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就叫德兰吧
一颗纯洁的心,
很容易看到基督,
在饥饿的人中,在赤身露体的人中
在无家可归的人中,在寂寞的人中
在没有人要的人中,在没有人爱的人中,
在麻风病人中,在酗酒的人中,
在躺在街上的乞丐中。
我们必须在爱之中成长,
为此我们必须不停地去爱,
去给予,直到成伤。
——德兰姆姆的演讲词
我就叫德兰吧
1928年11月29日,龚莎终于到达了此次旅行的终点;位于爱尔兰首都都柏林附近的劳莱德修女会总会。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旅行,也是她侍奉基督生涯的开始。
都柏林是一个美丽的海港城市,位于风景如画的爱尔兰东海岸,人口大约是斯科普里城的三倍。在离都柏林不远的拉斯法曼,有一座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老城堡,这座城堡至今看起来依然庄严肃穆,令人迷恋。这就是劳莱德修道院的所在地。
劳莱德修女会创建于17世纪初,是一个叫华玛丽的英国姑娘创建的,所以,这个崭新的宗教团体最初也被一些人称为“英国姑娘”。华玛丽出身于英国约克郡的古老贵族家族,是一个思想新锐意志顽强胆略过人的女子。“英国姑娘”的宗旨是为青少年中的不幸者服务,尤其是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苦女孩服务,为她们开办日间学校。
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一个没有男人带领和参与的纯女性团体,要得到教会和社会的认可是很难很难的。而华玛丽那种充满活力的特立独行的工作作风,又使许多人对她们产生怀疑和猜忌,甚至一些高层神职人员也给教宗写信投诉她们,教宗的使者也说,这种没有男人带领的活动,在世风日下的社会环境里,是极其危险的。即便那些同情和支持她们的人,也对她们表现出了普遍的担忧和不信任。有一个当时很有名的耶稣会教士就说:“她们的想法是好的,但她们毕竟是女人啊。”
但华玛丽非常倔强,什么样的怀疑和诽谤都不能使她放弃信念。
因此,劳莱德修女会的创建史就像一部哀怨的戏剧,充满眼泪和悲叹。但时代发展到20世纪初的时候,事情却出人意料地发生了本质的变化。1909年,罗马教廷终于解除了对这个修会的禁令,并公开承认了华玛丽的创始人身份。
1928年11月29日,18岁的龚莎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如愿以偿地走进了劳莱德修道院的大门,穿上了她向往已久的黑白两色的修女服。初来乍到的龚莎,立刻感觉到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团体。事实也是如此。华玛丽在创会之初,就针对当时的社会状况,提出了因人施教、寓教于乐、反对墨守成规的教育理论,而且她们的传教工作极富盛名,尤其是在印度。
龚莎首先要接受语言方面的培训,就是学习英语,虽然她能说流利的阿尔巴尼亚语、克罗地亚语和塞尔维亚语。但当时的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若要去印度工作,就必须学习英语。
在同辈姊妹眼中,这位新来的阿尔巴尼亚姑娘有些害羞,而且沉默寡言,不擅交际。其实这不足为奇,因为龚莎一句英文都听不懂。但龚莎很聪明,也很勤奋,她学得很快,不久就通过了考试。
多年后,在德兰姆姆的仁爱事业遍及全世界的时候,有一个都柏林修女回忆当年的情景时说:“值得注意的是,她是正常的。”这就算是当时对龚莎的最佳赞许了。
时间过得很快,6个月后,龚莎还没来得及完全适应劳莱德修道院的生活,就被派往印度的大吉岭分院去初学。在天主教的修会里,一个修女一般要经过备修、望会、初学、初愿和复愿等受训过程。
大吉岭位于海拔2000米高的喜玛拉雅山脚下,是一个度假和疗养的胜地。当龚莎在这个宁静的雪山幽谷里开始神圣的修道生活时,在印度工作的英国人和孟加拉的贵族们,常常为了避暑和避瘴来到这里,在山下绿树掩映的豪华别墅里,享受英国贵族式的休闲生活。在大吉岭的幽谷里,还有一条通往中国西藏的商道,所以,印度的商人们也常常会来这里作商务旅行。
就要走了,这是龚莎后半生旅程的开端。院长和修女们聚集在教堂里,为龚莎的远行祈祷。龚莎静静地跪在祭台前,接受院长的祝福。院长说“你就要去印度的大吉岭初学了,为了表示与过去的生活决裂。你要取个新的名字,龚莎,你想取个什么新名字呢?”
