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榘:胸中有墨水

韩复榘规定政府人员都必须穿着与士兵一样的布制服装,对政府人员吸食毒品惩罚很重,一旦发现,轻则革职,重则枪毙。他特别厌恶贪官污吏,专门设有“高级侦探队”,对各部门和各市县进行明察暗访,定期直接向他密报。发现有贪污受贿官员立即逮捕,以军法处置。治鲁期间,他常以山东省主席和第三路军总指挥的名义坐堂审案。有时他还微服私访,遇有讼狱,即堂审理,当场断案。

提拔县长

1932年11月27日,韩复榘以“视察民间疾苦”、“进行应兴应革事宜”为名去鲁西南长清、平阴、东阿、东平等县出巡视察,随行官员有石友三、张联升、姚以价、张锡辰等,随行警卫50余人,乘大小汽车7辆,浩浩荡荡地开向了山东的西南部。

位于鲁西南的平阴县政府接到省政府的行文以后,负责内务接待的人员对如何接待这些大员有些不知所措,便请示当时的县长王珊多对此应该如何办理,这个县长王珊多早年曾在韩的麾下做过西北军第28师的书记官,他对招待韩复榘一行另有一番“高论”,他说:“我在西北军多年,深知韩主席的脾气,你不招待他,他倒高兴,认为你是节约爱民,如果你招待他,他反而会挑剔,做做样子会更讨韩的喜欢。”于是当即决定,待韩莅临平阴时,各机关、学校到郊外列队欢迎,即安排“茂源盐公店”作为韩的临时寓所。

28日下午4时许,遥见正北方的公路上,尘土飞扬,一列汽车飞驰而来,韩复榘车队到达以后,只是向欢迎的人们招招手,即登车而去,王珊多县长急忙登上一部卫兵所乘的汽车追随韩等进了城。欢迎的人们步行奔回县府前的广场上列队准备听训话时,韩复榘已把县府各机关及监狱等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当他看到平阴县城破烂不堪,心里大为不悦,对大家说:“今天天晚,明天再讲话。”又问王县长:“你们这里几点钟朝会?”王珊多见韩不悦,又加上本人对朝会不重视,便草率地回答:“报告主席,5点半。”韩复榘心想,我省府夏天才6点,冬天7点,你县里不可能5点半,天还不亮你就起来,去偷东西呀?王珊多认为韩是做样子,就没放在心上。

韩复榘确实反对地方以酒宴招待的,也禁止官员向地方上索贿索物。但实际上知趣的县长,都向其随员暗暗行贿送礼。然而,这位王县长真的从简行事,未设酒宴,只是准备了点心、茶水和蜡烛,韩主席的随员只好到城里饭馆就了餐。韩想落个清正廉洁的美名,对招待是否热情没放到心上,但他的随行人员从来未遭受过如此的冷落,憋了一肚子火,故意在韩面前谈论起王珊多的坏话:“平阴县的街道真够脏!”“听本地人讲,各机关每天几乎都没人办公!”“老百姓怨声载道,对县长的印象坏透了!”……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灌到韩的耳朵里。

第二天凌晨,韩复榘带领随从人员,按照王珊多报告的“5点半”来到县府大堂查看朝会。没想到,等候点卯的只有财政科科长丁世恭一人,便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丁答道:“报告主席,我是财政科长丁世恭,特来参加朝会。”韩听后自言自语地说:“我当是你们县的政府官员都是懒人哩,这不,还有一个勤政的嘛!”

丁世恭为何提前到了场呢?因为韩复榘问王珊多朝会时间时,丁在现场,当时他就有了思想准备,怕误点卯,所以和科员打了一夜麻将。当5点时,听到街上有了动静,便抢先从后门进了县府。

