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内容提要
我们来到人间,偶然诞生在一个地方,这无关紧要;久而久之,我们才在心中形成自己真正的出生地,因此,也许要回顾以往,我们才能知道,才能一天比一天更肯定自己诞生于何处。有些人精神上的出生地与护照上写的恰好吻合,能同外界达到如此的和谐一致将会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幸福。
——R.M.里尔克①
1923年1月
凯瑟琳?曼斯非尔德于1888年10月14日生于新西兰的惠灵顿。这么说似乎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丝毫没有文不对题,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展开故事的方式,从而能进一步叙述她的生平、艺术以及生活年代等等。然而这不能表达实际上那个星期天早晨,哈罗德?比切姆夫妇和他们的孩子所经历的一切,因为凯瑟琳?曼斯菲尔德不过是她19年以后才采用的笔名。我们几乎不能说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是那天出生的,人们不能回避这么一个事实,即她的故事一开始就很复杂——包括姓名本身的问题。
谈到她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困难。哈尔?比切姆①是位雄心勃勃、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有着姜黄色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红胡子,非常引人注目的蓝眼睛,他在一家老字号的进口公司工作。这家公司在惠灵顿码头有事务所和货栈,他18岁就开始为其效劳。尽管当时这块殖民地正因为轮船运输业的发达而日益繁荣昌盛,但公司业务却已处于停滞状态。经过11年的努力,他使公司恢复了活力,由于公司业务大量增加,老板让他成为自己的合伙人。当那大早晨他第三个女儿出世时,他还差一个月就满30岁了。
他那漂亮小巧、褐发褐眼的妻子身体有些病弱,风湿病时而发作。她比丈夫小6岁,对他充满爱情,但是讨厌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里必须坐在饭桌旁丈夫身边,浏览所有的家务帐目,为每一个便士精打细算。她自己的野心是参加社交生活,尽管这个小城只有3万人口。
比切姆家在靠近港口的近郊桑顿造了一所木房子,同安妮的母亲戴尔太太以及两位姐姐凯蒂和贝尔②一起搬进了新居。此时他们已有了两个女儿,家中尽是女人,该要一个儿子了。男主人目前还不是沃?姆?伯拉廷公司的老板,还没有开始“挣大钱”,但是老伯拉廷在英格兰去世意味着合伙人位置的空缺,再有一人去世,他就大权在握了,到那时他就可以成为首都几家公司的董事、港口董事会成员,锦绣前程将在眼前展开。哈尔?比切姆生于澳大利亚的一个金矿上,其父亲生性喜欢东游西荡,但他绝不愿仿效父亲的榜样。也许惠灵顿上流社会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淘金者出身或比切姆太太出人头地的希望,但是最终他们将会拥有比弟纳柯里大道①上那所盒式木屋大得多的住宅,可观的财富,国内的金融权力,爵士封号和贵族纹章,而登峰造极的则是比切姆70多岁时出版的《往事与追忆》,这本书红皮精装,饰有金色盾① R.M.里尔克(1875~1926),著名的德裔奥地利作家。他对20世纪的德语文学有卓越的贡献,代表作有《祈祷书》《马利亚生平》等。——译注①哈尔?比切姆即前文哈罗德?比切姆。——译注②安妮系凯瑟琳?曼斯非尔德的母亲,凯蒂和贝尔则是她的姨妈。——译注①新西兰首都惠灵顿近郊桑顿一地名。——译注形纹章。虽然这一切在当时都尚属难以预测的未来,但至少从哈尔?比切姆的照片中能够看到一些迹象。1888年春天的这个星期日,全家人都焦急地盼望着一个儿子的出世。
一篇名为《生日》②的短篇小说,写于21年之后,其中描述的情形在某种程度上与那天早晨的事实相符。毫无疑问是那所房子,屋后的栅栏紧靠一条布满蕨类植物的边缘,吊桥在几步之外,是男主人去请医生的必经之路。
那天他紧张不安,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这是第三个孩子的出生,好心的外祖母正准备当接生婆。小说中所有的角色都有德国人的姓名,这不过是一种掩饰,毫无顾忌地叙述事实才是她的目的。男主人来到医生家中:“啊,比切姆,”医生拍去珠灰色背心上的面包屑,快乐地说道,“儿子和继承人迫不急待地要出世了吗?”
比切姆立刻精神振奋起来。天啊,儿子和继承人!
他很高兴再次和男人打交道,这是个聪明人,每天都碰上这种事。
“但愿如此,大夫,”他笑着回答,拿起帽子,“母亲一大早就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催我立刻来请您去。”
“马车很快就回来,同我一起乘车去,好吗?”
