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十章 颍州得奇士 许都迎天子(6)

历史上的皇帝十有九个不幸,汉献帝恐怕够得上其中之一。十多岁黄袍加身,却始终轮不到自己发号施令,主宰天下,受尽了董卓的气,待王允杀了董卓,满以为能重建光明,不料又落入李傕郭汜之手,如今又在董承、杨奉的掌握中,汉献帝早听说曹孟德在颍川的显赫声名,最近又收到曹孟德从兖州送来的密信,密信中写道:“民不可一日无主,当今海内大乱,臣忧心如焚,拥戴圣主,安抚天下是孟德之夙愿,请皇上保重龙体,不必过分焦虑,待孟德荡平豫州贼军,选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亲自迎接銮驾。”读罢密信,汉献帝感喟不已。难得,难得啊!在山河破碎之际,难得有这样胸怀天下,心志高远的人才啊。

早春二月,洛阳城里显得萧条冷清。汉献帝在董承、杨奉的陪侍下登上洛阳城郭,城头上那一丛丛一簇簇的牡丹正吐着绿意,在柔柔的春风中,淡淡的药香四下飘溢。“洛阳牡丹甲天下”,到了秋天,这洛阳城又该是一个牡丹的王国了,汉献帝望着从城头掠过,向南翩飞的燕子,感慨万端。人非草木,这可是最普通的人性啊。做个帝王,呼风唤雨是何等威风,可是一旦走下金銮殿,一旦遇上不测,连个平民的日子都不如了,你抢我夺,成了一具没有思维、没有自由的行尸走肉,如果有来生,一定做个庶民,即使老死于阡陌荒野也比这辗转漂零的日子舒坦得多。可当他的目光越过崇山峻岭眺向许昌方向时,他的心里又涌起一片亮丽,仿佛看到许都的天空是艳阳高照,天朗气清。

这个时候,汉献帝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但愿曹将军早日荡平天下贼人,泱泱华夏早日出现歌舞升平之盛景。

太尉杨彪走到献帝面前奏道:“曹孟德在山东拥有很强大的实力,可以宣他入朝,以辅王室。”

献帝窃喜,说:“我马上降诏,传曹将军入宫商议国事。”

杨彪即刻办理此事去了。

袁绍自恃力量数倍于曹孟德,因此非常不满曹孟德奉戴天子的做法,多次在给曹孟德的信中直呼曹孟德为阿瞒,用恶言秽语辱骂,曹孟德说:“蓬间麻雀焉有鸿鹄之志!”不予理会,连袁绍的信也不展读。但心下毕竟有些不安。这天黄昏,曹孟德把郭嘉唤到面前,向他诉说内心苦楚。

“我真想和这个不懂得礼节的家伙硬拼一场,但我们在力量上尚处于弱势,怎么办才好呢?”

郭嘉自从跟定曹孟德以后,对这个矮小丑陋但精力旺盛、思维敏捷的人很是感兴趣,他曾高兴地对程昱说:“这才是真正值得我扶助的主人呢!”

郭嘉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几句骂人的话算得了什么,主公海纳百川,袁绍乃区区小人,你的心里装的是天下,怎可与他同日而语。”

曹孟德亲自为郭嘉斟上一杯,说:“我想听你谈得具体些。”郭嘉笑着说:“刘邦的力量远不如项羽,这件事主公应很清楚吧,但刘邦却在智谋上胜过项羽,所以项羽虽然强盛,最后却落得魂断乌江的结局。我细心观察主公和袁绍之间的较量,也有如刘邦和项羽,袁绍有十败,而曹公你有十胜,袁绍貌似强大,但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曹孟德听了这番话,心里美滋滋的,但他急于想知道郭嘉的分析与自我估量之间的差异,曹孟德仰天喝了一杯酒,又穷追不舍地问:“哦!依照先生看法,我到底有哪十胜,而袁绍又有哪十败呢?”

郭嘉踱着步子,分析道:“袁绍为人讲求气派,重虚有形式,繁礼多仪,让有才华的人受不了,曹公对人真诚而自然,不特别讲求形式,此‘道’胜也。袁绍割地称雄,唯我独尊。而曹公你奉戴天子,顺天下人心,此‘义’胜也。自桓、灵两帝以来,国家权力沦丧,社会秩序大乱,袁绍做事不讲法度,喜欢便宜行事,曹公却能整治法度,于乱局之中重建国家权力的威信,此‘治’胜也。袁绍对外显得宽容对内却猜忌疑虑,因此能打入他政治圈子内的只有其亲戚子弟而已。曹公容易接纳贤人,唯才是举,用人不在乎血统情感的远近,此‘度’胜也。袁绍虽然多谋,但办事拖沓,远不如曹公随机应变,能有效地处理千变万化的情势,这就是‘谋’胜。袁绍喜欢高谈阔论,刻意礼贤下士,以赢得虚有的称誉,因此小事好求表现,喜欢讲大话,常得到重用。曹公却能以至诚之心待人,不重虚荣,因此忠诚有见地的人才,愿意为您服务,这就是‘德’胜。袁绍看到有人饥寒受苦,立刻急着表现他个人的同情,但看不到民间的疾苦,曹公能不受眼前小事的影响,着眼于天下大事,以求有恩于四海,即使未能目睹,也能常常感受天下人之疾苦。这就是‘仁’胜,袁绍朝中大臣争权夺利,相互倾轧,黑函小报告满天飞,曹公对部属有独到而全面的认识,善于纳谏,这是‘明’胜。……”

郭嘉滔滔讲述,曹孟德愈听愈觉得心里明亮起来。

酒过三巡,郭嘉早已满脸绯红,显得更加儒雅英俊。

“郭贤士年岁几何?”曹孟德突然想到一件事。

“二十又八。”

“可曾婚配?”

“投曹公以前四海为家,没有这份奢望。”

曹孟德信口说:“我有一养女,名叫红檀,知书达理,琴棋书画皆通晓,夫人也视若亲闺女,若能与郭贤士琴瑟唱和,我也就了却了一桩心事,不知你有无此意。”

郭嘉连连推辞,说:“曹公待我已经不薄了,不敢再受此大恩。”

曹孟德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而然。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