王珊多因没把朝会的时间放到心上,又加上应酬劳累一觉未醒。公务人员见时间不早,怕误了公事,急忙把王珊多叫醒了。王珊多慌忙来到县府大堂,韩复榘见之大怒:“你给我跪下!”吓得王珊多应声下跪,再也不敢抬头。此后陆续来的人员,见县长如此,也就自动地下了跪。韩复榘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道:“丁世恭你代县长点名。”丁世恭说:“报告主席,我不称职。”韩又说:“叫你点,你点就是了。”丁世恭也不敢推辞。点名之后,韩复榘把王珊多大骂了一顿:“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光叫你们在这里养猪油哩吗?吃的怪胖!”然后一声令下:“来呀!把跪着的一律给我摘下符号!”于是卫士纷纷上前,把官员的符号摘了下来,放在韩面前的大案上。在民国时期官场的规则是,摘掉符号就是革掉官职,这一下可把县长王珊多及所有政府官员吓慌了。

韩复榘摘完符号,又开始训话。他说:“我是山东的主席,山东3800万老百姓的生命财产,都在我手里攥着,小车不倒,我是紧着推,对你们这些‘懒虫’就得撤职查办。”

韩又自言自语地说:“俗话说,家不可一日无主,还得找个县长呀。”他看了看未迟到的财政科长丁世恭,见其肥头大耳,煞是“富态”,于是便走到丁世恭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好!你就当县长吧!”丁世恭意外得了个县长,喜出望外,忙又请求说:“请主席给我一个执照。”韩说:“怎么,你还要个执照,那好吧。”说着就顺手掏出个笔记本撕下一张空白纸,看了看丁胸前符号上的姓名,取笔写上:“任命丁世恭为平阴县县长。韩复榘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写好折叠起来,就放入垂手恭立的丁的上身衣袋里。

次日,《国民日报》上发出了“韩主席视察平阴县,县长王珊多枉法,撤职查办;多名科长、局长被免职;财政科长丁世恭任县长职务”的消息。

丁世恭任县长不到6个月,便激起了人们的不满,有些人搜集了他的材料,准备上告。丁世恭听说后,便采用了以攻为守的办法,到济南见韩复榘大哭起来。韩复榘问:“你哭什么?”丁说:“主席栽培我当县长,我感恩不尽,但有些人不服,暗中挑剔,准备告我的状。我想,这对我倒没什么,可我是主席提拔的,为了不牵连主席,请把我早点撤了吧!”韩复榘听了大怒道:“叫你当个三等小县的县长,他们还红眼,干脆!你就去当济阳大县的县长,看他们还告不告!”为此,丁世恭再一次高升。人们对此议论纷纷,都表示,咱千万别再上告了,如再告他,丁世恭说不定还要升个更大的官!

新生活运动

1936年2月,新生活运动妇女指导委员会成立,由宋美龄任指导长。于是,由蒋介石、宋美龄等倡导的新生活运动大张旗鼓地在全国各地推开。

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接到南京民国政府关于推行新生活运动的政令后,马上奉令行事,由他本人亲任指导长,组织成立了山东省新生活运动指导委员会,迅即研究部署在山东境内推行新生活运动,试图早日把山东变成全国新生活运动的模范省。

韩复榘在给省政府机关公务人员开大会做动员演讲时说:“既然是新生活,公务人员的服装与发型都要一律。”

于是,按照韩复榘的规定,全省各级政府的公务员都穿起布制服,夏季一律穿白,白衣、白帽、白袜、白手套;春秋冬三季一律穿黑,黑衣、黑帽、黑袜。公务人员们在私下里相互开玩笑说,他们夏天是一群白羊,冬天是一群黑猪。

韩复榘不准政府机关公务人员留发,要求公务人员一律剃光头。韩复榘向大家明令,对于这些规定谁也不能违反。谁要违反了,轻的他侮辱戏弄你一顿,重的就要撤你的职,甚至开除辞退。

据说,有一次在省政府机关召开大会,一个青年公务员留着发,被坐在台上的韩复榘看见了,他悄悄走下了台,上去就把那人的帽子摘下来,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说:“你特别,你漂亮,你留洋头;你留狗头。”还有一次,省教育厅的一位秘书戴着一顶深灰色的礼帽,也被韩复榘发现了,也是当众摘下他的帽子侮辱戏弄了一番。

为了早日把山东变成全国新生活运动的模范省,韩复榘还把推行新生活运动的有些规定推行到了社会上。比如,他发布告示规定,男人在大热天不许穿短裤头,女的不许穿短袖褂子,并强调说男女赤膊露腿有伤风化,必须要尽快改变陈规陋习。

有一天,韩复榘坐车来到省公安总局门口,偶然见车外迎面走来三个女学生。她们上身都穿着蓝色短褂,下穿青色短裙。他命令停车,走出车外,喊住了三个女学生,当面指责说:“你们穿得不男不女,实在是有伤风化!”

