不过,跟我们一起去应该也没问题,它可以看我们游。”

他们回到了比利家里,换上泳裤之后,比利领着杜纳到了村子另一边的海滩上,岸边是些大大小小的岩石,不远处就有一个游泳用的救生圈。他们又是潜水又是游泳,玩了好长一段时间,强普只好自娱自乐,在岸边玩石子,然后晒着太阳打了个盹儿。等他们回到帕蒂阿姨家的时候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你们出去很久了吗,杜纳?”帕蒂阿姨一边问,一边摆放桌子准备吃晚餐。

“差不多一两个小时,”杜纳说,“我们去游泳了,哎呀,太棒了!”

“我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帕蒂阿姨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前门开着,以为你在自己屋里呢。结果发现你不在,你们出去的时候,门没开,对吧?”

“出去的时候我们把门关上了,我确定,”杜纳说,“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帕蒂阿姨?”

“就在十分钟前,”帕蒂阿姨说,“没事,大概是风把门吹开了。我以前不锁门,也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去买东西的时候,我以为几分钟后就会回来的,可是,途中我临时打算去阿特波利夫人那儿坐坐,她年纪大了,最近身体不太好,阿特波利船长出去散步了,所以整个下午我就在那儿和她聊天了。你知道的,没有人去的话,阿特波利船长是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的。没事,反正也没出什么问题,不过,我倒是应该把门闩修一修了。以后要是下雨,门又会被吹开也说不定,到那时家里可就要发水灾了。哎,天哪,手里就这么一点儿钱,需要用钱的地方可真多!”

“嗯,对不起,”杜纳有些懊悔地说,“可能是我没有把门关好。”

“没事啦,不用担心,”帕蒂阿姨温和地说,“家里并没有丢什么,石头港也没有人会偷东西的。把椅子搬过来,该吃饭啦!一个下午都在游泳,我猜你一定饿坏了。”

“是的。”杜纳说着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解决桌子上的美味了。

吃完晚饭,洗刷完毕之后,帕蒂阿姨坐在前面房间她最喜欢的摇椅上,旁边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一盏灯,杜纳和强普跑到了外面的草地上,玩起了摔跤比赛。突然,房子旁边大树上的一声响,打断了他们的游戏,杜纳赶紧顺着声响往上看,只见一只灰色的松鼠沿着树枝迅速地跑掉了。到另一根树枝上之后,它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杜纳和强普,松软的大尾巴生气地抖动着。强普冲到了大树下,开始凶猛地叫个不停,可是,树上的松鼠根本不怕,还朝强普扮鬼脸呢。就在那时,杜纳听到了帕蒂阿姨在喊他。

他回到屋里看看是什么事,发现帕蒂阿姨正坐在摇椅上弯着腰,不停翻找着放在一旁桌子底下架子上的针线盒,盒里的东西几乎都已经翻了出来,地板上零零散散一片,可她还在里面找着什么。

“杜纳,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缝补球?”她问,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扰。

“缝补球!”杜纳重复着,也很不解,“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是一个木制的球,”帕蒂阿姨说,“你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确实不知道,帕蒂阿姨,”杜纳说,“我没见过。”

“哎呀,到底跑哪儿去了呢?”帕蒂阿姨感叹道,“早上我补袜子的时候还在这儿呢。我一直都放在这个小盒子里的,一直都在,可是现在却不见了!”

“那个东西长什么样?”杜纳问。

“像一枚蛋,圆圆的,”帕蒂阿姨说,“当然,是木头制成的。上面扎了好多小洞,非常轻。天哪,我到底放到哪儿去了呢?”

她继续在针线盒里翻找,纱线球、碎布头……就是不见她的缝补球。

杜纳拿起了小盒子,就是帕蒂阿姨刚才说把缝补球放在里面的那个。大小就像雪茄盒,不过比雪茄盒更深,也更漂亮,是一种质地很硬的深色木头做成的。盒子里面还有紫色的天鹅绒内衬,看起来又比较像首饰盒。

“嗯,这个盒子真好看!”杜纳说,一边说一边继续欣赏着,“以前这个盒子是装什么的,帕蒂阿姨?”

“我也不知道,”帕蒂阿姨说,“以前这是我妈妈的,后来我就放一些零碎东西——针线啊,纽扣啊之类的。”

“这些可爱的天鹅绒凹痕是怎么来的?”杜纳问,“我是说,这些东西。以前这个盒子里都是线轴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太清楚,”帕蒂阿姨说,“也许这个盒子一开始是放满了线轴的,在我出生之前妈妈就有这个盒子了。我的老天!现在可不可以不问这些,先帮我找到缝补球再说呀!”

杜纳也开始满屋子寻找缝补球,甚至爬到了楼上——说不定帕蒂阿姨拿到阁楼上去了呢,结果却一无所获。

“哎,真是太奇怪了!”帕蒂阿姨说,“当然了,我也可以再买一个,商店里就有,只要五美分,只是今天晚上没办法做缝补了。这些袜子都需要缝补球才能做。”

她叹了口气,把地板上的东西整理好,重新放回针线盒里。

“咦,盒子的盖子又不见了!”她一边说,一边无助地往四处望了望,“我觉得现在自己真是太健忘了,什么都记不住!”

杜纳赶紧帮着找,很快就找到了盒子的盖子——就在壁炉架上。

“它怎么跑到那儿去了?”帕蒂阿姨很不解,“哦,我想起来了——我正准备把盖子放回去的时候,那个废品收购商来敲门,所以就随手把盖子放那儿了,后来就忘了。哎,真希望我也能想起来缝补球放哪儿了!”