龚莎立刻想起了圣女小德兰。小德兰是传教士的主保圣女,也是龚莎准备一生效仿的榜样。龚莎想,既然我渴望成为一名传教士,更渴望像小圣女那样,用毕生的努力活出我主的圣爱。那么,我就叫德兰吧。没错,我就要叫德兰。于是,龚莎抬起头对院长说:“德兰,我就叫德兰。”
院长微笑着,无限慈爱地说:“很好,就取这个名字吧。从今以后,你就是德兰修女了。”
龚莎选择了圣女德兰的名字,也就意味着,她选择了德兰作为她一生的精神导师。
小德兰:“我的天职就是爱”
对于深刻影响了德兰姆姆的人,我们都应该有一个基本的了解,所以,我要特别介绍一下圣女小德兰。
小德兰,是法国里修加尔默罗圣衣会的隐修修女。1873年1月2日,小德兰诞生在一个异常虔敬的天主教家庭里,父母结婚前都曾有志于进入修院修道,但未能如愿。小德兰是父母最小的女儿,她有4个姐姐。这对信仰虔诚的父母,把5个女儿都献给了基督——大姐玛丽、二姐宝琳、四姐赛琳都是加尔默罗修院的修女,只有三姐莱奥尼在冈城往见会修道。小德兰从小就非常虔诚,当她9岁时,二姐宝琳(小德兰称她为“小母亲”和“双层的慈母”)蒙召进入加尔默罗修院。那时,圣召就开始在小德兰幼小的心灵里萌芽了。14岁时,小德兰随父亲前往罗马朝圣,在觐见教宗良十三世时,小德兰大胆地向教宗提出了一个非凡的请求,即准许她15岁加入修会,尽管教宗当时并没有明确地应允她,而教会是拒绝她在21岁之前加入任何修会的,但小德兰还是在15岁时就加入了圣母圣衣会。
加入修会后,小德兰给自己取名叫婴孩耶稣德兰,她原来的名字为:玛尔定?玛丽方济各德兰。
在这座小小的修道院里,小德兰作为一个专为教士和传教士祈祷的隐修修女,仅仅生活了短短的9年。1897年9月30日,小德兰因病去世,年仅24岁。
不可思议的是,生前默默无闻的小德兰,死后却轰动了全世界。在她离世28年后,即1925年5月,罗马教廷隆重地宣布她为圣徒。在此之前,教廷收到了二十多万份请求封她为圣徒的申请。两年后。又钦定她为普世传道主保,法国更把她作为法兰西的第二保护者,与圣女贞德齐名。她还被称为“原子核时代的光明”、“当代最伟大的圣女”、“当代最伟大的万灵神医”、“安慰天使”、“爱德圣师”,更多的人亲切地叫她“圣女小德兰”。1997年,在她去世100周年之际,罗马教会又将她列入四大女圣师之列,并尊封她为最伟大的神修家之一,认为她兴起了一场波澜壮阔的神修革命,教宗若望?保罗二世甚至希望将她的父母也追认为圣人。
小德兰活着时谦卑地称自己为“耶稣的小花”。这朵“耶稣的小花”,生前平凡,死后却赢得了“狂飙似的光荣”,这个奥秘我们可以在一本薄薄的小书里看到。
这本名为《灵心小史》(也译成《一朵小白花》和《回忆录》)的自传,是小德兰身患重病后应院长(即小德兰的二姐宝琳)之命写的——这是当时加尔默罗修会的一个惯例,即修会里的修女去世后,修会要把修女的生平和言行印成书面村料,赠送给其他的姐妹修会。当初院长要小德兰写这本心灵史就是为了派这个用场。
在小德兰去世一年后,即1898年9月30日,这本自传终于出版了。第一版印了2000册,立即销售一空,接着又很快再版。不久,其他语言的译本也出现了,于是《灵心小史》开始流传到世界各地。时至今日,《灵心小史》在全世界已译成六十多种文字,读者不计其数。甚至,在出版一个世纪后,这本小书的销售量仍然在各地的宗教书籍排行榜上高居首位。
这个结果是修女们当初完全没有想到的。这本在病床上写成的小书。这本写在笔记本里的小书,竟然会感动所有的修女和修士,进而深深地感动每一个有幸读到这本书的人,并使每一个阅读者都能从她隽永清纯的文字里,切实感受到上主的慈爱与伟大,更切实地感受到,她,小德兰,虽然只是一朵无名小花,却仍然美丽地开放在上主的仁慈里。
教会甚至认为,小德兰的这本自述,开辟了一条启迪世人的“神婴小道”,即在灵性方面做一个小小的婴孩。把自己完全地彻底地交托给上主,一心倚靠上主。在追求灵性生活的人们看来,这条。“婴孩之道”,无疑是一条现代的灵修新径。
中国学者吴经熊先生在读完(灵心小史)后甚至认为,这本薄薄的小书包含了儒、释、道三教的菁华。小德兰既有儒家的笃实,又有道家的超脱,还有佛家的慈悲。为什么会有这样奇妙的融合呢?他认为,因为耶稣便是道。所以古今中外一切真理莫非是道,莫非是耶稣。既然圣女与耶稣有着深刻而密切的契合,那么很自然地,她的语默动静,就皆是道了。
而爱——爱上主,爱人类,进而爱。“爱”本身,就是小德兰“道”的全部奧秘。教会因此认为,在小德兰之前,人们只是向上主的正义献祭,而做耶稣爱的祭品,是来自小德兰的伟大启示。小德兰无疑是一个爱的天才。对此,吴经熊先生还写道:现代文明的全部不幸,就是人们太爱科学,却太没有爱的科学。
