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句话就赢得升迁机会 第十七节 李鸿章三十九岁成江苏巡抚
薛焕很快让苏松太道吴煦将淮勇饷粮补齐,额外又送赏银五万两。李鸿章决定远离洋枪队,移师太仓,以为下一步收复青浦做准备。薛焕答应了他的请求。
李鸿章率淮勇前脚离开上海,圣旨跟着便到了巡抚衙门。传旨官被迎进巡抚衙门,急传李鸿章一同接旨。
薛焕一愣,急忙着亲兵骑快马出城去追赶。李鸿章这时候已行至半路,巡抚衙门的快马尾追而至,请他快速回城接旨。
李鸿章急传号令下去,就地待命。自己气喘吁吁刚到巡抚衙门,传旨官不容他歇息,便高喊一声:“薛焕、李鸿章接旨!”二人急忙面北跪倒在地。
传旨官展旨宣道:“本日据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所奏称,前有人奏江苏抚臣薛焕,自到任后,株守上海,一筹莫展……该员自接旨日起,开缺巡抚一职,加钦差大臣衔,在上海办理外国事务……照曾国藩所请,着赏李鸿章二品顶戴升署江苏巡抚。前据曾国藩又奏,为示事权归一,可否破格将洋枪队及淮扬水师归其节制等语。朕体察督抚用心,加恩破格一体照准。”
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在最关键时刻,给了薛焕当头一棒,并保举自己的门生李鸿章接署江苏巡抚。此时的江苏、江西、浙江、安徽四省,都在曾国藩的节制之中,曾国藩的话,朝廷不可能不听。
当时的大清国共设十八行省,计有直隶、山东、山西、河南、江苏、安徽、江西、福建、浙江、湖北、湖南、陕西、甘肃、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
在十八行省的巡抚当中,三十九岁的李鸿章无疑是最年轻的署抚。
薛焕由上海道升授巡抚时已经四十七岁,到任刚及一年便被免职,这是最让他恼火的地方;李鸿章率勇抵沪刚及两月,便一跃升至巡抚高位,升官之快也让薛焕气恨。何况,当时的江苏,仅恩赏的头品顶戴就有三人,二三品的官员竟达七八位,像苏松太道吴煦与记名道杨坊二人,就都是二品的顶子,最不济的团练帮办刘郇膏,也是三品的顶戴。
薛焕接旨后垂头丧气,浑身打不起精神;李鸿章接旨后神采飞扬,满面红光。说起来,薛焕也并不是个无能之辈,他有他的能耐。
薛焕一榜出身,四川兴文人,三代经营古玩店。曾任金山知县,后入向荣幕,襄赞江南大营军事。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随着太平天国的壮大,上海小刀会亦聚众起义。
薛焕以知府衔率川勇一千五百人,随江苏巡抚许乃钊前往镇压,因功实授松江、苏州知府,后以粮储道署理苏松太道迁江苏按察使、江宁布政使、江苏巡抚。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太平军攻占苏南,他又兼署两江总督,命苏松太道吴煦、盐运使杨坊二人,勾结美国人华尔,依靠英国的势力,组织洋枪队对抗太平军,颇为总理衙门赏识。
不久,两江总督放曾国藩署理,他回任江苏巡抚,居上海一地。薛焕虽有功名,却仍不肯丢弃祖传的基业,川中及上海均有他的古玩铺子,随着官升,铺子也日渐扩大,人送绰号古董中丞。两江官场都知道薛焕的这一癖好,凡来江苏候补的官员,无论亲疏远近,都要重金搜罗一两件古玩送上,才能讨个缺分,但却又都是短期的;若想长期有缺分,你还得经常到薛记古玩店去买货,再托人送进巡抚衙门。如是者三,薛焕财源滚滚,京里的路子被他走得溜熟,而江苏官场中人却无不穷急。靠着洋枪队还能战,亦能守,上海始终未被攻破。
李鸿章知道,薛焕能得洋人的欢心,一靠吴煦,二靠杨坊。
吴煦与杨坊均是买办出身,与外国人熟悉,杨坊还将女儿嫁给华尔为妾。吴煦、杨坊二人仗着洋人的势力,混迹上海官场,很得薛焕的信赖,成了上海无人敢惹的人物。
李鸿章尽管升署了江苏巡抚,但江苏的事情,他还要同许多人商量后才能办理。官员的升降调补,他要征得恩师的同意;洋务上的事情,他要和薛焕打招呼;银粮上的事情,他需要吴煦的支持,因为吴煦兼署着苏松粮道与江苏布政使两个重要的职衔;而洋枪队的事情,他则必须先和杨坊商量稳妥后才能办理,因为杨坊是洋枪队统领华尔的老泰山,也就是洋枪队的老泰山,李鸿章此时还离不开洋枪队。
