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慈禧太后说:李鸿章真能干啊! 第二十八节 秘密计划
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十一月的常熟一带,秋风发威,万木落叶纷纷,天气在明显地一天天凉下去。常熟、昭文、福山等地,到处飘扬着太平军的旗号。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在昭文、福山、青浦各海口,均拨有重兵把守,总数约在两万人以上,仿佛摆了个长蛇阵。
这时的淮勇各营及江苏抚标各营,则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太平军的周围,准备随时进攻。忠王李秀成,特从天国都城天京赶到青浦亲自坐镇。江苏署抚李鸿章,也带着一班幕僚打上海来到青浦的张树声大营,决定和李秀成一决高下。
经过几次对阵,李鸿章渐渐摸透了对方的实力,也摸清了这一带太平军各守将之间的关系。
守常熟的太平军主将是被洪秀全封为朝将的钱桂仁,部将是骆国忠、董正勤;守太仓的是钱桂仁的族兄钱寿仁,部将是周寿昌;守福山的是天国师帅侯得立,属下有近天福、谢有成二部将;青浦则由忠王李秀成亲自率部众五千人把守。
李秀成坐镇青浦,大大鼓舞了太平军的士气;淮勇虽作战勇猛,却未占到丝毫便宜。双方各有伤亡,战局一直僵持不下。二李都在挖空心思寻找突破口。
不久,李鸿章从水师营游击周兴隆的口中得知,这一带各路太平军守将虽貌合却神离,其实是各怀异心,有的守将甚至通过民间渠道给水师营捎口信,透露出有心降清的话。
李鸿章决定变换策略,通过瓦解对方军心的方法,希望实现击败李秀成、收复常熟各海口的目的。
他特委身边的幕僚候选道徐佩瑗专做此事。徐佩瑗是李鸿章幕府中的苏秦,生就一副伶牙俐齿,能把死人说得活转来,把妓女吹成仙女。据传闻,徐佩瑗做媒无一不成,徐佩瑗代人写的讼书,无一不胜。徐佩瑗就是凭着这张嘴,做过薛焕的高参,为吴煦筹过银粮,替康白度时期的杨坊拉过生意。
李鸿章来到上海后,他转投李鸿章,仍然受到器重。
如今,李鸿章要借他这张嘴,成就一番大事业。
李鸿章对徐佩瑗谈事情时是在中军大帐的一个密室里,李鸿章不仅屏退了左右,连身边的侍卫也支使了出去。
徐佩瑗听完李鸿章的话,略一沉吟,便小声道:“大帅,您老着职道要办的这件事,要想成功其实并不难。但大帅须答应职道三件事,职道才敢领命。”
李鸿章道:“你且把三件事先讲出来。”
徐佩瑗道:“第一件,时日要宽限。这件事非同儿戏,职道需要些时间,先把脉络理清,寻找到要害处才好下手。”
李鸿章点一下头道:“这件事原本就不能急办。你且讲第二件。”
徐佩瑗道:“这第二件,看似简单,其实是关乎成败的根本。职道离营后,大帅万不要遣人盯我行踪。不管职道如何出入长毛军营,大帅都不要理睬,权当职道投了长毛。”
李鸿章想了想道:“好,这第二件本部院也答应你。第三件呢?”
徐佩瑗道:“大帅,职道的第三件事看似容易,其实是最难的!”
李鸿章不由“哦”了一声,道:“你且讲讲看。”
徐佩瑗道:“第三件,大帅须许职道便宜行事的权力。职道打个比方,长毛同意降我,但降我就要有条件,条件不过是银子和顶子。职道答应保他个三品的游击顶子,到了大帅这里,却不同意,您让职道怎么办呢?”
李鸿章想了想,道:“这件事本部院也一发答应于你,不过呢,你老弟也不要把官许得太高、太大,总归在三四品的武官之内吧。我大清的空顶子成百上千,又何必在乎多出几顶呢?”话毕自嘲地一笑。
徐佩瑗脸一红,道:“职道跟了大帅这么久,头上的这个四品顶子还是空的呢!”
李鸿章笑道:“人皆说你老弟张嘴三分利,本部院算是领教了。老弟且放宽心,只要此次大功告成,本部院保你个缺分就是了!”
徐佩瑗闻听此言,陡然而起,连连称谢,当晚便乔装成一名乞丐,离开青浦,直奔常熟一路行去。
到常熟后,徐佩瑗很快便被太平军收容,成了太平军中的一员。
徐佩瑗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笔下的功夫,不几日便混到钱桂仁的身边为钱桂仁办理案牍,渐得钱桂仁的欢心,但同时也生出疑心。欢心的是徐佩瑗办理文书非常麻利,遣词造句入情入理,钱桂仁身边竟没有人能超过他;让钱桂仁疑心之处是:徐佩瑗有这么好的笔头子,怎么沦落到了如此地步?莫不是忠王疑他二心派过来的暗探吧?
太平天国自打内讧以后,天王洪秀全已不再信任异姓王,各将领之间也都开始互相猜忌,互相防范。徐佩瑗的出现,使钱桂仁这名天国朝将,首先想到的是忠王李秀成派来的心腹监视于他,而不作他想。
钱桂仁既然开始怀疑徐佩瑗,自然就通过心腹寻机向徐佩瑗打探根底。一日酒后,徐佩瑗仗着三分的酒胆,对钱桂仁的心腹说道:“山人来到大营,是想把一套荣华富贵献给朝将大人。”
钱桂仁的心腹见徐佩瑗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心下难免一懔,当即就辞别出来,飞报给钱桂仁。
钱桂仁听完以后,倒把老大一颗心放进肚里,连夜就把徐佩瑗召进大帐的密室,笑道:“你老弟是从安庆来的吗?曾妖头想把一套什么样的富贵送给我?你究竟是谁?来此意欲何为?”