说着抬手就向一个女学生的脸上打了两记耳光,并说:“以后不准穿这种有伤风化的衣服上街!再发现一定不轻饶。”

韩复榘打完训完后,又上车西行。走到济南西门里隆祥绸缎店门口,又遇到五六个女学生,也都穿着短袖褂和短裙。韩又下车问她们是哪个学校的,并警告她们以后不准再穿这种衣裳上街。

韩复榘回到省政府,余怒未消,立即给省公安总局下了一道命令:今后凡在街上见到光膀子的妇女,一律抓起来。于是,省公安总局立即奉令行事,马上派人到四街巡查,并把发现穿短袖服的妇女一批一批送到省公安总局看守所。仅仅一天时间,就抓了六七百妇女,把看守所室内室外塞得满满的。

第二天一早,省教育厅厅长何思源来见韩复榘。何思源说:“昨天主席抓了不少穿短袖短裙的女学生。其实这种短袖短裙是教育部规定的女生制服,全国各省市的女学生都在穿这种短袖短裙。”

韩复榘听后,对副官说:“给公安总局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全部释放。”

此时,那些被抓的妇女们已经在公安总局看守所饿着肚子站了半天一夜。

何思源接着又说:“听说主席昨天还很生气,当场教训了一个女学生,想法去安慰安慰她吧!这女学生姓曹,家住济南老东门里,父亲在外地当小学教员。”韩复榘听了何思源的话,当天下午就派副官带了一匹蓝洋布、两样点心,送到曹家。曹家先不敢收,经副官说清缘由才敢收下。

后来,那曹姓女学生的父亲从外地回来,亲自到省政府拜见韩复榘并致谢。韩复榘接见了他,后来还派他担任济南自来水公司经理。这曹姓一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韩复榘在山东推行新生活运动,也做了几件比较得人心的事情。其中,枪毙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公安分局局长和撤销了不办事的济南市政府,就是比较典型的事例。

张守仁原是韩复榘的一个勤务兵,后被韩复榘大太太认作干儿子。韩复榘当上山东省政府主席以后,张守仁被任命为济南市公安局西南乡公安分局局长。张守仁上任后,倚仗韩势,无恶不作,私设公堂、毒打市民、勒索钱财。

1934年秋天,有人向韩复榘告发张守仁,韩即刻把张守仁找来盘问,问过后就命令把张关押起来。随后,经派人调查张的种种恶迹全为属实,韩复榘便下令把他枪毙。

那天上午9时,军法处正要执行,韩的大太太向韩求情,韩坚持不允。大太太随即请出济南市市长闻承烈去求情,韩依然不允;再请到当年与韩复榘同为冯玉祥部下的石友三,还有韩的宠将孙桐萱等四人一同来找韩。韩置之不理,径直走出办公室,上了汽车驶出省政府。

当天下午4时,韩复榘从外边打电话问军法处处长史景洲:“张守仁的事办了没有?”

史答:“没有。”

韩又问:“现在人在哪里?”

答说:“正在刑场等着。”

韩说:“马上枪毙,如不枪毙,回头我就枪毙你。”

史景洲立即下令把张守仁枪毙了。韩复榘顶住种种人情的干扰,枪毙张守仁,让济南城人心大快。

1936年冬的一天,上午8时左右,韩复榘自己骑了自行车,带着几个随从,突然来到济南市政府。

那天,济南市市长正好不在市政府。韩复榘到了市府大院才有人发觉,于是跑向楼上办公室,喊起还睡着的人。听说韩复榘亲到,职员们大吃一惊,慌乱中,有的披着棉大衣,一手提着尿壶下楼。正好和韩复榘撞个正着。韩复榘立即勃然大怒,说:“你们这些吃老百姓俸禄的人,头都睡昏了,还能办事吗?”接着又说,“这样的市政府太腐败了,应该立即撤销!”