故事中是个男孩,但是那天坎普大夫举在手中的婴儿却是个女孩,像父亲一样结实健康,有着母亲一样的褐色头发和双眼,当然不能取男孩子的名字,于是被命名为凯什琳?曼斯菲尔德①。曼斯菲尔德是戴尔太太娘家的姓,代表着一种孩子后来感到自己从小就享有的爱。
安妮?比切姆不会照料婴几,孩子从一开始就由戴尔太太照看,成为奶奶的凯丝②。她一周岁时母亲就随哈尔去英格兰公事旅行,这并未怎么影响她。安妮回来后又怀孕了,1890年10月11日给丈夫生了第四个孩子,又不是男孩,这个孩子染上了小儿霍乱,需要戴尔太太全力照看。1891年1月9日孩子死了,而此时凯丝已开始夜间做恶梦。她外表胖乎乎十分可爱,但却渐渐形成一种对外界缺乏安全感的性格,哪怕不睡觉时,对夜晚也怀有一种恐惧。
接下来的5年比切姆一家一直住在弟纳柯里2号,房子正对着一座光秃秃的高山,山上过去曾覆盖着一片树林,但现在却拉拉杂杂地长着荆豆,散布着羊群。上世纪90年代的摄影家们曾拍摄过绿树成荫的桑顿全景,远处是码头和轮船,凯瑟琳的出生地隐约可见。事实上这条路顺着土地的一个大裂缝延伸,裂缝是一个巨大的地质断带层,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就出生于这个断带上。
桑顿的房屋全是木质结构,坐落于树丛中,彼此隔开一定距离,以免火灾蔓延。比切姆的房子比别家更为简朴,正方形,上下两层,唯一的装饰是门廊四面安装着玻璃。哈尔?比切姆每天从这儿徒步去海关码头的事务所办公,惠灵顿的晨风使他神清气爽。为了谋利,他十分重视对这块殖民地的货②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所著短篇小说之一。——译注①凯什琳是幼年时的名字,以后改名为凯瑟琳。——译注②凯什琳的爱称。——译注物供应,诸如:诺贝尔的炸药,享有“时代光明”之称的煤油,德累斯顿①的钢琴,埃及香烟等等,总而言之,是所有为开发这片新殖民地,为那些远离中产阶级舒适生活所需的物品。这种生活本身也正在被渗透,这一点他女儿的观察更为细致入微。
近在咫尺的码头和轮船总在召唤人们离去,凯什琳半岁时就已熟悉了那儿的景色和气息。1889年,也许是复活节那天,家人携她渡过库克海峡②去皮克顿小城拜访祖父母。祖父亚瑟?比切姆躺在床上,“像一只非常衰老、毫无睡意的鸟。”这个形象后来出现在她的故事《旅行》中。
他是一位非常重要的长辈。亚瑟?比切姆的某些性格特征丝毫不差地传给了他这位有名的孙女儿,她在自己写的最后一封信中还无可奈何地提到这些特征。
亚瑟年轻时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流浪汉,到处寻求殖民地所能提供的种种坏运气,写些滑稽可笑的西部打油诗来嘲笑它们,如果对得上号的话,还用些拜伦③式的诗句。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呆上几个月,总是卷起铺盖搬家,家里人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常常苦笑着说,他养的鸡听见打点行李的声音,也会立刻仰面朝天躺下,乖乖等着主人把自己绑起来带走。如果帮工们此时有些怨言,他总是引用几段《唐璜》中的诗句来回答,毫不在意别人是否感到尴尬。
他是某个约翰?比切姆的儿子。此人儿子多得不可胜数,在伦敦有一家祖传的曾经兴旺发达的银匠作坊,这位祖先写些打油诗,从而赢得了“霍恩赛街①诗人”的称号。然而他写诗和做生意的才能都有限,尽管他似乎发明了一种新的仿银器,却并未获得专利;他能滔滔不绝地背诵拜伦诗作(这种天赋也传给了亚瑟),或者骑马纵狗打猎,等到“饥饿的40年代”来临时,已没有什么留给亚瑟和他的兄弟们了。
他们的母亲同艺术关系更为密切。她是画家C.R.莱斯利②的嫂嫂,曾给他当过模特儿。后者是约翰?康斯太布尔③的朋友和传记作者。
康斯太布尔在一封信中曾写道,有一天,他带着自己的儿子们去“比切姆先生”的作坊观看那些“锻炉、坩埚、金属、车床、皮带和风箱、煤炭、煤渣、灰尘、脏土、炉渣,以及其他对男孩子胃口的东西。”
银匠的孩子们在学校读书至13岁左右,炉渣和尘土对他们没有吸引力。
