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第一次传教
文森特首先找到的是失望。
斯托克斯先生的私人学校是那种应时髦而生的学校,这种学校瞄准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挣到一些钱、并因而格外望子成龙的新兴中产阶层,为他们的子女提供所谓的"封闭式全方位立体教育"。这类学校在方兴未艾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如雨后春笋,遍地皆是,老板的目的其实就是赤裸裸的金钱。斯托克斯先生的学校还比不上一般的同类学校,他本人反复无常的脾气和性格以及校舍里成团的臭虫就是证明。
学校给文森特的印象是"相当阴郁的景象"。热诚而善良的文森特尽力让可怜的孩子们在"封闭式教育"中得到一些温暖的阳光。除开课堂上的内容,他还在生活上给予孩子们悉心照料,给他们讲故事,带他们出去散步。"我们常常到海滩上去。今天早晨我跟孩子们一道砌了一座沙堡,就像我们[文森特和提奥小时候]在津德尔特花园里所干的那样。"
有时候,他看到极为壮丽的海景:大海整个变成黄色,靠近海岸的地方更黄,天边一线光亮,其上则是无边无际的深灰色云层,暴雨就从那儿斜刺着倾注下来,远方的城镇一片模糊,令他想起丢勒铜版画中经常出现的一个城镇,在那儿有着许多角楼、磨坊、石板屋顶和哥特式的房子。有时候,他感到这个工业国家中城里人对虔诚宗教的渴望,对晨露般童年的乡愁。有一次,他从自己寝室的窗口看到屋顶上一排榆树的树梢在晚天上映出黑色的剪影,上面是一颗很大的星星,孤独,然而美丽又善意。这令他格外思念远方的弟弟提奥,回想起过去的岁月,忆念起父母和家乡。这使得他身上深厚的艺术之爱又一次浮现,谦卑的宗教祈祷式的语言升上心头:"让我远离耻辱;给我祝福,并非因为我自己,而是由于母亲的缘故。你艺术之爱,光被万物。没有你不息的祝福,我们将一无所成。"自然之爱,宗教之爱,以及宗教式的艺术之爱,主宰着文森特的内心世界。
任职已经两个月了,文森特仍然没有领到薪金。由于斯托克斯在伦敦附近的艾罗斯找到了更好的校址,全校师生开始了大搬迁,而兼有宗教和艺术情怀、热爱大自然的文森特则决定步行约160公里前往伦敦,顺便探访大妹安娜以及在高比尔公司见习的小伙子哈里的父母等亲友。这是文森特生平第一次长距离的步行跋涉。3年后,在博里纳日,在艰难困顿的人生关头,他将作出另外两次重要的长途步行跋涉,向生活作出咄咄逼人的追问。 参见本书第7章,第2、3节。 这三次长途步行跋涉,是文森特生命之画中三次浓墨重彩的笔触,也是他精神和命运的生动象征。
在伦敦,文森特拜访了雷德和哈里的父母。在伦敦附近的韦林又拜访了在一所女子寄读学校任教的大妹安娜。哈里父母热情款待文森特,坚持留他过夜,哈里的父亲还吻祝他晚安。在巴黎时,他曾经"仿效基督",与哈里组成肯皮斯式的"两人宗教社团乌托邦",虽然这一准宗教乌托邦不久即告解体,但两人之间世俗的友谊却得以保持。此次家访之后两个月,哈里17岁的妹妹骑马时不幸失事身亡,哈里从巴黎赶回伦敦,文森特又步行6小时前往探望和吊唁。
我与哈里长谈到入夜,谈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谈到天国和《圣经》;我们在车站来回走着、谈论着,我想,我们都忘不了最后道别之前的那些时刻。我们如此了解对方:他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他在高比尔公司认识的人,我也认识;他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我得以如此深入地了解了这个家庭的历史,因为我爱他们;我对他们的爱,与其说是因为我了解其中的重要事件,不如说是因为我感应到了他们生活和性格的调子和心情。 书信73号。
如此真诚,如此投入,如此移情。文森特与哈里及其亲人的友谊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鲜明地体现了他在这方面的情感特质。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是,文森特与人群总的说来的确是格格不入,而且,他身上的确存在着冲动、急躁、走极端、神经质甚至多疑等倾向。然而,文森特却总是能交上忠诚的朋友,尤其能与普通人交上忠诚的朋友。与他的冲动、急躁、走极端、神经质、多疑等性格相对照,文森特又有着极为友爱、克己待人甚至谦卑的一面,与此相应,他对于朋友常常是一往情深。这是他身上一种特殊的情感能量,是"文森特之爱"的重要组成部分。