徐佩瑗知道钱桂仁早有心降清,于是朗声道:“朝将既然以诚相待,山人也就以实相告。山人非是别人,乃江苏抚台幕府四品候补道徐佩瑗。本官受抚台李大人委托,由青浦大营来到常熟,实是要把一套荣华献与朝将,只是尚不知朝将有没有胆子接纳。”
钱桂仁道:“你难道就是天下闻名的大辩士徐佩瑗吗?李妖头是怎么说的?”
徐佩瑗道:“钱朝将,天国内讧之后,已到末路,官军克复金陵只在旦夕。金陵一旦克复,尔等就算有心反正,朝廷亦难允准。到那时,就算不被正法,也要落个四散奔逃。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何况,天王已不再信任异姓诸王,而诸王,也不再信任属将。朝将若此时决心反正,不仅照享荣华富贵,而且也能让九族保全!”
钱桂仁问道:“老弟,你讲了这么多话,还是没有说明白,我此时就想知道,朝廷究竟能赏给我个什么顶子?天国的朝将,相当于大清的从三品游击,低于三品,我就算战死,也不降!”
徐佩瑗笑道:“钱朝将,你想知道山人送给你的这个顶子有多大吗?山人行前,抚台李大人再三言明,如钱朝将真肯弃暗投明,他老就保举朝将为大清国堂堂的从二品副将!如果朝将不想带兵,抚台就以四品道相送!”
钱桂仁想了想,忽然不相信地说了一句:“老弟的话我信,李妖头的话我却不敢相信。我从三十岁就跟随天王出生入死,到了现在,才赏了这个朝将。我投过去,未立寸功,他李妖头就肯保举我做二品副将?我不信!李妖头一贯诡诈,他肯定是在诳我。”
徐佩瑗道:“朝将此言差矣。李抚台是一省巡抚,又是两江总督曾大帅的得意门生。他老若上折保举,就算朝廷有心想驳,也要看看曾大帅的脸色。朝将若还不相信,今夜就放山人回青浦大营,山人让抚台大人立一个字据如何?”
钱桂仁道:“李妖头若肯立字据,我不仅自家投过去,还能把族兄钱寿仁、族弟钱嘉仁也拉过去。”
徐佩瑗道:“如此甚好。不过,朝将反正以后,就是本官的手足,也是大清的官员,如果还称抚台为妖头……”
钱桂仁忙道:“老弟但请放心。此一时,彼一时。巡抚是我的上宪,我恭维唯恐不及,哪还敢称妖头啊!”
徐佩瑗转日就乔装成乞丐,离开常熟,间道返回青浦大营。
李鸿章一见徐佩瑗回来,无异于久旱见了甘霖。
徐佩瑗当夜与李鸿章计议了许久。徐佩瑗如此往返了三次,终将钱桂仁所部举事日期定下。恰在此时,李鸿章接到常胜军参将李恒嵩派人火速送来的密报。李鸿章拆阅之后,不由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白齐文会在此时闭城闹事。李鸿章急把幕僚冯桂芬、王凯泰、钱鼎铭、王大经等人召进大帐议事。他先将密报递给众幕僚看后,才道:“各位可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言!”
钱鼎铭道:“下官久在薛焕的身边,据下官所知,薛焕与白齐文相交甚厚,这件事,眼见是薛焕在里面做了手脚,否则,白齐文不会胆大到私闭松江城索饷。”
王大经接口道:“下官在想,薛焕与杨坊非是一般交情,薛焕的古董铺子生意,有一半做成在杨坊的手里。薛焕怂恿白齐文闹饷,这自是要给大帅吃点苦头,但他为何偏把吴煦和杨坊都绕在里面?杨坊被打成鼻口蹿血,吴府被洗劫一空,薛焕这么做,就不大合乎常理!”
冯桂芬道:“大帅,李参军有没有说过,白齐文离开杨府后又去了哪里?”
李鸿章也觉得奇怪:“这是最让本部院不解的地方。白齐文这个狗东西,洗劫吴府打伤杨坊,他却没有回大营,竟然带着亲兵上百人,遁了个无影无踪。他这不成了飞贼了吗?本部院原想给各口下一个缉捕札子将他拿获,偏偏他又是个美国人,身边还带了百十人的亲兵。官府当真把他逼急了,他翻脸投了长毛,可不是我心腹大患吗?还有一层,他是中英两国聘用的统兵武将,需两国签发缉拿文告才行。”
冯桂芬道:“说起来,这次最冤的是杨坊。”
李鸿章用鼻子哼一声道:“他有什么好冤的!受人凌辱,莫外乎不谙世事。他以为把洋人的大腿抱住就没人敢惹他了?”
王凯泰这时道:“抚台大人,您老若到上海去见薛焕会怎么样呢?他是通商大臣,专管洋务啊!”
钱鼎铭也忙道:“王大人可是糊涂了!薛焕对大帅是存了私见的。你让大帅去见他说什么?薛焕是通商大臣不假,可白齐文不是商人,是军人哪!大帅,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您老应该先去会会英国陆路提督士迪佛立,将白齐文私闭城门闹饷的事和他通通气儿,看他怎么说。大帅曾经说过,白齐文能做常胜军的管带,还是这个士迪佛立保举的。”
李鸿章想了想道:“好,白齐文这件事,本部院已经有了办法。本部院离开大营以后,望各位办事一如既往,不要因本部院不在而懈怠。各位都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