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史郎日记(13)
十二月四日。
天气寒冷。行军路上,寒风刺骨。呆在屋子里的时候,大家都想围着火堆尽量暖和一下身子,恨不得把火堆抱在怀里。
宁静而又严寒的夜越来越深了。总觉得心情也随之沉重和紧张起来了。
还有最后的五分钟就要开始攻打南京了。死神在我们前方,露出贪婪的冷嘲,等待着。我的二十六岁只剩下最后几天了。不!也许只有几小时了。父老乡亲们不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在我的面前,母亲在微笑,弟弟默默地守着我,妹妹在呼唤我。
"列队!"终于出发了,时针指向整九点。
在黑暗中,香烟火一个个掐灭了。"一,二,三,四……"响着低微的报数声。
第四中队在前面带路,一会儿走的是羊肠小道,一会儿走的是田梗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寒气也越来越逼人,我们仿佛走在高原上,周围一片漆黑。疲劳、寒冷和瞌睡在折磨着我们,突然,前方传来枪声。
枪声连续"啪啪啪"作响,犹如将一把蒲扇贴着飞快转动的自行车轮子发出的声音。敌军和友军四中队的机枪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先头部队与敌人交战时,我们停止了前进。
前进一停止,就感到寒气开始从四面八方吞噬我们的身体,肉体受着寒气的折磨,睡意使得我们很紧张。手触摸到枪机等金属物体时,甚至会冷得发痛。不一会儿,部队折向了一条岔道。
敌人还在向黑暗处射击。到处都可以看见篝火,大概都是冻得打颤的敌人点燃的。
部队绕开敌人阵地前进着,好像是怕和敌人遭遇。
我们的任务是避开小股敌人,直驱南京。黑暗中,在那弯弯曲曲、七高八低的田埂上走了很久。寒气越来越重,让人感到至少是摄氏零下十度。严寒之苦我实在难以忍受,不由得掉下了眼泪。手脚都冻得不听使唤,仿佛四肢要离开身体一样,恐怕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寒冷,我流着泪,咬着牙。
部队穿过竹林,上了大道后,停止了前进。黑夜里,有几户人家隐约可见,上级命令我们警戒这条大道,在路边的凹地里摆开了阵势。严寒冻得我们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肺像是已经冻结在冰冷的空气里。狭窄的沟里无法躺下,只好坐等天亮,我把从内地带来的紧腿裤穿上以后仍然觉得很冷。夏天在北支那,为了减轻背包重量,曾经想把羊毛衫和羊毛裤扔掉,因为没有舍得而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派上用场了。当时由于炎热、疲劳和辛苦,即使扔掉一页纸都会感到一阵轻松,但我在行军途中一直背着它们从九月、十月到十一月,整整背着它们走了三个月。这种贪欲是我独有的呢,还是人之共性呢?
每当我感到睡意像绳子一般用力牵动我身体的时候,而寒气又从绳子的另一端拼命地将我往回拉。多么寒冷的夜晚!令人困倦的夜晚!
我在黑暗中散步的时候,在地上拣了一捆稻草,分给好几个战友,每人屁股下不过垫了十五六根。仅此一点儿,大家都觉得像坐在暖气上一样暖和。
屈着腿的膝盖头像是裸露在外碰着冰冷的东西一样,冻得发痛,我靠着斜坡坐在十几根稻草上,蟋缩着身体等待天明。然而,这个连血管都快要冻结的寒夜,竟是个漫漫长夜,好像永远不会天亮似的。
夜空渐渐泛白,我也苏醒了过来,不由得觉得浑身的血发热了,我要舒舒服服地吸支烟。别说背包,其他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上,都降满了霜,遍地都是刺刀般的霜柱。幸亏没有刮风,天气虽冷但是还能挺得住,否则,那就挡不住寒冷了。
天亮后一看,感到非常遗憾的是,黑夜似乎使我们瞎了眼睛,近在两间前面的路上,老百姓逃跑时扔下了许多衣服和被褥,早知如此,昨天夜里我们就不会挨冻了。
