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句话就赢得升迁机会 第十五节 最佳机会
这时的左宗棠已经因功被实授为浙江巡抚,成了大清国屈指可数的封疆大吏;曾国荃也已赏了三品顶戴,实授浙江按察使,虽仍令其统军围困金陵,没有到浙江任所,但总归是堂堂三品大员。而此时的李鸿章,却仍是三品按察使衔的道员。
一天晚饭后,李鸿章正在城外大营的书房里看书,张树声匆匆走进来禀告道:“禀李大人,下官适才见钱鼎铭大人乘船离开安庆了。下官觉着事情蹊跷,忙着人去船上探问。听船上的人说,钱大人是奉了曾大人之命回上海公干。”
李鸿章愣了一下,许久才道:“本官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
张树声走出去。李鸿章吩咐人备轿,他要进城去给恩师请安。临行,李鸿章翻出以前缴获的太平天国绘制的江苏省全图揣在怀里。
一进签押房,李鸿章见曾国藩正手拿灯盏趴在一张图上端详。李鸿章偷看一眼,见是江宁分图。
请安毕,曾国藩把李鸿章拉到江宁分图前,说道:“沅甫围江宁极其不顺,上海又告急,我苦思几日不得其策。少荃,你来得正好。依你看,长毛已成强弩之末,克复江宁,还需多少时日?”
李鸿章看着地图说道:“回恩师的话,依门生看来,克复江宁,在地利而不在兵多。”
李鸿章说着,从怀里摸出太平天国江苏全图摆到桌上,说道:“恩师请看,这是门生刚刚在城外截获的江苏全图。门生看后,知其重要,不敢耽搁,所以连夜送来。”
曾国藩把两张图摆在一起,一边观看一边比较,忽然抬起头道:“少荃,你适才说得不错。克复江宁,在地利而不在兵多。我早见此图,克复江宁久矣!少荃,你为湘军立了大功!来!我们坐下,我同你说个秘密。”
李鸿章扶曾国藩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的空椅子上落座。曾国藩抚须说道:“你来前,我计议已定,准备调左季高去支援上海,而着你去助攻江宁。”
李鸿章心间怦地一跳,曾国藩继续说道:“上海势危,非重兵不能解困。左季高拥兵过万,又新授浙江巡抚。调浙抚而援上海,虽名不正言不顺,却也是迫不得已。而你则兵寡,到上海无法抵挡一面,若助剿江宁,则绰绰有余。”
李鸿章口里不得不道一句:“恩师所言极是。”心里却悲哀地想:“早知如此,我何必这么急着来安庆呢?”
曾国藩随手拿起太平天国绘制的江苏全图,缓缓说道:“我见了此图,忽然改变了主意。我以为,沅甫只要见了此图,就算无兵相助,也能克复江宁,我决定调你去上海。”
李鸿章小心地问一句:“门生想问一句,恩师是想让门生随左帅去上海?”
曾国藩笑道:“左季高一贯眼空无物,你李少荃受得了他的脾气吗?若我真让你这个两榜出身的太史公随他前往,左季高恐怕也未必同意。少荃哪,我们乡间有句老话,叫做将心比心。
“你如今把江宁送给了沅甫,我就决定把上海送给你作为回报。你眼下只有淮勇五营,规模小了些,我决定再拨八营给你,就当闺女出嫁时娘家陪的嫁妆吧。上海乃丰腴之地,大有可为,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长毛败局已定,斩尽杀绝当是迟早的事。薛焕是个出了名的奸诈小人,你到了上海,要小心与他共事。有什么事,你可派专人函告于我。我明儿就派人,把着你援上海的消息,通报给薛焕,何时动身,要等薛焕信到才能定。”
李鸿章扑通跪倒,连连磕头,禁不住泪流满面。
回到大营的李鹤章见二哥满脸喜色,不由问道:“哥,莫非有什么好事落到了我们头上?”
李鸿章按捺住满心的喜悦,小声说道:“恩师临时决定,让我们去援上海。”
一听这话,李鹤章也颇感意外:“哥,我听说,制帅大人不是准备让左抚台去援上海吗?”
李鸿章喝了口茶,静静地说道:“哥把长毛绘制的江苏全图送给了恩师。季荃,你把哥的话记到心里: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尔,我无利于人,谁肯助我。这是功名中人必须牢记的法宝啊!”
第二天,李鸿章继续操练自己的五营人马。他知道,救援上海是自己独立成军的最佳机会。
曾国藩则一面飞檄薛焕,一面开始着手从各军抽调人马以补充淮勇,八营湘勇陆续从四面八方开到安庆。
到了年底,载淳生母慈禧皇太后策动东宫慈安皇太后,联络在京师主政的恭亲王奕,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宫廷政变,史称祺祥政变。
咸丰帝遗命的赞襄八大臣一夜间被逮问,授奕为议政王,定两宫太后垂帘听政,改年号为同治,定明年为同治元年。
此时上海已经危在旦夕,陆路行军赶过去肯定缓不济急,长江水路又在太平军的控制之下,李鸿章的淮军如何才能快速到达上海呢?
