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 我们怀恋的“直子”和“绿子”

村上春树最受读者瞩目的,始终是他所写的爱情小说或者说小说里的爱情。

《挪威的森林》在日本售出了超过四百万册,其销售记录保持了十多年,直至最近才被《在世界中心呼唤爱》所打破。

曾经有很多人想试图分析,《挪威的森林》所以能够大受欢迎的原因。其中一个连村上春树本身也承认的理由是,他在这篇小说里面,创造了两个充满生命力的主角,“直子”和“绿子”。

“听到踩在枯叶上沙啦沙啦的干涩声响时,我觉得直子好可怜,她所寻求的不是我的臂膀,而是‘某人’的。她所要的不是我的体温,而是‘某人’的。我开始产生歉疚的心情,为何我是我自己。”

《挪威的森林》中的直子,是主角惟一好友的青梅竹马女朋友。在好朋友的死去之后,主角和直子同时变成了完全孤立的人。在这寂寞的相遇中,直子需要主角的体温,而主角则对她付出了真爱。

直子是惹人怜爱的,主角常常希望能够把直子从失去最爱的伤痛中恢复过来,但结果仍属徒劳。

直子后来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最后死于自杀。

这种空灵而透明的柔弱女子,一直是村上春树在所有小说中,不断重现的女性形象。

例如《舞!舞!舞!》中的通灵少女“阿雪”,《斯普特尼克恋人》中的同性恋女子,《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中的神秘初恋情人“岛本”,以至是《寻羊冒险记》中那个在故事最初已经死去的妓女。

村上春树的故事,都是围绕住这种满身伤痕的待救女子而发生的,而另一个重要的共通点是:故事中的主角每一次都要注定地,永远失去这些女人。

这种“欲救无从”的感觉,营造出村上春树小说中的那种独特的悲剧气味。

有理论说,这种“欲救无从”的故事模式,是源自欧洲神话《睡公主》。

早在七十年代,村上春树正式凭《且听风吟》出道之前,他就已经写过一篇名为《盲柳与睡觉的女人》的短篇小说。(收录于短篇集《莱辛顿的幽灵》)

这篇小说后来则成为了《挪威的森林》的创作蓝本。

《盲》的故事,大约是说主角陪同他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去探望直子的故事。

直子躺在床上,为两位探病者朗读了一首长诗。诗中的主角是一位公主,被困在盲柳丛生的山中古堡里,等待王子的救援。

除了可怕的盲柳之外,山中还滋生着一种食肉的苍蝇,它们会钻进人们的耳朵,把内里的东西慢慢蚕食殆尽。

公主一直躺着,等不到王子的救援。苍蝇不断地蚕食着公主的内里,或许已经被掏空了。

在小说的结尾,主角拿出了探病的礼物给直子。她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的巧克力已经溶化掉了。

在这一刻,三个人都陷于沉默。

有很多应该说的话没有说,很多应该知道的答案没有问。

最后二人离去,把直子遗留在盲柳丛生的山中。

虽然说,“直子”这种女孩子,一直是村上春树小说的核心。可是带给小说生命的,往往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另一位女主角“绿子”。

“坐在眼前的阿绿却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迎接春天的小动物般,从体内涌出新鲜的生命感。她的眼眸宛若独立的生命体般愉快地滴滴溜转,或笑或怒,或惊恐或灰心。”

我已好久没见过如此生动的表情了。

《挪威的森林》中的绿子,虽然跟直子一样经历着很多人生的伤痛,不过她坚强,开朗,努力生存,而且勉力保持着正常。

她主动地结识主角,其后二人交往。期间主角多次因为直子的事而丢弃阿绿,可是她依然原谅她,爱着她,并努力想要把主角从伤痛中拯救出来。

村上春树一直以为,虽然直子的地位永远无法替代,可是能够拯救自己免于毁灭的,始终是像阿绿那般“正常的”、“充满生命力”的女孩子。

村上春树曾经亲口承认,绿子是他所创造出来的最成功的女主角。

这种活生生的、真实的、平凡的女子,令村上小说那种虚幻、抽象、绝望的文风,加入了一种实在的、温暖的,对人生的一丝希望。

《舞!舞!舞!》中的弓吉,以及《海边的卡夫卡》中的樱花,就是“绿子”式女性的典型。她们都拼命地想要把故事的主角从虚无的绝望中拉回现实世界。

她们有时候会成功,有时候则欲救无从。

“我爱直子,如今依然一样爱她。可是我和绿子,好像是命中注定了的。我想抗拒那种力量,却又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被它推动着往前。我对直子所感受到的是一种静得出奇、温柔澄净的爱情,但对绿子则是完全不同的感情——那种感情会跑会跳,会呼吸会鼓动,因而动摇了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村上春树让我们一直怀恋着“直子”和“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