我们立即扫荡了村子,抓来了五男一女。先将五个男人绑在树上,另一个因为是女人,把她放了。可是这个女人紧紧抱住一个二十六七岁皮肤白净的男子不肯离去。她看上去二十二三岁,可能是这个男人的恋人或爱妻,因而不忍离去,表达了她对这个男人炽烈的爱。那情景惨不忍睹。这时,有人拉开她,让她赶快独自逃命,可是她却死死地抱住那个男子不放手。在他们家里搜出了两台敌人的无线电发报机。不是他们进行了间谍活动,就是敌兵在他们家里进行了活动。总之,物证俱在,那是必死无疑了。这个男人只会讲一句日语:"谢谢!"或许他以为他所说的日语"谢谢"就是"请原谅我"的意思。即使我们对他说"把你杀了",问他"这个女人是你的老婆吗",问他"村子里的敌人什么时候逃跑的","你是不是在搞间谍活动",他都只用一句日语来回答:"谢谢!"虽然他并非故意这样,但是我们总觉得这是在耍弄我们,令人恼火。
被绑在树上的人,有的被刺死,有的被砍死,有的被击毙。
我们对这一对青年男女很感兴趣,所以把他们放在最后处死。
"把这女人从男人身边拉开!"中队长下令道。
一个士兵扳开女人的手,使劲地把她拖开了。另一个士兵"晦"的一声用刺刀扎进了男人的胸膛,女人一声大叫:"碍…"发疯似的冲过去,紧紧抱住男人哭了起来。她嚎陶大哭,好像要吐出血来。真是个非常动人的戏剧性场面。不一会儿,她把紧紧地埋在男人胸口的、满是泪水的脸抬了起来,冲着我"谣目而视。她怀着对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即将失去生命的男人的深深的爱,怀着对我们的刻骨仇恨,用手指着自己的胸膛说:"刺吧!"不,应该说是她严厉地命令着我们。
一个普通女人严然像将军一样以其巨大的威严命令我们!
"刺吧"
"嗨!"
"鸣——"她倒下了,像保护恋人一样倒在男人的胸膛上。
这是殉难!是为爱而殉难!从她那丰满的胸膛里流出的赤红的爱与恨的鲜血在男人的身上流淌着,似乎还在保护着他。
这一出悲剧的确打动了我们,我们纷纷议论:"支那也有了不起的女人!"
"原来爱的力量比死更强大。"
我们当即在村子里放了火,接着便向另一个村子进发了。
最近,对于我们来说,放火已成了家常便饭,觉得比孩子的玩火还要有趣。
"喂!今天真冷啊!"
"那要不要烧一幢房子暖和暖和?"
这就是今天的我们。我们变成了杀人魔王,纵火魔王!
当太阳升到竹竿尖头的时候,命令我们开早饭,我们分队走进一户支那人家吃了起来。但支那人家的米饭冻得像冰碴一样,嚼在嘴里如同生米。幸好还有山芋,让苦力煮熟,填饱了肚子。支那的山芋和萝卜一样雪白。
吃完早饭,正在昏昏沉沉地打瞌睡的时候,远处响起了"出发"的叫声。一望无际的丘陵几乎是不毛之地,层层叠叠,像波浪此起彼伏。前方起伏处的顶点是敌人的阵地,我军第二、第三大队是先锋部队,我们第一大队是预备队。
我担任侦察兵,随中队长去了前线部队的所在地。我中队的小队长已经全部阵亡,眼下各小队的召集人第一小队是军曹,第二小队是军曹,第三小队是伍长。所以,所谓军官侦察兵,必须是中队长亲自出马。说到中队干部,准尉战死,曹长负伤,少尉也战死,另一名少尉负重伤,剩下惟一的干部就是中队长了。
我们三个侦察兵顺小路前进。前面走来了一个穿长袍的支那人,他摆出支那人特有的抱手方式——两手插在藏青色的长袖筒里。中队长怀疑此人手里拿着手枪,有些胆小,停止了脚步,我想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于是上前搜了他的身。
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把他放了。
但是,事后我们很后悔,这个支那人为什么单身一人在战场上四处游荡呢?应该把那家伙杀掉。
我们到达的地方是第二大队的伏击地,大部分士兵躺在敌人射击死角的斜坡上,少数士兵在阵地的前沿用重型武器向敌人射击。敌人也在猛烈地还击,他们的身影清晰可见。
联队的火炮一轰,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敌人如波纹一样四处散开。他们惊慌失措、抱头鼠窜的丑态,我们看得一清二楚。我在这里遇到了丸山四郎君,他给我喝了些支那酒,还给了我三支香烟。