我还是从小德兰的书中萃取几段跟大家一起分享吧,她写道“爱的科学。啊,这句话在我心灵的耳朵里回响,是甜美的。我不想要别的了,我只要这个,就像雅歌里的配偶一样,为了爱,我付出一切,却感到没有付出什么。”
“让我们把我们的心,造成一座乐园,好叫我们可爱的救世主可以进来休息;让我们在这座花园里栽培起纯洁的百合花吧。因为我们是童贞……而且我们不要忘记,童贞就是完全放弃一切尘世的烦扰:不仅是无益的烦扰,而是一切的烦扰。”
“大圣人们用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光荣天父,但是我呢,我是一个渺小的灵魂,我只求叫祂喜乐。我希望我在天父手里,是一朵小小的花,一朵没有用处的玫瑰,但是它的样子和芳香能叫天父心旷神怡,天父添加一点快乐。”
“若没有爱,一切的行为,即使是惊人耳目,也等于虚无。耶稣不要求我们做大事,只要求我们把自己完全交给祂,依靠祂,对祂有知恩心。我既然是微小的,就不专务别的,只专务爱神及牺牲自己,以这些鲜花献给天父,好使天父喜欢。”
“我只是一个微小的灵魂,天父满赐了我以恩宠——我不能矜骄。请看今天黄昏的许多树梢,是如何地给夕阳镀出来一片金色,我的灵魂也是一样,它显出璀璨和金光,就是因为它沐浴在爱的光辉里,但是如果神圣的太阳不照耀,它便会立刻没入黑暗了。”
小德兰在年仅15岁时就写出了这样的文字:“爱,是无不能的;最不可能的事,在爱看来,都是容易的,是甘馨的。要知道我们的主并不怎么看重我们的行为伟大不伟大,甚至于我们的行为艰辛不艰辛,他只注意我们行为里爱的热情。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可恐惧的?”
她还写道:“如果我富有,看见一个可怜的饥饿者而不立即给一点我的财物给他,那是不可能的。同样,我赚得了精神的财富,我立刻就会想到那些正在落下地狱去的危险里的灵魂,我把我的全部所有,分给他们,我从来没有过一时一刻的工夫,能够说:现在我要为我自己做点事儿了。”
“真正的爱,是能忍受别人的一切缺点,对别人的软弱毫不见怪,对别人的小德小行,却要感奋取法。尤其我明白,爱不应埋藏在心底,因为,没有人将灯点在斗里,都把它放在灯台上,使进来的人得见光亮。这灯光便代表着爱。爱不能仅仅施与我们所爱的人,它必须光照满堂,让人人都感到愉快。”
小德兰因为甘心做爱的俘虏而获得了彻彻底底的解放,她就像天空的鸟儿一样自由,再没有什么能够羁绊她的心志。她写道:“这是不可能的。万一连天父自己也看不见我做的许多好事,我也不应当因此烦恼。我是这样的爱祂,所以我要用我的爱和小小的克己牺牲,叫祂快乐而不让祂知道是我做的,因为祂看见了,知道是我做的,祂就仿佛不得不赏报我了……我不愿意让祂麻烦。”
“唯望无人注意到我我愿被人踩在脚下,被人遗忘有似一粒沙子。我最爱的主,我把自己贡献给您,希望您在我身上得以实现您神圣的意志,没有一个受造物可以阻止它的奉行。”
她在披露自己的心情时说:“在我心里,不断地听到耶稣临死前的呼号“我渴”。这呼号在我心中点燃了非常活泼的爱火,我愿意给可爱的耶稣解渴。”“假如我的玫瑰该从荆棘里采摘,我还要歌唱,荆棘越长越利,那么我的歌便愈优美。”
有一次,一个修女对小德兰说:“她们都说你从来就没有受多少苦。”小德兰含笑地指着一个盛满鲜红色药水的玻璃杯说:“人家会以为这里面装着最美昧的饮料呢。然而它实在比我服用过的任何药物都要苦。这便是我生命的景象。在别人看来,那全是玫瑰色,她们想像我已饮了最美味的酒了,但在我自己,却尽是酸苦。我说酸苦,但我的生命并没有悲伤,因为我已学会在一切的辛酸里寻求喜乐了。”
小德兰身患重病后,很多夜晚都无法安眠。有一回,照顾她的修女跟她说:“你在做什么?你应该想法安睡才好。”小德兰回答说:“我不能,我痛楚得厉害,我只有祈祷。”修女问她:“你跟耶稣说什么?”小德兰回答道:“我不说什么,我只爱祂。”
在逝世的前几个月里,小德兰还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倘若天父对我说:如果你现在死,你的光荣会很大;如果你活到80岁死。你的光荣就要小得多,但我更喜欢你活到80岁。哎,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天父说:我的主,我愿意80岁死,因为我不求自己的光荣,只求你的喜乐。”“我惟一的快乐就是爱你,生也好,死也好,有什么关系呢?”
