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护士长说:“乔丹太太,警方找你已找了有一个钟头了。他们急于找你来认人。”
“很像我妹妹,”乔丹太太说:“我想就是她。”
“不少人打电话来说她是伊莲娜·柯宾。”
“伊莲娜·希朴纳,”乔丹太太纠正道:“她在两周前结婚了。”
“哦!你要过去看吗?医生交代过的,只要联络上你,就立刻带你去认人,病人看到你后也许会很快恢复记忆。负责照顾她的护士会带你去,医生已交代过她。如果病人看到你会有畏缩的现象,那么你就尽量别让她情绪激动,如果她认出你,恢复记忆,事情就好办了。”
“我知道!”乔丹太太说。
“你会跟护士合作?”
“当然,不过梅森先生要跟我一起去,”欧嘉·乔丹说。
护士长迟疑着。“医生没交代过梅森先生,不过……”
“他一定要跟我去,”欧嘉·乔丹坚定地说:“万一她认出我来,我看到有不少记者等在外面,梅森先生负责事情不要被渲染得走样……他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我们应付这些记者已经很头痛了,”护士长说:“当然,你明了你要做的事是跟她说话,然后我们再看反应,如何——玛雅,这位是乔丹太太,九八一号病人的姊姊。这位是梅森先生,她的律师,麻烦你带他们上去好吗?看看乔丹太太出现后,她是否会恢复记忆力。”
护士点点头,转过身来说:“这边请。”
她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浆硬的裙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一直领他们上九楼,到九八一号房间。
护士打开门。“进去吧!”她小声道:“走到床边,站在旁边。看她脸上的表情。如果她表现出有任何认出你来的迹象,就叫她的名字。”
“我知道,”欧嘉·乔丹说。她和梅森一起走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医院的长袍,正以茫然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脸上带着无助的表情,颇能使人动心。
欧嘉·乔丹走到床前。
蓝眼睛打量着房内,然后转向进来的人,随即不经意的转开。
那双眼睛又突然转回来,看了欧嘉好一会,又转开去,然后是张大了眼睛,竖起颈子,把头微微抬起来。
“伊莲娜,”欧嘉·乔丹轻声说。
蓝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眨了眨,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欧嘉!”她叫道。
“欧嘉!亲爱的!欧嘉!我真高兴看到你。”
她张开手臂。
欧嘉拥抱伊莲娜。“你这个小可怜,”她说:“可怜的小家伙。”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着。
梅森站在床头。他的目光看着护士。护士安心的微笑,对梅森点点头,悄悄地走到角落去,以便随时可以照顾到病人。
“哦,欧嘉!我好像有几世纪没看过你了……不可能只有一、两小时吧?欧嘉,我在哪?这房间……?”
金发的头左右转着。突然之间,她注意到派瑞·梅森。
“这位是梅森律师,他是来帮你忙的。”
“律师?我为何要律师帮忙?”
“我们认为你最好有位律师。”
“做什么?我不需要律师,”伊莲娜说,但她很快抛给梅森一个微笑,“如果我需要,我会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律师。”伊莲娜说。
“多谢。”
“不管我在哪,也不管是怎么一回事,我要穿衣服离开这儿。”
她把被单掀开来,露出肤如凝脂的腿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穿的是睡衣,连忙又抓住被单拉上去。
欧嘉很温和地推推她的肩膀。
“伊莲娜,你得在这儿待一会。”
“这是哪里?我为何要待在这儿?”
“这里是医院。”
“医院!”伊莲娜惊呼道。
欧嘉点点头。
“我为何会在医院里?为什么,欧嘉,太荒唐了!我只是离开家。我……等等。对啦!出了一场车祸。今天是几号?”
“星期二。”
“对啦!”伊莲娜说。“昨天是星期一,我们是星期一晚上离开的。”
“道格拉斯在哪?”欧嘉问。
“道格拉斯?天哪?他在哪?他在开车。怎么回事?他受伤了吗?欧嘉,快告诉我,他在哪?”