杜纳把盒盖递给帕蒂阿姨的时候瞟了一眼,发现里面也有天鹅绒的内衬,木制盖子最上端刻着“哈奇&哈奇”。

杜纳咯咯笑了。“用这个放一枚蛋倒是不错,帕蒂阿姨,”他笑着说,“说不定木制的蛋孵出了什么东西,自己跑掉了呢。”

帕蒂阿姨也笑了。“或许是吧,”她肯定道,“看来我应该弄清楚状况再把东西放进去,之前真是熟视无睹,根本没注意盒子上写着什么,就放进去了。‘哈奇’是我母亲结婚前的名字,她的父亲、父亲的兄弟,也就是她的叔叔,都在波士顿做进口贸易。‘哈奇&哈奇’就是他们公司的名字。我猜那个盒子是她父亲在她和我父亲结婚前给她的。”

“您觉得这个盒子一开始是盛放什么的?”杜纳好奇地问。

“亲爱的,我猜不出来,”帕蒂阿姨说,“是可爱的肥皂吧,也说不定。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母亲以前在里面放线轴,所以我也跟她学,用来放线轴了。”

杜纳又一次把盒子拿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嗯,她一定有很多线轴,”他一边说一边数着天鹅绒内衬的凹痕,“四条横的,八条竖的——一共三十二个!哎呀,真多!”

“嗯,她以前做很多针线活,的确如此,”帕蒂阿姨说,“她喜欢缝缝补补的。不过,我不太喜欢。我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太像个假小子了,如果小时候没有学着爱上做针线活,估计以后永远都不会喜欢了。”

突然间,杜纳想起了下午他和比利在阁楼地板上找到的那张纸条。

“帕蒂阿姨,”他说,“您以前养鸡吗?”

帕蒂阿姨惊讶极了。“我的天,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她问,“我从来没养过鸡,我也没有地方养啊,这个院子太小了。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我在阁楼上找到了一张小纸条——您稍等,我去拿来给您看看。”他说着就往楼上跑去,很快,手里就拿着那张写着奇奇怪怪字迹的纸条跑了下来。

“您看,”他一边说一边把纸条递给帕蒂阿姨,“这是什么意思,帕蒂阿姨?”

帕蒂阿姨重新戴上眼镜,把纸条迎着光看了看。“我把私房钱(nest egg)放回了。”她慢慢地念了出来,杜纳注意到,她的手指在颤抖。她把纸条递给杜纳,一句话没说,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突然间,杜纳觉得帕蒂阿姨是那么苍老,那张纸条似乎让她很不舒服。

“我觉得今天我要早些休息了,”她的声音很疲惫,“我……我觉得不太舒服,可能是今天太阳晒多了。”

“可是……可是,”杜纳结结巴巴,帕蒂阿姨的样子让他很担心,“我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那张纸条有问题?”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帕蒂阿姨坚定地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是这么觉得。现在该睡觉了吧,杜纳?”

“好的,夫人,”杜纳赶忙说,“我马上让强普去小柴棚,马上!”

话音刚落他就出去喊强普了。这个时候树顶上的松鼠已经不见了,强普在院子里沮丧地转来转去,装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杜纳把它放到小柴棚,道了晚安。等他回来的时候,帕蒂阿姨已经把楼上的灯打开了,又下楼来准备关门。他跟帕蒂阿姨说了声晚安,就回自己的房间了,很快他就听到帕蒂阿姨也回了自己房间。

杜纳把衣柜的抽屉打开,把那张小纸条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就在这时,他完全呆住了!

那个伞顶,他就放在抽屉里的——就是那枚雕刻的爪子抓着的蛋——居然不见了!

杜纳觉得一阵眩晕。这根本不可能,他清楚地记得在给比利看过伞顶后明明放了回去。可是,现在它确实消失不见了!

他站在那儿,盯着抽屉里干净的衬衫和内衣,一切还是帕蒂阿姨放进去时的样子,整整齐齐。他有些恐慌了。

现在他确信,一定有人来过。家里没人的时候,房门到底开了多久?帕蒂阿姨不在家,他也不在家,连强普也不在。一定是有人进来了!偷东西的吗?

然而,最让杜纳担心的还是其中的蹊跷。那个木制的缝补球,帕蒂阿姨说也就值五美分!一个老旧的伞顶,雕刻得像一枚蛋,也不值什么钱啊!太蹊跷了,他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到房子里来,然后偷走这些东西呢?

问题的答案只可能有一个——一个十足的怪人!

杜纳觉得现在这个局面谁都会担心的——一个怪人,一个看到像鸡蛋的东西就会偷走的怪人——不管是什么材质的,只要像鸡蛋,就会偷走!

他突然开始担心手里握着的那张纸条了,还有那上面写的字——我把留巢蛋放回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三种不同的“蛋”全都混在一起了!真是炒蛋啊!

然而,这会儿杜纳根本不会因为自己的幽默笑出来,他在想那枚神秘的瓷制的蛋,就是留巢蛋——根本没有人见过是什么样子,帕蒂阿姨也说不知道。这会不会是那位不速之客真正想要的东西呢?他还会回来再次寻找吗?

杜纳想到这儿不寒而栗,他赶紧脱了衣服,关了灯,爬到了床上。可是,过了很久依然睡不着,他还是忍不住去想那三枚蛋——木制的缝补球、雕刻成蛋形的伞顶,还有那枚被某人“放回了”的瓷制的留巢蛋——他不知道这三枚蛋彼此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