在小德兰临终的前几天,姊妹们为了安慰她,就跟她谈论天上的恩宠与福乐,但小德兰却说:”吸引我的不是天堂,而是爱。爱上主,又被上主所爱,然后再回到人世间,使人热爱‘爱’。”她还说:“我觉得我的使命将开始了……我愿意用在天所度的岁月,来造益人世……不,未到天地终穷,我决不能休息。”
当一位修女请求小德兰允许她哭悼小德兰的死时,小德兰却嗔怪道:“那你就是在哭悼我的幸福了。”
临终前,小德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最后的4个字:信赖与爱。然后说出了那句最后的话,那句给无数后人带来震撼和启示的话:“我不会死,我正进入生命。”
在小德兰看来,痛苦即是幸福,下降即是上升,微小即是伟大,温柔即是刚强;在世是离乡,而离世则是大归,爱不可爱之人,才是真爱,没有喜乐,正是大喜乐。而她的神婴小道,恰恰是名副其实的康庄大道。
教宗碧岳十世在谈到小德兰时指出:她圣德的重心是“在平凡的事物中”欣然地、慷慨地、持之以恒地完成上主对她的召唤。当一个神父说小德兰一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时,碧岳十世又说:这个小灵魂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她特殊的纯朴。
的确如此,小德兰的伟大就在于她愿“小”,以及她能“小”。她曾说“只要是为主而做,即便是拾起一根针,也是有价值的。”“我承认全能的王确曾行伟迹于我,其中最伟大的一件事,就是使我感觉出自己的无能、自己的渺小。”
小德兰在平凡的生活框架内成为伟大的圣人,她所传达给我们的信息是:不论生活多么平淡,琐碎,没有意义,无论我们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虚无渺小,我们仍能在生活的狭小框框里成圣。因为上主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里,没有一个人是平凡的、没有价值的。每个人都来自上主独特的创造,然后以独特的方式来还爱子他。
“我的天职就是爱,”这是小德兰加入圣母圣衣会时的一句誓词。这句誓词日后成了德兰姆姆行动的准则,也成了她仁爱一生的伟大写照。
在这本书的后面,我们将会看到,德兰姆姆所选择的“微小”,德兰姆姆对耶稣呼喊“我渴”的回应,德兰姆姆用行动(服侍穷人)所活出的上主之爱,以及她所走过的完全信赖与绝对服从的简朴之路,都是她的精神导师即圣女小德兰在那个冷僻的加尔默罗修道院所领悟过的。只不过,德兰姆姆采取了一种更为实际更为现实的方式。她不仅仅是一个祈祷的爱者,同时,她还是一个行动的爱者。
盖思夫人曾说:爱是达到神之处最短的道路。无论是圣女小德兰,还是德兰姆姆,她们都走了同样的一条路——这条达到神之处最短的路。
加尔各答,穷人的地狱
德兰姆姆很快就要起程前往加尔各答了,那是她挚爱一生的城市,也是她侍奉基督的重要地方,她的仁爱工作就是从这个城市开始的。所以,在她到达加尔各答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这个城市,以及印度的种姓制度。因为,使德兰姆姆终生不安的那种贫困,除了战乱和历史的原因外,在某种程度上,跟这种制度是有关系的,自古以来,印度的传统就将人民分为四个种姓,也就是四个等级一为婆罗门,即僧侣和教师:二是刹帝利,即武士、军人;三是吠舍,即商人、地主、牧主、放债者;四是农民,叫首陀罗。此外,还有不配列入种姓的帕里阿,即贱民,包括屠夫、鞋匠等。而且,种姓与种姓之间有着严格的界限,不能跨越。一千人在一生中,只有一种原因可能被改变种姓,那就是因为受罚而被逐出种姓,成为贱民,却没有任何可能成为另一种种姓,即便他终生努力向上向善。而受罚的原因,可能只是与下级种姓的人共进了一次晚餐,或者,同行了一场宗教礼仪。
因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贱民,就永远不可能有抬头的日子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只能是贱民。而且他们还不能自由地选择职业,只能从事祖先传下来的工作。因为这些工作被看作是低贱的,不干净的,只配贱民去做。
在印度教里,牛被当做圣物,受到崇奉。而贱民因为必须触摸“圣牛皮”(屠宰、制鞋等),而被看做是污秽的。不洁净的。也因此,他们被称为“不可触摸者”。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侮辱性的称呼,这个称呼把他们与其他种姓的人彻底隔绝了。他们没有资格喝泉中的甜水,只能喝污水。他们不能进商店购物,只能卑躬屈膝地站在远处等待店员将物品扔给他们。不能进法庭,没有权利上学,等等。甚至,如果一个贱民的影子投射在一件食品上,这件食品就只能扔掉,连贵族家的狗都不能吃。