“我们不知道,”欧嘉说:“今天是星期二,不过是十七号的星期二,不是三号的星期二。我们接到你们从亚利桑纳犹马拍来的电报,还有几张明信片,说你们已经结婚了。”
“这些明信片一定是在车祸后寄出去的,这么说来道格一定没事的。”
“什么车祸?”
“星期一晚上。刺眼的白光从黑暗中射出来,像两个大眼睛,要把我撕开,然后是可怕的……”
她哭了起来,用双手遮住脸。欧嘉拍拍她的肩膀。“你别担心,别去想它。”
“我很好,”伊莲娜说:“我只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想我的头一定撞上挡泥板了。”
她拿开她的手,用手指理着金发。转向梅森,看了他一会说:“麻烦你不是离开这儿一会便是转过身去,因为我要穿衣服。”
“你得安静的躺一会,因为你的记忆力出了点麻烦。”梅森说。
“我想我是被撞到了,”伊莲娜说,然后笑道:“这没什么大了不起,不少人被撞昏过,像拳击手经常被打倒,倒下去又跳起来像皮球一样,是谁撞上我们的?”
“我们并不知道什么车祸,”欧嘉说。
“警方一定有记录,如果你不知道车祸,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看到报上有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
“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梅森说。
“我只知道我和道格拉斯去犹马结婚……然后我看到强光出现在我面前,接下来是可怕的撞击,然后……我就在医院了……是你告诉我这儿是医院的。”
欧嘉说:“听着,亲爱的,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是昨晚被警察送到这里的,你在公园游荡,身上除了一件雨衣和一片薄布……什么也没穿。”
“我!在公园,没穿衣服!怎么可能!”伊莲娜喊道,突然之间大笑起来。
欧嘉皱起眉来。
“梅森先生,看来你要做我的指导了。我应该是在第二周被撞的。”
“也许我能帮上忙,你记得过去两周的事吗?”
“出了车祸后,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车祸也许是两周前的事。”
“我只记得我躺在这里,我的脑子是一片空白,人们进进出出的,然后看到欧嘉,我觉得头有点昏,突然之间,我醒来——我就在这儿了。我很好,我记得出车祸前所有的事情。”
“车祸在哪发生的?”梅森问。
“在往犹马的路上。”
“你不记得在哪吗?”
“不记得了,我一要去想发生的事……就开始头昏……我觉得我在滑……”
“那么别去想什么,”梅森说:“只要躺着,放松自己。”
“多谢,我一下子觉得有点累了。”
门轻轻地打开来,一个人走进来。
梅森很快走到床和那人之间。
“你是谁?”梅森问道。
那人很讶异地看着梅森,有点生气。“你是谁?我是病人的医生。”
梅森转向护士,她点点头。
梅森一笑,“我是病人的律师。我叫梅森,我以为你是记者。”
“有警察看着他们。”医生转向伊莲娜。“你看来好点了。”
“好点?我很好。”
“医生,希朴纳太太已经恢复了记忆。她身体看来很好。我们很感谢你们,但我们要尽快和安静的让她出院。”
“梅森先生,且慢!这位病人……”
“你一定知道亚瑞尔医生。”
医生点点头。
“我马上打电话给他,由他来负责希朴纳太太。”
“警方……”
“希朴纳太太没犯法,所以他们不会说什么。麻烦你们把帐单寄给希朴纳太太。”
“记者呢?”医生严肃道。
梅森想了一会,“告诉他们病人的身分已查出来,她已经出院了,没什么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会很感激你的合作。”
医生皱眉看着伊莲娜,然后耸耸肩说:“好吧!如果你们要这么办。”
他转身打开门说:“护士,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护士跟他出去,把门关上。
“欧嘉,我喜欢梅森先生,”伊莲娜叹息道。
欧嘉不管她妹妹。“梅森先生,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已想好了,”梅森冷冷地说:“麻烦你把电话递给我……多谢。”
他打电话给克劳迪·亚瑞尔,他的顾客之一,说明情况。他强调伊莲娜要保持安静,不见任何访客。
“没问题,”亚瑞尔医生说:“我会关照医院,并安排病人到一家私立的疗养院,叫救护车送去。我建议送到松堂疗养院,你有别的意见吗?”