韩复榘转身就走,回到省府就下命令撤销济南市政府,将市政府所有人员全部清退。

市政府撤销后,济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市政府,直到后来派了西北军的闻承烈来当市长,济南市政府才被恢复。

庐山真面目

在民间戏说中,韩复榘最遭人诟病的是不学无术不懂装懂,有名的“韩体诗”和侯宝林先生的相声《关公战秦琼》即源出此公,其“代表作”《游济南大明湖》流传至今令人喷饭: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头有蛤蟆,一戳一蹦跶。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段子,说韩复榘去看篮球赛,只见球场上十几个人拼命追逐着一个球,韩复榘皱皱眉头对领队说:“那么多人争一个球,多不雅观!回头到我公馆里领一笔钱,多买几个篮球,一人发一个,省得再争。”很明显,这个段子旨在讽刺韩复榘的昏庸愚昧,但这只是“段子”,实际上经不起推敲。

作为一名封疆大吏,以韩复榘的真实阅历和见识,他绝对不可能连篮球比赛的基本规则都不懂,更不可能说出那些令人捧腹的幼稚话来。事实上恰恰相反,与韩有过交往的京剧程派名家赵荣琛在《粉墨生涯六十年》中回忆韩复榘说:他喜欢多种体育运动,尤爱骑马、游泳、踢足球和打篮球。他当团长时,他那个团的球队很有名气,每次比赛他都亲自上场参赛。到山东后他虽已40岁出头,仍不能忘记球场,有空常去足球场玩球,向小儿子传授顶球、压球等技巧。从这一点说,关于韩复榘看篮球比赛大闹笑话的讥讽是靠不住的。

其实韩复榘并不是一个胸无点墨的草莽之徒,他出身于一个秀才家庭,幼年读过诗书,写得一手好字,参加冯玉祥的队伍时最初干的就是司书(文书)。

韩复榘与许多文人学者都有过交往,当代著名学者徐北文也曾撰文指出:韩复榘在西北军以能诗文、擅书法著称。他在山东主政后,把一些术士、僧道统统赶出衙门,并重用何思源、梁漱溟、赵太侔等新派文人。韩与张宗昌的不同,是由于文野之分。韩复榘主政山东时提出的“澄清吏治”、“根本清乡”、“严禁毒品”、“普及教育”等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也收到了一些实效,20世纪30年代轰动一时的、由儒学大家梁漱溟主持的山东“乡村建设运动”就是在他的支持下搞起来的。

梁、韩相识在1922年,当时梁漱溟应冯玉祥之邀,在北京南苑给冯部官佐讲授儒家哲学,韩复榘通过这次听讲认识了梁漱溟,两人一见如故。后来韩出任山东省政府主席,大力支持梁漱溟的“乡村建设运动”,把他管辖的山东邹平县交给梁做实验区,为梁的乡村建设试验提供了诸多方便。韩复榘对梁漱溟毕恭毕敬,以师礼待之,凡梁所提建议多被采纳。韩复榘支持梁漱溟在山东推行乡村建设计划,旨在进行政治及行政改革,他曾经说过:“军队需要整理,不整理早晚要垮;政治也需要改革,不改革也是早晚要垮的。”因此韩复榘对部下发出呼吁:“我不会改革,请梁先生帮我们改革吧!”