近来,要七点过后天才亮。十二月六日早晨六点,天还未亮就出发了。只见前方层峦叠嶂。穿过一条据说是通往南京的大道再前进,不远处有一幢四周围着栏杆的石结构房屋。
有人说这里是军官学校,也有的说是兵营。广场上还有用苇席搭成的简易仓库,里面存放着马具等军用器材。马具、水壶以及饭盒等几乎所有的器材和日本的军用品一模一样,还有一部《步兵操典》,其内容也几乎和我们的相同。
我在这里了解到,当这次战争开始时,敌军是如何调查我军内情,如何准备同我军作战的。可惜的是,这本书当时被准尉烧掉了。这本书对日军今后来说,有某种程度的参考意义。
蓝色的封面上写着"极机密文件"五个红字。
《日本陆军秘密扩充兵力之判断》二十六年四月《日本战时陆军兵员及编组之判断》二十五年三月《日本陆军新编制装备之判断》二十六年四月(以上三个文件日期均系民国纪年,分别指1937年、1936年、1937年。)从下午开始,我们第一大队编为右翼第一线部队,分散前进。敌人在前面高地一带布好阵,依靠火力进行顽强抵抗。
白天的战斗几乎在步兵炮和重机枪的攻击声中结束了,而我们却听着炮击和机枪的射击声迷迷糊糊地睡了。夜里,敌人开始盲目射击,我们又继续前进,冒着无法忍受的严寒,在黑暗中的田埂上东倒西歪地行军。冷,大冷了!手脚的末梢神经似乎已失去了知觉。因为晚饭吃了糯米饭吧,我觉得胃里难受,隐隐作痛。我想吃药,将水壶放到嘴边时,水却倒不出来,已经结冰了。但是,水并没有全部冻结,只是表面一层结冰,所以"哗啷哗啷"使劲一摇,就冰破水出。
凌晨两点左右,第二大队队长派人来和我们商定宿营地点,所以我们大队也决定找个村子住宿,我们真是欢天喜地。
此时此刻逃脱严寒之苦,实在是莫大的幸福。我们发现了一个村子。农民们见我们进了村子,惊慌不已。我们首先抢了他们盖的棉被,他们像壁风一样拼命地抱住不撒手。有一个妇女气冲冲地赶来大声地喊叫,要把被子夺回去,这个女人气焰嚣张,对于我们这些日本军太无礼。我们一怒之下一脚把她踢翻在地,于是这个撤泼的中年妇女就像不倒翁那样转起身来,一声不吭地呆了一会儿以后,嘟嚷着气急败坏地溜进了黑夜之中。
我们每当宿营时,都是首先扫荡村子,杀掉农民,然后睡觉。农民们之死可以保障我们睡眠的安全。
我们往往仅仅为了天亮之前平安地睡上三个小时而让许多农民去死。这也是战场上的一大悲惨情景。
十二月七日,早晨七点一起床就出发了。第一大队是联队预备队,第二、第三大队是前线部队。从村子出来前进了大约一百五十米时,遭到了敌人的顽强抵抗,战斗在激烈进行,火线上重机枪子弹已经不足,步兵炮弹也仅剩下六发了,而我们预备队却是非常轻松愉快地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战线丝毫未能向前推进。
据说三十五联队夜袭了敌人,占领了他们的阵地。我们预备队因一线部队未能向前推进,所以得到了充分休息的时间。这真是因祸得福。但是,迟迟不能冲上去夺取敌人阵地,实在令人焦急。第二、第三大队都是些窝囊废!我们边抽烟边议论。
"如果子弹打光了的话,也得像三十五联队一样,发起冲锋!"我们说。"若是我们的话,一定冲锋,两小时就拿下敌人阵地,给他们看看!"有的人还逞强地说。
野战部队的士兵们总觉得只有自己打的是恶仗,什么苦都吃过,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王牌军。连在同一个中队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小队比其他小队要强——这种夜郎自大的想法普遍存在于中队士兵中。
"听说,三十五联队的伙计们骂第二、第三大队你们这些小子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出击!你猜怎么着,他们听了居然不生气。"还有人煞有介事他说。
