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很渴,我很渴
人类缺少爱心是导致世界贫穷的根本原因,
而贫穷则是我们拒绝与他人分享的结果。
既然世界上的一切,都来自上主的恩赐,
所有人在上主面前都是平等的,
那么,当有人在饥饿和贫困中苦苦挣扎的时候
富人便没有权利独自支配自己多余的财富。
我很渴,我很渴
德兰姆姆听从修道院的安排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德兰姆姆的演讲词前往大吉岭退隐。除了上面提到的因劳累过度,加上供给不足导致的营养不良,使姆姆本来就不健壮的身体染上了肺结核。这在当时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疾病,因此,她不得不提前退隐。
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退隐,时间是1946年9月10日。后来,这极其重要的一天被称为是“灵感日”。因为德兰姆姆在这一天听到了上主对她的召唤。
这次召唤后来被称为:“圣召中的圣召”。
1946年9月10日早晨,德兰姆姆在卡培拉修女的陪同下,来到了加尔各答火车站,火车站里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乞丐。姆姆穿过人群向那辆开往大吉岭的客运火车走去。刚走到一等车厢的门口,姆姆就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仿佛发自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又分明就在近旁,“我很渴,我很渴。”那个声音说着。
姆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一个身形悲苦的老人,光着枯瘦的上身,正向她伸着一只手,虚弱地喊着“我很渴,我很渴。”凄楚得令人心碎。
姆姆一下子怔住了,仿佛突然当胸挨了重重的一击,她痛苦地站在那里,像失去了知觉一样。直到卡培拉修女来催她上车,她才清醒过来。火车就要开了,姆姆急忙掏出一个铜板扔到老人脚下。老人弯下身子,手还没摸到铜板,有个男孩突然跑过来把铜板抢走了。
火车开了,姆姆站在车门口,看到老人还在不停地向她喊着:“我很渴,我很渴。”并且艰难地向着火车前行的方向挪动了几下双脚。
这是一辆古老的客运火车,当它顺着喜玛拉雅山蜿蜒的山路向上爬动时,速度是极其缓慢的。姆姆坐在整洁舒适的一等车厢的窗口,望着窗外缓缓退去的山岭、树木,以及各种开花的热带植物,心中无比难过——她既为那个老人难过,更为这个世界的现状难过,也为自己心中深深的不安难过。
不久就到了一个小站,火车停了下来。姆姆走到车门口,看到三等车厢那里,一群衣着破烂的穷人,正在你推我搡地拼命往上挤,她想“越观察外界,我就越感到我所享有的特权,他们都无法享有,为什么该有这些差异呢?我们不都是上主的儿女吗?”她一边想一边往外走,竟然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三等车厢,然后她就站在那里,直到卡培拉修女紧张地跑来把她拉走。
美丽的大吉岭很快就要到了,卡培拉修女充满向往地说:“哦。我几乎都能听见山泉的流淌声了,那么清脆,又那么清澈。哦,还有水果,山上的水果总是比加尔各答的好吃多了。”
但姆姆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没有说。“我很渴”的呼求声带着一种强大的无与伦比的内在力量,充满了她的整个生命,使她倍感沉重,更无法释然。
就在这种深深的难过之中,在某个瞬间,一个启示突然像明月一样,倏地从她心里升起,她蓦地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上主对她的召唤。