不管怎样,作坊终于倒闭,哈尔?比切姆后来对这结局极为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在那种情形下,我祖父毫不阻止男孩子们自谋生路。”至于“霍恩赛街诗人”,就再也无人提起最先离开的是亨利?哈伦?比切姆,他是后来爱德华时代④畅销书作家“伊莉莎白”的父亲(后者以其《伊莉莎白和她的德①德国东南部一城市,是一座有着悠久歌剧传统的音乐城,——译注②连接新西兰南岛与北岛之间的水道。——译注③乔治?戈登?拜伦(1788~1824),英国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唐璜》为其代表作之一。——译注①伦敦市区一街道名。——译注② C.R.莱斯利,英国19世纪画家。——译注③约翰?康斯太布尔(1776~1837),英国著名风景画家,提倡并追求尽可能真实地再现英国农村的自然面貌。——译注④指英王爱德华七世(1841~1910),在位期间(1901~1910),常指20世纪头10年。——译注国花园》一书闻名于世),他的孙儿是布卢姆斯伯里⑤成员之一,曾向维吉尼亚?吴尔夫求过婚。亨利15岁时去澳大利亚的悉尼,在那儿成家,花费16年的时间积累财富,然后携全家回到欧洲,在洛桑住了几年。1889年的一天,他22岁的女儿梅在罗马的美国教堂内演奏风琴,一位鳏居不久的德国伯爵对她一见钟情,他在佛罗伦萨向梅求婚,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领地。几年以后,梅隐瞒了真实身份,开始发表自己极为受欢迎的作品,她的文笔挥洒自如,有着一种洋洋自得、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亚瑟是银匠的第六个孩子,姑母们的宠儿,双眼炯炯有神,常常诗兴大发。他在城里给一位吝啬的亲戚当了7年学徒,写了一些打油诗,其中总有同样的叠句:“他留住了金钱,我保留了自由。”1848年,21岁的亚瑟乘船去悉尼,同他没有诗意的哥哥相处使他重新唱起了那些叠句。他加入了维多利亚①淘金者的行列,同样一无所获,接下来的6年里他几乎走遍了整个澳大利亚,当过小店主,探险者,乡村导游,锯木厂老板,百货商和拍卖商,音乐会中的男高音流行歌手以及小地方的政客,不过他至少有一次聪明之举,那就是1854年他娶了伊丽莎白?斯但利为妻,她也像那些家禽一样忠实地履行自己的义务,丈夫每次宣布搬家时,她总是温顺地点点头,“是的,亚瑟”,然后开始打点行李。“我的确可以说从没见她发过脾气,”他儿子以有些居高临下的笔调写道,“我只能说她是一位人间的圣者。”
在淘金地生的头两个孩子都夭折了。1858年,哈尔出生了。他生在矿区,当时父亲似乎做着“百货商”,他是在淘金用的流砂槽内受洗的。两年后,亚瑟的一位有钱的姑母在新西兰给他留下了一块土地(不久就被别人骗走了),于是全家渡过了塔斯曼海①。
家里人都称呼亚瑟?比切姆“老爸爸”,这个称呼他孙女儿后来经常用到,有时也用来形容自己,似乎指的是一种无忧无虑、无责任心的人,总是第一个嘲笑自己的不足之处。有次亚瑟在马尔博罗②一口气演讲了10个小时,直到5小时后,他才说:“主席先生,刚才我作了一个简短的开场白,现在接着讲主要问题”。这确实是“老爸爸作风”。另一“老爸爸作风”的典型例子,是他离开城镇跑去看管丛林,全家人靠吃鱼、羊肉和野鸟度日。
哈尔写道:“在那儿,我父亲继续让我们受教育。”后来又搬家、送儿子去当地的学校读书,给教师捎去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先生,今送去我儿子哈罗和亚瑟,请查收。”这也是“真正独一无二的老爸爸作风”。
17岁时,哈罗已受过他父亲的方式所能允许的最完全的教育,便决心找条更好的出路,当父亲再次搬家时,他在伯拉廷公司找了个工作,从此开始他事业蒸蒸日上的城市生涯。
他对诗艺也颇有些兴趣,学会了弹钢琴,甚至还曾经希望过在音乐会中演奏短号。他在惠灵顿“结识了许多非常好的年轻人”,加入了划船俱乐部、足球俱乐部以及“行吟诗人小协会”,担任协会演出的伴奏。”我能记得起来的当时演奏过的曲子今天早就过时了,例如《少女的祈祷》《金浪》《快⑤英国一些作家、艺术家(1907~1930)年间常于伦敦布卢姆斯伯里地区的贝尔夫妇和维?吴尔夫家聚会、逐渐形成的一个团体。——译注①维多利亚,澳大利亚东南部一州名,首府墨尔本。——泽注①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之间的西南太平洋海域。——译注②新西兰一地名。——译注乐的农夫》等等。”
