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勇歼穷寇 解放张家口

十二月八、九两天战斗取得胜利,我二纵指战员的斗志更加高昂,“请战书”、“挑应战书”似雪片飞来,纷纷请求担任解放张家口的主攻、突击任务。特别是六旅求战情绪更为迫切,因为这两次敌人突围主攻方向都在五旅阵地,六旅阵地上没有大的战斗,使六旅旅长盛治华、政委钟华农和全旅指战员更急于求战。这时,我华北野战军虽已胜利地完成了分割包围张家口、新保安敌军的作战任务,在西线抓住了傅系的主力,但东线的东北野战军刚入关,尚未完成对平、津敌军的战略包围。为了拖住平、津蒋系部队不能南撤,毛主席指示我们暂缓歼灭张家口守敌,明确指出;不可将张家口、新保安、南口诸敌打掉,否则,将迫使南口以东诸敌迅速决策狂逃,所以,对张家口守敌只能采取“围而不打”的方针。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我们各级领导立即深入部队,宣传解释中央军委的作战方针,解决指战员的急躁情绪,把高涨的求战热情引导到扎扎实实地做好歼敌的各项战前准备工作中去。

数九寒天,地冻盈尺,构筑三道防线的工事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战士们清除好积雪,一镐头挖下去,冻土上只留下个白点,就象镐头砸在花岗岩上一般。有的战士烧开水烫,开水浇在地上,冒起一股热气,大部分流掉,少量开水渗进表层,冷风一吹,又冻上新的冰块;有的战士用柴草烧,烧一点挖一点,进度极慢。最后只好用炸药先炸开一个坑,然后从冻上下往里掏,把冻上下面掏空一段,再用镐头、石头向下砸开冻土,构成堑壕和掩体,战士们称它是“掏心战术”。有的地段适宜垒胸墙或地堡,战士们就抬来石头,垒一层石,培一层土,再浇上水,一层层往上垒,泥、石、水冻在一起,筑成一米多高、一米厚的胸墙或地堡,与钢筋水泥同样牢固。靠近铁路的阵地,则就地取材,扒了铁轨、枕木来修工事,既破坏了敌人的铁路交通,又修好了工事,一举两得。我们就是这样依靠战士们的集体智慧,群策群力,很快地修好了阻击阵地,三道防线象三道铁箍,把张家口紧紧箍住。

人民群众的积极支援,对争取战斗的胜利也起了重大作用。晋察冀是老抗日根据地,群众觉悟高,我们动员了民工担架一千多付,驮骡四百多匹。民工们远离家乡随军转战绥远,后又随军东进,及时运送粮食、寒衣和弹药,保障了我军连续行军、作战,兵强马壮,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十二月二十一日,我两大野战军已将傅作义集团分割包围于张家口、新保安、北乎、天津、塘沽五地,园满完成了战役第一阶段的任务。中央军委按照“先打两头,后打中间”各个歼敌的战略部署,为在歼灭新保安敌军时,不使张家口守敌增援或逃跑,决定将东北野战军第四纵队调至张家口,归华北第三兵团指挥,加强包围张家口的兵力。据此,三兵团重新调整了部署:以东北四纵进至宁远堡、榆林堡地区,接替一纵所担负的张家口东南面的防务;一纵从东南面向西移动至孔家庄地区,靠拢我二纵;我二纵向西方向移动,集中至新、旧窑子和东、西红庙一线;六纵并指挥一纵第三旅移至张家口西北和北边地区,形成了更加严密的包围圈,二十二日晨,华北第二兵团开始对新保安守敌发起总攻,经过十一个小时激战,全歼敌“王牌”三十五军,首战告捷。

敌三十五军迅速就歼,使傅作义大惊失色,二十二日下午五时,即密令十一兵团司令孙兰峰:“立即率张市守军相机突围,向绥远撤退。”并令一零五军军长袁庆荣统一指挥这次突围行动。被围困在张家口二十五天之久的敌十一兵团部、一零五军军部和所属部队得知三十五军被歼,军长郭景云毙命,兔死狐悲,更是惊恐万状,都在挖空心思盘算怎样牺牲友邻、保存自己的实力,及早逃脱被歼的厄运。

二十三日拂晓,敌人开始突围。其先头部队第二五九师(暂编第十一师)悄悄出张家口北面的大境门突围,当即被我扼守在西甸子、朝天洼的一纵三旅堵住,展开了激战。与此同时,袁庆荣令其骑兵五旅旅长卫景林率骑兵五旅、十一旅向张家口西面突围。他们由七里茶坊向老鸦庄、沈家屯、阎家屯方向前进,遭到我六旅十六团的阻击,未经激战马上折了回去。事后我们得知,原来袁庆荣令卫景林带两个骑兵旅向西突围后往西北商都方向转进,其目的是吸引我军向西追击,“丢车保帅”,以便袁庆荣率自己的主力由大境门突围出去。可是当卫景林的骑兵旅遭到我二纵阻击时,卫景林又偷听到袁庆荣给孙兰峰的电话,得知袁庆荣派二五九师为前锋,已出了大境门,明白了袁庆荣令他们向西突围是为了牺牲骑兵旅以保住一零五军的实力,不觉火冒三丈;同时,卫景林看到我二纵在西边构筑了一道道工事,正严阵以待,向西突围只有死路一条,于是,率领两个骑兵旅一起转向大境门。