上主藉着一个身形悲苦的人向她呼喊“我很渴”,就是要她到穷人中去服务于穷人,并要她相信,服务于穷人,就是服侍基督。因为那些悲伤者、贫困者、饥饿者,都是基督的苦难化身。如果看不见这一点,就是看不见正在为人类受苦的主。
为什么德兰姆姆会把一个穷人的呼喊看成是主的呼喊呢?《若望福音》里有一段记载:耶稣知道一切事都完成了,为应验经上的话,就说:“我渴。”
姆姆因而认为:我渴——是耶稣代表古往今来所有苦难者向人类发出的一声呼喊。所谓渴,既是身体的需求,也是心灵的需求,意味着人在受苦时,最需要的,是来自人类的爱与关怀。
因此,在仁爱传教修女会创建时,德兰姆姆便在修会宪章里写道“我们的目标是使耶稣在十字架上对灵魂之爱的无尽渴望得到满足。”“我们在贫苦者之中服侍耶稣,我们照顾他,喂养他,给他衣服,探视他。”而在仁爱传教修女会创建后,在每一个为穷人服务的处所里,姆姆都要挂一张耶稣的受难像,并在像的上方,醒目地写上“我渴”两个大字。
在姆姆看来,一个基督徒,必须时刻倾听这个世界高喊“我渴”的声音,而且要在每个苦难者身上看见基督。这个突然的领悟,令姆姆欣喜若狂,她想,上主的召唤终于降临了。耶稣说:“我饿了,你们给我吃;我渴了,你们给我喝;我流落异乡,你们收留我;我赤身露体,你们给我穿;我害病,你们照顾我;我坐牢,你们探望我。”
耶稣还说:“你们为我兄弟中最微小的那一个做的,就是为我做的。”
谁是那饥渴的?流落异乡的?赤身露体的?害病的?坐牢的?谁又是他兄弟中最微小的那一个呢?除了穷人中的穷人,除了被称为“不可触摸者”的贱民,还会是谁呢?当然还不止于此,德兰姆姆对贫穷的定义是非常宽广的。在她看来,贫穷还意味着:
饥饿并不单指食物,而是指对爱的渴求;赤身并不单指没有衣服,而是指人的尊严受到剥夺;无家可归并不单指需要一个栖身之所,而是指受到排斥和摒弃。除了贫穷和饥饿,世界上最大的问题是孤独和冷漠。孤独也是一种饥饿,是期待温暖爱心的饥饿。这个启示,日后成为德兰姆姆以及整个仁爱传教修女会力量的源泉。一切为不幸者做的,就是为耶稣做的。若不是为耶稣而做,则毫无价值可言。
这就是修女或修士与社会工作者的本质区别。他们都为穷人或不幸者服务,但修女或修士服务于穷人的目的,是服侍基督。
借着挚爱与仁慈的行为,以微笑分担穷人的苦痛与贫穷,是日后仁爱传教修女会传教工作的根本,也因此,这种沉浸在喜悦中的受苦,就不再是一种自我牺牲,而成了一种巨大的丰美的收获——是来自上主的大馈赠。
爱人,是我们爱上主的必经之道。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途径可以抵达上主,德兰姆姆说:“如果你连整日相见的那个人都不爱的话,那你怎么能爱一个看不见的主呢?”
我必须住在穷人中间
回到加尔各答之后,德兰姆姆立即去拜见神父。她跟神父说:“我已经决定了,事实上,神已经告诉我该怎么做了。”
神父说:“是的,我们的感受神全都知道。”
姆姆说:“不,不是那个意思,神父,他告诉了我,他借一个乞丐的口告诉了我。我清楚地听到了他的旨意,他说‘我很渴’。”
神父看着姆姆,有些担心地问:“你确信你听到的是神的声音吗?”
姆姆回答道:“是的,神父,就像当年他召唤我一样,虽然那时我只有13岁,现在他再度召唤我,他要我跟随他到穷人中去,去帮助那些最贫苦的人。”
神父说:,但你是一个出世隐居的修女,按规定,你是不能到外面去的。”
姆姆看着神父,神情坚定地说:“神父,这是他对我的召唤,这是个意义深远的召唤,你还记得甘地对印度的基督徒说过的话吗?他说如果你要帮助他们,你就必须与他们为伍,与他们一同工作。我们关在修道院内,怎么帮助他们呢?”
神父问:“难道你不想当修女了吗?”
姆姆回答说:“绝不,神父,教会是我的生命,是我永远的家,我只是要求准许我外出工作。”
神父这才恍然大悟,他摇了摇头,问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希望保持修女的身份,却住在修道院外?”