在伯拉廷公司还有一位姓戴尔的年轻职员,他漂亮的妹妹当时才13岁,他们母亲未嫁时名叫玛格丽特?伊莎贝尔?曼斯菲尔德,她后来对凯?曼斯菲尔德的生活影响至深,也许超过亚瑟?比切姆。
比切姆断然宣称自己的回忆录涉及“良好的门第”,其中谈到戴尔奶奶时只说她是悉尼“漂亮的曼斯非尔德小姐”,他的女儿们最多也只肯说仅仅知道她是“爱尔兰人”,尽管这在早期的澳大利亚意味着有一位并不令人十分尊敬的祖先。
事实上她父亲是悉尼的一位酒店老板,从英格兰来到澳大利亚——不是作为囚犯,只不过是一般的乘客——,而且似乎根本没有什么“爱尔兰血统”。
塞缪尔?华星顿?曼斯菲尔德在1825年22岁时来到悉尼,5年后领取执照开了一家名为“霍普”的小酒店,又过了9年,娶了新从萨默赛特①来的一位女子玛格丽特?查尔斯为妻。她出生于巴思②,父亲是海员。成亲的那年,塞缪尔在悉尼开了两家酒店,一家名为“旭日”,另一家专为海员开设,名叫“金锚”,位于码头附近,那儿现在修建了悉尼港大桥,凯瑟琳的外祖母就在那儿长大。玛?伊?曼斯菲尔德1839年出生,受洗为英国教徒,她父亲名义上也属于这个教会。她后来改为美以会教徒,与36岁的保险公司职员约瑟夫?戴尔结婚,他们的第四个孩子安妮出生于1864年。后来约瑟夫受命前往惠灵顿开办第一家澳大利亚互助协会新西兰分会,1877年他去世时留下一大笔债务和几个孩子,自己的人寿保险金也无济于事。
从一开始安妮?本耐尔?戴尔小姐就是毫无疑问的人选,黄胡子哈尔显然从未想过要为金钱结婚,安妮14岁时他就开始追求她,让她不得安宁,直到她长大成为自己的妻子。那时他26岁,可以养活她母亲和另外两个姐妹。
在凯?曼斯菲尔德有关童年的故事里,母亲和祖母总是相反的人物:祖母耐心、机智体贴;母亲与其说是温柔忍耐,不如说是无精打采,得过且过,她关心丈夫的需要,但对孩子疏远冷淡。安妮是一位娇弱的妻子,对丈夫热情体贴,她全部的时间都花在“拯救他,照料他,使他安静下来,听他说自己的事”。她像《在海湾》中的琳达?本耐尔一样害怕生养孩子:“是的,这是她对生活的真正不满之处”,因为生养孩子,她被拖垮了,失去了勇气,尤其难以忍受的是她不爱自己的孩子。
戴尔太太,也就是本耐尔系列小说①中的费尔德太太,是那种谦卑,老练,善于为人处世的妇女,生有9个儿女,后来又为安妮照料5个孩子。靠仆人和几个未婚女儿的帮助,13年来她把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每当一个孩子出世,安妮可以碰都不碰一下。女儿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到世上,家务安排能够一直维持下去,说明哈罗?比切姆有些值得称道的地方,而祖母的功劳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凯?曼斯菲尔德没有经历过本耐尔故事中那种大家庭生活,我们就几乎难以想象她的文学创作将会遭受多大的损失。
凯瑟琳4岁时,又一个女儿出生了。比切姆决定让孩子们在乡间度过童①英国西南部郡名。——译注②英国西南部城市名。——译注①本耐尔系列小说,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所写,以主人公本耐尔家生活为主要情节,如《在海湾》等。——译注年,他在卡罗里②找到了一所很大的空房子,坐落在离市区4英里外的一个高地峡谷旁,由一条弯曲的道路通往城区。他签了5年的租约。尽管此房子在50年代享有盛名,被称作“切斯尼沃德”③,但它既不“荒凉”,也没有一点狄更斯小说味,与桑顿那积木式的房子相比,它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旁边有已生长近40年的树木,果园也有同样长的历史,还有温室,平坦的车道,有足够的空间供仆人居住,车道旁还种着一颗高大的独一无二的芦荟。
此住宅建于狄更斯的年代,那时卡罗里山谷遍布密林,后来人们辟出了林间空地,扫清了道路,但是山腰上仍处处可见无用的树干,散布着吃草的羊群,在溪谷中还留有一些土生土长的灌木丛和鸟类,因此夜间人们常能听见猫头鹰的叫声。村庄就在谷底,那是一些稀稀落落的平房,四周围着木栅栏,一个百货商店,一所木结构的教堂,一家铁匠铺,不远处就是那所有着狄更斯小说中住宅同样名称的大房子。《往事与追忆》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小村庄——牛、马、猪和家禽,凯瑟琳在这里度过了决定她性格发展的童年时代,后来她在许多小说中逼真地重现了这些岁月,我常想这5年对她意味深远,就像对我和我妻子一样。”