“松堂很好,”梅森说。
“好吧,我会派一个我信任的特别护士来。半小时后我会赶到,在这段时间我会安排救护车,警方没提出控诉?”
“还没有,我想也不会有,如果有的话,我会把她保释出来,所以你进行你的计划吧,重要的是不让她接见任何访客。”
“我知道,”亚瑞尔医生说:“这点你可以放心。”
梅森谢过他后把电话挂上。
十分钟后,门上有轻轻的敲门声。
“谁呀?”梅森问。
“我是特别护士,亚瑞尔医生要我过来照顾病人。”
梅森打开门。护士进来后很快把门关上,她对梅森微笑,又对伊莲娜微笑。“你觉得如何?”她问。
“好多了,”伊莲娜小心道,“除了我想不出发生的事之外。”
“那么别去想,”护士说。
伊莲娜无助地看着梅森说:“我很想帮你忙,梅森先生。”
“没关系,也许等下会想出来。”梅森说。
“我记得我们要去结婚,”她说:“我们开车去犹马……还有道格拉斯的母亲。他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我跟她说话。她声音很甜……”
“你在哪打电话的?”
“在一个加油站,我们停下来要加油。”
“他妈住哪?”
“盐湖城,天哪!我不知道地址。然后我们开车,有强光射向我……”她又把手掩住脸,透过指缝说:“梅森先生,我一想这些事,我的头就发昏,我得撑住头,你不介意吧?”
护士看着梅森,用手指压在嘴唇上。梅森说:“不用去想这些事。”
“我不能不想,但我一要想,我的头便开始发昏。”
“医生很快会来,”梅森说:“他会给你打针,让你安静下来,然后送你去疗养院休息一会。”
梅森转向欧嘉,“乔丹太太,我们现在最好走吧。”
“我想也是,”护士说:“医生交代我若她变得不安就给她打镇静剂。”
“我不要镇静剂,”伊莲娜说:“我要离开这儿,我要穿衣服,去找道格拉斯。”
梅森微笑道:“你最好等亚瑞尔医生来了后再说,他会安排一切,让你出院……”
“但你说我还要去疗养院。我不要去疗养院,我要回家休息,我……”
她又把床单拉开来,伸出一双修长光滑的腿来。
护士很快拉上被单说:“你一定要保持安静,再过几分钟,亚瑞尔医生就会来了。”
“我不要亚瑞尔医生,我要道格拉斯。”伊莲娜像要哭的样子。
护士拿起她的提包,里面散发出酒精的味道。伊莲娜说:“哦!痛!”
“一下子就好了,”护士说:“这是医生的命令。”
护士抽出针筒来,转向梅森和欧嘉,朝门口点点头。
“她没事了,”护士说:“亚瑞尔医生要我跟去疗养院照显她,我知道不见访客,你们不必担心。”
梅森挽着欧嘉的手臂,“我们走吧!”他说。
到了走廊后,欧嘉转向梅森说:“表演得很好吧?”
“不管是不是表演,我们得顺着她说的话,看看我们该做什么。”
“她会给你她要我们知道的消息。她出了车祸,她不知道道格拉斯在哪。我们得帮她找到,我们也要查出,他们在哪结婚的,还有道格拉斯在盐湖城的母亲,梅森先生,我看你得尽快行动。”
“尽快行动花费很大,”梅森说:“你要付雇侦探的钱?”