姆姆点点头,回答说:“是的,为了服务穷人,我必须要住在穷人中间。不这样做,则无异于背弃我的信仰。”
神父虽然对德兰姆姆的请求抱着怀疑的态度,但他仍然答应姆姆,他会尽快与院长商量,然后去向加尔各答的主教汇报,希望主教能够替她向梵蒂冈请求许可。
天主教是一个全球性的教会,也是一个超国家的组织,教宗为教会的元首。教宗和他的教廷长驻子意大利罗马的梵蒂冈;梵蒂冈除了是全球天主教的中心外,它本身还享有国际承认的独立主权,并有权与各国互换外交使节。
也因此,它有严格的教规和教会法。比如一个修女若要住在修道院外,并在修道院外工作,是不允许的。因此德兰姆姆必须要获得梵蒂冈的特别批准。否则,她就只能放弃做修女。
因为是一个全球性的教会,所以它在世界各地以国家或地区为单位,设置了许多教区。教区是主管地区教务的行政单位,教区的首长就叫主教。
因此,劳莱德修道院的院长和神父为了姆姆不合常理的请求,必须去晋见加尔各答的大主教。
主教事先已经知道了德兰姆姆的事,在神父和院长到来之前,他已经在会客厅里等候了。
主教首先说:“我听说有个修女因为中暑思想有些错乱?”
神父回答道:“为此我们都感到很困扰,但德兰修女目前正在重建信心,不过她坚信是主在召唤她走进贫民窟。”
院长接过神父的话说:”我相信德兰修女是真诚的,只是她没想到事情的复杂性。如果德兰修女一个人放弃一切走出去,这势必会影响到整个修道院。”
神父赶紧解释道:“她想申请特别批准,她愿意留在修道院内继续贯彻她的誓言,她所要求的只是获准走出这道墙。”
院长有些不悦地说:“这是另一个问题,劳莱德修女会的修女一直以来都是出世隐居的,现在有个修女却说她听到了神的声音,要走出修道院。”
神父分辩道:“但她的争辩是很有力量的,她说她在印度每个受苦者的脸上,都能看到基督的容颜,她说他们都是王的苦难化身。”
院长反驳道:“要是让那些孩子知道校长听到了虚无的声音,看到了异像,将会带来什么影响?”
主教立即接过院长的话说:“我看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神父说:“当然。问题是,我们如何回答德兰修女呢?”
主教回答道:“什么也不说。”
神父显然不解,他说:“阁下,可是……”
主教迅速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说:“这不是第一次有修女跟我提出这样的请求。上一次我劝一个申请者等待一年,一年后,她就坐在你坐的那张椅子上,感谢我没把她的申请当真。”
神父说:“但德兰修女不同,她的确是认真的。”
主教就说:“那么,请你告诉她,让她一年后再写信给我,如果那时她还愿意写的话。在这之前,这件事就此打住,谁也不要再提。”
我的责任是服务于全世界的穷人
一年的期限还没到,但德兰姆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给主教写了第二封信,更深切更诚恳地提出了她的请求。她的坚定和执拗一定超出了主教的想像。但主教哪里知道,即便姆姆想放弃都不可能了。那个乞丐悲苦的身影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而他呼喊“我很渴”的凄苦声音,也一直在她的心里回响,使她不能有片刻的安宁。
1947年8月,印度独立了。在印度独立日这天,劳莱德修道院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典礼。
庆典还未结束,神父就迫不及待地把德兰姆姆喊到走廊里,对她说:“大王教已经同意将你的信转交罗马了。不过,他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申请还俗。”
姆姆惊讶极了,她问道:“这岂不是表示我必须脱离劳莱德修女会?”