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三月中旬,七艘洋轮喷着浓烟,鸣着响笛,缓缓停泊在安庆码头。军兵正诧异间,钱鼎铭兴高采烈地走下船来。原来,上海的官绅和英国驻上海的那些领事、官员商量以后,决定租用外国火轮船,把安庆的淮军运到上海来。
这不仅让李鸿章感到意外,曾国藩本人也始料不及。
钱鼎铭火速赶进城中来见曾国藩,商讨援军起程的具体时间。见过钱鼎铭后,曾国藩当夜把李鸿章召进签押房。
施礼毕,曾国藩让李鸿章坐下,又让人给泡了壶新茶摆上,这才缓缓说道:“少荃,上海看样子已是十万火急,你打算何时动身呢?”
李鸿章回答:“门生已是准备停当,只等恩师令下了!”
曾国藩笑一笑,说道:“我替你翻了黄历,四月五日是黄道吉日,宜于出行。我料定,这一天肯定风和日丽,就定在这一天吧。不过,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上海不同于这里,也不同于湖广,现在的江苏巡抚衙门就挤在上海。除了薛焕,还有洋商和洋枪队。你到了上海之后,想怎么办呢?”
李鸿章想了想答道:“恩师容禀,门生大胆以为,门生此次赶赴上海,只是助剿,是客军。无论巡抚衙门也好,洋枪队也好,他们要难为门生,门生只给他们一个不理也就是了,他们能把门生怎么样呢?恩师,您老以为门生这么办行吗?”
曾国藩苦笑一下答道:“我与洋人打交道的时间尚短,不知你适才所讲的行不行得通。
“但我以为,你到上海之后,无论哪方面势力,你都要善加利用。我知你势单,已替你奏调翰林院编修刘秉璋为你帮办军务。我希望的,就是你配合薛焕和洋枪队,尽快收复苏、松等已失州县,打出你李少荃的威风。只有这样,我才好在上头说话。其实,薛焕不足虑,洋人倒值得你费番心思。洋人一贯心性不定,往往心口不一。用得好,是利器;用得不好,反为他所害。关于这点,你一定不能马虎。”
李鸿章忙答道:“恩师的话,门生都已记在心里。”
曾国藩起身打开身旁的竹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地把纸包打开,却原来是汉丞相诸葛亮所著《将苑》一书。
曾国藩用手指着书说道:“少荃哪,这部宋版《将苑》,是我当年典试四川时在南阳所得,我一直藏到现在。你如今要去上海,我思虑再三,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只能用它聊以充数了。”
李鸿章急忙离座,双手捧起书说道:“恩师把爱物见赠门生,足见恩师对门生的关爱。门生还有一请求,恳望恩师应允!”
曾国藩一愣,笑问一句:“少荃,还有何事?”
李鸿章道:“恩师容禀,门生跟随恩师日久,情同父子。如今,恩师遣门生去援上海,门生不敢不从,门生恳请恩师能再送门生几个字。门生远离恩师,若门生想念恩师的时候,也好拿出来聊以自慰!请恩师应允。”
曾国藩笑着哦了一声,略一沉吟,便挥毫在一张八行纸上写了“大道无常”四字,落款是“湘乡曾涤生与少荃共勉”。
起程的这天,安庆的上空忽然有些阴沉,已经风和日丽了多日,不料这一早竟起了雾。曾国藩饱读诗书,自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偏偏天不遂人愿,自己掌了自己的嘴巴,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有心想改个日期,又怕遭人耻笑。曾国藩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强打精神,勉装笑颜,顶戴官服的乘轿来到码头,为李鸿章一行送行。
曾国藩把李鸿章及各营营官请到临江的一座茶楼里坐下,这才清了清嗓子,开言说道:“各位知道,钱大人两次下安庆,上海危在旦夕,如今总算到了出征的这一天。上海一地,可就托付给各位了。我这里要告诉各位的是,湘、淮本系一家,都在为剿灭长毛而战。各位到了上海,一定要奋勇杀敌,给绿营和洋人,做出一个榜样来!本部堂随时等着为各位请功。”
曾国藩话毕,命随员给在座的营官每人敬了三碗酒,这才带头走下茶楼。第一起淮勇快速地登上轮船。
曾国藩临江而立,身旁站着的是身穿三品顶戴的李鸿章。
曾国藩忽然小声对李鸿章说道:“少荃哪,我有一件事忘了向你交代。听钱鼎铭说,江苏抚标营副将冯日坤镇守松江府时,有意纵兵抢掠百姓财物,还和团练刘郇膏有过械斗,当地百姓深受其害。你到了上海,替我查一查,钱鼎铭所讲是否属实。”
李鸿章小声问:“恩师,您老没问问薛中丞怎么讲?”
曾国藩小声道:“薛中丞与冯日坤是儿女亲家,除了袒护他还能怎么说?”
李鸿章点点头。曾国藩小声嘱咐道:“你到了上海,一定要小心从事。薛焕仗着洋人的势力,在上头腰杆子很硬,连恭亲王都回护他。冯日坤这件事,你最好亲自来办!”李鸿章轻轻点了下头。
第二天一早,李鸿章带着随员率第二起人马登上轮船离开安庆,踌躇满志地向上海驶去。此时,李鸿章即将进入不惑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