“我们付所有合理的费用,但麻烦你快点进行。”
“好吧!”梅森说:“告诉我有关希朴纳的事。”
“所知有限。”
“你在哪认识他的?”
“上次去欧洲时,在我们从欧洲回来的路上,他在船上。”
“你有他的照片吗?”
“我想有几张,是一些快照……”
“没关系,尽快把照片送到我办公室来。现在麻烦你形容一下他。”
“他很高——大约六尺。深色头发,鼻子很挺,脸上经常挂着微笑,个性富有吸引力。”
“有多大年纪?”
“廿七、八岁。”
“他在船上一定表现得很阔气,”梅森说。
“可以这么说。你知道这年头旅行是怎么回事,男人要工作赚钱。女人旅行。因此好看的男人有如凤毛麟角,大多数出门旅行的男人都是退休的。”
“你话中带刺。”梅森说。
“我经常旅行。爸做珠宝批发生意,我们常去欧洲……”
“且慢,”梅森说:“你结婚了,你父亲带你和你丈夫去……?”
“只要比尔愿意去,爸都会带他去,但他宁可待在家,到乡村俱乐部去盘桓,他喜欢打网球和高尔夫球,还有马。他不喜欢到欧洲去。”
“你留下他,跟你父亲去?”
“是呀!爸需要我们做他的秘书,安排约会之类的事。”
“伊莲娜也跟去?”
“过去十年间,她每次都去。”
“她在哪遇见道格拉斯·希朴纳的?”
“船上。”
“希朴纳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个有闲阶级,他是我见过最令人摸不清的人。他从不谈他自己或他的背景。我想这是爸不喜欢他的原因。”
梅森说:“但他似乎很吸引人……”
“他有点奇怪。他的个性……他温文儒雅的跟你在玩扑克牌,突然之间,你会发现他在看你,好像要捕捉你一样。伊莲娜很为他着迷。我们以为这只是船上的邂逅,天知道,她遇过这种事有多少次了。”
“但结果是认真的?”
“很难说是怎么回事。没人能确定他们是否认真的,直到他们去犹马。”
“这次旅行是多久前的事?”
“大约三个月前。”
“伊莲娜和道格拉斯是在船上一见钟情的?”
“是的,不过他跟每个人都说话,他很能跟别人打成一片。”
“你们下船后,他还跟伊莲娜来往?”
“有一阵子没有,大约有一个月吧。突然之间,他来约会伊莲娜,她跟他出去,没人注意他们,直到她表现得很认真的样子。”
“你父亲说什么?”
“爸爸不喜欢他,他直觉的不喜欢他,他不容易被骗。”
“但希朴纳说动伊莲娜跟他去犹马结婚?”
“不错,我们不知道他们结了没有,只知道她两周前离家,那天是二号,星期一晚上。我们接到从犹马拍来的电报,是三号早上收到的,说她和道格拉斯已经结婚了,要我们原谅她,她爱他,他们很快乐。我们还收到两张明信片,其中一张从犹马寄来的,一张从拉斯维加斯,此后便没音讯了。”
“看来他们从犹马到拉斯维加斯去了。”
“从明信片上看来是这样的。”
“邮戳是哪里的?”
“犹马和拉斯维加斯的。”
“明信片还在吗?”
“抱歉,我们没保留,只保留了电报。”
“好吧,”梅森说:“把道格拉斯所有的照片和电报送到我办公室来,或者其他你认为有助于了解真相的东西,我会去找侦探进行。”
“这位医生绝对信得过吗?”她问。
“没问题。”
“他会保密?”
梅森点点头,“报纸会得到部分消息。我们不知道第一个护士听到多少事,他们会找她。”
“那当然,这是伊莲娜的计划。不过你一旦要问她时,她会怕你,她怕你把真相挖出来,她故意说她头昏,又把被单掀开来,好让你看到她的美腿。”
“你认为她是故意的?”梅森问道。
她打量他道:“天哪!梅森先生,别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