虽然如此,贱民却从不反抗,更不斗争,甚至连抱怨和愤怒都没有,因为他们的宗教告诉他们,那是他们前世“造了孽”的结果。如果要改变,就只能耐心地等待来世。而生活在社会中上层的人们,在贱民的贫穷,悲苦和忍耐中,过着富有奢华的生活,却不会因此而感到不安,或惭愧。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是他们前世“积了德”的结果。
正是因为这种情形,德兰姆姆后来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人类缺少爱心是导致世界贫穷的根本原因,而贫穷则是我们拒绝与他人分享的结果。既然世上的一切都来自上主的恩赐,所有人在上主面前都是平等的,那么,当有人在饥饿和贫困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富人便没有权利独自支配自己多余的财富。
伟大的王子释迦牟尼,就是因为有感于世间的种种苦难,其中包括这种极度的不平等,在修行觉悟后,创立了佛前(也就是神前)人人平等以至众生平等的宗教,他说:“血和泪中没有种姓之别。”虽然佛祖的教导后来传遍了整个东南亚,甚至世界的其他地方,但婆罗门的强大势力,却使佛教最后几乎在印度绝迹。而20世纪的圣雄甘地,也曾为“贱民”的权益四处奔走,他宣称“贱民”为“天之骄子”,如果“不可触摸者”这个侮辱性的称呼不消失,那么,印度教就必须消失。出身于高贵的婆罗门种姓的印度总理尼赫鲁,为消除这种等级的罪恶,甚至把取消“不可触摸者”写进了宪法。但事实上,社会的歧视并没有因为这些卓绝的努力而消失,贱民依然生活在不平等的极度黑暗里。
还必须说说农民。农民占印度人口的绝大多数,虽然被列入等级——第四等级,但半数以上的人没有土地。大地主享受一切利益,还可以免税。农民收入微薄,却必须纳税,即便是在英国统治期间,也是这样。作为纳税人,农民基本享受不到政府的任何服务,因为大部分的税收,都用在了英国。起初,英国还从印度进口纺织品,但英国工业革命后,印度便成了英国的原料基地和产品销售市场,这就使得印度的农村手工业几近绝迹。而王业技术的引进,只不过解决了一小部分人的就业问题,过剩的劳动力竞争,又使得劳动者的工资极其低微。
其实,印度并不是一个资源匮乏的国家,但战乱加上历史遗留问题,使长期形成的贫困积重难返,而种姓制度又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印度发展的进程。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英国一参战,印度也就自然而然地卷进战火之中了。平常用来运送稻米的船只都被军队征用,这就更加切断了本来就供给不足的城市的粮食供应。战争又使难民大量涌进城市,尤其是加尔各答,一年就有几十万难民逃入,致使这个本来就人口密集的城市更是雪上加霜,拥挤不堪的街巷里,到处是污水、垃圾和大小便,加上潮湿多雨的气候,更使这个城市遍地污浊,惨不忍睹。可怜的难民们,因为付不起昂贵的房租,只好住在街边的露天里。在露天里吃喝拉撒,生育死亡;孩子们就在垃圾堆上玩耍,母亲们在垃圾堆中哺乳;喝的是阴沟里的水,吃的是拣来的或乞讨来的食物,更可怕的是,患着各种疾病的人随处可见,他们就匍匐在街边,许多人倒在街角路旁无人过问,每天都有一两千人病饿而死。
不久,战争结束了。但战争结束后的印度,灾难并没停止。1946年,圣雄甘地以非暴力方式实现了印度的独立。但由于宗教信仰的不同,印度国内的回教徒和印度教徒之间又发生了激烈的;中突。1946年7月,穆哈默德,哈里,真纳号召追随他的穆斯林采取“直接行动”,于是,在穆斯林和印度教徒之间爆发了一场可怕的暴乱。敌对双方就在大街上互相砍杀、放火,致使街上堆满尸体,血流成河。而从郊外飞来的禿鹰和兀鹫,公然成群地歇在屋顶上,垂涎欲滴地盯着那无人掩埋的尸体。大概有一万二干多人死子这场暴乱,而更多的人,是在暴乱中死于疾病和饥饿。
老迈的甘地为了平息这场可怕的暴乱,不得不亲赴加尔各答发表抗暴演说。
1947年8月,英国人离开了印度,印度终于获得了独立,这是圣雄甘地努力多年的结果。但独立后的印度却被人为地分割成两个国家:西为巴基斯坦,东为印度。圣雄甘地反对分裂,他强调无论是印度教徒,还是回教徒,都可以像兄弟一样,和平共处。但追随他的群众却支持分裂,他们认为印度教徒和回教徒不可能和平共处。
分裂使印度失去了丰美的农业基地,粮食更加不足。而巴基斯坦又失去了王业基础,它的原料必须出口到印度去加工。而且,各自独立后的国家又并非单一的信仰者,这就导致印度的回教徒往西边的巴基斯坦跑,巴基斯坦的印度教徒又往东边的印度跑。仅在1947年下半年的几个月里,就有一千多万人在这样不停地逃来逃去——而涌进加尔各答的难民就有上百万,这种混乱又不可避免地导致暴行不断发生。直至1948年1月3日,圣雄甘地被暗杀,这个巨大的悲剧才使公众失去的理智开始有所恢复。