韩复榘的这种改革做派可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只要了解了他当时的处境就会理解他的这种想法。时任山东省教育厅厅长的何思源先生在《我与韩复榘共事八年的经历和见闻》中说,韩复榘野心不大,他觉得能保存山东地盘就很不容易,既怕蒋介石釜底抽薪,拉拢他的部下从内部瓦解他,又怕蒋介石布下圈套,使他落入陷阱。基于这种心理,韩复榘便害怕自己内部日趋腐化而导致垮台,所以他认为非改革不足以维护自己的统治,请梁漱溟来山东办乡村建设,就是韩复榘从改革的角度考虑的。梁漱溟晚年忆及此事,对韩复榘做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他对儒家哲学极为赞赏,且读过一些孔孟理学之作,并非完全一介武夫。”

何思源与韩复榘的关系比较有趣,一个是留洋出身,一个是标准的土包子,两人后来却成了莫逆之交。当初韩复榘由河南调任山东,新省府班子基本上都是他由河南带来的原班人马,只有何思源是南京方面安排在山东的,韩复榘周围的人不能容忍何思源的存在,韩也对何怀有戒意。但经过几次较量,他们发现对方都很耿直、爽快,说话办事从不拐弯抹角。

何思源先生曾对朋友谈起:韩复榘虽然好明杀人、暗杀人,但他不是阴险的人。韩也告诫自己那些排挤何思源的部下:“全省政府只有何某一个人是山东人,又是读书人,我们还不能容他?不要越做越小,那样非垮台不可!”据何思源先生回忆,韩复榘主鲁7年,教育工作总是放手让何思源去做,并且从来没有向教育界安插过一个私人,山东教育在此期间有了一个很大的进步,这也是常人所不及之处。

杀身大祸

韩复榘为人刁猾多疑,善于应变,本性难改,自然与蒋介石貌合神离,矛盾日渐加深,乃至成为蒋介石一大心病。抗战全面展开后,韩复榘表面上佯装抗日,实则观望其局势,一心保存实力。日本人本是害怕韩复榘的,在进兵山东之前,曾暗地派人找过韩复榘,以探虚实,可是韩的态度极不明朗。狡诈的日本人看穿了他的心思。悍然出兵进攻山东。始料不及的韩复榘只好仓皇弃城而逃。蒋介石闻知此讯,大发雷霆,连骂几个“娘希匹”。这次自然找到一个对韩下刀的借口和良机,立即通知韩复榘到徐州开紧急会议。

1938年1月8日韩复榘按期到达徐州。蒋介石又突然由汉口发来急电,说会议改在河南开封召开。韩复榘不由心中一震,犹豫起来。本不想去开封,但又一想,这是一次大的军事会议,参加的高级将领有四五十人之多,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时韩复榘的心腹师长孙桐萱也从济南赶来了,身边还有由保镖魏大公执掌的手枪队一个营,量他老蒋也不敢轻易动手。9日韩复榘一行到达开封,住在黄河水利委员长孔祥榕的公馆里。11日下午7时,蒋介石亲自从南京赶来主持会议,并预先通知说,这是一次高级将领机密军事会议,为避免日军飞机扰乱,所以会议定为晚上召开。并强调这次会议谁也不能请假。

孙桐萱和卫兵陪同韩复榘坐汽车来到河南省政府大门口时,车子被几个军警宪兵拦住了。他们敬礼后指着门前张贴的一张通知让韩看,只见上面写着:“凡参加会议的将领请在此下车。”韩复榘的车辆停放在门前的一片空地上,然后步行向里走。到了第二道门口,又有军警宪兵阻拦,左边的墙壁上贴着“随员接待处”。韩看了心里非常生气,但又不便发作,就把带去的三个卫士和孙桐萱的一个卫士,均留在接待处了。走了不到50米,墙上又有一张通知写着:“奉委座谕,今晚高级军事会议,为慎重起见,所有到会将领,不可携带武器进入会议厅,应将随身自卫武器,暂交我处副官长保管,给予临时收据,待会议完毕后凭收据领回。”孙桐萱见要把武器交出,顿时皱了眉头。这时韩复榘倒坦然,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其他将领将手枪从腰间掏出来交给了副官处,取回收据。韩复榘嫌孙桐萱迟疑,推了他一下,同时把自己身上带的两支手枪掏出来,让孙一齐递上去,便同那些将领中的熟人笑谈着步入会议厅。