文森特先后交上的朋友包括:高比尔公司海牙时期的鲁斯一家,特斯蒂格一家,自海牙时期起的画家毛沃;巴黎和伦敦时期的哈里及其家人和斯莱德-琼斯牧师,多德雷赫特时期的书店同事P·C·格利茨,阿姆斯特丹时期的·B·门德斯·达·科斯塔,第二次海牙时期的街头女人西恩;博里纳日时期的矿工邓尼斯夫妇,德克鲁克夫妇,皮特森牧师,邦特牧师等;布鲁塞尔-埃登-纽恩南时期的画家A·拉帕德;纽恩南时期的女友玛高特,"门生"赫尔门斯和凯塞马克斯等;第二次巴黎以及其后时期的画家E·贝尔纳、吉约曼、高更、毕沙罗、劳特累克,小画店老板汤基老爹,咖啡馆女主人奥古斯汀娜等;阿尔勒一圣雷米时期的邮递员罗林,医生雷伊、咖啡店老板吉诺夫妇;欧韦时期的加歇医生等等。其中不少人与文森特保持了多年甚至终生的忠诚友谊,而一些普通人与文森特的友谊则格外感人。我们将看到,能够与文森特保持美好友谊的朋友,多半具有正直、善良、质朴、心胸开阔等突出的品性和优点。
当文森特结束他人生首次长途步行跋涉、最终到达艾罗斯的新校址时,他仍然没有看到任何希望。斯托克斯先生未能践行要发放薪金的诺言。失望之余,文森特开始利用自己的闲暇时间暗中寻找新的职业。他知道,伦敦东区的穷人们非常需要有人为他们传播主的意旨和福音。文森特谋求新职的努力想必十分艰难:他太年轻(23岁),又是位满头红发、发音不准的外国人,说话时还特别容易激动,满脑子又都是些虽然热情但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在碰够了钉子、几近绝望之余,他在艾罗斯有幸遇见了令人尊敬的基督教公理会牧师斯莱德-琼斯。
琼斯主持两个教堂,此外,他还在艾罗斯自己的牧师邸宅里办了一所学校。与别的人相反,他同情文森特,看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人可贵的东西。他让文森特先在学校中任助理教师,如果一切正常,还可以协助做些教堂中的若干事宜——而后者特别是文森特梦寐以求的事情。与新的学生们和琼斯牧师自己的孩子们在一道,文森特又恢复了幸福的心境。他向他们教授法语和德语,给他们讲安徒生童话,跟他们一道游戏。然而,他更渴望着侍奉上帝的事业。牧师觉察到这一点,便减轻了文森特的教学任务,让他有机会协助教堂的工作。琼斯除了主持自己的公理会教堂,还在其他几处教堂传教,其中包括位于里士满的循道会卫斯理教堂——这一点尤其令文森特暗中激动,因为他越来越醉心于循道会的基本思想:强调自我拯救,坚持改革,面向社会劳苦大众。琼斯了解这位年轻朋友的内心想法,遂安排他参与循道会教堂的周一布道会,让他先习惯在公共场合讲话,为进一步独立传教打下基础。在周一布道会上,文森特的表现缺乏力度,令人想起他的父亲,而且还显得有些神经质。善良而心胸开阔的琼斯并没有不满意,他相信文森特能够学会处理有关的问题。
文森特开始做"传教笔记",仔细研究有关文献。现在,班扬的《天路历程》成为与肯皮斯的《仿效基督》同样重要的经典。其实,文森特在语言表述上的激动和神经质,其原因之一,也许在于那过于丰富的"文森特之爱"。在宗教与社会的交界处,"文森特之爱"同样饱满、朴素、深刻、感人。米勒、班扬的《天路历程》、肯皮斯的《仿效基督》、G·鲍顿的《朝圣者抵达》等人物、作品或画作,代表了他所憧憬的社会理想,这种社会理想总的说来,是想要在一个工业化的世界上寻根。
19世纪迅速发展的大工业运动将社会一分为二:要么作为成功者而卷入过剩消费的生活,要么作为不成功者而被迫忍受贫穷。然而,这两者都体现不出生活的意义。于是,许多有识之士纷纷起而寻找有意义的生活道路,由此形成19世纪一道社会哲学思想主流。社会和艺术批评家J·罗斯金(对劳苦大众和手工艺人抱有深切的同情和敬意,主张为他们提供符合社会正义的生活条件,并认为好的艺术品应该表现真实而朴素的美)、追随罗斯金的诗人和艺术家W·莫里斯以及由这类人物启发和参与的"艺术和手工艺运动"等等,都属于这一社会哲学思想主流。
文森特事实上也属于这一思想主流,只是,他那极为独特的个性风格使他未能形成与这一思想主流相应的表现形式。他的不幸在于,对于他周围的人来说,他要末显得满脸忧郁、性情孤僻,要末就显得急于表达,神情激动可又词不达意。他已经接触到重要的真理,但无法表达其本质和复杂性,无法与人共享,而只能将它们封闭在自己内心深处。
可此时此刻,琼斯牧师似乎洞悉了这一切,尽力帮助这位年轻的朋友。11月初,他安排了文森特生平的第一次传教。在作了充分准备之后,他们在一个星期日早晨来到里士满的卫斯理教堂。在琼斯主持下,文森特经历了那个他自称是终生难忘的时刻。