有个大水塘,上百只鸭子在水面上游来游去。自从在中支那登陆以来,我们从未得到辎重兵的粮食补给,粮食全靠征收来解决。这是因为道路恶劣,辎重兵前进困难。我们每到一处宿营,首先必须把第二天吃的大米搞到手。一看到鸭子,大家高兴得提高了嗓门在追赶。火线上正在追击敌人,而在这个离火线两百米的后方,却在拼命抢掠鸭子。我们枪击棒打,弄到二十五只鸭子,肥嫩的鸭子加上盐和糖烹调,饱餐一顿,其味道美不可言。
士兵们把仅有的五六所房子挤得满满的,挤不下的士兵钻进屋外的草垛里御寒睡觉。我也钻进了草垛里。十二月的气候,天寒地冻。虽然我们感到寒冷,但却没点篝火,因为篝火会把我们的位置告诉给敌人的炮兵吧。我们在草垛里过了一夜。
八日,第一大队从火线上换下了第二、第三大队。第二、第四中队为火线部队,第一、第三中队为预备队。我们中队是预备队,倒也逍遥自在。
中午,我倒在草垛里睡觉,木之下太郎躺在担架上被抬了过来。据说他在做饭的时候被流弹打伤了右大腿,子弹穿透了肉,当时剧痛难忍,现在已经不太痛,好多了。他的伤口没有敷药,问我有没有什么好药,我给了他一种叫"阿斯达姆"的外用药,还给他做了鸭汤。他一边表示感谢,一边大口大口地喝得很香。
"你加入生命保险了吗?"我问。
"嗯。所以去住院。我挨了子弹,觉得很走运,这点伤没啥!虽然现在你还没有受伤,但是更激烈的仗还在后面。听说南京附近的阵地很大,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正因为你没有受伤,所以危险性更大。我受伤了,反而安全,因为医院是安全地带。你一定要多留神。"
"谢谢。我身上还没有伤,还得前进。我不知子弹是穿过我大腿还是穿过我心脏,一切听天由命!命运这神秘莫测的力量在支配着我,所以,用不着小心,也用不着留神。把生命托付给命运,向南京前进!"
"那么,多保重!"
"再见!"
有个士兵来取担架,说火线上已有四五个人阵亡,随着向南京推进,战斗到了白热化。生死大权操纵在上帝手里。
我想,这次命是保不住了!但是,我总想在死前,充分发挥我的作用。要是不能如愿,必将留下千载遗恨,死不瞑目。
能否冲出最后的死亡线呢?我已经没有丝毫恐惧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想精神抖擞,勇往直前,我们已经被战神附体了。不怕千难万险,不怕任何牺牲。
我们力大无穷,士气冲天,所向无敌。
忽然传来了激烈的枪声,机枪在盲目地扫射,炮声隆拢枪声像波浪一样,忽高忽低。大约三十分钟后,接到了前进的命令,刚才一阵激烈的枪战,夺下了敌人阵地。我们冒着敌人雨点般的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敌人第二道防线。
第二中队冲锋时伤亡二十多人,只不过占领了敌人一个火力点,战斗又处于对峙状态。
寒天中没有一丝暖意的太阳即将西沉,我们挖掘壕沟准备睡觉。夜幕降临时,命令我们到后方征粮。我们搜查了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各个角落,连一粒米也不放过。接着不得不火速做饭,送给第二中队的伤员和正在战斗的官兵们。在填饱了他们的肚子之后,再做我们的,然后还得找米,结果,弄到的只是山芋。因为时间紧迫,没煮就带回阵地,像老鼠一样啃起生的来。
每次冲锋都使许多人送了命。冲锋是我们最有力的武器。它比大炮飞机以及任何现代武器都伟大,战斗愈激烈,冲锋愈果断。
我的一生或许就此结束。应该是赴死攻击的时候了。我要冲锋陷阵!我要把我为攻打南京所拥有的激情力量当做我终生的骄傲和荣誉。为爱国而赴死之前,我将抛弃一切私心杂念。一个优秀的士兵必须视死如归,毫不犹豫。我决心成为这样的士兵。
我分别给母亲、兄妹写了遗书。
此时此刻,我怀着悲怆的心情,已完全决心赴死。傍晚,森崎部队总算抵达。辎重部队也到了,给我们每人分配了十二支响牌香烟和少量的酒。
十二月九日。早晨七点,我们攻占了敌人的阵地。敌人已逃进山里,留下了坚固的钢筋水泥碉堡,上面用土和草进行了伪装,前面有高七寸、宽两尺的射击孔。碉堡的后侧安着一扇厚铁门,里外都上了锁,加了装置,为了与其他的碉堡联系,挖有交通沟。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封闭射击孔和铁门,只要碉堡安全,人呆在里面就安然无恙。我们急行军追击敌人,穿过平原、越过山峦,发现三十五联队正在前方大道上大摇大摆地前进。