在凯什琳眼中,最新奇的人物大概要数帕特里克?西安,他是爱尔兰人,放牛兼做花匠,凯丝早在一篇中学作文《谈谈帕特》中曾描写过他。他的职责包括每天用轻便马车接主人下班回家(这时他戴一顶褐色礼帽),为全家人擦皮鞋,向每一位新来的厨娘求婚,哄孩子们玩耍。擦皮鞋时,他总是把凯丝抱上桌,给她讲“有关爱尔兰公爵的长故事,这些人他都见过,甚至还谈过话”。在厨房喝茶时,他会放些盐在刀子上,用叉子蘸着吃,“优雅地翘着右手小手指,像公爵们一样”,他同“爱尔兰籍”的祖母一起很可能激发了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想象力。的确有一件事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出现在她的三篇故事中,而数在《序曲》中的描写最为生动有趣。
当他们的表兄弟皮普和拉格在场时,帕特让本耐尔的孩子们来观看“爱尔兰国王们是怎样剁去鸭子头的”。石斧落在树桩上,鸭头飞落,鲜血溅在鸭毛和他的手上。
“看哪!”帕特嚷道,他放下无头的鸭子,只见那鸭子开始一摇一摆,一溜长长的鲜血从原来头的位置那儿淌下来,然后又无声地走向通往小河的陡岸,..,这是最精彩的地方。
“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皮普大声喊着,在小姑娘们中间跑着,拉着她们的围兜。
“就像一台小发动机一样,就像一台可笑的小火车发动机一样!”伊莎贝尔尖叫着。
但是凯丝突然冲向帕特,双手抱住他的腿,用头死命撞着他的膝盖:“把头放回去,把头放回去。”她哭喊着。
因为比切姆一家不愿无别人陪伴独自迁往卡罗里,跟随他们一起去的有安妮的姐夫瓦伦丁?华特斯,他是一位邮局官员,教堂风琴手,两个儿子名叫巴里和爱里克,是皮普和拉格的原型。瓦尔姨父和安格尼斯姨母住在附近②卡罗里,惠灵顿近郊地名。——译注③“切斯尼沃德”,是英国著名作家狄更斯所撰《荒凉山庄》中一大宅第的名称。——译注一所小些的房子内,两家是在1893年复活节后的头一个星期搬迁的。
瓦尔姨父当然没有比切姆家的血统,但他也有些“老爸爸”的特征,因而赢得了外甥女终生的爱戴。为了给花园施肥,他常在周末清扫大路上的马粪。对孩子们来说,他具有姨父的一切优点,用玩具枪打他一下,他保准会躺倒在地,呻吟着:“你杀死我了,畜生。”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他忍受着惠灵顿邮局的乏味工作,在音乐中寻找安慰。在城里,他是很受欢迎的歌唱家,总被邀请参加歌剧和清唱剧的演出。凯瑟琳所撰小说《在海湾》中的乔纳森?特罗就是以他为原型,他习惯于以演戏似的滑稽台词同女士说话,例如在花园中的一幕:“喂,乔纳森,”琳达喊道。乔纳森掸去那顶破巴拿马帽上的灰尘,把它按在胸前,一条腿跪下,吻着琳达的手。
“向您致意,美人,向您致意,天上的仙桃!”他的男低音轻轻发出回声,“其他高贵的女士们在哪儿?”
像故事中的斯坦利一样,比切姆觉得瓦尔的滑稽台词令人发窘,哪怕在卡罗里,他也是城里人打扮,常常平整道路,在路上标些记号。
1894年2月21日这一天,全家终于盼来了一个儿子的出生,取名为菜斯利?哈伦,第一个名字意味深长,令人想起那位使这个家庭与艺术产生联系的朋友;后一个名字则是为了纪念那位竭尽全力保住家族商业声誉的叔祖。但是莱斯利这个名字很少用到,人们把它束之高阁,像对待精美的瓷器一样。小时候大家叫他“小男孩”,后来叫他“小伙子”,他的姐姐们则常叫他“小鬼”。
比切姆每天进城,早上走着去,4英里下山路要花去一小时。他喜欢同邻居们比赛,他们通常乘坐9便士一趟的公共马车,一路停好几站。晚上帕特去接他,只有下雨天他才肯乘公共马车。
他现在36岁,已经成为伯拉廷公司的主要合伙人,他是吉尔肉食品公司董事,新西兰蜡烛公司主席,治安法官,而且即将得到其他几个董事职位。
他亲自挑选了另一合伙人加入公司,此人是他的犹太籍朋友,弟纳柯里大道的老邻居,钢铁商华特?纳森。
1895年初,6岁的凯什琳上学了,就读于卡罗里公立小学,同去的还有她姐姐维拉和彻迪以及山谷里所有的孩子——农民、卖牛奶的、驾马车的、小店主、洗衣妇和牙医等人的孩子,他们一起接受“免费普及教育”,根据1877年《教育法案》规定,殖民地所有的孩子,无论白色还是棕色人种,都必须受教育。她算术很好,拼写却很糟。