当两个骑兵旅到了大境门时,正好碰到省保安司令靳书科也带着保安部队弃城逃到大境门。人、马争先进大境门,互相践踏,乱成一团。大境门是明代长城的一个重要关口,清顺治元年(一六四四年)在这里开豁建门,成为张家口的北城门。城门是二座条石基础的砖筑拱门,券门洞内侧宽仅六点八米,深十三米;城门内是一条狭窄的街道,城门外是通往张北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山沟,名为正沟。正沟东西两边群山耸峙,沟长二十多里,宽一里多,正沟的东侧是冰封的大清河,西侧一条通往张北简易公路。这条山沟南边稍宽,越往北越狭窄。从大境门往北六七里处的西甸子、朝天洼,又分岔出两条山沟,往北的山沟经陶赖庙通张北,往东拐弯的山沟经乌拉哈达、高家营通往崇礼。

开始我们判断敌人向北突围只是佯动,主要突击方向可能仍在我们西南边,因为北面山沟狭窄,而西南面地势比较平坦,便于展开兵力,事后得知,敌人因几次向这个方向突击都遭到惨败,知道我们西边、西南边部署重兵,所以改变主意,选择我兵力薄弱的北边作突破口,想尽快通过大境门,顺着山沟往张北的公路逃窜。可是,敌人刚出大境门六七里,就从西甸子、朝天洼直到乌拉哈达、陶赖庙一线上,遭到我一纵三旅和六纵的节节阻击,正象一群钻进了渔网的鱼,进退维谷。

这时,敌人向北突围的方向已经明确,兵团立即命令,东北四纵沿张家口东侧山地,我二纵从张家口西侧山地,并肩由南向北朝市区和大境门方向攻击,务必将敌全歼于大境门外的正沟里。我二纵指战员听到大境门外激烈的枪炮声,想象得出兄弟部队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争取早一分钟赶到大境门,就为兄弟部队减轻一分压力,减少一分牺牲。张家口东西两侧都是高山,层峦叠蟑。西侧从南边的凤凰山、台子山透迤向北,山岭连绵不断,直至大境门西侧的西太平山、元宝山,山势越来越高,山沟越来越窄。所以,兵团指挥部设在西太平山上,俯瞰张家口市区和大境门,如在眼前。我二纵遵照兵团命令,顺着张家口西侧的几条山沟攻击前进。此时,大部分敌军都已谓集在大境门外的正沟里,东西两侧的山上大都是敌军打散了建制的散兵游勇,偶尔也遇到通过小山沟逃上山的敌骑兵或保安队,他们如丧家之犬,在山里乱转,见我大军压过来,连忙缴枪,个别逃跑、顽抗的,我们派出少数部队迅速消灭它,大部队不予恋战,急速大踏步前进,以免耽误时间。

六旅打得十分勇猛,猛打猛追,到二十三日下午六时,已向北攻占了赐儿山、瓦盆窑和西兵营地区;七时,五旅也攻占了永丰堡南山和元宝山,俘敌二千余人。接着。五旅又派出一个营向北追击,攻占了大小石华山,堵住了敌人顺正沟西侧的小山沟窜入深山躲藏的通路。

这一天,雪压冬云,白絮飞舞,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战士们蒸发着热汗的征衣上,飘落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巅。战士们怀着复仇的怒火,带着歼敌的决心,忘掉了疲劳,忘掉了饥寒,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溜小跑,冲击前进。

傍晚,五旅先头部队从永丰堡南山顺小山沟向东搜索前进,直扑张家口的西北城门——平门。守卫平门的小股敌人据城抵抗,五旅先头部队经过几次冲击,全歼了守敌,马上从平门进入市区,转向大境门冲去。这时,西侧一些山头仍有少数散兵游勇在打冷枪,五旅旅长马龙不顾流弹不时嗖嗖地掠过头顶,带着几个参谋和警卫人员,阔步直插平门。正巧兵团副政委李天焕路过,一看马龙大步流星地往山下闯,马上把他叫住:“马旅长,平门还在战斗,山上敌人还没有全歼,你赶到前面干什么?”