中队长喊道:"加快步伐!不能让三十五联队抢先占领南京!"这一喊激起了我们争先恐后的情绪,一心要第一个冲进南京城。
我们的热血在沸腾,气力旺盛,不怕苦不怕累,心里燃烧着希望,挺身大步向前。
我们爬上一座满是石头的山,上面只有杂草。我们在山顶上俯视着刚才走过来的高地,犹如海洋一般辽阔,又如山的起伏一样伸向无限的远方。巨大赤红的朝阳从东方升起,色彩斑斓,光耀夺目,蔚为壮观。群山延绵,层峦叠蟑。我们下了山又上山,上了山又下山,翻过了三座山顶。这时,遭到了右侧山上机枪的扫射,行走在我前面的一名士兵当场牺牲,三名重伤。
南京在哪里?我手搭凉棚,蹄脚极目四望。但是视野里没有一处像南京。只听到从远处云层下传来友军飞机的轰炸声,猛烈可怕,接连不断。
南京总攻击开始了!
我们把死和痛苦抛到九霄云外,向前奔跑,犹如饿狼扑食。
在最后一个山顶上休息的时候,发现三十五联队依旧在通过山下小路。看来他们要抢在我们前面进南京了。
"可是……"荒木伍长说,"也许这帮家伙先到南京,但是南京是敌人最后的防御阵地,规模最大。防线不会轻易突破,将有一场激战,等他们和敌人交战,打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出其不意地杀进城里,岂不是更好吗?所以,还不定谁先进南京城呢!"
我们开始下山,从狭窄的石子小道像猴子似的滑下去。
当下到平地的时候,几名遭到我们突然袭击的残兵败卒,如惊弓之鸟从山麓的两三间破屋子里逃了出来,被我们当场击毙。
两三个战友从尸体怀里摸出香烟贪婪地吸了起来,好像在说:"好久没抽了!"有人甚至还搜钱。我很讨厌从死人身上找烟抽,总觉得抽了他们的烟就意味着死亡,所以碰也不去碰。前进了大约两里路,看到在石头路标上写着"南京市"三个字。
我们就像碰上追踪了五年甚至十年的敌人一样,精神为之一振,情不自禁地高呼:"万岁!"这尺把长的石头路标,简直是我们的辛苦、死亡和鲜血的结晶。
我们走得更欢了。右边有座大山,中队长查了地图,说是紫金山。
紫金山下有一座雄伟的白塔,后来才知道,那是孙文的墓。从远古尧舜开始,拥有四千多年历史的世界第一大国——富饶昌盛的支那,在清朝道光皇帝时代和英国之间发生了鸦片战争,英军进攻并封锁了广东、厦门、宁波、上海等地,逼至南京,就这样,香港被英国占领了。第二次是英法等八国联军发起侵略战争,北京文化被毁,古代文化珍品惨遭洗劫,九龙地区割让给英国,基督教传教士取得了居住权,扩展势力,渗透到支那的边边角角,阻碍了圣战。英法侵略亚洲实在令人憎恨。英国人侵略印度,改朝换代,维多利亚女皇成了印度的皇帝,还征服了巴基斯坦,吞并了缅甸。法国灭掉了越南,将安南、东京、交趾支那合并起来,称作法属印度支那。俄国占领了西伯利亚,并利用《瑷珲条约》占据了黑龙江以北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列强为了欺压清国,相继发动日清战争。
北京事变。日俄战争等,清朝在宣统年间灭亡。忧国之士孙逸仙为建立理想国家发起革命运动,联合张作霖、段琪瑞打败了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等,取得了革命的成功。孙文临终前留下遗嘱: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务须依照余所著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继续努力,以求贯彻。最近主张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尤须于最短期间促其实现,是所至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