提奥,上个星期日,你的哥哥生平第一次在教堂传教了。……那是一个晴朗的秋天……我们沿着泰晤士河走到里士满,满树金黄叶子的高大的栗子树,明净的蓝天,都倒映在河里。越过树梢,能看到小山上里士满的部分建筑:红屋顶的房子,没拉上窗帘的窗户,以及绿色的花园;在它们之上,是教堂灰色的尖顶;山下是灰色的长桥和两岸高高的桥桩,桥上过往的行人就像小小的黑点。我站在讲坛上,觉得自己就像从黑暗的地下洞穴出来的某个人,又回到友好善意的天光中。一道幸福快乐的念头从我心中升起:无论我将来走到哪里,我都要传播福音;要传播好福音,一个人必须把福音放在心里。愿上帝赐予我这种能力。……然而小伙子,我是多么渴盼着圣诞节,渴盼着你们所有的亲人;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似乎成长了好几岁。
天我又去了里士满,穿过一大片草地,草地周围是树木和房屋,它们上面是教堂的尖顶。草上结着露珠,傍晚的天光在减退:一半天空还在落日的余辉中闪耀,另一半天空里,月亮正在升起。树下,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正在散步,她身着黑色衣服,满头美丽的灰发。草地中央,几个男孩燃起篝火,远远地都能看到火光的闪烁。我在心里默诵着这样的赞美诗行:"在我人生的傍晚,当倦怠了人生的劳苦,我将让你的赞扬更响亮美丽,为了我今天的每一寸时光。"……
……你的哥哥内心的确充满了感动,上个星期天,他站在讲坛前,低头祈祷:圣父,我们的父亲,以您的名义,让我们开始…… 书信79号。
在这封信中,我们不仅看到文森特生平第一次传教前后的心情,还再次看到他身上一个重要的特点:与常人相比,文森特特别地具有着"如画"的感觉方式。这种"如画"的感觉方式本身就十分引人注目,它是所谓"文森特之爱"中重要的因素。回顾迄今所了解到的有关内容(以及本书中其他有关内容),我们能看出,每当文森特处于快乐、幸福、适意或充满希望的心境之中,那"如画"的感觉方式就格外地活跃和鲜明,同时又反过来使得那浑然而博大的"文森特之爱"表现得格外感人。他的第一次传教正是最典型的例子之一。
正如上面的引文和本书其他有关内容所表明,在"如画"的感觉方式后面,存在着更深刻的关联物,那就是"文森特之爱"中最自发、最本真、最质朴、最深厚的自然之爱和生活之爱(以及相关的艺术之爱)——它们也是"文森特之爱"中宗教之爱的基础或者说原质。其实,正因为如此,"如画"的感觉方式与"文森特之爱"之间才存在着那么积极的关联。
沿着这样的思路还可以进一步得出更重要的结论。从上面的事例和讨论似乎可以看出,就已经发展到目前阶段的文森特精神状态和心理结构而言,一方面,宗教之爱的实现格外地激发着自然之爱、生活之爱(以及相关的文学之爱和艺术之爱),使得"如画"的感觉方式格外活跃、鲜明;另一方面,在文森特身上,宗教之爱与自然之爱和生活之爱(以及相关的文学之爱和艺术之爱)最终融为一体,或者更准确地说,宗教之爱随时准备渗透进以及转化为自然之爱和生活之爱(以及相关的文学之爱和艺术之爱)。
在上述分析中,包含着理解文森特整个生命之路的重大线索。
关于自己生平第一次传教所宣讲的布道词,文森特抄寄了一份给提奥。也许由于一些失控的、过分个人化的内容和表述方式,布道词中某些段落不是十分容易理解。然而,在另一些段落,他所希望表达的高贵思想变得十分清晰、感人。这样一些段落刚好与艺术之爱、文学之爱、自然之爱以及生活之爱相关。除了真正的《圣经》之外,班扬的《天路历程》(直译即为《朝圣者之路》)正是他这段时期的"文学圣经"。两个多月前,文森特向提奥谈及艺术家鲍顿的一幅画作《朝圣者之路》——一条"永远悲伤,又永远欢乐"(使徒圣保罗语)的路, 书信74号。 现在,他引进其他更多的内容,把有关思想作了尽情的发挥,其中谈道:
……我们的一生是朝圣者的一生。我曾看到一幅非常美丽的画作:那是一片傍晚的风景。画面右前方是一排小山,在傍晚的雾气中隐隐发蓝。在这些小山之上是壮丽的落日,是镶着银色、金色和紫色边缘的灰色云团。画面上的风景是一片平原或长着石楠的原野,覆盖着草和黄叶,因为那是秋天。一条路穿过画面上的风景,通向很远、很远的一座高山,山顶上是一座城市,沐浴在落日的光辉中。在这条路上走着一位朝圣者,手里拎着行头。他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已经非常疲倦。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位女子,一位黑衣女子,她令人想起圣保罗的话:永远悲伤,又永远欢乐。那是上帝的天使,她站在那儿,为了给朝圣的人们以鼓舞,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于是这位朝圣者问道:这条路一直通向山顶吗?