神父回答说:“是的,这是他考虑你的请求的惟一方式。你只能以世俗女子的身份离开,而不能以修女的身份。”
姆姆激动地喊道:“神父,我已经当了17年修女,我无法还俗生活。”
神父说:“那你就只能放弃你这不寻常的想法。”
结果姆姆更执拗地回答道:“不管怎样,我不会离开劳莱德修女会,这是我的家。但我也不会放弃我的想法。”
看着这个倔强的修女,神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的风险太大了,你知道吗?如果你的计划行不通,你将无法回到这里。”
姆姆没有立刻回答神父,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是上主的计划,不是我的计划。神父,我会重写一封信。”
然后是继续的等待,在当时,要越过教会法获得特别准许,有很多的手续必须--办理。
不过,在这种令人不安的漫长的等待中,德兰姆姆获得了一个使她甚感安慰的荣誉,即成为印度公民。这是她一生中最引以为荣的成就之一。后来我们敬爱的德兰姆姆常说:“我属于世界,我的责任是服务于全世界的穷人,但在我的心灵深处。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印度人。”所以在后来的大半辈子里,姆姆永远只穿那件印度式的白色长袍。
不,他们只是太穷了
梵蒂冈的回信仍然没有来,在持续的等待中,德兰姆姆的信心和勇气又经历了一次来自现实的考验。
那天,姆姆带了几个学生去作信心郊游。在返回的路上,姆姆看到街边有个老妇人,裹在一块破布里,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以致老鼠和蟑螂在啃她,她都感觉不到。女学生们看到这种情景,就纷纷往姆姆的身后躲。其实,姆姆也很害怕。只不过,她更懂得倚靠上主而已。
在那条狭窄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全是极贫的人。姆姆对他们喊道:“这个女人要马上送医院,她就快死了,难道你们看不见吗?”没人回应她。相反,人们都奇怪地看着她,像看一个怪物似的。贫穷和疾病导致的死亡,每天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发生,他们看多了,也就习惯了,麻木了。
姆姆蹲下来,她摸了摸老人的脸。老人这才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虚弱地说:“帮帮我。”
姆姆立刻回答她说:“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然后,姆姆找人借了辆手推车,以最快的速度,把老人送到了一家政府开办的免费医院。
但医院拒绝接受。医生说:“医院太挤了,已经没有空间了,用珍贵的资源来救一个垂死者,是一种浪费。“
在加尔各答,对于穷人,尤其是对于生活在大街上的穷人来说,得病往往就是末日,或者等同子末日。因为医药费非常地昂贵,他们根本付不起。虽然政府也开办了一些免费医院,但事实上,在治疗开始以前医院就爆满了。医院里拥挤不堪,以致楼梯上、走道上,以及所有想像得到的角落里,都挤满了病人。而且这些医院的条件大都比较简陋,往往连一些必要的设备都没有。而医生们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再接收病人。这就使得那些从街上收容来的病人,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医院。
当时德兰姆姆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形。她对医生说:“她也是人啊!”
医生回答说:“但我们无能为力。”
姆姆恳求道:”她和别人一样,也是上主的子民啊。”
医生耸了耸肩膀,说:“我非常了解你的感受,修女,但我也没有办法。”说完转身就走。
姆姆对着医生的背影着急地喊道:“那她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吗?”
医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无可奈何地对姆姆说:“送她去别的医院试试吧,我也不知道。“
但车主拒绝继续借车给姆姆,他很不耐烦地说,他还有事。
姆姆很难过。但她并没有责怪车主,也没有责怪医生。在姆姆奇特的一生里,她从不评断别人。在她看来,评断别人就不是爱的表现。因为耶稣曾说:“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上主也要怎样审断你们;你们用什么量器来量,上主也要用同样的量器量给你们。你为什么只看见弟兄眼中有刺,却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
这时,天空响起了隆隆的雷声,眼看就要下暴雨了。姆姆忙叫修女带着学生们先回去。然后,她就弯腰把老人抱了起来。
要知道,那是一个非常非常脏的老人,满身都是污垢,而且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而且就快死了。要抱起这样一个人,不仅需要爱心。更需要勇气、意志和力量。
