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希尔德的故事 5

婶婶的死把我进一步拖进了迷宫,让我认识了劳斯尔先生和杰姆太太。

婶婶留给我的遗言非常简短,从字迹来看是在病危的最后时刻写的。在信里她表达了和我在九泉之下那个更美好的世界里相见的愿望,她还向我保证,只要老天允许,她会在那边继续看着我的。谈到更切实的问题,她告诉我说她已经支付了自己葬礼的费用。我其实没什么可做的,因为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了,连碑文和刻字的石匠都找好了。最后,她只是叫我去林肯律师协会见一下她的律师劳斯尔先生。

我在办公室里见到了律师。劳斯尔是个红脸庞的大块头,整个身体被衣服包裹着,紧得似乎血都要崩出来了。他叫他那个圆脸庞的秘书去取婶婶的文件,我们等着的时候,他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着什么。秘书回来后劳斯尔先生看了一遍遗嘱,用鸟一样机敏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充满好奇,同时又有些粗暴和鬼祟。他告诉我说,遗嘱里安排了两份五英镑的遗产,一份给女佣,另一份是给房东的。

“剩下的就全是你的了,希尔德先生。”他说,“当然要扣除我的账单,我是根据遗产多少来收费的。”

“应该不会太多。”

“我觉得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劳斯尔先生说着,把手伸进文件盒,“不过别期望太高,年轻人。”他拿出一张纸,瞥了一眼后递给了我,“她的动产和不动产全在这儿了。”他透过镜片盯着我,继续说道,“还有一笔现金,可能最多一百英镑多一点吧。天知道靠她的收入是怎么存到这么多钱的。”他站起身,伸出手来,“我今天早上比较忙,就不占用你更多时间了。要是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阿特金斯,等到事情办妥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一百英镑!我晕晕乎乎地走去了斯特兰德,脚下轻飘飘的。一百英镑啊!

我回到婶婶的公寓里处理遗产,个头大的东西里我只留下了那个有银勺子的茶叶盒。房东找了个叫杰姆太太的朋友来,说是愿意买下那些家具。我估计要是到外面问问的话可以拿到更高的价钱,可是我不想那么麻烦。杰姆太太还把婶婶的旧衣服也买下了。

“都不值几个钱。”她助人为乐般地笑着说。她是个乡下人,五官还挺标致的,就是脸太大了。“都是补丁上加补丁。你留着能有什么用呢,是吧?我这是帮你个忙。我身上只有三十先令,你要等我回去再取点来吗?”

“不用了。”我实在不愿在这里多待,想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算计一下我的得失,“我先拿着这三十先令,其余的以后再说吧。”

“随便你。”她说,“我就住在岗特院三号,不过一箭之地。”

“这一箭可射得够远的。”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用担心,我有现金。欠你六先令,不多不少。希尔德先生,我这人从不拖欠的,所以别人也别想欠我的。”

我忍不住说了句学生们喜欢的俏皮话。“杰姆太太,”我很认真地说,“您真是无价之宝。”

“我受够了你的无礼了。”她愤愤答道,“如果你想离开的话,现在就走吧。”

我走出婶婶住过的房子,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这就是生命的最终意义——只留下教堂院子里的一摊新泥,散落在别人房间里的几件家具,以及一堆除了穷人谁都不会要的旧衣服。

还有一笔留给我的钱。平生第一次,我成了个有点小资产的人,一百零三英镑加几先令几便士的主人。这真的让我不一样了。财富也许不能带来幸福,可是至少能够消除一些无故的伤心。而且,它会让一个人觉得在这世上有个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