马龙爽朗地答道:“我到前面指挥,扫清道路。”

李天焕看他这股倔劲,又高兴又耽心,硬是把他拉回转来,站在山路边指挥部队往平门冲去。

黄昏,随着战线迅速向北延伸,我二纵指挥所也急速向第一线跟进。我和韩伟、赵冠英、刘国梁经过水母宫山上直插大境门。到了大境门时,只见东北四纵同我二纵的部队如怒潮汹涌,顺着正沟正向北猛追穷寇。东北四纵有三个师,兵力雄厚,又具有雷厉风行的战斗作风,进展迅速。他们在二十三日下午即从东南面、东面山区分成几路突进张家口市区和大境门;一部分部队沿着东侧山地直插乌拉哈达、高家营和陶赖庙,卡住敌人的去路。当我二纵赶到大境门时,四纵先头部队已出大境门向北追击逃敌。

敌军经过一天的拼死突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勉强通过了西甸子、朝天洼两处隘口,但前进不远,在正沟分岔处,一部分向东逃跑的敌人被堵在鸟拉哈达和高家营;大部分向北逃跑的敌人又被卡在陶赖庙。五万多敌人陷入我军重围,如瓮中之鳖,前冲后突、左碰右撞都无济干事。汽车、马车、大炮、骆驼和物资、弹药,大部分被抛弃在大境门内外和大清河滩上。当官的轻装简随往北逃跑,当兵的丢掉笨重的装备、弹药四散逃命;官找不到兵,兵见不到官,步兵、骑兵、炮兵、保安队各不相让,互相践踏,鬼哭狼嚎,一片混乱。

我和韩伟等几个领导同志站在大境门口,边鼓励战士们奋勇向前,边叮嘱各级干部要同四纵兄弟部队很好配合,迅速追歼逃敌,不要争缴胜利品。这时,我们才感到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又渴又饿,见街道东边堆放着一大堆木箱,便趁势坐了下来歇歇脚。那时天已经黑了,加上阴霾漫天,看不清这横七竖八堆放的木箱是装些什么东西。突然,从背后窜出一条狗来,警卫员正想去赶狗,赵冠英用手电筒一照,不禁吓一跳,原来我们坐在炮弹箱上,旁边不远就是敌人丢弃的许多地雷和弹药。赵冠英忙制止警卫员不要赶狗,恐狗急乱闯,踩响了地雷。幸好,狗看到手电筒亮光,一下窜进西边的民房里去了。大家都不禁捏了把汗。我开玩笑他说:“哈哈,马克思在天之灵”逗得大家都笑了。赵冠英派了哨兵在这里警戒,防止后续部队踩上地雷,我们便走进一家饭馆楼上休息一会,不久,又通过大境门向前进入孤石村,把纵队指挥所设在村头一排民房里,指挥部队继续向前突击,分割围歼敌人。

敌人兵败如山倒,我军所向披靡,锐不可当,追兵所至,敌军纷纷缴械投降。连队派几个战士,指挥俘虏把武器一堆堆放在地下,然后象赶羊似地把俘虏一群群往俘虏营送。战士们看到一群群俘虏从身边走过,喜上眉梢,加快步伐奋勇向前,争取多抓俘虏多缴枪。

经过一天一夜的围歼,大多数敌人已经投降。二十四日上午十时,敌一零五军副军长杨维桓看大势已去,便带着一批残兵抄小路爬上北营东山,想依仗这一千多米高、六十度陡坡的高山负隅顽抗。可是,他们喘息未定,就被我五旅十三团和东北四纵发现包围。十三团的指战员在兄弟部队炮火的支援下,与四纵的战友们一起奋勇攀登这座高山,很快用猛烈的火力把敌人压了下去,以勇猛的突击动作,迅速攻占山头,俘虏了敌副军长杨维桓和妄图逃脱覆灭命运的残兵败将。从发动攻击到结束战斗仅三十分钟。至此,追歼逃敌的战斗胜利结束,除敌十一兵团司令孙兰峰带着少数骑兵逃往绥远外,张家口守敌五万余人全部就歼,其中俘虏敌一零五军军长袁庆荣以下五万零三百九十人。我二纵共歼敌一万零三百余人,而仅伤亡二十六名,以最小的代价取得了重大的胜利。

战场的硝烟尚未散尽,我们站在大境门外,仰望门楣上“大好河山”四个苍劲古朴的大字,再次勾起了一连串的回忆和遐想:据说这四个大字是一九二七年察哈尔省都统高维岳所书。二十多年间,张家口的大好河山,曾成为军阀争夺的要地,成为日本侵略军掠夺我中华民族的屯兵营。当一九四五年八月我晋察冀军民从日本侵略军手中解放过来不久,蒋介石又令傅作义部从大境门这块“大好河山”的匾额下踏进了张家口,抢去了人民的胜利果实,现在,大好河山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怎不令人激动!这时,支前民工和当地群众纷纷涌向大境门,帮助我们搬运缴获的胜利品。有个小伙子兴奋地指着那一堆堆的枪支笑着对我们说:“嘿,这枪象高梁秸一样,一捆一捆、一垛一垛的!”他又指着那低着头、缩着脖,身上洒满雪花,迈着瞒珊脚步的俘虏兵说:“看,解放军象个羊棺,赶着羊群进圈哩!”看那小伙子红喷喷的笑脸和那手舞足蹈的高兴劲,可以看出他和我们一样,心里乐开了花。