在这种极度的混乱中,加尔各答的情况简直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它的贫民窟又多又脏,在全世界是出了名的,以致尼赫鲁说它是“噩梦之城”。
时至今日,在加尔各答的街道上仍然可以看到那些住在街上的人们,台湾静宜大学校长李家同先生在1994年11月访问仁爱传教修女会时,便亲眼看到一个小孩在阴沟里舀水喝,用阴沟里的水洗脸、嗽口;还有两个小男孩,每天晚上在他下榻的旅馆门口睡觉,兄弟俩合盖一块布,哥哥大概只有3岁大,弟弟自然更小。李家同先生说,这些孩子。很多终其一生都没能走进过任何一间房子,甚至可能一生都没喝过一口干净的水。
她的不安与日俱增
两年的初学结束了。1931年5月24日,德兰姆姆宣发了她的第一次圣愿,然后,她被派往位于加尔各答恩特来社区的圣玛丽中学教书。
按照天主教的教规,要成为终生侍奉基督的修女,必须要宣发誓愿两次。第一次是暂时的,第二次宣发的才是终生誓愿。
从宁静的大吉岭出发,向南旅行400公里之后,德兰姆姆终于站在了加尔各答喧嚣的街头。这是她从15岁起就深深思念的城市,当她在这一天终于抵达之后,站在街头,她究竟看到什么呢?也许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悲惨,而且是很悲惨。
街上到处匍匐着无家可归的人:重病的,残废的,被抛弃的,饥饿的,以及垂死的。虽然几年前,还是在斯科普里的时候,德兰姆姆就已从传教士的信函里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形,但身临其境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她被深深地震撼了。
但把这种震撼化为行动,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年轻的德兰修女还需要花费十几年的光阴来等待和准备。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却是必需的,不可或缺的。
圣玛丽中学是一所著名的女子学校,由劳莱德修女会创办,全校二百多名学生全部来自孟加拉的中上层社会,都是一些健康活泼的富家小姐。
德兰姆姆被安排教授地理和历史,同时她开始学习印度语和孟加拉语。
学生们都喜欢上她的课。她亲切、温和,兼带适度的幽默感和单纯的快乐,而她与生俱来的对他人的关爱和友善,又使她天然地具有一种吸引力。修女们不得不承认,她对每个人都很关心,而对孩子们,她尤其有一套办法。
1937年5月,德兰姆姆返回大吉岭,宣发了她的终身大愿,即宣誓做一辈子修女。
1944年,她升任为校长。
在整整17年的教书生涯中,德兰姆姆充分显露了她在管理方面的才能。从一个普通教师到教务部主任,再到校长,她完整地修完了全部的管理课程,为她日后成功地创建和领导一个庞大的机构作好了准备。
但是修女们都认为,她真正的才华和能力,还是在于她对人的友善和关心,也就是说,她带领一个团队,靠的不是管理,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制度,而是她的友爱。后来,我们敬爱的德兰姆姆在谈到一些社会问题时,说过一句著名的话,她说:“现代人迷失在制度里了。”的确如此,我们对制度的依赖,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对上主的依赖。以及对人类之爱的依赖。
在这所精英学校里,她对每个人都很关心,而每个人也都反馈给她同样的尊崇和爱戴,但是,她内心的不安却与日俱增。她想:“我知道我的工作非常重要,可我究竟做了什么来帮助那些受苦的人,以减轻他们的痛苦呢?我来这里本来是要为穷人服务的,但我却一直在为富人服务。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是上主要我做的吗?”在寂静的深夜里,德兰姆姆一遍遍地问自己。她也跪在祭台前祈祷。她告诉她的主,她不能假装看不到那些倒在街边奄奄一息的人,不能假装看不到那些身上爬满蚂蚁肢体被老鼠啃坏的人,她不能假装看不到这些。
渴望走出高墙
修道院的高墙把加尔各答分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高墙内,是鲜花与绿草,是美丽和优雅,是高贵和体面,是安全与舒适,而高墙外,却是混乱,是流浪,是贫病,是饥渴和垂死。
在一部讲述德兰姆姆生平的电影里,导演用一组强烈对比的镜头,向观众展现了这两个世界的全然不同:高墙内,在宫殿般的修道院教堂里,身着红色道袍的神父正在住持主日弥撒,唱诗班的女孩们一身洁白,像天使一样,用清纯的嗓音唱着优美的圣歌。在美妙的圣歌声中,修女们开始排队领受圣体——一小片被祝福过的面饼,代表耶稣的身体,意为生命之粮,是表示与基督结合的一种圣事,而高墙外,在杂乱的污水横流的街道上,是随处可见的匍匐在地的病人和垂死者,是奄奄一息的孩童和孤苦无助的母亲,是殴打、喊叫和呻吟,以及一群饥馑的等待施舍的穷人。他们也在排队。