殖民地的孩子很少进私立学校,比切姆家把自己的孩子送往当地的小学读书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当然他们也预见到以后情况将有所改变。在卡罗里还是能见到一些使其他孩子疏远“大房子”的迹象,“大房子”的孩子总穿着浆洗过的围兜,说话腔调特殊。
凯丝现在是家中挂单的人,比维拉和彻迪小得多,又比弟妹们大些。她觉得家里人不怎么宠爱自己,除了奶奶以外。她开始发胖,变得喜怒无常,愤愤不平,有一种使大人感到窘迫的锐利目光,她会用那双敏锐的褐色眼睛凝视着他们,观察着他们,然后再在别人面前把他们毫不留情地评论一番(后来伯特兰?罗素也说过几乎同样的话)。她母亲不爱她,而更喜欢其他几个女儿。
凯丝很爱读书,虽然这对视力有害。她总是就着烛光看书,直到奶奶进屋睡觉。钢丝架眼镜框使她显得更加目光锐利,她也曾竭力想引人注目,八九岁时,在学校获得过英语作文比赛奖。卡罗里小学教过凯瑟琳的老师仍记得“一位胖乎乎、冷静沉着的小姑娘,有着明亮机灵的褐色眼睛,总是那么温顺听话”,她写起来似乎受着某种欲望的驱使,“一开始把思想付诸文字,简直就不能停下笔来”,教师必须加以限制,让她把句子写短些,以符合小学生作文的标准。
1898年,切斯尼沃德租期已满,全家人该回城居住了,但是比切姆同妻子先去了英格兰一趟公事旅行,把孩子们留给戴尔太太和贝尔姨母照看,三个大些的女孩子,维拉、彻迪和凯什琳开始就读于位于桑顿的惠灵顿女子高等小学,等待着全家再次搬往桑顿。
新学校有一份自己的杂志,即《高小记者》,凯什琳立刻不失时机地向它投稿。第一学期结束时,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标题为《埃娜?布莱克》的小文章,署名凯什琳?比切姆,9岁,一位六年级同学为她写了绝妙的按语,那是这位以后将对古老世界文学作出贡献的殖民地作家作品获得的第一篇评论:“这篇由一位刚进我们学校的女孩子所写的小故事,显示了今后将会获得巨大成功的潜力。我们将非常乐意接受低年级同学的来稿。”
这篇故事不过同其他孩子讲述的“所度过的最愉快的假日”一样,将背景设置于英格兰中产阶级之中,自信地着意于描写室内室外气氛,这一点后来成为她作品特征之一,倚窗而立的姿态描写在这儿也值得注意。
“噢,母亲,还在下雨,你又不让我出去。”
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子,看上去10岁左右,她站在一个陈设讲究的房间内,从一扇大凸形窗向外眺望。
“不,亲爱的埃娜,”母亲说,“你有些感冒,我不想让它加重。”
这时开饭铃响了,她们走进饭厅。吃饭时,女仆拿着信件进来..1898年11月,全家人在弟纳柯里大道25号团聚,住宅位于高处,俯瞰着港口,是一所漆成白色的长方形大房子,四周是细柱支撑的游廊和阳台,凯?曼斯菲尔德在《日记》中描述了“露台和水泥台阶,维多利亚式的大门,送货大门以及一对巨大的从未使用过的旧铁门。”住宅似乎恰好适合殖民地“福尔赛世家”①居住,然而弟纳柯里大道的那一带好坏混杂,最令人尴尬的是比切姆自己的洗衣妇就住在篱笆那边的“茅屋”里,再过去住着一户“有无数孩子的穷人家,这家花园里扔满了空果酱盒,旧平底锅和没有盖子的铁壶。”这不是首都那些门第古老的家庭居住的地方,再说比切姆也不属于那种家庭。
25号与众不同的是它的规模以及处于地质断层上居高临下的位置,东面有廊柱的阳台俯视港口,然而在另一个方向,道路下面却可看见人们简陋木屋锈蚀的屋顶,这些木屋位于潮湿的洼地,终年不见阳光。下层人的生活不仅一览无遗,而且日夜都能听到。后来凯?曼斯菲尔德的故事《园会》就是①“福尔赛世家”,英国20世纪初小说家约翰?高尔斯华绥创作的小说《福尔赛世家》中的家族,是那个时期英国资产阶级的典型代表。——译注以这所房子为背景,故事中社会不同阶层因同情和负疚感而得到沟通。事实上,凯什琳为《高小杂志》写的下一篇故事《幸福的圣诞夜》的主题就是富人对穷人欠下的债务。
真是巧得很,凯什琳发表第一篇作品时,另一“霍恩赛街诗人”的后代也刚刚为世人所知,那就是他父亲的表姐梅?比切姆,如今是冯?阿宁姆伯爵夫人。
《伊莉莎白和她的德国花园》也是那年9月发表的,此书以揶揄的笔调描绘了德国的美好生活,给大家带来了不小的乐趣。哈罗和安妮很可能从伦敦带了一本书回来,显然他们一点也没疑心到作者的真实身份,离开英国回新西兰前还同她的父母亲在肯特②呆了一段时间,知道她浪漫的婚姻和她在德国豪华的住宅;此时,那本书已闻名天下。到了1899年5月,麦克米兰公司已宣布此书第22次再版。