大雨哗啦啦地说下就下。德兰姆姆把老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着她,轻轻地拍打着她,嘴里还不停地温柔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爱抚着怀中的小婴儿那样。
其间,值班的护士几次走过来要姆姆走开,因为她抱着一个这样污秽的人站在医院门口,使一些人感到不方便,但姆姆像没听见似的,只管站在那里。后来,医院终于被姆姆的行为所打动,收下了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这件事使德兰姆姆对母亲多年前说过的一句话有了深刻的领会。母亲说:“做善事不能焦躁,要有耐心。”
姆姆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在她本来以为非常熟悉的加尔各答的街头,她迷失了方向——她走进一条狭窄混乱的巷子里了。
不断有人把手伸到她面前,粗暴地说“给我钱,给我钱。”或者说“给我食物,给我食物。”
姆姆害怕极了,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这时却有人一把拉住了她,凶狠地问:“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身上藏了什么吗?修女。”
修女们在修会里过的是团体生活,即便修道院很富有,而修女本人也是没有个人财产的,她们必须遵守教规规定的三大绝愿:绝财,绝色,绝意。修女个人能够自由支配的财产,就是几件极其有限的日常用品而已,幸好这时圣玛丽中学的工人哈瑞来了。惊魂未定的德兰姆姆看到哈瑞熟悉的脸,这才安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哈瑞关切地问道:“还好吧?校长。”
姆姆回答说:“还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乱。”
由此可见,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高墙内的修女来说,要走出高墙到社会上去生活和工作,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是像德兰姆姆这样的修女。
哈瑞说:“算你幸运,校长,他们都是一些……”
“不,哈瑞,他们只是太穷了。”姆姆立即打断了哈瑞。她知道哈瑞要说什么。姆姆说:“再说,是我还不习惯他们,我一定要习惯才行。”
那天的经历使德兰姆姆明白,走进贫民窟为穷人中的最贫困者服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仅有爱与热情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极大的耐心、勇气、顽强的个人意志,以及对贫困的了解、接纳与习惯,不过,那天的经历也使德兰姆姆获得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灵感。虽然第一所名副其实的临终关怀院直到1952年8月才正式建立,但在姆姆弯腰抱起那个病卧街头的老妇人的刹那,这个美妙的想法就在她心里迅速地萌生了。
两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1948年4月12日,教宗比约十二世的批准终于寄到了劳莱德修道院。
那真是一个明媚的日子。
早晨,做弥撒的时间到了,德兰姆姆刚走到教堂门口,神父就举着一封信走了过来。神父说:“瞧,你的请求终于有了回音,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拆开。”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姆姆当时的心情,一定是非常非常急迫的,但她却说:“神父,让我先祷告吧。”
神父说:“如果他们同意了你的请求,那么,今天就将是你以修两个小时后,弥撒结束了,当教堂里只剩下德兰姆姆和神父两个人的时候,姆姆说:“神父,请你帮我拆开吧。无论我主怎样决定,我都会绝对服从。我是谁?难道可以跟他讨价还价吗?”
于是神父拆开了信。结果他只看了一眼,就惊喜地喊道:“哦,太好了,简直就是一桩奇迹,我主彰显了祂的旨意,你获准特例观察一年。”
这就是说,德兰姆姆将以修女的身份,而非世俗女子的身份,离开劳莱德修道院一年。而在这一年里,她在修会的身份将被保留。
神父不解地摇了摇头,说:”怎么会是这样呢?我记得我明明把你的请求改成还俗了的,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啊。”
德兰姆姆虽然也非常欢喜,但并不像神父那样吃惊,因为她每天都在为这个结果祷告,即便刚才,她也是在为这个结果祷告。她早就预感到神一定会垂听她的祷告的,在漫长的等待中,她从未怀疑过。这种坚定来自她对神的绝对信任。
姆姆郑重地从神父手中接过那封信,然后,她就跪在祭台前,做了个虔敬的感恩祈祷——姆姆一辈子过的都是感恩的生活。神的名字是应该赞美的,更是应该感激的。
在这里,我要顺便引入一个跟感激有关的小故事,有一天,有个人去拜访著名的文学家雨果,他问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书籍都必须烧毁,只允许留一本书,大师,您认为应该留哪一本呢?”