而在现实生活里——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还有一道我们的眼睛看不见的高墙,我们在这道高墙内吃喝玩乐,心安理得,假装这个世界没有悲惨,或者,假装看不见这个世界的悲惨。针对这种冷漠——这道人内心里的高墙,李家同先生写道“让高墙倒下吧,只要高墙倒下,我们就可以有一颗宽广的心,有了宽广的心,我们会看见世上不幸的人,也会听到他们哀求‘我渴’。看见了人类的不幸,我们会有炽热的爱。有了炽热的爱,我们会开始替不幸的人服务。”因此,修道院的生活越是舒适,姆姆内心的不安就越是强烈。于是她请求院长允许她利用业余时间出去帮助那些可怜的人们。她说:“他们都是上主亲爱的儿女,他们也有权享受上主的恩赐。我要把上主的爱带给他们。”
院长同意了。于是,德兰姆姆带着她所能找到的一些可能对穷人有用的东西:一些食物,一些阿司匹林,一些绷带和碘酒,走上了加尔各答的街头,有时她亲自动手帮他们包扎伤口,把食物和药品递到他们手上,而有时她只是和他们说说话。但这些再简单不过的举动,却深深地感动了那些身在苦难中的人们,他们说,单是看到德兰修女微笑的脸,以及她棕色眼睛里闪烁的爱,他们就很满足了。他们并不需要很多。
他们的满足又反过来深深地打动了德兰姆姆,使她深感自己做得太少太少,而他们是那样需要关爱,需要帮助。渐渐地,她不再满足于只是工作之余出去看望他们了,她希望自己能为他们做得更多一些,尤其是,当她在傍晚时分,从街头或贫民区回到舒适优雅的修道院时,她内心的不安就更加强烈,以至于彻夜不眠。
有一回,德兰姆姆从外面带回来24个女孩子,打算教她们读书。但这些在街头流浪惯了的小女孩,根本就不习惯修道院的安静和整洁,竟然集体逃跑了。这件事给姆姆极大的震动,使她再一次意识到:如果要为穷人服务,就必须走出这道高墙,把自己变成一个穷人。否则,这种服务就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谁会喜欢那种被施舍的感觉呢?
但是,她还必须等待上主的指引和召唤。
在德兰姆姆看来,这个神圣的工作,并不是她的工作,而是上主的工作。因此,她必须要等待上主的指引,并完全顺服子上主的安排。德兰姆姆渴望走出修道院的高墙,去为穷人服务,但并不意味着她否定高墙内的修道生活。恰恰相反,在她看来,无论是高墙内的潜心修道,还是高墙外的全心服侍,都是捧给耶稣的一碗解渴的水。
爱无界限
就在这时候,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战争使印度陷入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饥荒,大概有500万人在这场饥荒中丧失了生命。
德兰姆姆就是在这时升任校长的,在这样的大环境里,即便是高墙内的圣玛丽中学,日子也相当难过,首先,食物的限额配给所带来的食物短缺,就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而身为校长,姆姆有责任保护全校师生,使大家免于饥饿。
然后是那场发生在印度教徒和回教徒之间的暴乱——回教徒称那一天为“直接行动日”。而劳莱德修道院和圣玛丽中学,就处在那场暴乱的中心地带。
这天下午,德兰姆姆上完课,刚从教室出来,卡培拉修女就急匆匆地迎上来说:“校长,我们已经有两星期没有食物补给了,现在厨房里一粒米都没有了。”
姆姆不相信地赶到厨房,她问厨师:“真的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吗?”
厨师立即回答道:“是的,校长,什么吃的都没有了,一粒米都没有了。”
外面的暴乱还没有结束,但姆姆必须出去筹借粮食,因为有200个学生在挨饿。
姆姆是与卡培拉修女一起出去的。她们刚走到一家粮店门口,迎面就来了一群暴动的群众,人们挥舞着棍棒刀斧,喊叫着,像惊涛骇浪一样涌过来,姆姆惶恐极了,她慌忙拉着卡培拉修女退避到街角。幸亏这时来了两个英国军官——他们恰好开车经过这里。看到姆姆和卡培拉,他们吃惊地问:“修女,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姆姆回答说:”我们在找粮食。”
英国军官先是一愣,尔后哈哈地笑道:“粮食?现在满街都只剩下秃鹫的粮食了。”说着,他们还是热心地帮助姆姆弄了两袋大米,并开车送她们回去。
暴乱的群众刚过去,几乎是转瞬之间,又涌来了一群饥饿的难民。他们围在车子周围,追着车子跑。每个人都把枯瘦的手伸到姆姆面前,乞求她的帮助,他们喊叫着:“求求你,修女,帮帮我!”有个女人举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婴儿,朝姆姆喊:“求你给我一点米,喂我的孩子,求你,修女!”