目前凯什琳还只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孩子,照片上是一个严肃的小胖子,同两位姐姐穿着一模一样,而两位姐姐看上去要自在得多。她不大说话,总爱生气,而且还爱撒些小谎。她很少向大人诉说心事,被人问及将来时,她总是回答:“我要当作家,”而人们总是大笑。在学校她只有一个知心朋友。
这位知心朋友是玛丽安?罗迪克,加拿大人,是独生女,她与凯什琳的父母亲一起渡过太平洋,因此遇见凯什琳时还没有别的朋友。罗迪克小姐写下了她们短暂会面的情形,她记得哈尔?比切姆在檀香山海岸大步走着,头戴礼帽,拿着一把收起的雨伞,他妻子是一位“无精打采”的女人,在惠灵顿码头一见到她第三个女儿时就说:“啊,凯什琳,你还是那么胖。”
1898年底,玛丽安同比切姆一家去库克海峡岛湾别墅,度过一个真正新西兰式的圣诞节:水桶和铲子,晒斑和香橼,牧人馅饼和布丁,装在绿绒布盒内的银质顶针,上面刻着“爱你,玛丽安。”一个很热的日子,R.J.西顿先生像圣诞老人似地出现了,他是新西兰总理,给哈尔带来了一生中最贵重的圣诞礼物:西顿政府最近挽救了濒临破产的新西兰银行,需要一些稳妥的人负责银行事务。《往事与追忆》中谦逊地记载着:“1898年12月,我有幸成为政府部门董事之一。”
这次任命比切姆为银行总裁使他成为除政府外,殖民地金融事务方面最有权势的人物,这并不意味着社会地位的提高,他仍是“生意人”,惠灵顿俱乐部的绅士们从没有忽略这一点。然而,他现在才刚刚度过40岁生日,便已取得了决定终身的成就。
凯什琳同玛丽安?罗迪克成为“生死之交”,共同分享小学生的秘密,写些诗,在花园里发现了一条遭了魔法的飞龙。然而遥远的神话很快就消失在新西兰童年的现实中,消失在阳光、海洋和丛林里。下一个圣诞节,比切姆家有了自己新的避暑地,为了弥补不得不搬回城里的遗憾,父亲在戴斯港口①东面租了一所别墅。
那儿的丛林仍未遭损坏,港口四周尚未修路,所以必须乘船出城,船只静静地驶进戴斯港码头,召唤乘客们,友好的汽笛声穿过空荡荡的山谷,回荡在丛林中。渡船,尤其是丛林,使戴斯港口成为与惠灵顿迥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②英国东南部郡名,濒英吉利海峡,下辖阿什福德、多佛等14个区。——译注①惠灵顿一港口名。——译注伤感的小故事《幸福的圣诞夜》于1899年底刊登在《高小记者》上,此时教师们已准备好了将要在学期结束仪式上颁发的奖品,其中英文、算术和法语三项是给凯丝?比切姆的。她穿过大厅,从尊敬的罗伯特?斯托特手中接过奖品。他是首席法官,前自由党首相,大学评议会成员,当时正提倡“妇女高等教育”,他说这项改革是“比金钱更好的嫁妆”。在座的每个人都很清楚,他其实正在为维多利亚大学网罗学生,这所大学是在他的倡导下刚刚建立起来的,当时还没有校舍,但是最早任教的教授中却有后来成为麻省理工学院院长的R.C.麦克罗林。
虽然,比切姆的女儿毫无疑问能成为维多利亚大学的学生,但在惠灵顿这小地方受高等教育不能和“回老家”相比。在惠灵顿女子中学继续读了一个学期后,维拉、彻迪和凯什琳被送往斯维森小姐私立中学,这是通往伦敦的进身之阶,在那儿对前途将会有所选择。
被称为“斯维森小姐住宅”的大房子背靠宽广的山谷,斯维森小姐聘请亨利?史密斯太太(《水孩子》的作者查尔斯?金斯利①的一位表姐)做日校主管,学校的整个气氛让学生感到只有英格兰才是“老家”,而新西兰不过是“放逐地”,所有的孩子离开这所学校都是为了在英格兰或欧洲完成学业。
那儿的两位教师讲述过她们记忆中的凯丝?比切姆。史密斯太太说她长相不好看,“是一个无礼的小姑娘”,“好想象至几乎不真实”;她的作文太长,写得很差,拼写很糟糕,而且“放进了太多的自己”。
埃娃?巴茨小姐是那种爱德华时代所谓“衣着讲究的女人”,她说凯丝“又黑又脏”,写的作文“总是文不对题”,13岁时,她就问巴茨小姐一些有关“自由恋爱”的看法,那时哪怕对成人来说,这也是一个过于放肆,令人侧目的话题。她又矮又胖,无吸引人之处,“甚至也不调皮”,“在学校里也没什么雄心大志”。
不管怎样,正是凯什琳?比切姆创办了斯维森学校的第一份杂志,刊登一些故事和笑话。当巴茨小姐组织义演时,发现凯丝具有维妙维肖模仿别人的才能,她会随意模仿几下家庭生活细节来嘲讽父亲的虚荣心,同时也显露出她和母亲之间微妙的紧张关系。
