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在半英里外的盆地东侧,低矮山坡上的矿场入口处,一扇金属门被打开了。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拖着一条腿,重心斜倚在一根棍子上,还剧烈地咳嗽着。走出几步后,那人停了下来,身体摇晃了几下,靠在一根木制支架上,紧接着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使其弯下腰来。慢慢地,那人像是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于是滑坐在雪地里,上半身继续倚靠在竖直的支架上。

那人是她——正如他所预料的。他知道她一定会出来的,现在她已成为一个完美的目标。她哪儿也去不了,而他随时可以瞄准她开枪。

狙击手蜷伏在一间矿场小屋的门口,他将温彻斯特94步枪从肩上取下来,然后滑动枪杆,往枪膛里填入一发子弹,紧接着他把枪托在肩上,透过瞄准器看着前方。尽管天色很暗,天空中仍然有足够的微光协助他将准星对准了她那倒下一半的身体。看上去那女孩的状况很糟糕:头发被烧焦了,脸和衣裤全都被烟熏黑。他认为自己先前射出的子弹中一定至少有一发击中了她的要害部位,因为当他在巷道里追逐她的时候,他看到地上有很多血迹。尽管他不能确定她身上哪里被击中了,不过扩张型子弹的威力很大,伤到哪里都不是闹着玩的。

狙击手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冒着大雪上到这山林里来,也不知道那辆履带式雪地车为什么也要上来,更不知道那栋存放抽水机的建筑为什么会起火。不过,他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至于她究竟被卷入了怎样的漩涡,这跟他本人没有任何关系。他只需要知道蒙提贝罗交托给他一项任务,并且为此付给他一笔可观的酬劳——事实上酬劳可以说是相当高。蒙提贝罗给他的指令非常简单:通过恐吓的方式让一个名叫克莉·斯旺森的女孩离开小镇。如果她不愿离开的话,就把她干掉。除此之外,蒙提贝罗并没有告诉他其他事情,当然他也没兴趣知道太多。

起初他开枪击中了她的车窗玻璃,不过看起来这一招并没有实现他的目的。将她的杂种狗斩首也没有奏效,尽管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还颇感快意——他刻意把现场布置得很恐怖,还将恐吓信塞在狗的嘴巴里,然而这样做也没能把她吓跑,这着实让他感到失望和惊讶。事实证明她实在是个争强好胜的“婊子”,可是现在她看起来倒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她斜靠在支架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时候终于到了。就为了等待一个干掉她的机会,他已经接连不断地追踪她大约三十六个小时了。作为一名专业的猎手,他知道耐心的价值。当她在镇上和酒店里时,他都没找到下手的好机会,不过当她去到高地山庄,偷了一辆摩托雪橇,然后为了某种疯狂的使命驾驶摩托雪橇往山上赶时,机会就像圣诞礼物一样飞到了他的身边。他也借了一辆摩托雪橇,继而跟着她上了山。她确实是非比寻常的机智——巷道里的响尾蛇事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不过他找到了另外一条路,得以从矿场出来。当他发现她的摩托雪橇仍然停在原地时,他当即就决定在附近继续逗留。于是,他往山下走了一小段路,躲在一间漆黑的矿场小屋里,在这里他能将盆地里大多数的巷道出入口看得一清二楚。他推断要是她仍然在大山深处的矿场里,那么她一定会从某个出入口出来,或者从圣诞节矿入口出来——因为她的摩托雪橇还停在那里的。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她在下山途中一定会从他身旁经过。

现在他终于等到她出来了,而且还是处在一个极佳的位置,这里远离着火的建筑和履带式雪地车停靠的地方。不久前有人开了几枪,看起来是枪声引发的雪崩。他躲藏在这里,看到有人在雪地里疯狂地挖掘,也看到了被挖出来的尸体。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他猜想是跟贩毒有关的事——不过这和他自己没什么关系,对他来说,尽快干掉目标并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食指扣在枪的扳机上,继而瞄准了那跌坐在地上的女孩。瞄准目标之后,他的手指扣得更紧了。这个时候终于来到了!他马上就可以干掉她,然后骑上自己停在小屋旁边的摩托雪橇,返回镇上去领取那笔已是他囊中之物的酬金。只需这一枪打下去,要了她的命……

突然,他手中的步枪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撞,从他手里滑落在地。枪走火了,一发子弹“砰”地射进了茫茫大雪中。

“这是……”狙击手伸手抓住枪,试图站起来,就在这时他觉得有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太阳穴——原来是一把手枪的枪口。

“混账东西,等着瞧,看我用你的脑袋来堆个雪人。”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严肃而充满权威。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步枪枪管。“放手!”

他只得松开了握住步枪的手,随即她一挥手,将步枪扔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至于你的其他所有武器,把它们全都扔进雪里。赶快!”

他犹豫了一下。他身上还携带着一把手枪和一把刀,如果她被迫来搜他的身,那么也许就有机会……

一记重拳打在他脸上,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狙击手晕乎乎地躺在木地板上,心想:见鬼!我怎么会躺在这里?还有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记忆很快便恢复了,因为她弯下身子粗暴地在他身上搜索着,找出了他的刀和手枪,然后把它们扔进了远处的雪地里。

“你……你到底是谁?”他问道。

对方回应他的方式是用她的枪托重重地击打他的脸,他嘴唇的内侧被撕裂了,流了很多血,而且他感到满嘴都是碎裂的牙齿。

“我的名字是美国空军上尉史黛西·保得里。”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而遇上我是你垃圾一般的人生中最倒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