姆姆痛苦极了。她天性敏感善良,有一颗最柔软也最容易受伤的心。而且这种情形不仅使她难过,更使她羞愧。她当修女的目的就是为了替穷人服务,而现在她却无法帮助他们。最后,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英国军官频频地向空中开枪,这才勉强开辟出一条窄路,把姆姆和卡培拉修女送回了修道院。
就在这时,一个在暴乱中被打伤的青年,突然翻过修道院的高墙。“砰”地一声倒在了草地上。正在草地上做课间活动的女孩们被吓坏了,她们惊恐地尖叫着往教室里跑,德兰姆姆以最快的速度把青年送到了医务室。他的伤口血流如注。修女要姆姆按住他的伤口帮他止血。这时候,姆姆敏感柔软的心又一次被深深地刺伤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喊道:“我是个地理老师啊。”
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姆姆悟到了什么叫“爱,直到成伤”。德兰姆姆的坚强并不是天生的,当她还是圣玛丽中学的一名老师的时候,她虽然有一颗无比仁慈的心,但她也跟我们一样,不敢平静地面对流血、伤口,和那些使人感到恐惧的贫病交加的身体,也不敢面对这个世界的丑陋和黑暗,她的眼睛只凝视神——那是美善和光明的所在。但后来,她却成了一个身体并不十分强壮但精力永远旺盛的行动家,一个依然容易受伤但意志过人的领导者——一个世间生物与超凡灵魂的罕见混合体。
她是凭借什么达成的呢?祈祷。
姆姆说,是祈祷使她达到了这种“人间与天堂的适当平衡”。在圣洁之路上前行时,她所依靠的,是“上主和我自己——上主的恩宠和我的意志”。
这种借由祈祷所达成的平衡,使德兰姆姆成了这样一个人:既有敏锐善感的心思,又有慷慨热切的行动;既容易受伤,又保持坚强;既极度入世,又沉静内思;既细腻入微地照看这一个,又宽阔持久地顾全整体;既有坚强的个人意志,又完全彻底地顺服上主。
这对现代的信仰者——无论是哪种宗教的信仰者,都是非常有启示意义的。德兰姆姆在生前就被许多人称为“活圣人”,大概就跟她的这种“平衡”有关,因为这是一个在现代生活中越来越受到赞美的品质,也是现代人越来越需要的一个品质。
青年流血不止,姆姆努力地按压他的伤口,直到出血被止住。
晚饭的时间到了。但姆姆一口也吃不下。她默默地走进教堂,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上坐下,然后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这时,神父走了进来,他对姆姆说:“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谈话。之后,德兰姆姆就去大吉岭退隐了。而上主的指引就是在退隐的途中来到的。
神父说:“听卡培拉修女说,出去真叫人不愉快。”姆姆说:“不只是不愉快,我更觉得羞愧。”
神父说:“羞愧?你是为了正当理由才出去的呀。”
姆姆说:“神父,我看到那么多的孩子在挨饿,却没有帮助他们。”
神父安慰道:“你带粮食回来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啊!”
姆姆问:“难道外面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神父,而且他们比我们更饥饿。”
神父回答说:“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照顾修道院和我们的孩子。”
姆姆低下头,悲伤地问神父:“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上主怎么会只要我关心这里的孩子,而对外面的孩子不闻不问呢?上主一定也关心墙外的人们吧?”
神父没有立刻回答姆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目前我们的压力都太大了,我和院长商量过,我们认为你应该提前退隐一段时间,你需要在静思中重新找回工作的喜悦。”
姆姆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然后她去看望孩子们。在她离开的时候,一个叫苏妮塔的学生走过来问她:“修女,有几个年龄大的女孩说我们不应该照顾受伤的回教徒,因为他们是暴力的起源。”
姆姆慈祥地摸了摸苏妮塔红润的脸,笑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谁需要我们帮助,我们就帮助谁,不管他是回教徒,还是印度教徒。因为每个人——不管他是谁,在上主眼中都是一样的,都是由同一双慈爱的手创造的,苏妮塔,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爱无界限。
这是德兰姆姆思想的核心,是她终生持守的立场和原则,也是我们认识和理解她的精神指南。在姆姆看来,不管你信仰什么宗教,也不管你有没有宗教信仰,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如果你只是爱你的兄弟和姐妹——只是爱那些与你同信仰,或同阶级的人,那就算不得什么。
在(玛窦福音)第五章里,耶稣对他的门徒说:假如你们只爱那些爱你们的人,上主又何必奖赏你们呢?假如你们只是向朋友打招呼,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