她因扮演一个角色而赢得一位英国牧师的爱慕。英国国教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但也曾经有过一个令她心荡神驰的顿悟时刻,她把这记述在祈祷书的扉页上:1901年11月3日,同E和D.本达尔以及维拉去圣?马克教堂听弗雷德?本耐特牧师讲道,极为神圣。
他还诵读了《圣经选读》第2课《背叛那稣》,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我准备去做一个毛利人①传教士。
她具有反抗精神,有一种危险的才智,很可能陷入宗教狂热,而且她很孤独,玛丽安?罗迪克走后,她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亲密朋友,所以才向巴茨小姐问及“自由恋爱”问题,此时她13岁,初次与汤姆?特罗维尔相遇。
①查尔斯?金斯利(1819~1875),英国作家,他1863年发表的小说《水孩子》,在当时颇受欢迎。——译注①毛利人,新西兰的土著居民,信仰多神,现约有24万人。——译注“凯撒(不知为什么凯什琳这样称呼他)是惠灵顿一位音乐教师的儿子,当时已很会拉大提琴,已经有人赞助一笔钱送他和他的孪生兄弟——小提琴手加纳特一起去欧洲深造。这两兄弟像凯什琳的父亲一样有着一头的红发,但是并没有他的性格。很快凯丝就相信自己爱上了汤姆,而他却不怎么在意。
10多岁孩子的恋情通常很快就会谈忘,但这次的情形后来却被写入一个故事的开头几页,这个人们后来称为《朱丽叶》的有关爱情与死亡的无标题小故事笔调夸张,随便涂写在一本厚厚的黑封面笔记本上,虽然只不过是三流的浪漫虚构小说,但确实表达了当时这两个生活在殖民地的年轻人所感到的希望与恐惧。
在一个她那冷漠的母亲称为“一般的音乐晚会”之后,朱丽叶来看父母亲,发现大厅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同那位受到赞助的年轻大提琴手呆在一起,他把她领到一扇敞开的窗前,进行了如下的对话:“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朱丽叶——你呢?”
“戴雏,我是个音乐家,今晚表演过了,也就是拉大提琴。我明年要去欧洲。”
“我也要去,但不是为了音乐,只是去完成学业。”
“你想离开这儿吗!”
“是的——不,我渴望体验新的生活,新的地方——但我会怀念这儿我热爱的一切。”
“你喜欢夜晚吗?朱丽叶!”他的表情变了..现在她需要一把大提琴,跟凯撒的父亲学习,她自己的父亲很高兴她喜欢音乐,并立刻给她买了一把提琴。不久她的相貌变了,在一张去英格兰的途中全家合拍的照片上,站在仪态威严的父母亲身旁的是凯什琳,此时已长成秀丽、端庄的少女,脸庞更为优雅,眼神温柔了,不再戴眼镜。总而言之,凯什琳14岁时看上去比她的贝尔姨妈更成熟自信。贝尔姨母那时仍未出嫁,正要陪同外甥女们去伦敦呆三年,说实话,也不可能指望会有安静自信的表情。这次航行十分讲究排场,这是负担一切开支的男主人所熟悉的,他写道:我妻子,我自已,我们全家4个女孩,一个男孩,以及两位姻亲(贝尔和西德尼?戴尔)占居了弟赛尔航线的涅瓦鲁号客轮的整个客舱,这的确是一次辉煌的航行,先在吉斯博恩①和奥克兰②停靠,然后经过合恩角③和拉斯帕尔马斯④,整个航程花了47天,我妻子非常喜欢航海,总是陪我一起旅行,这给大家增添了乐趣。
1903年1月29日,他们从惠灵顿启程,凯什琳给尚未离开新西兰的汤姆?特罗维尔写信,从而开始他们长达6年的通信,至少在她这方面是热情①新西兰东部港市。——译注②新西兰第二大城市及最大港口。——译注③南美洲最南端合恩岛上陡峭的南角。——译注④西班牙加那利群岛港口。——译注洋溢的。特罗维尔兄弟7个月后启程去德国,得到了885英镑赞助。参加这次典型的新西兰式赞助活动的募捐者中有哈罗?比切姆,他的合伙人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人,其中包括伺养场主,旅店老板,打字员,码头工人,还有几位“绅士”。从利特尔顿到伦敦的路费是26英镑,伯拉廷公司的捐款刚好够这项支出。他们在法兰克福高等音乐学院呆了一年后,又去了布鲁塞尔音乐学院,后来阿诺尔德——这是汤姆的艺名——在音乐汇演中取得几项大提琴演奏奖后,不得不按规定离开那儿。几年以后他们两兄弟都到了伦敦,父母亲也来同他们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