会议由蒋介石亲自主持,目光咄咄逼人,劈头便说:“我们抗日是全国一致的,这个重大的责任应该说是我们每一个将领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竟有一个高级将领放弃山东黄河天险的阵地,违抗命令,连续失陷数座大城市,使日寇顺利地进入山东,影响巨大。今天我问韩主席:你不发一枪,从山东黄河北岸,一再向后撤退,继而放弃济南、泰安,使后方动摇,这个责任应当是由谁来负?”韩复榘一听火从心起,毫不客气地顶撞道:“山东丢失是我应负的责任,南京丢失该谁负责任呢?”话没能讲完,蒋介石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地说:“现在我问的是山东,不是问南京!南京丢失,自有人负责!”韩正想开口反驳,刘峙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劝道:“韩主席,委座正在冒火的时候,你先到我办公室里休息一下吧!”刘峙拉着韩从会议厅的边门走出去。韩气呼呼的,脖子拧着,两只眼睛发红,额上青筋暴胀。刘峙装出极关心而且亲热的样子,继续拉着韩的手,向院子里走去。院子里早预备了一辆小汽车,刘峙说:“韩主席,上车吧,这是我的车子。”

韩复榘不知是计。刘峙向司机使个眼色,立即把车门关了。刘峙招手说:“韩主席,你一路好走,我还要回去参加会议!”小汽车前座上早有两个人等在那里,等车子开动了,那两个人迅速地从前座钻到后座上来,一边一个,把韩复榘夹在中间。其中的一个人掏出一张逮捕令出示给韩看。韩复榘这才恍然大悟,但表情极为镇静。从车窗向外一望,只见路两边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宪兵,如临大敌,戒备森严。汽车飞快地驶到开封火车站,从一辆专车走下两个特务,把韩复榘拖出来,推拥着上了火车,沿途不停,直达汉口下车。由专轮载车渡江到武昌。1月12日夜晚,两个押送韩复榘的特务把他交给“军法执行总监部”,软禁在一座二层楼上。

韩复榘被刘峙领出以后,蒋介石大声宣布说:“韩复榘目无中央,违抗命令,大敌当前,擅自撤退,为民众所不容,为党纪国法所不容,现已逮捕法办,请诸位安心供职!”蒋介石这一突如其来的宣布,使参加会议的高级将领目瞪口呆。片刻孙桐萱从座位上站起来向蒋介石求情说:“委座,韩复榘是个粗人,多有不对,希望能予以宽大处理。”蒋介石冷冷地对孙桐萱说:“你的那个主子韩复榘罪有应得,已交军法总监部组织会审,他的军政职务已被革除。第三路军总指挥由你继任,另委任军长曹福林为津浦路前敌总指挥,你们要安定军心,共同抗敌,别的就不要讲了。”孙桐萱心想:韩复榘必死无疑,看来我是无力回天了。韩复榘被软禁了7天,1月19日才组织高等军法会审。何应钦为审判长,鹿钟麟、何成溶为审判官,贾焕臣等为军法官。21日上午,刚组成的军法执行总监正式对韩复榘进行审讯。被告席上的韩复榘面色苍白,但表情沉静,显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何应钦问他:“你不遵命令,擅自撤退,在山东强索民捐,侵吞公款,收缴民枪,强迫鲁民购买鸦片等项,这许多罪行已经查实,你是否有话申辩?”韩复榘只是昂首微笑,一句话也不答复。几个陪审的法官一再追问,韩依然一言不发,傲然对之,审判毫无结果。

1月24日晚上7时左右,有一个特务到楼上来,对韩复榘说:“韩主席,何审判长请你去谈话。”韩复榘信以为真,就随着那个特务下楼了。当下到一半时,只见院子里面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哨兵。遂大梦初醒,知道自己死期将临。机警地对那个特务撒谎说:“我脚上鞋小,有些挤脚,我回房换双鞋再去。”他边说边回过头去,脚刚向上迈出一步,站在楼梯边的那个特务就向他的头部开了一枪。第一枪没打准,韩复榘回了一下头,说:“你打我的胸……”话没讲完,身后连续响起枪声。韩复榘向前挺了挺身子,歪倒在楼梯上。结果他头部中2弹,身上中5弹,仰面向天,眼睛还睁着。煊赫一时的军阀韩复榘就此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