雨果想也没想,就回答说:“《约伯记》。”
《约伯记》是《圣经》中的一本智慧书。约伯这个人一生都生活在感澈之中。当他富有的时候,他感谢神;当他贫穷的时候,他也感谢神;当他喜悦的时候,他感谢神;当他悲伤的时候,他也感谢神;当他健康的时候,他感谢神,当他浑身长满恶疮坐在尘土里痛不欲生的时候,他还是感谢神。
我们中华民族也有一个类似于约伯的人物。他就是战国时代人格完美的介之推。
走出修道院的大门
然后,她去买布。
在一大堆华美艳丽的丝绸和锦缎中,她挑选了一块最便宜的白色棉布,尽管老板再三说,这样的布料不适合欧洲女性,只有贫穷的印度妇女才买这样的粗布穿。但她要的就是这个。然后,她用这块布做了一件印度式的纱丽。正如那个老板所言,这种白色的粗布纱丽,是印度平民妇女的服装,但在她看来,穷人也是上主珍贵的儿女,既然上主召唤她去为穷人服务,那么,她就应该和他们穿的一样。而且在她看来,这种纱丽同样可以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衣服。
为了提醒自己时刻牢记职责,她在纱丽的衣沿上滚了三道蓝边,然后在左肩上别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成了她的一个标志,使她和普通的印度平民妇女有所区别。
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纱丽,但神父给了它最美妙的祝福,并为它洒上了圣水。从此,这件纱丽就不再是一件普通的纱丽了,在祝圣之后,它就成了一件圣袍。
水在<圣经)里具有非常丰富的含义,它既象征毁灭,又象征拯救,同时还象征永不千涸的生命。耶稣说:,谁喝了我所给的水,谁就永远不再渴。”水既是生命之源--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创造了世界:又是救恩的标记--耶稣亲自受若望的洗礼,使水成了救赎世界的必要物质媒介。在天主教礼仪里,水是一种物质标记,代表死亡和新生,洗礼用的就是水,信徒进教堂时点圣水画十字,就是提醒自己已经受过洗礼皈依基督了。
神父递给姆姆一个笔记本,说:”这是主教送给你的,他希望你用这个本子记下你所经历的一切,那将是很有意义的。”
姆姆接过本子。神父又说:“如果你准备帮助加尔各答的穷人,你也许需要各方面的援助,你打算见总督吗?主教很乐意为你引见。”
姆姆连忙说:“不,我不想那样做。”
神父担心地问道:“那你从哪里入手呢?”
姆姆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必须先走出这道高墙。”
神父最后说:”你要记住,不管怎样我们都是爱你的,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我们会随时欢迎你,修道院的大门将始终为你敞开着。但我们会为你祈祷成功的。”
神父的这番话使德兰姆姆深深地感动,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哭了。虽然满脸都是泪水,但她依然微笑着,坚定地说:“神父,如果这是上主的工作,就一定会成功。如果只是我的工作,那么,就不会成功。”
据说那天中午,或者是下午,她的学生们为她举行了一个热闹的告别会。事实上,是一个伤感的告别会。许多年后,有一个修女在接受记者访问时回忆道:“我们不停地唱歌,唱的都是孟加拉歌曲,很美丽,也很感伤,充满离情别意。孩子们簇拥着她,送了很多礼物给她。我们一边歌唱孟加拉的美丽,一边流泪。事实上是大家都哭了,人人都哭了。后来她就一声不晌地离开了,再没有回来。我想她是悄悄地跑进教堂,然后从那里走掉了,以后我们再没见过她。”
修女分析得没错,德兰姆姆跑进教堂,做了一个短暂的祈祷后,就从那里走了,把一群深爱她的孩子丢在了告别会上。但如果不这样走掉,她就有可能因为难舍而迈不动双脚,
德兰姆姆自己也没想到,在整整两年的期待变成现实的时候,告别竟然成了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比当年离开家更令她难过。如果不是靠着对上主的坚定信念,她是绝对没有勇气走出这道高墙重新开始的。
当德兰姆姆走出修道院大门的时候,教堂的钟声响了,这是她听了17年的钟声。恍惚中,她感觉这美妙的声音不是来自教堂,而是来自天国,是上主的嘱咐。因此她更加坚信,上主是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虽然她现在孤孤单单,一无所有,但上主不会撇下她不管。因为上主说过:“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有了上主,就有了一切。“主啊,请帮助我。”这个祈祷必将得到回应。
这一天是1948年4月12日。
这一年,德兰姆姆3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