吴煦、杨坊二人,表面上听命于巡抚衙门,背地里却仍然围着薛焕转;洋枪队也是如此。
李鸿章不动声色,心里却在苦苦思考着对策,他深知,吴煦、杨坊二人在上海日久,加上有薛焕和洋人做后台,想动颇不容易。但是想在上海立足,却又不能不在军政两界来一番整顿。
思来想去,李鸿章决定先在绿营动手,然后再寻机参掉吴煦、杨坊二人,希望把江苏的银粮大权抓到手。至于洋枪队,李鸿章倒不急于动手,因为洋枪队原本抱着的就是有奶便是娘的宗旨,谁供应洋枪队粮饷,谁就是这支队伍的亲娘。李鸿章坚信,只要自己在上海站稳脚跟,事权归一,不信洋枪队不听调遣。
主意打定,李鸿章说干就干。他先对绿营各将官逐一摸底,做到心中有数。江苏提督曾秉忠是靠军功起家的人,其人作战骁勇,水陆兼备,只是浑身充满着匪气,又一向瞧文官不起。对这种人,李鸿章信奉的宗旨是:只能利用但决不能长期依靠。总兵况文榜惟曾秉忠的话是从,曾秉忠指令向西,他便不敢向东。其人一贯无主见,是上海军营一等一的墙头草。副将冯日坤是薛焕的心腹大将,他来上海不过两年,便仗着薛焕的势力,强抢民女,殴打团练刘郇膏,杖杀吴煦的未来女婿,可谓罪恶滔天。参将李恒嵩一直跟着洋枪队作战,尚未有劣迹。
李鸿章决定先除掉冯日坤,再将曾秉忠、况文榜换掉,最后着手整顿洋枪队。这一天傍晚,李鸿章让厨下备了几样小菜,便使人暗将刘郇膏传来问话。
刘郇膏当时正用晚饭,一听署抚有命,便急忙放下碗赶了过来。
礼毕,李鸿章笑哈哈地拉着刘郇膏的手坐下,命人上酒摆菜。刘郇膏受宠若惊,连称:“下官无功不受禄,下官无功不受禄!”
李鸿章笑道:“刘大人是上海的大功臣,本官初来沪上,理应敬上一杯酒的。”
刘郇膏忙道:“大人这话越发让下官不知所措了。请大人把话讲明,否则下官不敢擅坐!”
李鸿章把刘郇膏按到座位上坐下,自己在对面落座,这才缓缓说道:“本部院来到上海便听说,抚标营副将冯日坤为非作歹,无人敢碰,只有团营统领刘大人不惧怕他。刘大人,本部院所言不虚吧?”
刘郇膏道:“大人所言是实情,又非实情。下官与冯协台,以前确曾有过过节,但那都是酒后所为。下官当时骂了冯协台两句,冯协台因下官骂得太狠,便让人捆了下官一绳。后来薛大人出面,把下官和冯协台训斥了一顿。现在想来,都是不值得的事,也遭人耻笑。大人如果真心爱护下官,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事了!”
李鸿章未及刘郇膏把话讲完便冷笑一声道:“人皆传上海的刘郇膏,是条真正的汉子,现在看来,竟然都是谬传!刘大人,如果你老弟觉着一辈子在人鼻子底下乞食快活,本部院自然不能强你。本部院以后不仅不会在人前提你老弟的大名,还要对人说,江苏官场,原本就无刘郇膏这一号人物!”
李鸿章的几句话,说得刘郇膏面红脖子粗,坐立不安。李鸿章自言自语道:“冯日坤身为二品武官,不思报国,却恃强残害百姓。本部院刚刚署理巡抚,便接到十几份状子,无一状不是告冯日坤的。冯日坤胆大妄为,江苏官场已被他闹得不成样子!这样的人不办,天理何在?”
刘郇膏忽然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问一句:“下官想问大人一句,冯协台在上海胡闹已非一日,大人初到上海便想办他,难道大人忘了,冯协台的后面站着谁吗?下官决非鼠辈,只是在替大人担心!”
李鸿章笑着答道:“本官既想办他,就不怕他身后站有何人!”
刘郇膏小声说道:“冯日坤在上海日久,关系盘根错节,想办他谈何容易!”
李鸿章道:“刘大人,如果无人揭参冯日坤,本部院自然无法办他。但若有人敢站出来揭参他,只要证据确凿,本部院就一定能办他!刘大人,你老弟可以不相信本部院,但你应该相信王法、相信朝廷!”
刘郇膏全身一抖,很快抬起头说道:“大人既有此决心,这狗日的冯日坤真是死期到了!”刘郇膏说着举起左手,将袖管一捋,接着道:“大人请看,下官臂上的这条刀疤,便是狗日的冯日坤所为!”
刘郇膏的左臂上,一条盈尺的刀疤赫然在目。李鸿章用手摸了一下刘郇膏臂上的刀疤,说道:“这冯日坤真是太胆大了,他连朝廷命官都敢用强!”刘郇膏长叹一口气,慢慢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