回答是:"是,一直到尽头。"他再次问道:"要用生命般漫长的一天才能走完它吗?"回答是:"是的,从早晨到晚上,我的朋友。"于是朝圣者悲伤而又始终欢乐地继续上路了——悲伤是因为,他要到的地方是那么远,路又是那么长。欢乐和希望则在于,在他眼里,那天国之城在落日的光芒中灿烂辉煌…… The Complete Letters of Vincent van Gogh,vol/1,p/90-91.
的确,这段布道词充分而理想地体现了这一时期的文森特之爱:压倒一切的宗教之爱并没有抑制其他的美好情感,相反让它们得以姿意地表达自己。或者反过来说,生活之爱、自然之爱和文学之爱美好地升华、凝聚、融汇成为饱满而生动的宗教之爱,给人以强烈的感染。使徒圣保罗"永远悲伤而又永远欢乐"的训诫,班扬的名著《天路历程》,鲍顿的画作《朝圣者之路》,米什莱在《爱》一书中所礼赞的那位黑衣女子,克里斯汀娜·罗塞蒂的诗作《上山》 事实上,朝圣者与黑衣女子的对话,原封不动引自《上山》一诗中的一段。在被高比尔公司解雇之前,在巴黎的宗教狂热时期,凡·高就在致提奥信中特别推荐引用过这一段诗作。参见书信41号。布道前不久在与提奥谈到鲍顿画作《朝圣者之路》时又再次引用此诗。见书信74号。这也意味着,凡·高传教的依据的确源于他的血肉之躯和真实生活。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在"用自己的心去传播福音"。另一方面也能看出,至少相对说来,凡·高在现实生活中冷静地审视形势少,主观地沉浸自身多。这是他外在人生悲剧的一个重要因素。
等等,像艺术家手中七彩斑斓的颜料,被发挥、挥洒、涂抹、表达成如诗如画的"文森特之爱",只是经过了人生痛苦和宗教的洗礼,这"文森特之爱"不再仅仅是浑然而博大,也表现出高贵的悲伤,或者更准确地说,表现出"在悲伤中永远欢乐"的悲剧性和宗教性伟大情怀。我们也可以说,此时此刻的"文森特之爱",正如文森特第一次布道词中所描述的那样,已经汇聚、演绎成布道词中那条朝圣者之路,那是一条"文森特之路",而那位"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已经非常疲倦"的朝圣者,某个意义上就是文森特自己。
对于青年文森特的首次传教,琼斯牧师十分满意。他进一步让文森特到一所主日学校任教,并协助到伦敦市内筹集经费。在伦敦市内,文森特出人意料地拜访了他的初恋对象尤金妮亚一家,恰好尤金妮亚不在,她妈妈接待了文森特。此行的真实心理动机难以凭空臆测,然而,此行似乎充分说明了眼下文森特明朗的心境,至少他相信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会再给自己带来什么伤害。随后,文森特又拜访了哈里父母,并再次在哈里父母家中过夜。接下来,他应邀参加吞海姆格林教堂的一次聚会,在这座教堂,他已经注册成为教师"凡·戈先生"。那天晚上,他沿着河边兴奋地散步,在那儿一座循道会小教堂,他完成了生平第二次传教,在讲坛上,他似乎显得很轻松,甚至开玩笑地警告他的听众,他们听到的将是蹩脚的英语。
与此同时,在这一次伦敦时期,正像他第一次布道词中所显示的那样,文森特也保持了强烈的艺术之爱,在完成繁重的教学和宗教工作的同时,数次前往汉普顿科特宫观看17世纪荷兰画派艺术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对伦勃朗、荷尔拜因等人的作品表示了特别的关注。一切都那么顺利。失恋引起的一系列问题似乎最终反而成就了人生的升华。他如愿以偿,开始逐渐步入内心所渴望的传教事业。初上讲坛的成功,让人看到美好的远景。似乎,文森特就要接近那在落日的光芒中灿烂辉煌的上帝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